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地下室的階梯上,方郁幾乎快被緊張不安的心情壓垮了,如果卡西莫真如伊斯克里諾所言成了階下囚,她該怎麼做才能使他月兌困?
她誠心希望伊斯克里諾只是故意嚇唬她,因為她對自己的能力實在沒信心。
「天殺的!這是怎麼回事?」伊斯克里諾憤怒地大吼大叫。方郁好奇地踮高腳尖,從他肩膀上方望過去——
她看見一個以不銹鋼打道、看起來異常堅固的牢房,里頭關著十來個黑衣保鏢,經過仔細確認之後,她發現卡西莫不在其中。
方郁偷偷松了一口氣。
由伊斯克里諾狂怒的表情看來,卡西莫八成逃掉了!
「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伊斯克里諾的吼聲震天價響,轟得在場所有人心驚膽戰。
「那個人……懂催眠術。」一名黑衣保鏢硬著頭皮回答。「所以你們被控制了,乖乖地把他放出來,再乖乖地讓他把你們關進去?!」伊斯克里諾以殺人似的目光狠瞪這些飯桶。
「看來……似乎……是這樣……」黑衣保鏢邊說邊發抖。「媽的!就讓你們這群蠢材在牢里關到發爛!」伊斯克里諾惡狠狠地說道,隨即押著方郁走上階梯。
她的身後不斷響起黑衣保鏢求饒的聲音,方郁于心不忍,卻不敢挑在這個時候為他們說情。
她是被硬拖上去的,整只手臂又酸又痛又麻,因為不想招惹伊斯克里諾的怒氣,她只能極力忍耐著。
只達前廳,伊斯克里諾突然停下腳步。
方郁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卡西莫正由螺旋梯上走下來,身旁還有一位風姿綽約的貴婦人——
「你怎麼還在這里!」方郁想都沒想就喊了出來。
卡西莫看了她一眼,確定她平安無恙之後,給了她一個淡淡的微笑。
「克里諾,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貴婦人不懈地問道。
她是前波塞魯伯爵夫人,也是伊斯克里諾的母親,一向深居簡出的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卡西莫會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放開我媽,我們之間的恩怨和她沒關系!」伊斯克里諾鐵青著一張臉,冷冽地說道。
「這句話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我可以忍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卻不能容許你牽連到不相干的人!」卡西莫不甘示弱地回應,絲毫不落下風。
「夠了!被了吧?!」方郁忍不住大叫。「你們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為什麼今天卻反目成仇?為什麼?」
她覺得好難過。
同樣是她筆下極出色的人物,為什麼卡西莫和伊斯克里諾不能和睦相處?為什麼他們不能把過往的傷痛拋開,而要拼命執著于往事?
「你懂什麼!自從三年前夏朵過世後,我就不再承認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伊斯克里諾憤恨地指著卡西莫。「他是個污穢、低劣、令人作嘔的背叛者!」
「從前我一直認為,你深愛夏朵、無法接受她的死亡,才會憎恨卡西莫,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方郁專注地看著伊斯克里諾、似乎要從他眼中讀出最細微的情緒。「你只是嫉妒罷了,克里諾。當你和卡西莫站在一起時永遠只能屈居第二,給他的掌聲與喝采總是比給你的多出一些,就連你真心喜歡的女孩也愛上卡西莫,于是你的嫉妒演變成無法遏止的仇恨!你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維持自尊。」
「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可不需要你來替我做心理分析!」伊斯克里諾像是被人踩著痛處般,不悅地低吼。
「你也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我。」方郁輕聲說道,完全不被他的怒氣影響。「夏朵寧可選擇結束生命也不願嫁給你,這對你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你認為自己遭到背叛,于是把所有的罪過都歸咎到卡西莫頭上。但是,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悲劇發生後誰最痛苦?卡西莫無法阻止夏朵愛上自己、無法預料她會走上絕路,自然不必為她的死負責——」
