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醫女 第5章(2)

被夏謹蓮掛念著的男人此刻正風塵僕僕的趕往南方,只不過不同于他們搭乘官船順風而下的輕松,他只有一開始能乘船,到了接近南方的地界只能下船改為騎馬。

信朝陵本來是單獨一個人上路,只不過半路剛好遇到要往南方的藥材商隊,想著一群人比較安全,就跟著一起南下了,而商隊也是很歡迎多個大夫同行,畢竟以現在南方的情況,多一個大夫便是多一份安心。

由于他們急著趕路,好幾個晚上都錯過了宿頭,只能在荒郊野外燃起篝火,席地而睡。

這個晚上也是如此,信朝陵卻睡不著,躺在篝火邊,計算著官船行走的速度和自己的距離。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旁邊的商隊大夫也尚未入睡,又因為夜里無聊忍不住和信朝陵攀談了起來。

「小伙子,怎麼會在這時候去江南啊?你難道不知道江南現在正犯大疫嗎?」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大夫,臉上全是好奇的神色。

信朝陵沉默著不說話,中年人倒也不在意,他不過只是想找個人听他說話,倒不一定要得到什麼回應。

「唉!我跟著這商隊來送藥已經是第三次了,不是我夸大,這每次來,看見的景況是一次比一次慘啊!」中年人模了模山羊胡,又習慣性的嘆了口氣,「第一次來的時候,病人幾乎把街上所有能夠看見的藥堂都給擠滿了。

「但第二次去,那可就是一個慘字了,路上幾乎見不到幾個人,店鋪也因為沒有人上門關了不少,每走幾步就能看見白幡,路邊屋舍幾乎都可听聞痛哭之聲,卻見不到有人送喪,說是官府怕疫情擴散,讓那些因為疫病而死的尸首全都統一燒毀了。

「我是沒看見,但是有膽子大的小學徒去看了,回來後嚇得臉都白了,幾天都吃不下東西,說是那尸首就一排排躺著,面目猙獰,燒尸首的火整日整夜都沒停過……」

中年人又嘮嘮叨叨的說了些話才累了睡去,但是信朝陵卻越發的睡不著了。

那不知死活的小女人現在應該到江南了吧?她的情況如何了,見了那些病者還有死尸是不是會不適應?

他東想西想全是擔心,恨不得能夠馬上飛到夏謹蓮身邊看她是不是安好,至于之前兩人的那番口角早已被他給拋諸腦後。

他神色間流露出想念和無奈,輕嘆了口氣,跟著閉上眼休息,畢竟有體力才能接著趕路,他要盡快走完這段路到達江南。

***

夏謹蓮神色沉靜的在一個熱氣騰騰的棚子里熬著藥,另外一邊則是在煮著一大鍋的熱水,本來就悶熱的地方因為起了兩個火爐更是熱,她的汗水不停的往下落,幾乎沒斷過。

來到這里已經三天,每一天都十分疲累。

由于病人中有不少婦儒兒童,雖說醫者沒有男女之分,但照料起來還是很不方便,所以原本只有一些只懂抓藥的小學徒在這里,其他大夫們頂多來看看情況把把脈就離開,如今有了個女醫,她自然沒有任何意外的被分配到這里來,一個人看護將近六十人,光是診脈和開藥方她都顧得有些力不從心。

這次江南大疫的病情大多都是嘔吐月復瀉,身上起紅點,四肢腫大,很多病人是因為沒有辦法進食卻又一直月復瀉,痛苦虛月兌而亡,然而這看似簡單的癥狀,卻讓許多大夫即使開出一劑又一劑的藥方,仍擋不住疫病的蔓延。

這種情況她並沒有接觸過,但是她曾在皇宮里的藏書閣看過記錄,說大水之後流行的疾病大多是因為「不潔」所引起的,所以不管是吃食還是藥材她都特別留意。

照護病人的用水她也特意都用開水,雖然沒有人已經痊愈,但月復瀉的癥狀似乎減輕了些。

原本她很想把這個發現告訴那些正努力研究醫案的大夫們,但是這些不過是她的一點點發現和推測而已,要拿來說服那些老大夫們是不夠的。

忙碌了一天,她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回驛館準備梳洗,可一想到接下來還要先燒水,疲累感就全都冒了出來。

