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班對 第10章

擠得動彈不得的車陣里,一輛奔馳車突然開了車門,走下一個身段婀娜的女子,獨自在車陣中徒步行走。

沒有幾秒鐘,另一個男子也下車,跟在她後頭追趕咆哮,引起路人的側目。

「你跟我保證你沒跟你爸聯絡的!」梁至尊簡直怒不可遏,「你們又在算計什麼?又有什麼陰謀?」

「什麼都沒有!」羅潯歌回身,大聲回吼他才听得見,「你快點把離婚協議書遞出去,只要處理好,我就沒辦法佔你們梁家的便宜了!」

「你想要什麼?多少贍養費?」他怎麼想都只能想到這些,靈光一現,「我是不是得查查公司的賬,到底被你挪走多少?」

「不需要!我不會做那麼粗鄙的事!」羅潯歌不想再看他,徑自轉身加快腳步向前行,「我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我還怕什麼?」

真厲害!現在的她什麼都不需要拿,只管收購股份就夠了。

不能怪他怒火中燒,他非常介意她那位偉大的父親。當初那出戲也是他導的,連教唆女兒去勾引男生開房間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叫女兒拿婚戒去改造,他對陳大祥真的沒有好感。

羅潯歌說她跟陳大祥斷絕的話言猶在耳,現在電話里顯示的卻是他們才剛聯絡!

「你給我站住!」梁至尊忍無可忍,終于認真地追趕,沒兩步就逮住了她,逼她和他面對面。

「我自己坐出租車走,不必你送!」早知道在車上會吵成這樣,她就不要叫司機送,自己搭出租車回去算了。

「你把話說清楚再走。」他壓制著心中怒火,「趁我現在很認真地要听你說!」

「听起來我好像得感到萬分榮幸?」羅潯歌慍怒地瞪著他。「你再對我吼一次,我們就不需要談了!」

「好,你講我在听。」他不願松開手,緊緊抓著她,就怕她跑掉。

羅潯歌注意到路人的側目,決定上了車再說。好不容易等到車開到他們身邊,兩個人再度閃進車內,避開眾人的注視。

一坐進車內,她又撫著肚子,雖然很巧妙地不讓梁至尊看見,但是他還是注意到了。

「去餐廳。」他擰著眉,有些粗魯地把她給摟進懷里。

「你干什……」她嚇了一跳,失聲驚叫之余,發現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

他的力道輕柔,壓著她的胃,像是要為她止痛似的。

一定是沒吃東西才會這樣!下午在女廁前當場逮到她跟陳大祥聯絡,她搶回手機後就跟他冷戰,永遠只有一句「我的家務事」,就把他拒于門外!

雖然他非常想沖進總經理辦公室把她壓到沙發上教訓一頓,逼她說出她和她父親又在打什麼鬼注意,但礙于有正事要辦,而且還有一堆會議等著他開,只得強忍著怒氣,先把公事處理完再說。

他拼命把會議趕完,四點多時提前到她辦公室堵她……果不其然,她真的拎著皮包要提前開溜!

中午在會議上隨便塞了面包,他們根本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所以得快點用餐,潯歌的胃捱不住餓。

不知道是擁抱奏了效,還是他的掌心溫度夠高,羅潯歌真的覺得舒服很多,依賴般地枕在他肩頭,整個人放松了許多。

「別找我爸麻煩,好嗎?」她幽幽地開口,緊繃許久突然放松,頓時覺得很虛弱,「我跟他沒有在盤算你什麼,你可以跟我離婚,我什麼都不要,你執意的話,我甚至可以讓出那些股份。」如果一刀兩斷才能讓他安心,即使失去所有,她也在所不惜。

「這讓我很難相信。」傷痛還在,此時仍隱隱作痛。

「我說過我不期望什麼,自然也不期望你相信我們……像現在,我不是又騙了你?我其實一直都有跟我爸聯絡。」她仰起頭,視線見到的是他有些胡碴的下巴,「我知道你不會諒解他,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知道他的下落不可?」

視線往上抬,她就能看見梁至尊凝視著她的雙眼。

「他知道你在翱翔工作嗎?沒有要求你做什麼手腳?」

「我的手法會比我爸精致多了──如果我要做的話!」她輕曬,「我爸變了,或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但我爸是那百分之一。」

因為有更強大的力量,讓她的父親變了!