「不,你錯了,我必須為夏朵的死負責。」卡西莫截斷方郁為他做的辯護.他的神情是放松的,語氣是自然的。「我沒有給夏朵自主的空間,也不曾試著讓她獨立,我總是說︰‘一切有我,什麼都別擔心。’然後將她供養在溫室里,受不得一點風吹雨打。
「就像你之前曾經說過的,我對夏朵的感覺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我只是習慣保護她、習慣藉著她的依賴肯定自己。也許,她也不是真的愛我,只是習慣了我的保護,無法認同我把她交給別人的事實。」
方郁熱淚盈眶,由卡西莫的敘述中,她知道這個男人已走出自設的囚牢,他不再害怕提及往事,而能以平靜的心情來面對。
卡西莫將視線由方郁臉上收回,轉向過去的摯友。「我的確有罪,克里諾,但是我並不欠你什麼,因為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你、搶走屬于你的夏朵。」
伊斯克里諾直視著卡西莫,在他眼中讀到真誠無偽的情感。
「來一場決斗吧!我的朋友。」半晌之後,伊斯克里諾如此要求。
「好!」卡西莫二話不說地答應下來。
「你們兩個瘋了嗎?」方郁不敢置信地叫了起來,她還以為事情會有轉機,沒想到情況反而更糟。
「絕對不準,听到沒有!」前波塞魯伯爵夫人儀態盡失地喊了出來。「一個是我親生的兒子,一個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們的感情一向比親兄弟還好,為什麼要決斗?兄弟就像手足,都是身體的一部分,互相殘殺只會帶來不幸啊!」
「媽,就算是親兄弟也有解不開的心結,就讓我們把過去的恩怨做個了斷吧!」伊斯克里諾平和地說道。
伊斯克里諾已有許多年未曾體驗過如此放松的感覺,他沒有致勝的把握,但是輸贏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前波塞魯伯爵夫人擔心地看著兒子,卻說不出要他改變主意的話。身為母親,她了解兒子的驕傲,怎麼忍心摧折他性格中最主要的那一部分?
「時間和地點呢?」卡西莫詢問。
伊斯克里諾稍微考慮了一下,「三天後黎明時分,眾神殿前廣場。」
「好,就這麼說定了。」
「不會吧?你們……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方郁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無法理解他們為何能將生死大事看得這麼輕?
「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那般了解我們,就該知道這樣的結果是避免不了的。」卡西莫從容地回答,他緩緩步下階梯,在她面前站定。
方郁謹慎地抬起頭,注視卡西莫略顯憔悴的臉孔。
她無法反駁、無法勸阻,因為她了解,決斗是避免不了的結果,從夏朵結束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們敵對的命運。
「三天後的決斗,希望你在場。」伊斯克里諾突然向她提出要求。
「憑什麼……要我去?」方郁痛楚地背轉過身。她無法想像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出了意外時,她該怎麼辦。
「我也希望你能出席。」卡西莫附和道。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方郁憤怒地轉過身,他們只顧慮自己的心情,卻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
「去吧,孩子!」前波塞魯伯爵夫人出乎意料地開口。她高雅地步下階梯,然後執起方郁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無可否認,你的確是這件事的導火線,所以去吧!去為他們見證這場決斗,並在必要時候提供適當的援助。」
方郁忍住心頭激蕩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
是啊,她怎麼忘了自己擁有與夏朵相似的容貌?憑著這張臉,她也許可以使他們的決斗不致以悲劇收場!