好不容易走回自己的房間前,卻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男人站在房門前,在他轉身時,她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怎麼會來?!」

那男人一開始是背對著她的,听到腳步聲之後立刻就轉過身來。

經歷多日馬不停蹄的趕路,讓信朝陵顯得有幾分的憔悴,但是疲憊的臉上還是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我為何不能來?」

夏謹蓮覺得快瘋了,疲累加上過度的刺激讓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你怎麼能來?!這里有大疫,而且無藥可醫……你……我……」

他看著她慌張的模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他輕輕地抓住她的手,低聲說著,「你一個姑娘家都能來,我怎麼不能來了?」

當初秦叔說她被征募到南下救災的時候,他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甚至連鞋子都沒穿好就往外跑要去找她,最後還是被秦叔給強行拉住才恢復了一點理智。

別人不知道南方的消息,但是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即便已經被家族放逐了,但畢竟也是在信家長大的,對于這類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信家派了人,宮里也派了太醫,又號召了城里其他大夫到南方義診,卻久久沒听聞好消息傳回,這就足以說明南方疫情有多慘重和不受控制,也難怪皇上會下那道幾乎可以算是無理的旨意,而哪個人不是離江南越遠越好,只有她傻得往自己身上攬。

夏謹蓮像只炸毛的貓一樣,幾乎整個人都激動得要跳了起來,「當然不行!你還有好日子要過,要……」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怎麼不明白……不明白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他能夠過得好,即使比普通人晚了好些年,但是該有的幸福她都希望他能夠擁有。

但他卻來了,在眼下這幾乎可以說是無藥可醫的情況下來找她,他要是有什麼萬一,她該怎麼辦……這刺激太大,加上這幾日來她身心備受煎熬已十分疲憊,讓她無法繼續撐住。

他飛快的扶住了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著脈,確定她只是因為過度疲憊又心思起伏過大才會虛弱倒下,並非染病而松了口氣,連忙把人攙起房里。

也幸好現在驛館空得很,她一個人就分到了一個單獨的小偏廂,周遭又沒什麼人,否則兩人可真是說也說不清了。

將她扶進房里靠在床邊坐好,他拿出了隨身攜帶的提神丸化了水給她喝下,才拉了椅子在她身側坐下。

「謹蓮,你現在可有體會到,我那時听秦叔說你來南方救災時的心情了?」

夏謹蓮氣惱的瞪著他,「就因為這樣你也跑過來了?這一路南下難道你沒看見這疫情有多慘重?難道……」

她震驚過後卻是滿腔氣憤,氣他怎麼可以不顧自身安危就這樣跑來,甚至還用這種笑嘻嘻的表情來見她。

他打斷了她的話,眼中溢滿深情,眨也不眨地望著她,「難道你還要強行將我推拒于門外?難道你如今還不肯承認其實我們對彼此有情?」

他的話太過直接,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俏臉一片嫣紅,羞惱的瞪著他,「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誰和你有情了?!」

他俊朗的臉上笑得瀟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難道不是?如果不是的話,又何必那樣推拒我,又何必替我來這南方受難,又何必在見到我出現時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那一天突然听到她的拒絕時,他心是劇痛的,以為自己的等待全成了空,但後來仔細想想,突然覺得她想表達的也許是另外一種意思。

心中有了另外一種推測後,他本來還緊張的想找個好時機向她求證,沒想到她卻又跑到了這種地方來,讓他心中的懷疑又加深了幾分,直到剛剛——

這執拗的小泵娘啊!真是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什麼叫做為他好,怎麼樣對自己最好難道他會不清楚嗎?他都願意花十二年的時間等她了,這女孩怎麼還會以為他會就這樣放棄,去找個更年輕的小泵娘呢?

「你說誰和我有情?自然是那個嘴里說不配卻心甘情願替我解決麻煩的那個,就是那個明明對我有情,卻硬要我老牛吃女敕草,去重新找個小泵娘過活的那個,還有……」

見她因為他每說一句,臉上就尷尬一分,甚至手足無措了起來,他才終于心軟的放棄了捉弄她的念頭,輕輕的環抱著她。

她僵住了,卻沒推開他,只因他在抱住自己的瞬間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著——

「謹蓮,我只願今生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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