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香蘭在樹下等了很久,終于見著邱品晏背著書包、騎著腳踏車出現在路的另一端。她拎起她暫擱一旁地上的塑膠袋,等著他過來。
昨日進去邱家一次,果然如那水鬼所說,邱家被布下結界,只有邱家人看得見屋子。她記得昨日她隨品晏過來時,品晏念了個咒語,然後帶著她一跨步,瞬間便置身在一棟矮房門前。她問他怎麼會咒語,他說是一個漂亮叔叔教的,她一直在想漂亮叔叔是人是鬼。
「香蘭姐姐!」邱品晏朝她揮手。
「你小心一點,兩手握著騎。」見他一手掌握龍頭,巫香蘭緊張地看著他。
吱——長長的煞車聲在她面前停止,邱品晏握住煞車,兩腳著地,在她面前停下。「嘿嘿,我技術很好的,雙手放開也會騎。」
「那樣太危險了。」
「不會啦。」
「你看你前面籃子還裝東西,又背著書包,重心沒抓穩可是會摔車的。」看著他車籃里的袋子,她問︰「你買晚餐回來啊?」
「那是營養午餐。老師知道我爸媽死了,也知道我還有個女乃女乃行動不方便,就把剩的營養午餐旬給我當晚餐。老師給我很多很多,我可以晚上吃,明天早上也吃。」
「原來是這樣。」難怪昨日進邱家時,就見廚房桌子上有幾樣菜。
他下車,牽著車子。「你要進去我家嗎?」
「對啊,我帶了一些水果和餅干還有面包、蛋糕和面線。這有些是信眾留在廟里的供品,有些是廟里提供給信眾吃平安的,我帶來給你和女乃女乃吃。」有些信眾會把供品留在廟中與其他信徒結緣,或是給廟公吃,她偷了一些過來。
「你這樣好嗎?那是拜神明的,你把供品偷走,神明不會處罰你嗎?」
「我這是做好事,為什麼要處罰我?而且他不知道啦,就算他知道也會體諒的。」她沒膽告訴伯公她有邱國彰的消息了,但她想,若有一天伯公知道她和邱家往來,又偷拿供品的背後原因,應該會原諒她的。
「姐姐你人真好。」邱品晏低下眼,稚氣的面龐似有隱憂。
「沒有啦,我是因為小時候就沒了爸爸,家庭環境也不好,所以我很了解你在生活上會遇到的辛苦和困難。再說這些東西也不是我買的,你要謝就去謝福德廟的土地公和那邊的信眾,你去給土地公上香拜拜,他會保佑你的。」
「其實……」邱品晏抬頭,欲言又止。「其實我是騙你的。」
「啊?」她一臉困惑。
「昨天你和另一個阿姨躲在那棵樹後面,爸爸和漂亮叔叔有發現你們。後來那個阿姨先走,剩你一個躲在那里,漂亮叔叔就說他看過你,你跟一個抓鬼天師還有土地公在一起,漂亮叔叔和爸爸都認為你是來找爸爸的,所以爸爸要我自己去提水,讓你有機會接近我,看看你想做什麼。」
巫香蘭愣了一愣。「然後呢?」
「然後……然後爸爸說找機會抓住你,他們為了救你,就不會抓爸爸了。」
要她當鬼質?「那你把事情告訴我,爸爸知道了不會生氣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是好人,爸爸也是,兩個都不要被抓最好了。」
冰冷的心髒略有暖意,她微微一笑後,問︰「漂亮叔叔是誰?」
「是酆叔叔。他好像是管妖的,就是花妖樹妖這類的。」
避妖的?難道是那晚那個長得很像花美男的男子?「結界是那位叔叔下的?你咒語也是他教的?」若是妖王,那麼鐘靖找不到邱國彰就說得通了,畢竟能夠管理妖界,法力不會太低,也許還比鐘靖要高上許多。
「對,他設的結界。這樣那些要抓爸爸的鬼差就不知道爸爸在這里。」
她點點頭,拿起他車籃里的塑膠提袋和餐袋,說︰「走吧,我進去削隻果給你吃,香蕉給女乃女乃吃。」
「香蘭姐姐,你還要進去嗎?不怕我爸爸抓住你?」
「抓我也沒用,我也只是一條死魂,我沒有官職,陰司的官員不會在意我這只鬼的。倒是你爸,我想見他,跟他說幾句話,他其實一直都在里面吧?」昨日過來並未遇上邱國彰,她在邱家幫忙整理了環境,又幫邱女乃女乃擦過澡後,一直到離去前都沒看見邱國彰,原來是刻意躲她嗎?
