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的隨身保鏢,代表康天翔得時時刻刻注意衛雅瑞。
但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尤其他還是唯一一個、沒得輪班的保鏢。
所以對于一個人的基本需求,他還是得抽空安排一下,只不過解決方式會變得簡單些。
例如平時在家里時,他可以盡情放松泡個舒服熱水澡,但現在為了能隨時應變,所以他索性在衛雅瑞的浴室里簡單地沖澡。
把洗發精往頭上抹了抹,身上也抹了沐浴乳後,他以最迅速的動作將自己沖洗干淨,而且邊沖水還一邊往門口看,注意著動靜。
熱騰騰的水氣不斷地透過敞開的浴室門往外飄去,這當然是為了確保他能夠在有意外狀況時,可以不必開門就沖出去保護衛雅瑞。
不過隨著那白霧蒸氣飄呀飄的,康天翔的心思也忍不住一直往外飛。
不曉得衛雅瑞在干什麼?
開開停停的水流聲掩去了外頭的部分動靜,讓他無法很清楚地得知她的一舉一動。
盡避如此,他依然時不時地往門口看去,直到一個驚叫聲爆出——
「啊!」
是衛雅瑞,而且尖叫得很驚人。
慘叫聲連水流聲都壓不過,也讓康天翔根本連關水龍頭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沖出浴室。
懊死的!丙然意外總是在人無法防備時發生!
早知道會出事的話,即使是洗澡,他都該拉衛雅瑞跟他一起進浴室的!
這麼一來,兩人相隔不到十步遠,他才能夠隨時應變啊!
雖然衛雅瑞一定會說什麼男女有別之類的無聊鬼話,但大不了他可以叫她轉頭別看,直到他洗完澡為止。
為什麼他要離開她……
從浴室沖到客廳也不過三十來步遠吧,但康天翔腦子里的思緒已經亂到快要無法保持冷靜。
他動作飛快,就怕自己只要慢上那麼一步,看見的就會是人去樓空的房間,而衛雅瑞已經被人帶走。
又或者是,他可能會看見衛雅瑞倒在地上,猩紅的血液正從她的細白女敕頸流出,而這個家將永遠的失去它的主人……
千百個不同的恐怖想象讓康天翔繃緊了身軀跟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直到他沖進客廳——
「哇啊啊——我真的受不了啦!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瘋掉的!」
衛雅瑞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一個人窩在長沙發上,兩只手對著放在膝蓋上的圓抱枕不停地捶打,彷佛要把它打到扁才甘心。
一整個就是暴走狀態的她對著放在桌上的筆電屏幕拚命尖叫、嘶吼,讓剛沖進客廳的康天翔完全愣住了。
原本繃緊到極限的神經一下子松懈,讓他就這麼瞪著眼,愣在當場不動。
她到底在干什麼?
看到什麼人神共憤的社會新聞嗎?
這念頭才剛閃過他的腦海,背對著他又渾然不覺他存在的衛雅瑞已經繼續尖叫。
「我就說嘛!這真是太扯了!我能理解我爸的心情,也能忍耐他替我找保鏢的安排,但這男人太過分了!啊——」
抱怨內容接二連三地倒出來,再加上出現于筆電屏幕上的,並不是什麼實時影音新聞,而是通訊軟件,上頭顯示的還是衛雅瑞的好友莎莉,因此康天翔立刻就冷靜下來了。
耙情衛雅瑞是在向好友抱怨他的不是?
屏幕上那個女孩子,他曾經看過資料照片,記得是衛雅瑞相交滿多年的好朋友。
看來她似乎有滿腔的不滿想找個人好好傾訴……
瞧衛雅瑞罵得既大聲又毫不客氣,似乎完全沒察覺到他就站在客廳門口,雙手還在半空中揮來揮去的像在宣泄怒氣,康天翔忍不住搖頭苦笑。
居然只是這樣。
本來他還以為她出事了,沒想到她竟是在數落他。
他是不是太緊繃了?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她,結果卻是……
真令人哭笑不得。
安心感漸漸滲入了康天翔的心頭,將剛才的緊繃感驅離,使得他渾身上下的肌肉也跟著放松下來。
平安沒事就好。
康天翔搖搖頭,暗自苦笑了下,本來打算回去洗把臉,擦干身體穿好衣服再出來,但是衛雅瑞的抱怨內容卻拉停了他的腳步——
「說什麼保護我,我覺得他根本是個跟蹤狂、限制狂,有強迫癥!什麼叫外出時不準離他兩步以上的距離?上街前還得先想好要買什麼,買了付賬就直接走人,跟朋友頂多握手,擁抱之類太親近的行為全都禁止……」
老實說,衛雅瑞抱怨的聲音真的很大,他就算回浴室去,關了水龍頭還是听得見。
不過他沒想到,她將他列出的規定記得真牢。
他還以為她會死都不肯遵守,然後跟他抗爭到底……
康天翔有絲意外地挑了下眉,忍不住繼續往下偷听。
「我告訴你,莎莉,他這根本不叫保護人,而是個軟禁太太的變態丈夫!」
在洋洋灑灑地列出一大堆禁止條例後,衛雅瑞吐出了令康天翔為之驚愕的結論。
雖然這確實是在抱怨他沒錯,但是這樣的譬喻卻讓康天翔听得腦子里有瞬間空白。
衛雅瑞對他不滿,這點他很清楚,因為他們打從一見面就沒好好相處過,只要講超過三句話就會吵起來。
所以她想抗議他的限制條款,他完全可以理解。可是……
如果要問他,這陣子她的生活像什麼,他會回答「被軟禁的政治犯」,絕不會往她所說的形容去聯想。
畢竟他們一見面就吵,所以兩人的互動從來也不像對夫妻,為什麼她卻會這樣想象?