「我答應。」方郁鎮定地回答。
她一定得去,非去不可,否則她也許會抱憾終生。
「太好了。」前波塞魯伯爵夫人鼓勵地握緊方郁的手。「決斗之前你是要在這里住下,還是跟卡西莫回去?」
「兩邊都不考慮。」方郁瀟灑地回答。
「你身上有錢嗎?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卡西莫無法不為她操心。
「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方郁從口袋掏出一條絹質手巾,攤開後,里頭有著十來顆瓖鑽的鈕扣。
這些寶貝來自塞緹公主身上那套昂貴的禮服,至少值兩千萬里拉。方郁無法確定卡西莫會一直收留她、供她吃住,因此剪下這些精致的鈕扣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那麼,三天後見。」卡西莫沒再多說什麼,率先離開了賓丘家。
望著卡西莫離去的背影,方郁突然有種孤單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不夠誠實也不夠公正,盡避伊斯克里諾對她來說就像老朋友,她卻還是無法避免地將心偏向卡西莫……
黃昏。
伊斯克里諾獨坐在長長的落地窗前,任心思沉澱在靜寂的空間里。突然,有人推開阻隔的門扉,將外界紛雜的音浪帶進他私人的領域——
「賓丘先生,您不是已經逮到麥迪奇了嗎?為什麼遲遲不將塞公主送回大使館?」多斯洛按捺了許多天,終于忍不住上門問個清楚。
他無法信任伊斯克里諾,為了確保自己的權益,多斯洛派遣手下埋伏在賓丘家和麥迪奇家附近,隨時掌握他們的動靜。
伊斯克里諾听而不聞,對他來說,多斯洛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賓丘先生,我只是想追回我應得的權利,請不要違背當初的約定!」多斯洛說話的語氣變得強硬。「再怎麼說,塞公主是我們摩納哥王室的成員,您沒有權利強行扣留!」
伊斯克里諾懶得多說,直接掏出一把槍,對準多斯洛的胸口。
「我認為,你這麼做是非常不智的。」多斯洛臉色微變,卻強裝出鎮定的模樣。「難道你不擔心引起國際糾紛?」
「笑話!」伊斯克里諾譏誚地吐出這兩個字,隨即扣下扳機。
多斯洛不敢置信地睜著雙眼,砰的一聲往後栽倒,血液不斷由傷口急涌而出,瞬間染紅光潔的大理石地板。
「你……好狠……」多斯洛掙扎地控訴著,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伊斯克里諾連看都不看尸體一眼,似乎方才發生的那一幕只是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空氣中除了多點煙硝味和血腥味之外,一切就和平常沒有兩樣。
決斗前夕,沒有任何事足以使他掛懷。
伊斯克里諾在專屬于自己的空間里靜靜地回憶往事。
當夜色逐漸籠罩天地,他知道命運的輪盤已開始轉動,任誰都阻止不了……
用一部分鑽石鈕扣換得所需的金錢後,方郁買了一套純白色真絲禮服。
雖然她的心偏向卡西莫,但在這場決斗中她必須保持中立客觀的態度,這套禮服就是為了提醒她此事。
她背負著沉重的使命,以及難言的歉疚,畢竟卡西莫與伊斯克里諾之間的心結,是她一手造成的……
除了態度上的公正無私,她更必須以謹慎莊嚴的心情到場,這套剪裁大方、毫無贅飾的禮服,正是最適合的裝扮。
抵達目的地後,付了車資及小費,方郁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抵達萬神殿的人,沒想到走向廣場時,才發現這場決斗的兩名主角比她更早。
卡西莫和伊斯克里諾各據神殿一角,彼此既不交談也不對看,就這麼靜坐在天秤的兩端,誰都不願在時機未到前破壞了應有的平衡。
在這場決斗中,她所扮演的角色就像是天秤中央部位的支點,雖是必要的存在,卻無法干預結果。
方郁在台階前席地而坐,沒有走向任何一方,她的心情逐漸平穩,在無言的寂靜中與他們共同迎接黎明的到來。
在這一刻,方郁的心似乎能與他們產生共鳴,她不再覺得害怕、不再試著令他們改變心意,只是真誠地向上天祝禱——
不論勝負如何,過了今天,舊日的恩怨將不再縈繞彼此的心靈。
時間在等待中悄悄流逝,太陽依據既定的軌道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天,亮了起來,夜色逐漸淡去,只有微涼的曉霧遺留了昨日的岑寂。
卡西莫突然起身,伊斯克里諾也有相同的默契。
決斗的時刻……終于到了。
方郁端坐在原處未曾稍動,當他們朝中央場地走去時,隨著腳步而晃動的配劍反射著金色的陽光,映在她的瞳孔上。
那一瞬間,她幾乎喪失視力,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楮才逐漸適應光線。
方郁目不轉楮地注視他們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心髒的快速跳動幾乎令她無法承受。
卡西莫從頭到腳是純然的黑色,伊斯克里諾則偏愛墨綠。
他們腰上配著未加鞘套、大小相似的西洋劍。
雖然他們選擇的不是霸道的武器,但若刺中要害,一樣能取人性命;西洋劍外表看起來優雅文明,骨子里卻有著嗜血的凶殘。
她知道,他們必定會以全部的實力應戰,若存心放水便是侮辱了對方,這次決斗也就毫無意義可言。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取下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開第一波攻勢!