邱品晏猶豫了幾秒,點點頭。「那我們進去吧。不隸不隸,離婆地,修羅俾,嗟!」他念完咒,邱家矗立眼前,和昨日一樣,他要她等著,然後就見他進屋取了桶水,潑灑門口後才讓她進屋。她想大概是結界需要用清水解開,不甚在意。
邱家房子格局不大,黑瓦水泥牆,就像老眷村的屋子。斑駁的門後,是一般鄉下三合院的擺設。水泥地、水泥牆,入門就看見神主牌位,兩張木椅、一張舊書桌、一張書桌椅和一部老舊電視機,就成了客廳。兩個房間空間都不大,品晏一間,邱女乃女乃一間,廚房和浴廁間都在後頭,也是空間狹窄,尤其浴廁間甚至不到一坪。屋子後頭還有加蓋的兩樓層的鐵皮屋,一樓當小倉庫,堆疊一些邱國彰生前農作時所使用的工具,二樓是以前邱國彰與王曉清的房間。
「阿嬤,我回來了!」把腳踏車立在角落,擱下書包,邱品晏朝房間走去。
真是個乖孩子。巫香蘭看著他的背影微笑,提著水果和營養午餐往廚房去,經過邱女乃女乃房門口時,她還張望了下,就見那孩子在幫他阿嬤按摩做復誕。
像這麼乖的孩子,卻沒了雙親。如果他的父親能夠一直躲在這里不被鐘靖找到,他就可以保有親情之樂了吧?他能擁有的已經太少,所以她應該幫助他。
下了決心後,她提著水果和餐點來到廚房,將品晏帶回的剩飯剩菜一一倒進碗盤里,身後卻突然一陣森涼,一種奇詭的直覺令她回頭,她倏然瞠眸。可不就是昨天遠遠見過的邱國彰嗎?
這麼近一看,才發現他很瘦,瘦得兩頰深陷,他面色慘白,卻是從頭到腳都泛著紅光,眼窩也泛紅,正狠狠地瞪著她。
巫香蘭抿了抿嘴,鼓起勇氣伸出手。「邱先生?幸會,終于見到您本尊了。」
男子瞪視她好半晌,突然身形一移,已移到她眼前,他動作極快,她尚不及反應,他已單手扣住她頸項。「你到底想做什麼?抓我進地府嗎?」
怎麼每一個都要抓她脖子?初見師父那夜被惡鬼拿刀抵著脖,昨天被師父掐脖,現在脖子又被握住……她兩手去扯他手,道︰「你、你這樣掐著我,我、我我怎麼說話……咳……」
邱國彰松手,卻改捏住她肩骨,沉聲道︰「說!誰讓你來的?城隍、鐘馗還是閻羅?」
「都不是啦。」她揉著微疼的脖。「我自己要來的,我有話找你說。」
「我跟你不認識,有什麼好說?」
「我也不想跟你認識,但沒辦法,現在陰曹那些陰官都在找你,你以為你還能躲多久?
要不是看品晏那麼乖,還有邱女乃女乃需要照顧,我也不想來啊。孩子在發育,女乃女乃也需要營養,學校帶回來的剩菜要吃兩餐,這里又被斷電,冰箱沒得冰,這菜放到明天不會壞嗎?我想品晏最近早上吃的都是酸掉的菜吧?」
聞言,邱國彰面龐微現痛楚。「我有在附近人家偷些熱食回來。」
「我來這里也只是想給孩子和女乃女乃吃營養一點。」
「我听說你是天師鐘馗那邊的人,你來這里的目的不就是抓我嗎!」邱國彰說得氣憤,掌心一施力,五指竟長出爪子,穿透她體膚,她痛叫了聲,感覺什麼滲出她衣物。
「我不是鐘馗那邊的,也不是來抓你的。」她痛得齜牙咧嘴。原來邱國彰也不知道抓鬼天師早已不是鐘馗,那妖王沒告訴他嗎?
