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沒告訴你,就表示她不願意讓你知道一切……我只能保證她不是故意欺騙你的,因為她曾有過跟你類似的遭遇。」章佑森迎向孫澄晉狐疑的雙眼,「沒錯,大一時有個大她十歲的男人說要娶她,結果後來跑了。」
孫澄晉皺起眉頭。原來她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當初段澐逃婚時,她才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因為她太了解一個人的孤寂與痛苦!
結果那時的他還罵她自以為是?他的心驀地一陣抽痛。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找到她,因為我知道她是愛著我的。」
章佑森不語,很為難的別過頭去。
孫澄晉沉吟了一會,緩緩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食指不客氣的指著他。
「好,你不說是吧?真不愧是好友……我叫外頭的學生幫我查,我就不信查不到!」
什麼?章佑森跳了起來,飛快地沖到門口死命擋住孫澄晉。
「讓開!」他眯起眼,英氣這人的雙眸有股銳不可擋的氣勢。
「好好……我給你就是了,有必要鬧得這麼大嗎?」章佑森無奈的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如果魏葆寶想你知道,就會把地址和電話寫給你了啊!」
「她覺得她配不上我,嚴格說起來,她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值得擁有幸福的人。」他太了解寶寶了,所以她才選擇默不作聲的離開。
章佑森挑了挑眉。難得他也明白,既然知道,又何苦去煩她呢?
般不好到了魏葆寶的家里,看到她驚人的父母,他又會選擇離開,這樣對女孩子才是傷很大吧?
唉,他想傷很大的應該是澄晉,因為魏葆寶的父母應該會拿他當搖錢樹,把他搖到死都不甘心。
抄下魏葆寶的老家地址和電話,他把紙條遞給好友。
「謝了。」孫澄晉這句道謝其實很不甘願。
「澄晉,去之前,還是請你靜下心來思考一下。」章佑森不忘苦口婆心,「你是真的愛魏葆寶,還是把她當療傷的救生圈?還有,去打攪一個不想見你的人,真的好嗎?」
孫澄晉沒答腔,但是他用一種近乎睥睨的眼神瞥了章佑森一眼,接著出了門,毫不客氣的拒絕外頭鼓噪的學生,筆直的往停車場去。
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尋找魏葆寶,他在車上就先打了電話過去,結果不但沒人接听,還變成空號。她住在中台灣的山上,他直接驅車前往,沒有絲毫的耽擱。
他這七天來輾轉難眠,甚至睡在客廳,期待門鈴會響起。
甚至連那件他們沒有機會一起穿的情人T恤她都沒帶走,它被折好放在衣櫃里。
他想破了頭也不明白為什麼,唯一能聯想到的只有她家里出了事,但再怎樣也不該什麼都不說的離開,她可以找他幫忙的,他——是她的丈夫啊!
這個想法讓他驚訝,但是他沒有逃避心里的煩躁與怒火。
當初段澐逃婚時,他除了怨就是失望,他想喝酒麻痹自己,想問段澐為什麼,但是他始終都沒有行動,反而是選擇賭氣般的繼續婚禮,還娶了一個代打的新娘。
不知他是否命格特殊,此生大概注定被放鳥,跑來一個準新娘就算了,現在又跑一個真新娘,而且結婚半年,算得上是卿卿我我,兩情相悅……至少他已經確定了對寶寶的感情。
他望見紙條時腦子一片空白,他篤定寶寶不會跟別的男人走,更篤定一定有問題。
他發現他對自己有強烈的自信,相信寶寶是愛著他的,甚至早在他發覺對她的感情之前。
這份自信卻無法用在段澐身上,他不曾確定段澐會永遠愛他……在結婚前就從未想過,因為他們彼此都有一段距離,他們都飄忽,都行蹤不定,而且沒有人會想長時間膩在一起、去融入彼此的生活。
那也是愛,只不過方式不同,但是,深度也就因此不同了。
寶寶在他心中扎的根很深,甚至一開始就往深處扎,一直到它們冒出心髒,開出美麗燦爛的花朵,他才驚覺那份美好。
三個小時後,他終于來到中部的一座山上,這兒的山不高,繞了幾圈,車子終于在地址的門牌前停下,孫澄晉坐在車里,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門外非常混亂,一堆廣告單和信擠在已滿出來的信箱口,鐵門上還有鮮紅的噴漆,寫著「還錢」兩個字。
他下了車,出眾的氣質與外貌跟這里並不相襯。
「請問……」有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後頭問著。
孫澄晉回首,是個短發的女學生,她緊揪著書包,疑惑的看著他。
「我來找人。」他簡單回答,不想多惹是非。
「找誰?」小琪越過那部顯眼的車子,來到鐵門前,「找貝貝?」
孫澄晉蹙起眉,望向她,听出她的口氣和語調似乎認識這里的住戶,「這里姓魏對吧?你認識這里的人?」
話沒說完,小琪嗚咽一聲,突然就哭了起來。
孫澄晉退一大步。她是在哭什麼?弄不好別人還以為他一個大男人在欺負她咧!