被他這個變態丈夫軟禁的太太?
一回想起這個形容詞,冷酷的臉龐頓時柔化許多,康天翔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和微笑。
對,他確實不認同衛雅瑞的說法,不過他並不排斥這樣的聯想,甚至可以說……
他是有些意外、而且高興的。
溫情的眸光不自覺地隨著衛雅瑞擺動雙手的動作移動,甚至盯緊了她微微飄動的黑發,以及她玲瓏有致的身型。
若是衛雅瑞正好瞧見他現在的笑容與眼神,想必會說他瘋了,或覺得天要下紅雨了、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甚至,她八成還會指著他說,沒人性的保鏢怎麼會有這種溫柔的笑容跟眼神?
可是,這確實是他。
即使身為一個再專業不過的保鏢,但他依然是個人。
他跟一般人一樣,有血、有肉、有感情。
對,他有感情的,而且對象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個討厭他的女人——衛雅瑞。
雖然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但是……
是的,早在他接下這份工作前,他就已經暗中愛戀著她了——
其實,麥斯找他當保鏢並不是最近的事。
只是突然找個保鏢給個性獨立的衛雅瑞,實在是很難讓衛雅瑞接受,所以這件事拖延了不少時間,直到麥斯住進醫院。
住院一事給了麥斯一個方便,讓麥斯可以輕松說服衛雅瑞,願意讓他這個保鏢隨時跟著。
但事實上,早在幾個月前,麥斯就已經找上他了。
而他在當時,為了評估自己是不是要接下這個保護富二代千金小姐的工作,暗中觀察過她一陣子。
總說是要當貼身保鏢的,他得知道衛雅瑞的生活型態和習慣,以及她是否真的需要保鏢,畢竟,如果這女人的生活根本和平到極致,他可不想象舞會中的壁花一樣,只是一直在衛雅瑞旁邊傻傻的站著,那簡直是在浪費他的工作熱誠。
但是當他宛如跟蹤狂似地注意過她一陣子後……
撇開衛雅瑞身邊到底有沒有麻煩事不提,他自己就踫上了史上最麻煩、最棘手的狀況。
他竟在這段時間里愛上了衛雅瑞。
或許,再說得正確一點,他暗戀著衛雅瑞。
那段時間,他真覺得自己像個名副其實的跟蹤狂,從公園到畫廊他無一不跟,連她跟朋友吃個冰、上超市買東西,他都會扮成客人就近跟在她身邊。
他很想待在她身邊,這應該是每個墜入愛河的人都會有的心情吧?
照理來說,他應該順水推舟地接下這個保鏢工作,這麼一來,他就能得償所願,待在自己心儀的女人身邊,還能就近保護她、認識她,算來是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好時機。但是……
他拒絕了。
畢竟他的工作是保鏢,要是他因為過度在意衛雅瑞,使得自己疏忽了其它細節,那反倒會無法好好保護她,甚至因為這些錯誤而害了她。
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失而害死她,否則他肯定原諒不了自己。
為此,他忍痛放棄認識她的大好機會,向麥斯推薦了其它同行。
而且為了能夠好好保護衛雅瑞的安全,他介紹的全是信得過、身手又好的保鏢。
本來他以為自己跟衛雅瑞的交集應該就此結束,麥斯應該會去找其它同行,那麼他從此以後就不會再跟她有所接觸,而這段暗戀,應該會留駐在他的心里,隨著時間慢慢地淡化,但是……
出乎他意料的,那個足以勾動他心的倩影,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在他拒絕保鏢工作三個月後,麥斯又派律師來找他,而且這一回還跟他詳細地解釋了衛雅瑞需要保鏢的原因,而不是只問他接不接這個工作。
至此,他才知道了真相——
原來麥斯三番兩次找上門,不是因為有錢人家都習慣找人保護子女的安全,也不是為了炫富,表示自己很有錢,所以子女需要保鏢,而是因為衛雅瑞身邊真有潛藏的危機,而且不可忽視。
要不是因為這樣,以麥斯開明到可以放手讓衛雅瑞獨自生活、打工上學的決定,又怎麼會突然改變心意,擅自找了他這個保鏢?
因為如此,所以……
他來到了衛雅瑞身邊。
那個曾經令他朝思暮想的倩影,不再距離他遙遠,而是近得驚人,近到他能夠與她一同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甚至可以听見她發怒時對他叫吼的高音。
她的臉龐在生氣時格外有魅力,充滿精神,眼珠子更是閃耀著無比的燦光,讓他著迷。
他總是在想,一個女人怎能如此讓他迷戀?
但他想不到理由、想不到原因。
他只知道,他就是這樣眷戀著她。
所以,為了能夠留在她身邊,確切地保護好她,無論要他如何壓抑自己的感情,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