「爸爸。」邱品晏不知何時走進了廚房,利用矮瘦身形鑽到巫香蘭身前,他瘦弱的兩臂平展,如母雞護小雞般。「你別抓姐姐,她是來幫我們的。」
「幫我們?你以為她來這里掃了地、替你女乃女乃擦了澡、還看了你的功課,這就是幫我們?還是你以為她拿個東西過來給你和阿嬤吃,她就是在幫我們?」邱國彰看著兒子,又說︰「你忘了酆燁叔叔說那個天師都是抓像爸爸這種鬼的?她一定是那個抓鬼天師派來的。」
「爸爸,她如果是來抓你的,她可以先抓住我,然後你就會乖乖投降啊。」
巫香蘭贊賞地看了孩子一眼,說︰「你兒子比你有智慧。我要真是陰官派來的,會這麼遜到連結界都破不了,而且還被你抓了一掌嗎?」說完還嘶了好大一聲,瞪著他還侵入她肩內的掌心。「到現在都還在痛……」
邱國彰一愣。他細細想著,倒也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陰曹若要派鬼差來抓他,派這只連他一掌都躲不過的女鬼是能干什麼?他都能躲過黑白無常與天師鐘馗了,陰曹怎麼可能再派這只女敕鬼過來?
他抽手,卻還是瞪著她。「要不是看在品晏的面子上,我不可能相信你的。」
她搗著肩膀,感覺手心下濕黏,喘了口氣,說︰「我也沒要你相信我,我只是有話想告訴你。」
「我跟你沒交情,你能有什麼話?」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不出去面對,將事情始末說給城隍爺听?王曉清是你太太對吧?她去城隍爺那里告了你一狀,現在大家都認定你有罪。」
「我知道她在城隍面前告我,但就算我去解釋,城隍爺還我一個公道,我媽的腳會好起來嗎?她偷賣我的地,那些地回得來嗎?我從小勤儉到大,跟我爸媽住在這里,我跟著他們務農,好不容易存了點錢可以到市區買房子,品晏成績很好,我想讓他去念明星學校,去跟都市的孩子一起學習,我才打算去市區買房的,你知不知道在市區買房要多少錢?我存得那麼辛苦,全給她賭光了。人家拿品晏的安全威脅我,不還錢就抓品晏,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幫她還債,她不感激就算了,趁我在外面工作,帶她檳榔攤的老板來我房間睡,被我媽發現了,就把我媽推下樓,還威脅她不能告訴我,而且她居然還打算毒死我媽,要不是品晏正好看見,偷偷告訴我,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她這麼喪盡天良!」
手心沾了肩膀上的血,她抹抹褲管,問︰「你當時怎麼不離婚?」
「怎麼不離?她不簽呀,說要多少錢才肯簽字,還找她「客兄』來家里打人。人家有黑道背景,還認識什麼議員的,我一個小老百姓能跟誰爭?我去警局報過案,給我吃案,你說我還有什麼辦法?殺了她大家都解月兌!」邱國彰說得涕淚縱橫,他抹抹人中鼻水,又說
「不要以為家暴只有男人對女人,女人也會的!她打不動我,找人來對付我呀!我被他們怎麼樣倒沒關系,我媽那身子禁得起幾次這種驚嚇?還有品晏的安危我也不能不考慮。」
黑道、議員……巫香蘭不明白其中利害,但生前從新聞中大略知道有些官員和黑道確實有勾結。官員做壞事未必會被逮,要邱國彰這麼一個小老百姓怎麼斗?難怪他用了最極端的方法。
「那你自己……」她想了想,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問︰「你怎麼也死了?」
「太緊張。把她殺了之後怕被發現,又不知道怎麼處理尸體,想到那條大和溪平時也沒什麼人,才騎車把她載到那里丟了,回程時要按煞車卻催了油門,才撞上路樹。本來打算殺了她之後,趕快帶我媽和品晏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卻沒想到也賠上自己的命,結果我只能用這個樣子陪他們。」
邱國彰擦掉眼淚,笑了幾聲。「警察查到我身分,來我家要我媽和品晏去認尸時,我媽一度昏倒。我看她那樣,那個當下很後悔。知道那女人去告了我一狀,讓大家忙著緝捕我時,我更後悔怎麼沒砍花她的臉!要不是妖王好心幫我,我現在早被抓進地府了!」
