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靖眨了眨眼,還是很懷疑的望著他。
「喂,你的眼神非常不禮貌喔,」他無奈的湊近了她,怎麼露出一臉隨時會被傷害的表情呢?「好歹你要相信我吧?」
話出口,來不及收回了!
卓晟軒說了這輩子第一句要別人信任他的承諾!
在商場上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要別人對他深信不疑,也從不會許下與「信任」相關的諾言……
「好。」寧靖卻在他面前綻開放松的笑顏,「我信!拜托不要開除我喔!」
他尚未從自己制造的震驚中回神,只是喃喃的道︰「不會……」
唉,太好了!寧靖這麼想著,愉悅的捧起啤酒杯繼續大口大口的喝,想不到啤酒配上炸物真是完美搭配,可口美味極了。
望著寧靖輕松愉悅的神情,她微眯的雙眼里帶著點迷蒙,陶醉般的拚命猛灌啤酒,卓晟軒猜得出來她很少喝這種「飲料」,卻也壞心的不打算阻止她。
因為他對寧靖這個人,有太多太多的好奇。
「我可以問嗎?」他自然的聊起天來,用手比畫了右臉頰,「既然你是寧家的獨生千金,小小的整容手術應該不是問題吧?」
「呵……是啊,我爸媽也是這麼想,」寧靖噗哧一聲笑出來,「要是這麼容易,我干麼把自己包起來呢?」
她邊說,邊下意識捂上自己的右臉頰,偷偷瞥了卓晟軒一眼。
然後她赫然發現,她竟然讓老板坐在她的右手邊!
「啊!」她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
「什麼?」卓晟軒也跟著被嚇到,緊張兮兮的望著她。
「對、對不起!」她飛快地遮掩住自己的右臉頰,「我忘記了,應該讓您坐左邊的……」
在任何一個場合,她一向都是坐在最右邊,絕不讓任何人坐在她的右邊,望著這黑色的嚇人臉龐。
卓晟軒當然知道,他只是刻意不作聲。
坐在這里的確只能瞧見一張黑色的臉,但那又怎樣?他不否認胎記的顏色讓肌膚不像肌膚,可是她還是會笑、會尷尬、會靦,一樣能散發出堅毅的光輝。
看久了,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坐下。」他不以為意,用帶著命令的口吻說著,「不要為一點小事大驚小敝。」
「可是……」寧靖抽了口氣,這樣他怎麼吃得下東西?
「坐下,你還沒跟我說完胎記的事。」卓晟軒從容自若的繼續吃宵夜,就跟面對個正常人一樣。
寧靖是個正常人,無庸置疑。
可是她自己不這麼想,她戰戰兢兢的坐回位子,一心一意想辦法遮掩自己的臉頰。
「你再顧那張臉,就換我不高興了。」卓晟軒把話挑明了說,「我都不在意,你介意些什麼?」
「我怕……」
「我不是你認為的那些人。」他不耐煩的說著,眉頭都蹙緊了。
溫暖忽地流過寧靖的心頭,他不是她想象的哪種人?傷害她的人?還是逼她傷害自己的人?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頭一次有人坐在她右手邊,卻彷佛看不見丑惡的胎記。
「我動過五次手術、漂白、植皮,每一次都很痛苦,臀部的皮膚也因為移植被切得亂七八糟,但是……每一次手術後不到七天,胎記又會長出來。」她靜下心,繼續道出她的秘密,「到了第六次,我就不想再動刀了,因為我已經知道那是不可能治愈的了。」
「真的嗎?有沒有求助更高明的醫生?」卓晟軒覺得這有點匪夷所思。
寧靖搖了搖頭,表情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老板,你相信詛咒嗎?」
「嗄?」
「傳說我的祖先做了很要不得的事,讓有人詛咒他的第八代子孫會有張可怕的臉,一輩子不會有人疼愛。」寧靖暗暗嘆了口氣,「我呢,就剛好是第八代的第一個子孫。」
卓晟軒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現在她是在說床邊故事嗎?
「我也不信什麼詛咒,但是連醫生都無法說明為什麼胎記會一再的吞噬掉新植上的皮膚?為什麼永遠無法漂白?」她聳了聳肩,「而且我剛好是第八代的長女,二十四年來,我還真的沒有男朋友。」
「呃……」卓晟軒發現話題跳Tone跳得太快,「有沒有什麼破解法?詛咒都是這樣的啊,一定有英勇的武士,披荊斬棘的去拯救公主。」
「哈哈哈哈哈,這個好笑!」寧靖大笑起來,「我這樣子怎麼會是公主,不過武士一定要很英勇,因為得要有娶我的膽子!」
娶她?卓晟軒愕然的看著笑個不停的寧靖,他一點都不覺得這件事好笑!