清脆的金屬交擊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沉穩的力量由劍柄灌注于劍身,每一次的擋格、進擊、牽引、回繞都讓人目不暇給。
起初,卡西莫的力量有所保留,他不急著進攻,而是藉由擋格尋出伊斯克里諾劍法的脈絡,雖然大學時代他們經常過招,但畢竟已有許久未曾交手。
另一方采取的策略則完全相反,伊斯克里諾深知卡西莫不會一開始就使出全力,在他保留實力之際快速進攻,方能先聲奪人。
兩人身手矯健的程度幾乎不相上下,雖然卡西莫處于劣勢,但他退避的姿態可一點都不顯狼狽,至于連續進攻的伊斯克里諾,則更顯得意氣風發。
卡西莫險險避開刺向心窩的一劍,並且靈活地纏住對方的武器化解攻擊。接下來,他開始試著反攻,好幾次差點挑中伊斯克里諾右手肘彎處,逼他撤劍。
快速的你來我往,使周圍的氣氛愈來愈緊張,方郁整顆心提到了喉嚨口,幾乎想掉頭不看。
但是她的身體卻月兌離了大腦的掌控,無法動彈。
方郁臉色發白地望著他們,完全看不明白誰出劍、誰抵擋、誰被挑破衣角、誰旋身躲開攻擊、誰又欺身取得優勢。
她的頭持續發昏,眼中所望是一片不可辨識的人影和劍影。
她想尖叫、想哀求他們住手,然而緊縮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就在她即將暈厥的前一刻,勝與負,有了明顯的結果——
伊斯克里諾的手掌血流如注,武器則頹敗地躺在地面上,卡西莫乘機將劍尖抵在對手的咽喉處,只要往前一刺便會要了伊斯克里諾的性命。
決斗至此畫下句點,四周靜寂得仿佛沒有生命跡象。
伊斯克里諾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在利劍的威脅下依舊站得筆直,反而是卡西莫一臉如喪考妣的神情。
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誤以為卡西莫是落敗的一方。
沒有勝利的光環、沒有得意的笑容、沒有狂妄的喝采,如果他的勝利取決于摯友的失敗,那麼對他來說,這樣的結果一點都不值得欣喜。
卡西莫把劍撤回,像是丟棄破銅爛鐵般拋下令他獲勝的武器,他的臉上沒有意氣風發的表情,只有疲憊與孤寂。
方郁松了好大一口氣。
餅了好半晌,方郁才重新感覺自己心髒的跳動,她顫巍巍地走向卡西莫,想擁抱他、告訴他自己是多麼地以他為榮!
不論就體力上還是技巧上而言,卡西莫都略勝他一籌,這點伊斯克里諾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因此,失敗對他來說並不意外。
然而,卡西莫那哀憐似的表情卻令他難以忍受,他寧可死在卡西莫劍下,也不願接受自己根本不需要的同情。
另外,方郁的表現也令人氣憤!
她完全忽略失敗者的存在,帶著燦爛的微笑走向卡西莫,緊緊地擁抱他、將他當成獨一無二的英雄。
新仇舊恨一古腦兒涌上心頭,怒火和妒火燒盡了他的理智,伊斯克里諾彎身以左手拾起卡西莫丟下的劍。
他要報復!
