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萃閣——
和妃正在書房的書桌前,仔細的抄寫著佛經,一手柔美的簪花小楷,經文一字字的落在紙上,看得出提筆之人的耐性與常年練字的功底。
而剛換了一身衣裳的宇文連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的母妃練字,卻一句話都不敢哼一聲,待她提筆放在一邊,才皺著眉說道︰「母妃,你說我們不想法子去對付宇文煬,卻找上他的側妃真的有效嗎?」
和妃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兒子,清冷的眼眸帶著一絲的失望,「你先不說這法子有沒有用,只提你這次做的事情,除了惹惱你的父皇,還有在正元殿大大的丟了臉外,有什麼作用嗎?」
宇文連吶吶說不出話,整個臉色由黑轉青,最後也只能頹喪的低下頭。
看著他這副樣子,和妃沒有半點憐憫,而是輕抬蓮步,慢慢的從他身邊走過,將手遞給宮女仔細擦拭後,慢悠悠的出了書房回到薈萃閣的正殿里。
「我……我只是不想讓他就這麼如意了!他狂妄的想要動搖戶部內帳,誰不知道那就是連父皇都不敢輕易動手……」
和妃接過熱茶,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淡然道︰「是啊,就連皇上都不敢動的內帳,他動了,而且還實打實的讓一堆銀兩進了國庫,徹底的模準了皇上的心思,甚至在文武百官前都立了威信,甚至還重重的甩了你的臉面一巴掌,這樣的好事,他怎麼不做?」
她的一番話再度讓宇文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和妃放下茶杯,不帶表情的看著他,「更重要的是,本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殘了腿,別說和你爭儲君之位了,就是以後只怕也沒什麼指望時,他出了這麼一招,讓所有人明白,他傷的只是腿,卻不是腦子,他還能夠干出大事來,甚至是彰顯了他在皇上的面前寵愛並沒有減退……的確是一招好招!」
宇文連從剛剛開始就听著自己的母妃不斷稱贊宇文煬那家伙,忍不住恨恨的說著,「難道就這樣讓他把所有的好處都給拿了?」
和妃看著眼前的兒子,因為一肚子的怒氣,早已經沒有了平日裝出的溫和面貌,看起來少了一分淡然,和那個已從挫折中站起來的宇文煬看起來差得就不只一星半點了。
或許是她一直將他給保護得太好了吧。她在心中輕嘆了一聲。「連兒,事到如今,你該做的不是繼續在這件事情上和宇文煬作對,而是該想想有什麼法子,能夠趕緊挽回這次的劣勢,再想辦法去打擊宇文煬。」她頓了頓,清冷的眼里閃過一絲睿智,「事有輕重緩急,可別因小失大。」
宇文連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忍了忍自己心中的郁氣,轉問剛剛听到的消息,「母妃你怎麼突然讓人去傳了宇文煬的側妃過來?不過就是個區區侍妾罷了!」
對于宇文連來說,女人不過就是生活的調劑,就是正妃也只是利益交換的結合,他實在不明白突然喊了宇文煬那個側妃來能有什麼作用?
難道是要策反成內應?這個法子想來也不大可能。
和妃淡淡一笑,「這個側妃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呢!如果我沒猜錯,宇文煬能夠重新站起來,大約和她月兌不了關系。」
景陽宮里是守得嚴,但是這宮里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秘密,更何況內務府前那一趟,竟然還讓宇文煬親自出動了,就更可以證明這個側妃在宇文煬的心里是不一樣的。
宇文連可不怎麼相信這種猜測,只是也被這樣的說法挑起了興趣。「莫非那個側妃還是個絕世美人不成?」在他的想法里,只有美人才會引得男人前僕後繼。
和妃不語反笑,只想著之前已經讓人打探過的消息,知道接下來若見了人,必然有人會失望了。
母子兩人一番談話不過花了一些時間,不一會兒,就听見薈萃閣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著和妃身邊的小爆女打了簾子進來稟報,「娘娘,包側妃來了。」
和妃本想讓宇文連先退到後頭去,但是抱著想看美人心情的宇文連怎麼也不肯,硬是坐在那兒喝著茶。
和妃管不了他,也就不理會他,柔聲說著,「讓她進來吧。」
包小嵐低著頭,提著心,小心的跟著前頭的宮女走進廳里,紫鳶則被留在外頭,她進屋後略微抬起頭,然後恭敬的對著和妃行了個福禮,就站在一邊打算裝木頭人去。
她可還記得剛剛朝夕姐姐的囑咐,少說話,沒事就趕緊走。
