說完,薛管家很快就離開了,袁清裳看著自己懷里的小妮兒還有兩個明顯已經被嚇傻了的孩子,咬了咬牙,轉身回房,拿著包袱很快收拾了妮兒的幾件衣物,然後抓了幾件自己隨身的衣物,又把早上做的餅收拾了兩包,一包放進槐花抱著的包裹里,一包自己收著,在侍衛們沖進院子前,懷里抱著一個,手里牽著一個,吩咐槐花跟緊了,就這樣從院子後的小門跑了出去。
一路上看見官差往侯府去,他們都忍不住心慌急的跳了好幾下,但是誰也不敢停下腳步,就算是半途突然下起了雨,把幾人的衣裳都打濕了也不敢停下來,直到上了馬車為止。
馬車里什麼都沒有,幾個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除了外頭的雨聲外,只能听著答答的馬蹄聲,一片沉默無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在離京城有一段距離的小鎮上,車夫說這是最遠的距離了,外頭天氣不好,馬兒不能再走遠,只能送他們到這里。
袁清裳知道這樣的日子許多趕車的人根本就不做生意,他們湊巧搭上的這輛馬車願意送他們到這里就已經是萬幸了,故也沒有不滿,直接就付錢下車,然後在車夫的推薦下找了間還算干淨的客棧住了進去。
等小二送了熱水進來後,忍了一天的龐昱擎終于開了口,「現在我爹也不是侯爺了,你還對我好做什麼?而且還答應了薛管家要送我們去邊關,你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他目光有些不善的看著袁清裳。
不能怪他在這個時候口出惡言,不過一天,他從侯府少爺成了要關進天牢的犯人,一路上雖然沒什麼危險,卻要躲著官兵衙役,然後現在又要和他討厭的女人住在一間房里,一整天累積的壓力,讓他即使平日再能忍耐,也忍不住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袁清裳帶著三個孩子一整天下來也很疲累,原本並不想理會他的質問,但是看著眼前的男孩一臉倔強卻掩不住眼里的害怕,讓她忍不住心軟,即使心里對他之前做的事情和說的話還是有疙瘩,仍是柔聲安撫著他。
「我做這些事情,和你爹是不是侯爺沒有關系……」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大聲反駁,「你胡說!你就是看著我爹是侯爺才想要攀著他的,現在他打了敗仗,也不是侯爺了,你這樣膚淺的女人肯定把我當成是累贅了吧,帶著我肯定也有所圖謀?我都知道的,你也不用特意說謊騙我!」
袁清裳不知道他外家曾經對他說過怎樣的話來抹黑任何一個試圖靠近他爹的女人,只是覺得這孩子未免也太過偏激,什麼都要懷疑。
她嘆了口氣說︰「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吧,我是對侯爺上了心,卻不是因為他的身分,我在更早之前……算了,我和你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快點梳洗睡了吧,明兒個我們還要趕路呢!」
龐昱擎雖然累極了,卻也無法讓她隨便兩句話就哄了過去。
「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就誰都別睡了!」他執拗的說著。
袁清裳怕分了兩間房半夜若出了什麼事情她一個人不好照料,再說她也沒有去過邊關,不知道這一路上要花費多少銀兩,得節儉一點,剛剛也就只要了一間房,想著幾個孩子睡在床上,她一個人靠在床邊窩一晚就行了,沒想到現在卻被這個臭小子用來威脅她。
她無奈搖了搖頭,「我說了,這些事情跟你說也說不清楚,我只能說我從來沒想要靠著侯爺得到什麼,能夠陪在侯爺身邊便足夠了,就算……就算他現在已經沒了爵位,我也願意陪在他左右,而你是他唯一的兒子,就算薛管家沒有托付我,我也會幫上一把的,這樣說,行了吧?」
她說著,臉上雖然滿是倦色,卻也帶著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柔,龐昱擎看得有些愣住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讓她和槐花聯手月兌了外衣,拉到床上去睡。
槐花早就累得半死,要不是龐昱擎在那里和袁清裳爭執,早倒到床上睡了。
龐昱擎躺在中間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袁清裳替妮兒換了尿布,然後將那個臭小孩放在他旁邊,一邊替他們搖著扇子,一邊輕輕唱著小曲,哄著那個沒牙的家伙睡覺
她的聲音很低,唱起小曲來柔和又悅耳,很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听過的聲音。
慢慢的,他也閉上了雙眼,逐漸陷入睡夢中,夢里,似乎換成了一直有些朦朧的母親的影子靠在床邊,輕輕喃唱著曲子……
邊關大營里,龐昊宇雖未被關起來,卻也不怎麼好過。
邊關大敗,這事情不能說是假,只不過死傷人數並沒有上報的那麼嚴重,邊城也的確有一個城失守,但是除了無法搬離的一些家當外,百姓還有駐守軍都迅速撤離了,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只是這樣的結果並無法讓龐昊宇接受。
他身上並沒有穿盔甲——上半身赤果著,胸口到腰間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條,布條染了淡淡的血跡,可見傷勢不輕。