「怎麼你會認識那個妖王?」她曾被他抱在懷里,近距離見過他;她記得就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他的好看是妖媚的,和鐘靖那種純男性的俊美不大一樣。
「他是管理妖界的。其實你看得到的那些花草、樹木都有靈,我媽腳還能走時,很喜歡養花,有時在路邊看一些調皮的孩子隨意折花、拔樹葉,她都會去勸阻。那些花妖、樹妖感念我媽,把所有事告訴了妖王,所以他來幫我,他教我一點可以防身和攻擊的法術,還有結界手印和咒語。」邱國彰看著她笑。「你看,妖界都比人還有情有義呢!」
「所以,你還要這樣子繼續下去?」
「這樣不好嗎?我不去地府不是要逃避我殺了那個女人所該承受的罪,是因為我家里這一老一小還需要我,等他們……他們不需要我了,我自然會去報到。」
她听著听著,心里酸疼,眼楮不知怎地變濕了。其實他再惡劣,也只是個為了母親、為了孩子的兒子和爸爸,他罪在哪呢?有妖王護著他,或許他這樣子下去也不錯,還能照顧家里的老小。
「我知道了,我……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開口,我做得到的都會盡力幫你。如果我能拿到一些食物,再給你們送來。」她看看廚房門口,眨掉眼淚,說︰「我先走了,有空我會再過來看看品晏和女乃女乃,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又給我一爪。」
邱國彰這刻總算放下防備。「抱歉,我以為你是來抓我的,你的傷……」
「不要緊,我回去止個血就好,反正都是死魂了,總不可能失血過多又再死一次吧,哈哈。」她爽朗笑笑,擺擺手就要離開。
「姐姐,我陪你出去。」邱品晏跟上她。
「不用啦,我自己知道怎麼出去。」
「我順便要去尿尿。」
「你去哪尿?」廁所不就在一旁?
「尿屋子外圍,可防鬼差靠近。」回答的是邱國彰。
「那不是驅魔用的嗎?」鬼片都這樣演。喔,還有黑狗血。
「我一開始也這樣想,但妖王說童子為純陽之體,代表著無限的生命力,全身滿是陽氣與元氣,就連尿液也保留著真元之氣,自古以來便是藥引,也是道士闢邪用的法寶。童子尿能闢邪驅鬼,自然也能躲開鬼差的追捕,不過也只是對道行低昀鬼差有用,如果是鐘馗,根本起不了作用。」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進屋前品晏會在門口沖水,她看著他,說︰「你真體貼,擔心我也怕你的尿,就先把尿沖掉對吧?那我們就一起走吧。」
「香蘭姐姐,明後兩天周休我都放假,你會來我家嗎?我想去外面畫畫,你陪我好不好?因為回家功課有寫生,我想去溪邊畫畫。」
「好啊,我也沒什麼事,就早點過來。我看我們早上去畫好了,約九點好不好?九點你到屋外帶我,要不然我進不了你家。」她笑咪咪地說,心里想的卻是另一事——那王曉清這樣惡毒,伯公手里的善惡簿難道沒記載?
***
「喲,我說香蘭小姐,你這兩日忙什麼,老不見你啊?」巫香蘭一回到福德神廟,被正要出去的福德神逮個正著。
「沒有啦,伯公你也很忙啊,我這兩天也很少遇上你。」瞧那虎將軍隨在一旁,一雙虎目賊溜溜往她腿瞧,她忙移步,邊問︰「你要去哪?」
「去找大同里的土地,問問他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他模模大老虎的頭,道︰「這大花今天都沒出去,要悶壞了,你回來正好,我就帶它去走走,讓它自個兒去找新鮮事,免得它又想逗你玩。」
「啊,那你快帶它去,廟里有我顧著。」她笑著說。她知道所謂的進展是指邱國彰的下落,她明知道卻不說,心里是有些心虛的。
埃德哈哈笑,拄著拐杖往外頭走去。「大花,你瞧你,你老瞪著人家的腿,現在她怕死你了……是說,香蘭,外頭是很冷嗎?你穿那件外套不會太熱?」福德神突然回首,望著她身上的外套。