梁至尊無法相信,他現在最恨陳大祥,因為他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他自以為的希望、愉快跟幸福。

「我可以放掉所有,包括這份工作,讓你不用再擔心、提防我們。」她的手撐住他的胸膛,羅潯歌面對著他,堅強的眉宇之間卻隱約流露出一份哀傷。「我從來不覬覦你什麼……」

除了你的人跟你的心。

從以前到現在她覬覦的只有這個,她想重新獲得他的心、他的寵愛,多希望可以回到當初那無憂無慮的年代,眼里只有彼此,熱吻著、撫模著,歡樂地笑著。

不可能了!她難受地閉上雙眼,別過頭。

「前面街口停車。」她吩咐司機。

「去哪里?」梁至尊抓著她的肩頭,這女人又要下車了。

「至尊,我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沒有人可以在猜疑里過一輩子。你對我有介蒂、對我爸有疙瘩,我傷了你、曾騙過你,這些事實都曾存在,不可能抹滅!」她咬著唇,笑自己奢望改變些什麼,「我們離婚吧,不要再有關聯,這樣對彼此都好。」

一旦分手,梁至尊不必再懷疑她,她也不用再忍受這種痛苦……因為每跟梁至尊相處一分,她就會愛他十分,卻也深深明白他永遠無法回報她的愛。

前面街口是個十字路口,突然間又塞車起來,原因來自不絕于耳的警笛聲。羅潯歌徑自下車,看著一輛輛紅色消防車呼嘯而過,路邊聚集了很多人,全往左前方的起火點看去。

「潯歌。」梁至尊跟著走了出來,拉住她的手。

他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覺,他怕現在讓她離開,說不定再也見不到她。

「我要保護我父親,我不能讓他再受到傷害跟刺激。」而至尊絕對會以她無法想象的方式折磨他,她比誰都清楚。「回去把離婚協議書遞出去,請律師處理,我會配合。」

一陣風刮來,吹亂她一頭長發,讓她往左方看去,只見遠方有一團黑煙迅速往空中竄升,而那棟建築……那棟建築是……

她的大樓?

「那是……那是我們的大樓!」連梁至尊也發現了,他詫異地看著白色建築被黑煙籠罩。

「怎麼會……整棟建築都有灑水器的!」她驚慌失措,失火的是哪一棟?

爸爸跟溱溱都在里面!因為她要他們回家等她!

「潯歌?」

正當她急著要過馬路往前沖時,突然有個聲音喚住她。

她緊攀著梁至尊的手回過身子一看,在人群里她看到了程克威。

「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你不是回家了?」他一臉錯愕,眼底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我還沒……你呢?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家不是……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這些!」此刻的她心急如焚,「大樓失火了,我得回去看看!」

「不可能!你不在的話……燈為什麼會亮著?」程克威喃喃自語,「那我放火燒的是誰?」

咦?羅潯歌以為嗚笛聲過大,讓她听錯了什麼。

原本抱著她的梁至尊卻突然松開手,已經筆直地朝程克威走了過去。

「你說什麼?」他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眼神有點狂亂的男人,「你剛說你放火燒誰的家?」

「都是她不好!我守了她好幾年,好不容易她終于給了我希望,可你一回來就全毀了!」程克威歇斯底里地大吼,指著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的羅潯歌,「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放火……克威有大樓的磁卡,那是為了方便接送她……管理員也跟他很熟,因為他是她的秘書──

可是爸跟溱溱在里面啊!

羅潯歌完全失去理智,下一秒就沖向程克威,歇斯底里地緊揪著他的衣領,死命地搖晃著。

「你做了什麼?你在那里放火!」她發狂地尖叫著,「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潯歌!」梁至尊拉住她,他沒看過這樣瘋狂的潯歌。

「我封住了出入口,我以為你在里面!我明明可以徹底毀掉你的,我明明──」他把汽油全倒在羅潯歌的家門口,讓她無路可退!