他麥色的臉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但臉色嚴肅,眼神更是冰冷,問著進帳來覆命的副將,「怎麼?查出來了?」
這次的大敗,他覺得有蹊蹺,從一開始,東虜軍便攻擊得太過猛烈,在他趕回邊關的時候,邊關已經被攻下兩城,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兩座城左右一些小村莊甚至被屠了村,這樣的凶殘行為就算是以前屢屢犯境的西戎也是不常見的,所以他在這次出兵時也特別的謹慎。
而前些日子丟掉的這一個城池,他早已讓人守好城牆,只是守了幾天,在外頭扎營的敵軍卻沒什麼動靜,那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暗地里讓人做了其他準備。
丙不其然,又平靜了三天之後,城內突然起了大火,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城外的東虜軍瞬間也發動了攻擊。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正在所有人都忙著守城的時候,一個斥候回來稟報,東虜軍從另外一個城門進來了,讓他頓時明白禍事的根源不在外面而是在里頭,只能率軍抵擋入城的敵軍讓百姓從早已規劃好的出路出城,百姓們雖然無事,但東虜軍
前後夾擊,還是讓他的人手折損了不少。
東虜軍雖然攻勢猛烈,他麾下的兵也不是飯桶,最後順利的逃月兌,只不過他只帶著其中一路親兵回營,其余人手則讓他們散開,並未回大營里去。
不是他刻意藏兵,而是他從那夜開始,就懷疑軍隊里有東虜軍的內應。
他的人手他自然是相信的,不相信的是那些臨時補調到他手下的兵,但是邊關可不是只有他一個官,上上下下從三品到九品官都有,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親兵,這樣一來懷疑的人多了,要從中篩選就顯得困難許多。
所以他才會兵行險著,讓人送回去那樣一封戰報,甚至為求逼真,還讓皇帝撤了他的爵位,封了他的宅子,讓宅子里的人全都下了大牢,一切只為引蛇出洞。
這樣行事自然是過分了點,但是比起那些無辜喪命的百姓將士們,這樣的委屈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每次這麼想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個看起來嬌柔縴弱卻總是給他意外之喜的女子。
他之前讓薛管家安排她住到侯府後街的宅子里,又讓薛管家把她之前簽的契約給了她,所以這次的封府對她應該沒有什麼影響吧?
這次他唯一要擔心的除了薛管家外,就只有那個老是跟他作對的兒子了。
怕府里的人露出馬腳,所以他沒讓人捎去消息,就算薛管家察覺出有什麼不對,沒有他的消息應該也不敢擅作主張。
站在他前頭的副將,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成西奎也一改平常輕松的語氣,認真的回報著。
「已經排除了幾個人,也把幾個還算可信的人都分開帶去盤查了,只是那日掌管城門鑰匙的人幾乎全都陣亡,所以並沒有問出確切的人,只有幾個方向可查。」成西奎低聲說著,「目前有三撥人馬有機會做這事兒,一個是當日早上守值的小兵,他最有機會拿到城門的鑰匙,而且他本身駐守在那里,就算是晚上留在那也不會遭人懷疑。
「第二個是徐太尉之子,前幾日他曾經從那門緊急出城,但是目前為止人不見縱影,徐太尉卻沒有什麼反應,若真是他,就不知道他是否又會策動其他人做內應開城門。
「最後一個是當日值守城門的千夫長,那日本來是我們旗下的羅蒙守在那個門,偏偏那日羅蒙身體不大舒服,告了病假,就讓臨時調來的千夫長替他守城門,那人平常看起來挺老實的,羅蒙也是看他跟在身邊有一陣了才敢讓他在那天頂替自己的位置,誰知道……」
龐昊宇嘴緊抿著,對于成西奎可惜的長嘆沒有任何反應,只淡淡道︰「總之,這三路人馬都給我盯好,不要告訴我什麼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些判斷,線索太少容易出現錯誤的結論,這次,我要幕後主使者絕對跑不了。」
雖然他明白凡是征戰就免不了會有傷亡,將士堂堂正正對敵死于沙場他不會多說什麼,但若非有人刻意引敵入城,這次的傷亡是不會發生的,他若不能將那些人全都找出來就地正法,實在對不起那些無辜慘死的冤魂。
他未綁好的長發垂落,令他更顯粗獷,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駭人的微笑,眼中帶著殺意,襯著眼角邊被刀劃過的細長傷痕更添狠厲,他一字一句的冷酷說︰「總之,仔細給我盯著,任何一點線索都不要放過,等我查出到底是誰敢這樣在我眼皮底下耍把戲,我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看到龐昊宇露出許久不見的殘忍微笑,成西奎即使明白那不是針對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樣的將軍真是許久沒見過了,在那次用千人京觀後……他光想起那個用人頭疊出來的京觀,便不敢再繼續回想下去。
總之,他希望這三波人最好都不要參與了這件事,否則,將軍說的生不如死可不是開玩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