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都沒變。
站在辦公室的大片落地窗前遠眺台北市的街景,柏原蒼腦中充斥的卻是杜曉晨那張跟夢中一模一樣,依然清麗妍秀的臉龐。
原來這六年來,夜里常在他夢中勾動他最原始的欲火,讓他心蕩神馳的女人是真有其人,而那些激情纏綿的擁抱與結合場景,也不是他憑空想象出來的。
當年那一次的瘋狂交纏,在見到她之後,全都鮮明的涌入了腦海。
現在回想起來,所有迷失的記憶和疑點全都串連了起來,那莫名狂烈的欲火和外泄的公司機密,一切事件全都明確的指向那個關鍵人物——杜曉晨。
問題八成出在那瓶酒。
所以她當初處心積慮、有計劃的接近他,為的就是想要奪取商業機密?
柏原蒼蹙起眉頭,心中有股怒意正逐漸燃燒起來不是氣惱于商業機密被竊取,而是她竟然只是因為想偷取商業機密才接近他?!
他的自尊心與驕傲被她狠狠的打擊了,尤其他竟因為那荒謬的催眠而喪失所有關于她曾經存在過的記憶,讓他這六年來始終處于百思不解的謎團中,一想到這里,就讓他更覺得自己實在愚蠢至極。
懊死,他一定要讓她知道這樣玩弄他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低咒了聲,沒有發現自己憤怒的點完全失焦了。
「叩叩叩!」突然,自辦公室門口處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柏原蒼收起思緒,緩步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恢復了平時的冷靜淡漠。
「蒼,你在忙嗎?」一名秀氣女子自微微開傲的門扉後探頭間。
「沒關系,有事嗎?」一見來人,他稍稍放松臉部線條,示意她進來。
「其實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問間看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女子怯怯的問,不等他回答又馬上道︰「要是你沒空的話也沒關系。」
「很抱歉,今天晚上我有約了。」柏原蒼連考慮都沒有,隨即答道。
「喔……那、那改天好了。」雖然女子嘴上說沒關系,臉上卻難掩失望神情。
「嗯。」柏原蒼點點頭,看著她問︰「還有事嗎?」
「沒、沒事。」她搖搖頭,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看著她一臉膽怯委屈,他在心中暗嘆口氣,緩緩開口道︰「要不我們約明天晚上可以嗎?」
「可以、可以,那我們就約好明天晚上喔。」女子臉上陰霾盡掃,開心道。
柏原蒼扯扯唇點頭。
洋子是由日本本家指配給他的結婚對象,有完美的家世、完美的血統、完美的外貌與溫順的個性,幾乎讓人挑不出缺點。
他並不在乎跟誰結婚,只要不要干擾到他原有的生活即可,所以當本家做出這樣的決定時,他沒有太大的反應,由著本家著手規劃一切。
而精通中日語的洋子的確很符合他開出的擇妻條件,打從她飛來台灣之後,從沒有勉強過他或要求他為了她改變什麼,本以為這樣的她會與他很契合,但不知道為何,她的溫柔婉約,小心翼翼、事事順從他的態度,反倒讓他在面對她時莫名感到煩躁。
他還比較希望面對一個有話直說,能夠坦率的表露出喜怒哀樂,又會糾正他錯誤的女人,就像杜曉晨一樣……
杜曉晨?!
懊死,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
「蒼?」
洋子的叫喚聲幫他甩開了不該有的思緒。
「嗯?」他趕緊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湯秘書已經敲門敲了好幾次。」洋子提醒,有點訝異于他的失神。
「是嗎?」柏原蒼佯裝平靜,揚聲道︰「進來吧。」
得到應允,湯怡仁推開門走了進來,遲疑的瞄了站在一旁的洋子一眼。
「有事快說。」柏原蒼道。
「是的。」湯怡仁趕緊遞上懷中的資料。「總裁,杜小姐的調查報告出來了。」
杜小姐?洋子忍不住看向檔案夾,下意識地打量起柏原蒼的神色,但看不出什麼端倪。
「嗯,擱著吧。」柏原蒼淡淡道,但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想要拿起檔案夾看個究竟。
「如果沒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出去了。」湯怡仁頷首道。
「蒼,我也不打擾你了。湯秘書,我跟你一起出去。」洋子朝柏原蒼柔聲道別,隨即跟著湯秘書一起退出辦公室。
一等閑雜人等都離開後,他再也無法掩飾真正的情緒,快速的伸手拿起檔案夾,仔細看著……
「曉晨,今天早點下班吧,我載你去接瀚瀚。」一道爽朗的男性嗓音自忙碌的辦公室揚起。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杜曉晨微笑婉拒。
「哎呀,你就讓他載你去吧,這里有我顧著呢。」張惠萍拍拍胸口,多年來這豪氣的習慣一直不改,儼然成了她的招牌動作。