「不……不……不會的!」羅潯歌腳一軟,整個人往下癱軟。

幸好梁至尊飛快地攙住她,然後忍無可忍地當眾就朝程克威揮出一拳,順便交代路人制伏這位現行犯,剛剛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程克威親口承認是他放的火。

「潯歌,你冷靜一點,那棟大樓只是一個空殼!」他趕緊逼她轉身面對他,捧住她的臉,「燒掉就算了,我那兒可以讓你住,多的是地方可以住……人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天!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他沒有堵住潯歌,讓她提早回家的話,說不定現在在這里歇斯底里的人會是他!

只要一想到潯歌可能身處在被大火圍困的危險當中,他整顆心為之糾結!

他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我去她!

梁至尊使盡力量地擁住羅潯歌,她卻在他懷中扭動身子,拼命掙扎。

「放開我……我得去!我要去看看!」她雙眼無神地看向家的方向,臉上卻已掛滿淚痕。

「潯歌,沒有關系的,燒掉我可以再建!」他制止她,不讓她接近火場。

「有人在里面啊!」下一瞬間,她竟力大無窮地掙月兌了他,直接越過斑馬線往前沖去。

爸爸在里面、溱溱也……張媽也在!弄不好的話,連杜玫兒都在她家!

羅潯歌從沒跑得那樣快過,梁至尊幾乎追不上,附近全是車陣,要穿越過他們本來就是一件難事,阻止了他追上羅潯歌的速度。

幸好,在火場外的封鎖線消防隊員攔下了她。

「小姐,不可以過去!」這麼近看,那火舌正殘酷地吞噬著所有。

「火是從哪里燒起來的?有沒有誰被救出來了?」羅潯歌抓著消防隊員,慌亂地逼問。

「從哪間不知道,不過確定是在A棟的35樓開始延燒的。」見狀況有異,消防隊員狐疑地看著她,「小姐,你住哪里?你是這里的住戶嗎?」

三十五樓……三十五……不!真的是她家!克威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他怎麼可以傷害她的家人?

「不──讓我進去!我要進去!」羅潯歌拼命地要往里往頭沖,出動了兩名警才把她攔住,隨後趕到的梁至尊直接由後牽制住她,都仍喚不醒她。

「羅潯歌!」他怕她傷了自己,只得出下下策,一巴掌刮上她的臉頰,祈禱她恢復正常,「你在發什麼瘋?為了一棟房子拼命值得嗎?」

也許是這巴掌打得太用力,羅潯歌真的安靜下來,呆然地望著梁至尊,然後緩緩地伸出兩只手,抓著他衣領,面容扭曲地大哭起來。

「爸爸……爸爸在里面啊!」她哭嚎起來,「溱溱也在里面!我叫他們待在家里別走的,是我的錯!都是我……」

什麼?梁至尊瞪大眼楮。陳大祥人在里面?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會跟潯歌聯絡了,原來他人在這里。

「小姐,你說樓上有人嗎?可管理員說上班時間樓上應該是沒有住戶在家的!」消防隊听見有人,頓時一整個慌亂。

「有!我爸爸帶著我女兒上來找我,他們應該已經進去了……」羅潯歌早已泣不成聲,「管理員不認得他們,但是他們有我的備份鑰匙,他們……」

「小姐,請你說清楚,我們好上去……小姐!」

來不及了!看著大火延燒的速度,加上程克威死鎖所有的出入口,她心知肚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口氣上不來,她整個人頹軟在梁至尊懷里。

「什麼叫你的女兒?」梁至尊腦子突然有些短路,但是不至于沒听見關鍵詞句。

「我的女兒,溱溱,今年七歲……」她緊揪著他的手臂,傷心欲絕,「也是你的……你的女兒啊!」

他的女兒?他有女兒?他呆愣住。羅潯歌抱緊了他,放聲嚎啕大哭,她犯了什麼錯?如果叫爸爸把溱溱帶到公司,就不會有事了!

是她的錯,正如克威說的,是她給了他希望卻又拒絕他……因為至尊回來了!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經過七年,她更加愛他!

