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布御霆這麼快就找上門來,知道狡辯也沒有用了,況且他也沒那個心力,因為鞭子不斷落到身上,讓他疼得只能在地上翻滾哀號。
周遭全是布御霆的人,圍成了一圈,所有人都冷冷的看著他,旁邊有居民聞聲出來看,卻都不敢靠近。
大管事眼觀鼻鼻觀心,對于眼前被抽得滿身血痕的男人視而不見,這樣的場面看多了,就是再不習慣也能習慣了。
那男人一邊哀號一邊說︰「我不知道,是沈慧心那女人讓我們這麼做的,我們只是同鄉的,她找上我們,說一點也不會有問題的,我才會……啊……」
沈慧心?布御霆冷冷的念著這個名字,表情更陰沉,又是一鞭子下去,將人抽得皮開肉綻。
很好,他都還沒去找麻煩,這些人卻接二連三招惹他,當真以為他是拔了牙的老虎,只會喵喵叫了嗎?
「那綁來的人呢?」布御霆只要這個答案。
「我……我也不知道,剛剛還暈著,我們就把人給綁了丟在里頭,後來我就出去打听消息,沒想到回來人就不見了,看守的人也不見了。」
布御霆的焦躁已經到達了最高點,他緊皺著眉,看著地上已經快喘不過氣的人,繼續逼問,「會不會換了地方你不知道?」
「啊……」那男人喘著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剛剛沈慧心說要找個男人來壞了那女人的清白,但是我還沒有動手,我也不清楚那個女人是不是已經被送走了。」
听到這里,布御霆周身三尺的空氣像是都凍結了一般,冷得讓人無法靠近,他深邃的黑眸更燃起了地獄之火,炙熱翻騰,讓人不敢直視。
他收起鞭子轉過身,冷冷道︰「繼續找!若是真讓人踫了她,那這些人全都把手給我剁下來喂狗!」
「布大爺、布大爺……我是真不知情啊……」地上趴著的那個人,一听到這話,連忙爬起身求饒。
只可惜布御霆說過的話就不會改變,他連看都不看他,身邊的人就已經將那個人給拉了開來,就算他不停哀號也依然無法吸引他回頭。
就在他上了馬打算要去別的地方踫踫運氣找尋時,一個孩子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看見有個姑娘從這里離開,然後站在門口的大哥哥抱了一個麻袋送上馬車,人也往那個方向走了。」
布御霆一听,連忙轉了方向走向那孩子,他試圖讓自己的臉色好看些,傾著身問︰「你剛剛看到了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我剛剛看見了一個姑娘戴著帽子走了出來,往西大門那里走了,原本在門口站著的那個大哥哥,從屋子里頭抱了一個麻袋,送上馬車後,也往同一個方向走了,至于馬車,是從反方向離開的。」
大管事只覺得這孩子看起來怎麼那麼可愛,都想要拿鋪子里整袋的糖送他了。
布御霆這時候得到消息,也沒辦法深思,順著自己的心意,上了馬,直接往西大門的方向去了。
大管事先是一愣,然後派了兩個人朝馬車走的方向追了去,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跟上主子。
布御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去,照道理說,他應該往馬車行進的方向追去才對,但想起了張薇薇曾經露出的凶悍模樣,他就是覺得那個獨自離開的女人,才是他要找的那一個。
沒有任何的證據,只是憑著一種直覺,他就追了過去。
才策馬奔馳沒多遠,就看見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坐在街邊一戶人家的屋檐下,他急急的勒住了韁繩,然後縱身下馬。
他一步步走到那個女子面前,雙臂撐住女子上方的牆壁,聞著熟悉的味道,一直冷硬的面容終于軟化下來,嘴角也慢慢勾起一抹放松後的笑容。
「找到你了。」
張薇薇本來戴著帷帽,一路慢慢的往回走,倒不是她不急著回去,而是後腦杓被打了一棍,手腳又被綁了那麼久,她現在可不只是頭暈,手腳也有點發麻,剛剛能夠一次就把沈慧心給打暈,除了運氣好外,就是靠著人類面臨危險激發的腎上腺素了。
只是她剛剛勉強走了一段,實在撐不下去了,只得停下來休息一下,沒想到又看到剛剛那個守門的,一瞬間她馬上又用帷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然後突然間,就發現自己頭上的陰影多了一大片,眼前也多了一雙款式熟悉的鞋子,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就听到低沉熟悉的嗓音在頭上響起。
張薇薇瞬間眼眶泛紅,又哭又笑的抬頭望著他。
她嗔他一眼,喃喃低語道︰「你來得太慢了,傻瓜……」
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閉上了眼,身體直直的往旁邊倒去,嚇得布御霆連忙蹲子摟住她,然後在追上來的大管事面前,直接帶著人又策馬跑了。
因為心焦,他全身不停冒著冷汗,手也變得冰冷,一路上不斷在她耳邊重復說道︰「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大管事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見馬早已跑遠了,干脆讓手下人都停了腳步。
「唉喲!主子,我們兩只腳的怎麼追得上四只腳的!」他小聲的叨念著。
身邊兩個小廝攙著剛剛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比了比前頭問道︰「大管事,不是說還有一個犯人往這走嗎,那我們還追不追啊?都已經找到夫人了,那馬車里的那個……」
大管事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經快喘不過氣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馬車那里你就不用管了,至于犯人,當然是追了!」到時候還要把這些人好好的處置一番呢,怎麼能不追啊!