她運動外套上有血跡,為了不引起誰的注意,她趕忙下去光明聖地買了件厚外套穿上,以掩飾血跡。
「啊?喔!因為啊……咳咳……」她咳了幾聲,才說︰「我今天喉嚨不大舒服,好像是感冒了,才想說穿厚一點,免得真感冒了。」
「哪有死魂會感冒的?你第一天當鬼呀?」
巫香蘭愣了下,笑說︰「對,我忘了我現在不會感冒,呵!」
「你真不長記性。」福德搖頭笑了笑,轉身離去。
看著那遠去的身影,巫香蘭忽然想起了善惡簿,她快步到神像前後翻找,又在底下的虎爺雕像附近找著。她印象中看過伯公翻著那本善惡簿,也見過他端坐在廟公平時使用的那張辦公桌前,提筆記錄著他訪視居民的內容……對!她穿牆進入辦公室,拉開辦公桌抽屜,一陣翻找後,總算在一本捐款功德簿下看到那本善惡簿。
「就是這本!」她欣喜地歡呼。翻開時,笑意瞬間凝在唇畔,她不相信地翻了好幾頁,納悶道︰「怎麼會是空白的?我明明看他在上面寫東西……」
「若你要找福德正神的善惡簿,你手中那本便是,但那內容僅有土地他自己看得見。他為何敢將善惡簿放在廟公的辦公桌里?因為廟公看不見,就如我手中的伏魔冊,內容也僅我能瞧見。」清冷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原來是這樣,那……」話音倏然頓住,巫香蘭回身,那顯眼的白長衫令她瞠眸以對,片刻,才訥訥開口︰「師父……你、你怎麼來了?」
「恰好經過。」是特意來找她。昨夜她身上帶著妖氣,他便覺她有古怪,原想今日悄悄隨她身後,見她究竟在做什麼,怎料他一早過來時,她已不在廟里。
「……真巧啊,哈哈。」巧到被他發現她偷看善惡簿,她干笑兩聲。
「你翻土地的善惡簿做什麼?」鐘靖負手而立,藏在角落,他身影陷在黑暗間,教人瞧不清他神色。
「沒、沒有啦!」她謊慌張張將善惡簿置回原位,推上抽屜。「好奇而已。」
「好奇什麼?」他自陰影中走來,冷肅的面龐真有幾分威嚴。
「就只是想知道里面有什麼內容。好比說……嗯……像是里面有沒有記載每個人的心情?」想了想,巫香蘭又說︰「我打個比方好了。如果有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可是殺人的那一個是有原因的,那這善惡簿有沒有那個殺人犯的心情?」
「沒有。」他在她面前站定。「殺人便是殺人,還管他殺人的心情?」
沒有的意思是,善惡簿記錄著每個居民一生的善與罪,但沒記錄背後理由?這樣子根本不公平呀。于是,她說︰「殺人也可能是不得已的呀,可能他被被害者欺壓很久,才會大爆發。」
「這便是為何人死後,各地福德會先將死魂引至城隍殿的理由。先到城隍爺座前去說,有何委屈道個清楚,判官再依據生死簿,才能給個公平的判決。」
「判決真的會公平嗎?都殺人了免不了要下地獄受苦吧。」這些日子下來,她也明白陰間司法和陽間差不多,走的模式也幾乎一樣,所以邱國彰就算情有可原,也一定有罪。陽間有因受委屈殺了人但可以無罪的嗎?沒有啊。
「未必。同樣偷取他人財物,若偷的是富有人家,偷的理由比方說是家里窮困,實在挨不了餓才偷竊,這種情況的罪責,和習慣偷竊,並且不管偷的對象經濟如何,就只為偷來滿足自己物欲心的罪責是不一樣的,前者較輕,後者為重。」鐘靖目光沉沉,問︰「是誰殺了人麼?他情有可原麼?」
巫香蘭眼一垂,忙擺手說︰「沒有啦,我只是隨口問問的。」她忘了肩傷,這一擺動牽動了肩上傷口,她嘶一聲,下意識地縮了下肩。
「你受傷了?」他留意到了她的表情,目線落在她肩上,隱約可見深色布料上還有一抹更深的濕痕。「這衣裳新買的?是為了遮掩傷口麼?」
他一語道破,她心虛地說︰「反正受傷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想引起注意。」
鐘靖單拿搭上她左肩,臉龐一低,湊在她頸側嗅了嗅。果真有妖氣。
怕被他發現什麼,巫香蘭退了步。「其實就只是……我在路邊看到一只狗,覺得可愛就去逗它,想不到它用爪子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