「不見了!貝貝一句話都沒說就搬走了,」小琪抽抽噎噎的說︰「手機號碼也換了,我怎麼打都關機……她什麼都沒講!」
「嗯……這位同學,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再說?」他實在沒心思在這里瞎攪和,「我找的是魏葆寶,不是什麼貝貝?如果你認識的話……」
「寶寶姐?」小琪抬起一雙淚眼,「貝貝的姐姐喔……他們是一家子一起不見的。」
「你認識魏葆寶?」孫澄晉根本懶得听其他閑雜人等的事,上前一步就抓住女學生的臂膀,「她搬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嘛!上星期寶寶姐突然從台北回來,那一天晚上,我還有過來找貝貝,誰知道隔天起貝貝再也沒有來過學校,全家一起搬走啦!」女學生越說越難過,「我好擔心她們喔!一定是那些人又來討債,不知道貝貝會不會被抓去抵債……」
「討債?」孫澄晉听見了關鍵字。看來這位魏葆寶妹妹的同學,應該很了解魏家的情況。
然後小琪一古腦的把魏家的情況全跟孫澄晉說了。好賭成性的魏父把祖產敗光,由「田喬仔」淪為打零工的,可還是賭性堅強,工資一拿到又跑去賭,賭輸回家,便把妻女當出氣筒。
魏母眼見丈夫不成材,轉而開始喝酒逃避現實,喝久就上癮,也不工作了,有時候酒癮一犯,甚至跟著魏父一起打女兒要酒錢……
「不久黑道來討債,說魏爸爸連本帶利欠了一千三百萬元,要他們趕快還……之前欠的一千萬,寶寶姐明明都快還光了耶!」小琪憂心忡忡的說︰「結果魏媽媽說把貝貝拿去抵債好了,因為他們連一千三百塊都沒有!然後貝貝就躲到我家來了。」
「寶寶每個月不是都有匯錢回來嗎?」他是不清楚多少,但他記得有一次魏母打來要錢的電話,從那通電話,他听出寶寶有定期匯錢回家,甚至只要家里一打電話,她便必須想辦法生出錢來。本來他不太擔心錢的問題的,畢竟每個月一百萬的款都有撥進寶寶的戶頭里,可是現在……
「根本一拿到就又拿去賭了!寶寶姐是很聰明,把錢匯到貝貝的帳戶,但是魏爸爸壓著貝貝去提款,她連偷留生活費都不可能。」
小琪帶著怨懟說著魏氏父母,「魏爸爸會丟五千塊給貝貝,說拿回去家用……一回家,魏媽媽就要錢去買酒。」
「所以……他們是為了躲債搬走的嗎?」孫澄晉沉重的看著這已人去樓空的屋子。
想不到寶寶過的日子比他想像的還糟,甚至不如無父無母的孤兒,在育幼院至少不比忍受這種事。
「沒有人知道,前一晚我還跟貝貝在這里說再見,隔天起,就沒人見到他們了。」
孫澄晉望著鐵門上鮮紅的還錢兩個字,有些觸目驚心。
他沉吟著,將自己的名片交給小琪,請她如果有任何魏家的消息,立刻打電話給他。
日暮西沉時,孫澄晉拖著疲憊的身子返回台北。
他有種被掏空的感覺,知道寶寶的背景並不如想像中的愉快。在她離家之前,她的情況應該就跟她妹妹一樣,依照她那種「要為別人點燈」的個性,她更可能為妹妹擋下一切,不管是被打、被虐待,或是跟債主下跪磕頭。這就是佑森說的,她很缺錢,但是很努力。
這豈是缺錢兩個字可以解決的?她才二十二歲,就要扛一千多萬的債務,還得應付這一家子的賭金、酒錢、生活費,難怪她連代打結婚這種工作都接。
知道這些,他其實更加心急如焚,因為這種家庭……寶寶一定是回去保護她的家人,或是跟債主約好還債的!
扔下他,可能單純只是怕真實的自己難堪到無法面對他。
真傻,他愛上的就是這種環境出來的她!那種再悲傷也要笑著過每一天、那種為別人著想的天真,多麼的令人憐愛啊!
電梯到了自家的樓層,無邊的黑暗似乎把他的體力吸光似的,他異常疲倦。他必須換個方式找人,絕不讓寶寶再次承受那種暴力的陰影與壓力。
大樓的長廊上,他的屋子在走廊末端,遠遠的,他瞧見一道可憐的人影蜷縮在他家門口,狀似淒涼。
他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寶寶!
「寶——」他沖到門前,喜出望外的看著蹲在地上的人影。
那是一個哭到泣不成聲的淚人兒,她露出的手臂上有無數的瘀青和鞭痕,哭得紅腫的臉上也有傷,一只眼楮甚至有明顯瘀傷,四周布滿血絲。
「澄晉……」她哭喊出聲,猛然站起身,撲進他的懷抱。
孫澄晉被這沖擊逼得向後踉蹌了兩步,及時穩住重心,緊蹙眉頭,感受到貼在懷間的陌生體溫。
「段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