被架著的男人一听到這話,明白自己的兄弟也難逃一劫,相當後悔當初怎麼就要昧著良心去做這樣的事,可為時已晚了。
張薇薇躺在床上,守在床邊的是春柳、春草兩個大丫頭,一旁還有兩個熬藥的丫頭,門口還有端膳的、跑腿的等等,簡單數來,一個屋子里就有十來個丫頭。而這些人手,竟然全部都只伺候她一個人。
浪費!真是太浪費了!她不斷在心中0S,看著不斷走來走去的丫頭們,只覺得眼花撩亂,就連空氣都混濁了一點。
「唉!」她忍不住嘆氣。
她一嘆氣,春柳、春草馬上緊張的連連問道︰「夫人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了?」
「還是餓了?」這是另外一個丫頭。
「還是要多穿件衣裳?」
「還是要听曲子?」
一個丫頭一句話,張薇薇都不知該怎麼答了,明明她就只是嘆口氣而已,這些人怎麼緊張成這個樣子?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才想著要不要干脆躺回床上裝死,就看到造成這個場面的元凶走了進來。
「夫人今兒個怎麼樣了?」布御霆身穿銀灰色長衫,正色的問著。
春草站了出來,馬上把夫人今兒個早上吃什麼、睡了多久、什麼時候吃的藥、吃了多少、有沒有下床什麼的,全都鉅細靡遺的稟報一番。
張薇薇听了,深深覺得自己活像是實驗室里的小白鼠。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你做什麼放了這麼多人在房里?該不會是想要收了哪個小丫頭吧?」最後一句話,還飄著一點醋味。
布御霆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這是只有他在她身邊的時候,才會發生的事,否則這些丫頭會十二個時辰隨時伺候著她,就怕她又出了什麼意外。
他望著她,手指輕彈她的額頭一下。「說什麼呢?這些都是些沒長開的小丫頭,我哪里就有那個心了?」
或許是懷孕的人特別敏感,也特別容易挑人毛病,張薇薇馬上嘴一扁。「所以如果不是沒長開的小丫頭就有那個心嘍?我告訴你,春草和春柳是絕對不能讓你染指的!」
「又想到哪里去了。」布御霆見她躺在床上安胎也想東想西的,忍不住失笑,輕攬著她,做出保證,「有你一個就夠我操心的了,我哪里還需要看著別人。」
她嘆了口氣,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可不是?我都覺得我今年走了霉運,最近才出去兩次,兩次都踫上麻煩,這次還挨了一混,差點命都沒了,幸好肚子里的孩子沒事,要不然……」
「要不然那些人就不是打斷手腳,而是直接拿命來賠了!」布御霆沉聲接下話。
前兩日她暈在他懷里,他一路上只想著若她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該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一路上不停的想著,就連到了醫館,大夫說她是懷了孩子,又因為緊張過度突然放松才會暈過去,都還一時間回不了神,甚至搞不懂有喜了是什麼意思。
直到她幽幽醒來,重新對他微笑,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大夫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一瞬間,他先是大悲後是大喜,心中激蕩得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說不出話來。
張薇薇嘟著嘴,看著他一臉凶狠,忍不住嘟噥著,「好啦好啦,都已經過去了,人也被你打個半死,又何必說這些,嚇到了孩子可怎麼好。」
嗯,拿孩子出來當借口也是張薇薇最近擅長的把戲,大概是因為上次有身孕的時候太過自立自強,這次懷了身孕似乎就特別愛撒嬌,似乎想把之前沒被滿足的渴望給一次補回來一樣。
布御霆一听這話,明知道是她特意撒嬌,心中卻還是一片柔軟,輕撫著她的肚子,在她耳邊低喃著,「好好好,不說那些糟心事。」
她愜意的躺在他身上,把玩著他的手指,那縴細修長略帶薄繭的手,完全讓人想像不到這樣的一雙手還會拿鞭子抽人。