和妃既然喊了人來當然不會只是看看人就讓她走了,先是例行的寒暄了幾句,接著就直接切入了重點。「你也是個有福的,大皇子都這個年紀了也還沒成親,若是你能夠先生下麟兒,那可就是大皇子的第一個孩子呢!」
包小嵐听不出她話里的挑撥,還以為和妃是因為沒話說了,才想跟她話家常,所以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和妃略眯了眼,覺得眼前這個包側妃如果不是真的是個木頭傻子,就是心機太過深沉,不該說的一句話都不說。
「看來你挺安靜的,行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回去吧。」和妃幾次試探無果,也不急著說什麼,于是端茶送客。
包小嵐起身準備退了出去,心里才正松了口氣,想著幸好沒發生什麼事兒,一直坐在和妃邊上的男人就突然嘲諷的輕笑出聲。
「原來宇文煬的審美也就這種水準。」
包小嵐怔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步步朝她走近,忍不住退了幾步,直到撞在一個大插瓶的邊上。「您是……」
「我是三皇子宇文連。」宇文連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那腰粗得大約是他寵妾的兩倍寬,那臉圓得跟個發了面的包子一樣,更不用說整個人上上下下就看不出半點優雅,平凡的相貌在這美女如雲的宮中可說是丑了。
「嘖!宇文煬這麼久沒收侍妾了,還以為他轉性不近,沒想到現在卻這麼饑不擇食,連這樣的姿色都下得了手?」宇文連現在對付不了宇文煬,但是羞辱他的侍妾,也能讓他有種報復了宇文煬的快感。
包小嵐也知道自己不比其他人漂亮,但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讓人這麼挑明了說又是一回事,她的心中憋著一股氣,卻要咬牙忍著不說話。
朝夕姐姐說就是在這宮里遇到了委屈也得忍下來,她記得這話,所以她忍。
和妃在一邊看著,雖然眉頭微微皺起,卻也沒有攔著他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看著,觀察包小嵐會有什麼應對。
連兒那些話說了也就說了,出了這薈萃閣,她就是再怎麼委屈,難不成還能說他們什麼不成?
宇文連平日愛詩詞作畫,但是也愛賞美人,加上宇文煬對這貌不驚人的女人如此重視,轉念馬上就想莫非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你……」
他伸出手想去抓她的手,卻讓包小嵐吃了一驚,反手就打了回去,雖然並不大力,但是那一聲脆響還是讓宇文連瞬間沉下了臉。
「好大膽的賤婢,居然還敢跟我動起手來了?!」
包小嵐也愣住了,連忙開口解釋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嚇了一跳……」
「放肆!在本皇子面前,一個小小爆女抬的侍妾有什麼資格自稱我?」對他來說皇子側妃也不過是侍妾而已,就只是個奴婢罷了,自然毫不客氣的咄咄逼人了起來。
今兒個早上丟了臉所憋著的那一股惡氣,本來就還找不到人發泄呢!本來也不打算對她做什麼,不過她既然自己出了錯處撞到他手上來,那也別怪他了。
他冷著臉說著,「對宮中主子無禮,也算是犯了宮規,這照規矩該怎麼處置?」
和妃身邊的大宮女沒听見和妃有勸阻的意思,就脆聲回答。「按例是該掌嘴十五下。」
宇文連雖然覺得這宮規未免太輕,但是想到若是在這里打得太重,她畢竟是父皇下旨抬成的側妃,不能弄得太難看,也就勉勉強強的接受了。
「那就拉下去吧。」宇文連惡劣的提醒著,「別在里頭打,拉到外頭去,免得驚了母妃。」
和妃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思,不過是想藉著這奴婢打宇文煬的臉罷了,雖說這法子有點太過了,但是剛剛試探了下,這小侍妾也不大像是能夠得寵的,就是打了也是白打,那宇文煬難道還能因為她來找他們的麻煩不成,更何況包小嵐可是確確實實犯了宮規的。
包小嵐不明白不過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她就犯了宮規了,還愣著出神時,人已經被拉了下去。
宇文連覺得只在屋里听著還不過癮,于是帶著笑容慢慢的也跟著出去,就是要看著這小侍妾怎麼得到教訓。
兩邊各有一個嬤嬤站在那里,壓著她不讓動彈,而一個臉上滿是折子的嬤嬤則站在她的面前,手上戴著一個竹板似的夾板隨時準備動手處罰。