報應!對!這就是報應……

梁至尊呆然地回擁懷間顫抖不已的女子,他想起女乃女乃說過,潯歌失蹤後休學一年……他們那瘋狂的蜜月,她那不甚成熟卻令他愛不釋手的柔軟軀體……

潯歌懷孕了,所以她辦理休學,等到生下孩子後,才再度完成學業。

她沒有讓任何一個梁家人知道這件事,女乃女乃也不知道,孩子由陳大祥照顧,所以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跟陳大祥還有往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梁至尊扣住她的雙肩,突地大吼起來。「我們一見面你就可以跟我說──不,早在當年你就應該說了!」

「說什麼?告訴你我有孩子嗎?你會信嗎?」她尖叫著反駁,「那時你恨死我了,告訴你,你只會來羞辱我爸、羞辱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而看八卦消息的人都會說︰那是她跟別人生的野孩子,妄想來繼承梁家的財產!

梁至尊怔住。當年如果潯歌真的告訴他,她懷孕了,他應該是極盡所能地污辱她吧……

是啊,他會信嗎?他不會相信的。

可是現在,他竟只能怔愣地望著激烈的火焰,耳邊不時傳來爆裂聲……在這生死攸關的當口,他信,那是他的女兒!

但是信了又如何?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竟然有孩子?他……

一股力量,突然緊緊圈住了他的小腿,若不是那道力量又急又猛,只怕他沒那麼容易回神。

他跟羅潯歌不約而同地低著一看,發現有一雙小手同時圈住了他們。

「爸爸!」女孩子仰首看著他,「媽媽,是爸爸!爸爸!」

羅潯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她慌亂蹲子,盯著眼前的女孩毫發無傷地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抓著梁至尊的褲管扯呀扯的。

「爸爸回來了!」她好奇地又抬頭瞥了他一眼,「媽媽,他是爸爸對不對?」

「對……對……」淚水翻涌出她的眼眶,她緊緊地摟過女孩,又親又吻。「你說什麼都對!」

「潯歌!哎呀,怎麼會這樣?」一個蒼老的聲音焦急地傳了過來,「你沒事吧?我擔心死了!」

陳大祥站在羅潯歌面前,一如她對小女孩一般,溫柔地撫著她的頭,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爸,你們……我以為你們在里面。」

「我才以為你先回來了,我跟張媽一听見消防車聲就覺得不對勁。」陳大祥憂心忡忡地地拍著胸口,「溱溱吵著要去吃麥當勞,我跟張媽就想說趁你回來前先帶她吃份薯條,怎麼知道一眨眼就失火了,嚇死我們,我們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擠了進來。」

羅潯歌搖了搖頭,卻止不住鼻頭的酸楚,「我被他絆住,來不及回家。」

幸好,沒有人來得及回家……

陳大祥聞言,在驚魂甫定之余,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臉色剎那間慘白,他下意識地僵直身子,往後退去。

是梁至尊!陳大祥握緊了雙拳,他從沒想過這輩子有臉再見到他!

梁至尊望著他,突然發現,當陳大祥在他面前時,他沒有想象的那麼恨他。在這當下,他突然很感激他們不是身在火窟。

「爸爸!爸爸!」稚女敕的童音打斷了一切,「我的爸爸終于回來了!我有爸爸了!」溱溱抱住梁至尊的雙腳,開心地尖叫。

梁至尊彎子,親手將那小小的孩子抱了起來。

長得很漂亮,跟她的母親一樣,蓄有一頭長發。

「爸爸回來了。」他親吻著溱溱的臉蛋。

「我等你好久喔!」溱溱欣喜若狂,小手環住他的頸子,用力地、緊緊地抱住,小臉貼著他的臉頰。

她有爸爸了!苞照片……不,比照片還要帥!她要爸爸送她去上學,讓大家知道她沒有說謊,她有個世界上最帥的爸爸!