她結婚就是破除詛咒的方法?也是,因為真的很少有男人能接受那個樣貌,別說交往了,連追求都不可能。
「那個勇士的手臂上必須有個跟我一樣的黑色蝶形胎記!」寧靖指了指手臂內側,「所以我得找一個手臂有胎記,還得願意娶我的人……哎呀,」她咕嚕咕嚕的灌下最後一口啤酒,「我這輩子是不指望破除這個鬼詛咒了。」
卓晟軒半信半疑,到底是寧靖在跟他胡謅,還是喝多了在對他講故事呢?可是整型不成功應該是事實,否則寧家不可能讓胎記留在她臉上。
「我啊,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一樣是個好好的人。」她眼神有點迷蒙了,「我可以工作、可以獨立,看……我還可以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
「這我贊同。」他邊說,邊把她手上新開的啤酒拿走,「你不該再喝了。」
「為什麼?」她皺起濃眉,「那好好喝,我還要再喝!」
「吃薯條啊,甜不辣快軟掉了!」哪有人酒喝得這麼快又這麼急的,卓晟軒把啤酒拿到桌子對面去。
寧靖用一種忿忿不平的眼神看著那瓶冰涼的啤酒,她頭好暈喔,可是胸口有股怒火在燃燒。
「我不要!我要喝啤酒!」她忽然一拍桌子站起,「為什麼連你都要管我做什麼!」
什麼?卓晟軒愣住了,瞧著她彎身越過桌子,把啤酒給搶回來。
「我想喝就是想喝,不需要人家管!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可以做的事很多,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她立刻倒滿一大杯,「你們休想一輩子把我關在家里,讓我老死在那個金子打造的籠子里!」
她用力的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捧著大啤酒杯,大口的灌入喉中。
卓晟軒沒再阻止,他想寧靖是喝茫了,空月復灌下一杯五百C.C.的啤酒,除非她酒量超好,否則要清醒很難。
雖然她嬌氣不重,但好歹出身富貴,紅酒平常會沾,多少訓練出點酒量,只是紅酒跟啤酒絕對不一樣,不過醉酒一樣挺可怕的,瞧她如此義憤填膺,只怕錯把他當做寧家人了吧?
「我可以的!不要那樣看我!」她忽然停下灌酒,兩眼失焦的指著他……旁邊的空位,「我會證明給你們看,我一定可以獨自生活的!」
「可以可以。」他看在眼里,她真是個咬著牙也不認輸的女孩。
「這張臉我要帶一輩子,但我絕不依賴你們!」她義正辭嚴的嚷著,不知道在對誰演講。
下一秒,她雙腳一軟,差點往桌面倒去。
卓晟軒趕緊站起來抱住她,她全身變得很重,無力的癱軟在他懷里,嘴里還在喃喃自語。
「我還不能下班……我要先把報表看懂!游薇,你先走好了,我等一下就走喔!」現在不知道演到哪出了。
「好,我先走先走。」卓晟軒左顧右盼,看見了房間的位置,一把打橫抱起她。
「對不起,嚇到你了喔,我天生就長這樣啊,我也不願意啊……」她雙手亂揮舞,嚴重影響卓晟軒的重心,「不過這也沒辦法,臉又不能代表一個人,對吧!」
「對對對!」卓晟軒抱著她進入她的房間,干淨整齊,不少蕾絲元素,是間充滿浪漫風格的小套房。
他輕柔地將寧靖放上床,沒看過一杯半啤酒就陣亡的人。
她雙手掩著臉,還在碎碎念著,卓晟軒為她蓋上被子,慢慢地她趨于平靜,不再扭動身子。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腕,想將手放進被子里,但是當她縴細的雙手離開臉龐時,卓晟軒卻意外地發現晶瑩剔透的淚水。
或許她以為自己能面對這樣天生的刻印,但是世人的眼光卻不容許她泰然接受。
寧靖的心底深處,還是有著不甘願吧?
但就沖著這股不甘,她才能這麼的堅強、如此的執著,要背著先天的刻印活得比誰都燦爛!
「赫,」寧靖忽然坐起身來,「我得打電話預約明天中午的餐宴!」
「你打過了。」卓晟軒帶著笑,將她往床上輕放,她也喃喃的繼續講電話,翻了個身後,聲音就沒了。
他擬視著寧靖沉睡的臉龐,他真的覺得這張臉一點都不嚇人,反而越看越覺得比誰都耀眼。
一直到確定寧靖呼吸平穩之後,他為她拭去了淚水,忘我的撫上她的臉頰。
「你真的很努力。」他眼底盈滿笑意,「相信你這件事,初步看來是個不錯的投資!」
他起身離去,將末吃完的食物整理好,放進冰箱中,並洗好杯盤碗筷,才離開寧靖家里。
睡夢中的她夢見自己躺在柔軟的白雲上頭,輕飄飄的,還有雙如太陽般的和煦雙手,似乎輕撫著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