宇文連看著她跪在那里,忍不住得意的說著,「不過是一個小小侍妾就這麼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為抬了身分就能夠不把宮規放在眼里,看來在大皇子納了正妃以後,也不會是個安分的,今兒個既然讓我撞見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的教你什麼叫作規矩。」
包小嵐想喊冤,但是兩邊的嬤嬤早已在她嘴里塞了布,讓她就是想喊也喊不出聲音來。
啪!第一個巴掌打在她白皙的臉上,瞬間留下一個夾板印,很快的那印子就隱隱約約有了青紫的痕跡。
包小嵐臉被打歪到了另一邊,嘴里有著鐵銹的味道,她很熟悉這樣的味道,那是嘴被打破的滋味。
正當第二個巴掌要落下的時候,薈萃閣的門口出現了一個凜然的身影,大喊︰「住手!」
當包小嵐轉過頭去,站在那里的不是她以為的宇文煬,而是一個一身鐵灰,神色冷淡的男子。
宇文連看著來人,不得不壓下心中的怒氣,又是一派斯文的笑著,「這不是二哥嗎,怎麼回來了?」
「我今兒個剛回宮,想和你打聲招呼,听說你在這里,就過來看看。」宇文凱一臉冷酷,面無表情的臉和宇文煬有五六分像,只是更是冰冷。
宇文連在心中暗罵,臉上卻不露半分,只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是目前唯二個掌著兵權鎮守邊關的皇子。
因為出身的問題,他是斷斷不可能問鼎大位的,又因為手中掌握著兵權,也讓他成了所有人都想攏絡的對象。
宇文凱看著他的笑,心中閃過一絲不耐煩,隨即就把視線轉到了還被壓在地上的那個女子身上。
他本來是絕對不會管這種閑事的,但是剛剛去景陽宮打算探望大哥,結果沒見到人,卻看到個小爆女神色驚慌的要找大哥去和妃那里阻止三皇子,而大哥身邊的大宮女更求著他先來攔著,這才過來看看他這個弟弟到底又打算玩什麼花樣。
幸好是他來了,若是別的人恐怕還壓不住這樣的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看她穿戴也不像是宮女,什麼時候這宮里人可以隨意壓著欺辱了?」
宇文連裝著一副痛心的模樣,無奈笑道︰「這人可是大哥身邊新抬的側室,只是也太不懂規矩了,剛剛居然在我和母妃面前,不以奴婢自稱,還我來我去的,想著大哥這些日子以來事務繁忙,我就藉著母妃這里的人,好好的教教她規矩。」
宇文凱向來不愛听這些廢話,尤其是他胡扯的那些理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就算再沒規矩那也是大哥的人,沒有你代為管教這種道理,把人放了,我讓人送回去給大哥,到時候要怎麼罰那也是大哥的事。」
宇文連不是傻瓜,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沖著包小嵐來了,也收起了笑,裝作不懂的反問著,「二哥這是怎麼了?突然為了這一點小事不高興?說明白了,這不過就是教訓個不懂規矩的奴婢,二哥又何必如此堅持?我們兄弟也多年未見了,不如尋個地方一起小酌兩杯?」
宇文凱淡淡掃過他還有那些嬤嬤們,直言拒絕,「你也不用跟我繞圈子,大哥的人你趕緊給放了,這事我就當作沒見過,要不然鬧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他面無表情,態度冷漠,實際上卻是毫不客氣的威脅,但是宇文連也不敢不當一回事,只因為他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麼說一不二的性子。
宇文凱當年執意要到邊關去,那時本來父皇是不答應的,但是拗不過他的執拋,最後還是去了。
且這一去不是像普通公侯子弟只是去過過水,他一待就是五六年,甚至靠著自己的真本事,打出了赫赫戰功。
但就是因為明白他是認真的,宇文連才更加惱怒,這是一個兩個都要和他作對嗎?!
他往前一步,用只有兩個人听見的聲音說道︰「二哥,你這是擺明了要和我作對?要知道大哥可是已經傷了腿,再也沒有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你如今又何必為了這樣一點小事和我鬧不愉快?!」
他這是打算動之以理,雖然他還有幾個弟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幾個現在不是還小,就是目前也沒看出有什麼才能,就算父皇能夠長壽的等那些兒子長大,那些皇子的母族也幾乎都是沒有勢力的小闢,更是興不起什麼風浪來。
除了宇文煬,他幾乎沒有對手可言,而宇文凱若是夠清楚,就該知道以後終究是要在他這個弟弟的手下討生活。
若是想要以後好過一點,那麼他自然就該明白有些閑事最好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