他的一只手抱著溱溱,另一只手摟過了歷經極悲與極喜,此刻走不太穩的羅潯歌。

然後他回過首,輕輕瞥了陳大祥一眼。

「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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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潯歌坐在大浴白里,享受按摩浴白的氣泡式按摩,四周點滿了燻香,臉上覆著毛巾,放松地靜靜享受。

今天真是夠累人的了!她經歷了痛苦、悲傷、絕望,然後又得到了希望與狂喜,最終還被接回了梁家。

至尊帶他們回來時,算是受到了嚴厲的注目禮,若不是他厲色以對,所有人不得不噤聲,只怕父親很快就被掃地出門。

為了避免紛端,她讓父親跟溱溱待在客房,請人送飯進去。然後警方來電,請她去一趟警局,因為縱火犯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她的名字。

于是至尊陪她一起去警局,她看著對她懷有恨意的程克威,實在不敢相信,多年來的親密戰友,竟然會因為感情的事想要置她于死地!如果至尊同意離婚,她真的考慮過跟他在一起的!

而在這段時間,至尊都沒有問她有關溱溱或是父親的事,也許他在思考,也或許在思考這個蹦出的女兒。

羅潯歌穿上浴袍,伸手在霧氣的鏡子上一抹,看著鏡中疲憊不堪的自己,不管如何,她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父親以及鐘愛的女兒。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十七歲小新娘,從令而後,不管遭受到什麼事,她都承受得住。

走出浴室,她決定先前往女兒睡的客房,卻在走近時,赫然听見兩個男人重迭的歌聲。

她嚇得止步,躡手躡腳地靠近,不想讓里頭的人發現她。

里面的人正在為溱溱唱著睡前必听的催眠曲。

「她一定要听歌才要睡,一直都是這樣。」陳大祥尷尬地趴在女孩床邊,「我想是因為潯歌懷孕時一天到晚都在听小提琴協奏曲的關系。」

「哦?她一直在听小提協奏曲?」梁至尊挑高眉,嘴角還揚起自豪的笑容。

噢!爸干嘛多嘴!羅潯歌既懊惱又羞憤,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至尊,當年她一心惦記著他嗎?

「我可是拼了命學的,這根本是演奏曲,完全沒有歌詞,我就把音符全給唱出來。」陳大祥靦腆地笑著,才七年,他已蒼老許多,「嘿嘿,不過潯歌說我沒走音,溱溱也愛听。」

梁至尊看著床上已熟睡的小女孩,她今天晚上超興奮的,听說在彈簧床上又叫又跳,巴不得告訴全世界,她爸爸終于回來了。

「溱溱都是你在照顧的?」他越瞧女孩子的睡臉,就知道她未來會是個驚艷四方的美人胚子。

「啊……潯歌要念書,後來又被梁夫人找到,原本計劃個一星期回來一次也變得困難……啊!我不是在怪梁夫人,我只是說因為這樣,溱溱變成我在照顧!」陳大祥一反當年那種狠角色的模樣,現在的他像個慈祥的阿公,「這丫頭很貼心也很討人喜歡,照顧她讓我很有成就感呢!看……一晃眼這麼大了!」

梁至尊臉上掛著難得的微笑。他過去一直在想象,哪天回國再次遇見陳大祥,應該是疾言厲色地對付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掛著笑容。

他想,是因為陳大祥變了吧!他那獐頭鼠目的模樣已然消失,頭發白了一半,臉上增添了許多皺紋,雙手因為做粗工長了厚繭,證實他願意腳踏實地地工作……不管為了什麼,他已經不再是當年讓他恨之入骨的人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去休息了。」梁至尊站起身,也怕再說話會吵醒睡夢中的女孩。

「那個……梁先生。」陳大祥突然有些局促,「我、我明天一早就走,我保證不會再來打攪你們的生活!」

梁至尊停下腳步,微微側著。

「我知道我當年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我最大的錯,就是讓潯歌失去了你!」陳大祥幾近懇求地看向他,「潯歌很愛你,當年她每天晚上都在哭,哭到差點流產……我嚇壞了,看著她床上都是血,我才知道我干了什麼好事。」

哭到床上都是血?潯歌差點流產?