「我先下班就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還麻煩你們不太好。」杜曉晨為難的道。
「老板都沒說話了,誰敢說話啊?」張惠萍睞了周遭一眼,像是故意說給大家听。
「惠萍。」杜曉晨尷尬的輕喊了聲。
「瀚瀚腳不方便,你可不要虐待我干兒子,要他跟你去搭公車。」張惠萍堅持道︰「本來就叫你暫時向幼稚園那邊請假,帶他一起來上班,你硬是不肯,既然如此,就讓阿良載你去接他吧。」
「對啊,你就別推辭了。」蘇文良跟著附和。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人家都這樣熱心幫忙了,她要是再拒絕就太不知好歹了。
「你們快去吧,別讓瀚瀚等太久。阿良,你可要小心開車喔。」張惠萍看向蘇文良的眼神中充滿了甜甜的笑意。
「我知道。」蘇文良點頭,隨即朝杜曉晨道︰「我們走吧。」
杜曉晨輕輕頷首,將辦公桌上的電腦關機,朝張惠萍揮揮手道別後更跟著蘇文良走了出去。
「瀚瀚過幾天應該要回診吧?到時我再載你們去醫院。」一上車,蘇文良表示道。
「真的不用了,你跟惠萍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一直麻煩你們。」她趕緊搖頭。
「你再這樣見外我可要不高興了,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做的。」蘇文良假裝板起臉。
「我知道你是愛屋及烏,我是沾了惠萍的光。」杜曉晨尷尬的笑了一下,話語間有著要拉開他們距離的意味。
「我跟惠萍只是因為兩家是世交,後來又一起創業才走得比較近,我們之間是很單純的友誼關系。」蘇文良斜睨了坐在副駕駛座的杜曉晨一眼,像在解釋什麼似的。
「據我所知,惠萍很欣賞你。」杜曉晨暗示道。
「哈哈哈,不可能,她只是覺得我好欺負吧。」蘇文良大笑。
「我很了解惠萍,她若不喜歡一個人,連話都會懶得講,更別說欺負了。」杜曉晨就怕他不了解好友的心意。
「別說她了,我們來聊聊你吧。」他轉移話題道。
「我?我有什麼好聊的?」
「你不打算替瀚瀚找個新爸爸嗎?」他直言問。
「我完全沒這個打算。」杜曉晨斷然道。
「為什麼?」蘇文良眸底閃過失望,「是怕瀚瀚不能接受嗎?」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覺得這樣就夠了。」
「但畢竟小孩子還是會希望有個爸爸啊,況且瀚瀚又是個小男生,等再大一起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跟媽媽商量,更需要有個爸爸陪伴他成長才是。」他嘗試要改變她的想法。
她沉默的垂下雙睫,明白自己不能否認蘇文良的話,也發現有時兒子會特別想要親近叔叔或伯伯,或許是潛意識在尋找父親的身影吧?
想起兒子跟柏原蒼初次見面就異常的投緣並相處融洽的畫面,難道真的是血濃于水的親情使然嗎?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太多了?」見她久久沒有答腔,他趕緊道歉。
「沒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們。」杜曉晨抬眸微笑。
「你知道就好。」蘇文良話中有話。
可杜曉晨並沒有心思去留意他話中的另一種含意,因她的大眼忽地瞪圈,正緊盯著車窗外那抹站在幼稚園正門口講電話的身影。
天,他怎麼會在這里?!
難道他也有孩子正巧念這所幼稚園?
其實她不該訝異的,畢竟都過這麼多年了,就算他已經結婚生子也不奇怪,可是為什麼她心中會有種悵然?
「怎麼了?」蘇文良發現她一直往椅背縮著身子,好像在躲什麼似的,不禁問道。
「沒事。」她僵硬的干笑,坐正身子。「麻煩你開去側門等我一下,我去接瀚瀚。」
「我停好車後陪你一起去吧。」他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杜曉晨邊說邊打開車門跨了出去,她現在只想趕緊把孩子帶走,不要讓柏原蒼瞧見了。
但是老天爺好像就偏偏要跟她作對似的,就在她做賊似的偷溜進幼稚圈找到兒子後,吃力的抱著兒子想快步走到側門時,杜瀚突然興奮的大叫——
「叔叔,柏原蒼叔叔。」
「瀚瀚,不要——」
杜曉晨來不及阻止,講完電話的柏原蒼已經瞧見他們,大步走了過來。
「叔叔。」見到柏原蒼,杜瀚開心的朝他伸出手,「叔叔抱。」
「瀚瀚,不可以沒禮貌。」她輕斥。
「沒關系,我來抱。」柏原蒼微笑著想接過他,但見杜瀚擔心的看向杜曉晨,不敢自作主張。
「你抱的方式讓瀚瀚很不舒服,難道你沒發現嗎?」柏原蒼指了指瀚瀚逐漸下滑的身子。
「從小到大都是我抱他,他從沒抱怨過。」她反駁,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孩子會長大,你卻一直在衰老,哪有力氣一直抱住他?」柏原蒼挑眉道。
「你知道嗎?你講的話真的讓人覺得很討厭。」難道在他眼中她老了?杜曉晨有點耿耿于懷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