若不是她特地讓春柳去問了大管事那日後續的情況,只怕她還不知道他完全為了她急瘋了,甚至連本來要去西北的行程也一直往後延到今日都還沒動身。
「不說那些事,你還沒要出門嗎?春柳說這幾日都看見大管事在外頭走個不停,就是等著你出門呢!」
布御霆淡淡笑著。「你身子調養好了再去。」
如果說這次的事情帶給了他什麼領悟,那就是他終于明白,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了她,他就是掌握了天下財富,也沒有意義。
西北那里的事情已經要準備收尾了,他本該親自去坐鎮的,但是現在她才剛遭遇了這樣的事兒,又有了身子,不管怎麼說,他都不願在這個時候離開她,就只為了去做那些並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包何況,這次去雖說可以大撈一筆,但若是錯過了這一次,等下一次再將庫中的東西賣出,雖說賺不了多少錢,卻可以幫助更多流民百姓。
這樣也權當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積點福分!
「我身子本來就很好,哪需要調養什麼?」雖說被打了一棍,卻並沒有傷到根本,就只是暈了一下而已,哪里需要他這樣麻煩,整天把她當成重癥病人一樣照
「這件事兒就听我的,其他的就不用說了。」他撫了撫她的發,不容置疑的下了決定。
兩人談天之間,特意回避了沈慧心這個人的結果,她不打听,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那日追上去的人並沒有追上馬車,但是從另外一個犯案的男人身上,得知了沈慧心的下落,原本看著張薇薇臉上的巴掌印,布御霆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的,但是知道她即將落得的下場,在山區做妓女,他沉默了會兒,最後還是打算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畢竟她那麼惡毒的要害人,救她是自討苦吃,但也不再想著要報復,因為上天已經給了她該受的苦果。
張薇薇說沒幾句話,忽然想到一件事,疑惑的問︰「你這次怎麼突然想到要帶我和元哥兒去西北?」以往可從來都不曾這樣過。
「這次……不同,我上回不是說似乎打听到了親生家人的消息嗎?這次,又更確定了,所以我想帶你一起去看看。」如果真的是他找了兩世才相認的家人的話,他希望在那一瞬間,她也在那里。
張薇薇知道自從那日幾乎可以算是徹底和布家其他人鬧翻之後,他就更積極的去尋找親生家人。
有時候甚至大半夜听到西北捎來的消息,他也會馬上起身來看。
只是……上輩子他都沒找到過,這輩子他真的能夠如願嗎?
她不知道他是在死後听到了一堆秘密後才重生的,還以為他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尋,所以對這件事情一直不抱著什麼信心,不過她願意和他一起完成願望。她仍輕聲應道︰「嗯。」
布御霆緊緊抱著她,隨著遠行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他心中有更多的緊張。
那是兩輩子都不曾見過的親人,會是什麼樣的人?對于他當年的消失又是怎麼樣的態度?種種的問題常常讓他一想就難以成眠。
或許,這也是一種近鄉情更怯吧!
張薇薇身為他的枕邊人,雖然說每天晚上睡得很熟,但是偶爾醒來,他的那種不安還是暈染了她。
她知道的,這樣一個男人,兩輩子抱著的期望和忐忑有多深,她不敢去想,若是認親之行有了任何的意外,他會怎麼的受傷。
一想到這里,心中又軟了幾分,也心疼著這個男人,她緊緊的抱著他,在他懷里輕聲說︰「就算……沒找對人,你也別傷心,我和元哥兒,永遠都是你的親人。」
「嗯。」他收緊了手,雙眼往上望著,忍住油然而生的酸澀。
是啊,不管怎麼樣,他還有他的妻、他的兒,這輩子他不會再孤獨了。
有人會為了他的高興而喜悅,有人會為了他的悲傷而難過,他的情緒不再只有他一個人明白。
他,終于不會到死,心也飄蕩著無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