外頭的羅潯歌開始焦急。爸爸能不能少說兩句?這些她一個字都沒跟梁至尊提過!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需博取他的同情心。

「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劃的,那時潯歌還小,什麼都听我的,但是她對你是真心的!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是潯歌很早熟,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陳大祥不舍地回頭看了溱溱一眼,「我最沒資格說這些,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考慮跟潯歌重新開始!」

梁至尊沉下雙眸,不發一語,那是因為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地板上出現的長斜影子──外頭有人。

「我只求你……可以讓潯歌偶爾,我是說偶爾!」陳大祥戰戰兢兢的雙手扭絞著,拉下臉懇求他,「一年一次也沒關系,至少一年讓我看一次溱溱跟她!我就只有這樣的要求!」

爸!羅潯歌喉頭緊窒。他干嘛這樣?他把她想成什麼人了?她有可能為了回到至尊懷抱,而舍棄親生父親嗎?

他得和她們母女在一起,這是她的底限,如果至尊反對,那她寧可舍棄她和至尊的未來。

「我不唱歌的。」梁至尊莫名其妙扔出這麼一句話。

「啊?」陳大祥果然听不懂,外頭偷听的羅潯歌也沒有搞清楚。

「要我拉小提琴給她听我還勉強可以,但是要我唱催眠曲是不可能的。」梁至尊意外地掛著柔和的笑容,往門口走去,「你不留下來唱催眠曲,要誰唱啊?」

咦?陳大祥瞪大了眼楮。他、他的意思是……陳大祥整個人都亂了,難道梁至尊要他留下來嗎?

「梁先生!」他焦急地喊住他,「你、你不恨我嗎?」

梁至尊都已經站出門口,而且眼神捉到了站在外頭的羅潯歌。

羅潯歌前一秒還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下一秒就被梁至尊逮個正著,一個充滿感激的眼神才剛交會,氣氛瞬間又被陳大祥的話而改變。

她微顫著唇瞅著他,第一次如此期盼著他的答案。

梁至尊也凝望著她,然後緩緩地回頭看去,帶著點睥睨般的眼神,瞥了陳大祥一眼。

「啍!恨,怎麼不恨?」他語出驚人,羅潯歌跟著倒抽一口氣,「不過要不是你,我跟潯歌大概一輩子都踫不到面。」

要不是他的貪財計劃,潯歌就永遠不可能轉學到那種貴族學校,他們的人生說不定不可能有交集。

羅潯歌捂住心口,為什麼至尊說話都要這樣語意不明的!

「算是抵銷吧!都七年了,再記那些賬也是無聊。」他是朝著羅潯歌,泛出有點無奈的笑容。

反正,他在乎的人一直只有潯歌,而她人已經站在他面前,他沒心思再去挑起無謂的戰爭。

重新獲得比永遠失去來的好,他珍愛的人都已經在懷抱當中,還要去計較什麼?他梁至尊不是那麼小器的人,也沒時間浪費。

陳大祥一時說不上話,酸楚沖上鼻尖,竄至眼眶,激動得老淚縱橫,全身發著抖,再也忍抑不住地哭了出來。

連續不斷卻含糊的「謝謝」不停地自他口中逸出,捂著老臉,不由自主地軟子。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得到梁至尊的原諒啊……

不過梁至尊沒太多時間搭理他,只淡淡叫他早點去睡,邁開步伐便把躲在外頭的羅潯歌給摟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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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根本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腦子一片混亂。