即使代價是賠上自己的一條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表情扭曲、猙獰,復仇的火焰焚毀了他的心神,伊斯克里諾執起長劍,刺向卡西莫毫無防護的背——
「小心!」方郁眼角余光瞥見伊斯克里諾的動作,急忙將卡西莫一把推開。
長劍頂端直接刺入她右胸,鮮血在一瞬間染紅純白的衣料,就像盛開的海棠般教人觸目驚心!
伊斯克里諾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眼睜睜看著方郁倒進卡西莫懷中。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郁,我的天啊……」看見她胸前的血漬,卡西莫差點崩潰。
「還好你沒事。」方郁氣若游絲地喃道,毫無血色的臉上掛著一抹欣慰的笑。
「誰要你做這種傻事!」那一劍好比刺在他的心口上,讓他疼得幾乎死去。
「我,不做傻事……」
「別說話,我馬上帶你到醫院去,你會沒事的!」卡西莫心急如焚地抱起她,故作堅強的語氣中有止不住的顫抖。
「不,听我說。」方郁牢牢抓住他的手臂,語氣滿是堅決。「我怕如果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了……」
「別說這種傻話!你會好起來的,听見沒?」卡西莫氣急敗壞地嚷著。
想到她為自己受了重傷,他的心如何能平靜下來;尤其听她說這種喪氣話,他更是痛苦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愛你,卡西莫,比你所知道的還要愛你,而且愛了好久好久……」她的笑,好溫柔好溫柔,包含著對他綿綿的情意以及長久以來深刻的懸念。「也許你一輩子都不會愛上我,但是能見到你、與你相識,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
「別說了!」卡西莫將她的頭擁在自己的心窩處,眼淚終于忍不住地滑下眼眶,滴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讓我說。」方郁溫柔地為他拭去頰上的淚。「答應我,卡西莫,敞開心胸接納別人的關懷、忘了夏朵曾經帶給你的傷害,因為……我是這麼地愛你、心疼你……」
「如果你愛我,就不要讓我擔心。」卡西莫動容地輕撫她細柔的發絲,即使在這麼危急的時刻,她依舊不忘對他付出關懷。
「我有預感,這個夢即將結束,我們即將分別了。」方郁悲傷地笑了笑,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不停滑落。「我還不想走啊!我怎麼舍得向你說再見?如果只有在夢中才能和你相會,我寧願一輩子不醒。」
「你別老是說些讓我听不懂的話!」卡西莫連忙截斷她令人擔憂的言辭。
「快點上車!我們必須立刻將她送去醫院。」伊斯克里諾把車子開了過來,焦急地朝著卡西莫大喊。
卡西莫整顆心亂成一團,完全喪失了應變的能力,只能听從伊斯克里諾的指示,笨拙地將方郁抱上車。
「克里諾,別憎恨卡西莫,好嗎?」方郁伸長手臂,扯著伊斯克里諾的袖子。「只有拋下仇恨、拋下對夏朵的執念!你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你還是關心自己吧!」伊斯克里諾忍住盈眶的淚水,把心思專注在開車上頭。
方郁是個特別的女孩,她受了傷,卻不怪罪傷她的凶手,反而待他一如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如果我走了,你們會記得我嗎?會懷念我嗎?」
「你不會有事的!」卡西莫和伊斯克里諾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方郁泛起愉快的笑容。
她不確定醒來後會不會記住夢中的一切,但此刻她百分之百肯定,遇上他們是她這一生最特別的經歷。
「別擔心,我會一直守著你、絕不讓你離開我身邊。」卡西莫保證似地在她耳邊低喃,生怕她沒听見,還一連說了好幾次。
愉悅的笑容混合了濃濃的哀愁,方郁伸出顫抖的手指,輕撫卡西莫英挺的五官,似乎想將他的形貌牢牢地鐫刻在心版上。
她明確感覺到這個夢就快結束了。
她的注意力愈來愈難集中,身體的痛楚愈來愈強烈!
方郁睜大雙眸想再看清抱著自己的卡西莫,卻只見到朦朧的人影;她使出全力想與他說話談心,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就要離開了!
流淚,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