「你房間在這里。」他大方地摟著她,繞過了幾個彎,前往自己的房間。

嫌她走得慢,他索性一把打橫抱起她,直直進入房間,左腳一踹就把房門關上,緊接著一骨碌地把她往床上壓,接著就是一陣無法踹息的熱吻。

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當然也來不及拒絕,從一開始的驚愕到繾綣迷戀。

「什麼叫做血流了整張床都是?」他懲罰似的咬著她的下唇,「你空白了一年,直接跳過嗎?」

「好痛!」她疼得皺眉,沒好氣地打他一下象征反抗。

「她叫什麼名字?」他撐起身子,翻身坐起。

「……」羅潯歌就怕這個問題,「羅昀溱。」

「她姓羅?」梁至尊果然立即怒眉一揚,「她是我女兒,為什麼姓羅?」

「因為你叫我滾,因為你說這輩子不要再看見我,因為你叫我簽離婚協議書!」羅潯歌也坐直身子,語氣平淡地重述他當年的字字句句,「請問哪個女人會白痴到讓孩子姓梁?」

這跟當年一樣,她母親因為父親的離棄而傷心欲絕,生下她之後,她才會叫羅潯歌,而不是叫陳潯歌。

事隔二十幾年,她們母女竟然走上一樣的路,只是結果……不太一樣。

面對羅潯歌「體貼」的提醒,梁至尊有些語塞,他當初真的說過那些話,沒法否認。

「她要入籍,姓梁,以後就叫梁昀溱。」他模模鼻子,悶悶地說。

「你不驗一下DNA?」她很認真地看著他,「至少確認一下她是你的孩子,我不希望落人話柄,給別人說嘴的機會。」

梁至尊擰起眉,倏地轉過來瞪著羅潯歌,這女人有時候真的冷靜到很惹人討厭。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他低吼著。

「我經歷過。」所以她完全用實際狀況來衡量。

「那是你騙我在先!人在極端憤怒時會失去理智,所以我……」

「我沒說你不對,當初不對的人是我,你生什麼氣?」她連忙用縴手壓住他起伏的胸膛,「我只是要個保險……我不希望溱溱跟你們住,還遭受異樣的眼光,她一個人受不住的!」

梁至尊頓了一下,他覺得潯歌話中有話,而且算術有點問題。

「什麼叫做她一個人?」

「我想過了,她是你孩子,跟著你比跟著我好,我再舍不得,也應該讓她認祖歸宗。」她輕嘆口氣,有些難舍地看著他,「你會讓我來看她的,對吧?」

「你是要去哪里?」瞧她講得一副將出遠門,不打算回來似的。

「我?等大樓重建好,我會接爸來住,其他沒什麼變啊!」眨了眨眼,她從來就沒有要去哪里。

「你讓女兒住在這里,身為母親的你卻要離開?」他感覺有點火大。

「呵……不然呢?你認為我是那種會厚著臉皮留下來的人嗎?」虧她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我們能夠好聚好散,我已經很感激了。」

「……」她果然很會惹他生氣,「誰在跟你好聚好散?你還是我梁至尊的妻子!」

羅潯歌承認自己有點吃驚,她知道離婚協議書還沒遞交,但是她從不敢期望她跟至尊之間能有完美的結果。

畢竟這是一個家族,至尊不能事事自己做主。

「很快就不是了。」她溫柔地主動撫上他的臉龐,她好愛好愛這個男人,只是他不會屬于她。

梁至尊抓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扯進懷中,逼得她貼緊自己,「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咦?羅潯歌睜圓了眼,訝然地看著他。至尊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肯接納父親已經是奇跡了,現在他不打算跟她離婚?

「可是……」她咬著唇。這太荒唐了!哪個男人能夠盡釋前嫌地再與她在一起?

趁著羅潯歌失神,梁至尊突然將準備好的戒指套進她的手指,快到讓她措手不及。

「你──」她被震撼到了。不,她不配戴上那只戒指!

「卡住了,戒指有點小……」梁至尊邊說,邊把戒指塞到底。

天哪!羅潯歌嚇了一跳,好痛喔……至尊明知道戒圍太小還硬塞,這根本就拔不出來!

「我不要戴上這個東西,你明知道我不配的!」羅潯歌焦急地要去浴室,用肥皂試著把戒指取下。

「誰說你不配的?」梁至尊扣住她,不讓她逃走。「你沒把鑽石換掉,我很高興。」

他低頭吻埋進她的發間,這簡單的舉動,再次逼出羅潯歌珍珠般的淚水。

「這是我的結婚戒指,我怎麼可能賣掉它……」她忽然泣不成聲,「可以的話,我希望不要再跟梁家扯上任何關系……我只想要再見你一面!」

天哪天哪!她那時夜不成眠,日日哭泣,就是跟上天祈求這微薄的願望啊!

她不要任何梁家的東西,只要能讓她跟至尊見一面,跟他說清楚就好!

她要向他解釋她盲目追求父愛的愚蠢,然後想要大聲地告訴他,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他!

這樣的祈求過了一年後就停止了,為了孩子,她必須重新振作,面對現實,從今以後,不再存有任何幻想。

然後,一晃眼就是七年,她竟然有機會在七年後對著她深愛的男人道出這一切,不管他信與不信,她已無所求了。

「我听說,你那時夜夜哭泣……哭到差點流差。」語氣里听得出他的自豪,「我還听說,你每天都在听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因為那是我拉給你听的曲子。」

「因為……因為我愛你!」羅潯歌一古腦兒地喊了出來,「我已經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我愛了你七年,可是也讓你恨了我七年……」

她激動地掐住他的手臂,幾乎是哭喊著這些話。

愛一個只恨自己的男人,她知道這是對她最好的報應!

望著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聲的羅潯歌,梁至尊只感到心全揪成一團,他討厭看到悲傷的潯歌,她的淚水跟硫酸一樣,會腐蝕他的心。

她不該狂亂、不該歇斯底里,應該永遠冷靜慧黠的潯歌,才是他一直鐘愛的……唯一難以忘懷的女人。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他緊緊地抱住她,「但是我卻跟你一樣,愚蠢到一直愛著你。」

羅潯歌呆然地望著他的肩頭,淚水再也遏抑不住撲簌簌滾落。

「不夠愛你,我就沒有那個力量恨你七年。」他潑開因淚水而黏在她臉上的發絲。

「至尊?」她攀住他的雙手,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捧起她的臉頰,吻上她的前額、鼻尖、臉頰、長發,然後是紅腫的嘴唇。

「我曾以為我們的愛無堅不摧,但現在人們在愛情里對彼此所做的事情,將會永遠記得。」他最後吻上的是她顫動不已的雙眼,如念情詩般地柔柔道出,「如果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那並非是我們忘記,而是我們原諒了彼此。」

她睜開沾滿淚水的長睫,這句對白來自一出經典的電影「桃色交易」,一對窮途潦倒的夫妻在一場因緣際會中,一名富商用一百萬買了美麗的妻子一夜,天真的他們沒料到隨之而來的傷害吞沒了他們,他們經歷了痛苦、懷疑與猜忌,一直到最後。

不需要忘記,需要的是原諒……

「你真的願意……」她哽咽得說不全一句話。

他揚起愛憐的笑容,手指探入她長長的黑發里,「這長發……為我留的吧?」

他說過,他最愛她的長發,希望她永遠不要剪。

羅潯歌的淚涌得更多,嗚咽地點著頭。

怎麼樣的戲,可以這樣默默地演了七年?為一個沒有情感的人蓄著那一頭麻煩的黑發?

又是怎麼樣的戲,可以讓她願意在十八歲就生下孩子,當一個學生媽媽?

他不是愚昧的人,他怎會不知道?

回國時,在返家之前他急著想看到她,驅車到公司對面等著她,從她自車子走出那一瞬間,她那美得令人屏息的姿態,就已經再度震撼他的心。

她站在樹下,汲取芬芳的那抹神情,讓他沒有辦法忽視心底涌出的那股沖動。

他知道,他有多恨她,就有多愛她。

「我們試著重新開始,好嗎?」他輕靠上她的額頭,恢復過往唯獨給她的那份溫柔。

羅潯歌激動得點著頭,從他眼里,她看到了當初令她心動的眼神,還有一份堅定,讓她願意相信他是真心的。為了他們的愛,她也願意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小提琴……可以再為我而演奏嗎?」小提琴是無辜的,她渴望再看見他拉琴的英姿,傾听那優美的琴音。

「可以。」他深深地吻著她的額際,像是烙印般的用力,這一吻傾注了他對她的濃烈愛意。

那天夜里,梁氏大宅洋溢著一首悠揚的樂音,那是整整七年沒有再響起的小提琴琴音。

听說,睡夢中蘇醒的梁夫人哭濕了枕頭,卻掛著笑容沉入夢鄉;听說,客房里一個男人听著音樂,竟悶在被里哭得泣不成聲,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听說,那首曲子是貝多芬聞名的「小提琴協奏曲」,是當年有個叛逆囂張的學生給一個優等生拉的定情曲。

時光隨著序曲回到了七年前的校園,那空間寬敞的小提琴社辦,長發的優等生坐在桌子上,而叛逆的囂張學生正為她拉出悠揚的琴音,幸福將重新開始,從這里接續下去。

下個月舉辦的年度同學會,他們想,他們終于又有資格算班對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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