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真的就這樣將一個在馬路上「毛遂自薦」的女人給帶回家來,這完全違反他的行事風格,但是……她有雙令人難以拒絕的眼楮,或許這可以解釋他的失常吧。
不過……
她真的是個女佣嗎?
尹白斜倚著門框,銳利的視線在站在客廳不住好奇張望的縴細身影上打轉。
她有著絕美的臉蛋與翦水星眸。
陶瓷般瑩白的肌膚吹彈可破,灩瀲紅唇嬌艷欲滴,活月兌月兌是個打從畫中走出的仙女似的。
瞧那雙燦眸閃爍著單純無辜的光芒,根本就是塊未曾遭受社會污染的白布,更別說她那充滿貴氣的質感了。
若要形容的話,她就像是女佣界的名牌吧——若她真的是個女佣的話。
「請問……」關夜舞怯怯的開口。
尹白挑起眉回視。
「我、我該把我的行李放在哪里?」這種房間格局她實在很不熟悉,「女佣房是在外頭嗎?」
外頭?尹白審視的瞅著她半晌,緩緩開口,「我並不是那種會讓女佣在外頭搭帳篷的惡主人。」
必夜舞愣了愣,白皙的臉頰因緊張而泛起紅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通常佣人住的地方不是應該跟主屋不同嗎?」
這話讓尹白微揚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反問︰「你以前工作的地方,雇主都會特地為女佣另外安置住處嗎?」
「不是特地,而是本來佣人就該跟主人住不同棟啊。」她側側頭,一臉困惑。
「喔……」他拉長尾音,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線條堅毅的下巴,「看來你之前待的地方應該非富即貴,是擁有廣大土地與豪宅的雇主吧,可惜我只是個小人物,可能要委屈你跟我住在同一個地方了。」
必夜舞愣了愣,趕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呃,你不要這麼說,我、我住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地方讓她落腳就萬幸了。
他是不是要感謝她的「心胸寬大」?
「那你可以帶我去我的房間嗎?謝謝。」這一天的奔波,她真的有點累了。
尹白深深的凝視她一眼,隨即示意她跟著他走向屋內最後的一間房,「你就住這里吧。」
走進房內,雖然這個房間大約只有她以前房間廁所一般的大小,但是布置簡潔溫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還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化妝鏡,雕功精細,精致極了。
她充滿興味的打量著自己的窩身處,好像對每一樣東西都充滿了好奇似的。
但是……「呃,請問……」
「說!」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房間沒有浴廁。」真的好奇怪,房間內不是都應該要有專屬浴廁的嗎?
微微眯起黑眸,尹白雙手交抱在胸前,「你以前的主人對你似乎不薄。」他第一次听到佣人抱怨自己住的不是「套房」,「這里唯一有浴廁的房間是我的房間,還是你想跟我換?」
「謝謝你,不過……」她還真的認真思考了好半晌才搖了搖頭,「那怎麼好意思?我還是住這里就好了。」說完,朝他露出了感激的笑靨,隨即將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
她是真的听不懂他是在嘲諷,還是假裝不懂啊?
她的反應讓尹白有點啼笑皆非,他清了清喉嚨,繼續道︰「你先整理整理一下吧。」他低頭看了眼腕表,「現在四點,我們家一向七點開飯,我想你應該沒問題吧?」
必夜舞睜著圓亮的燦眸瞪著他,心虛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睇了她一眼,「你整理好行李再到客廳來吧,等下我會順便跟你介紹家庭成員。」
「喔,好、好的。」她用力的點頭。
「對了,你叫?」他在轉身離開前,突然又回頭問。
「我叫關夜舞。」
「關夜舞……」他咀嚼了會她的名字,隨即點點頭走了開。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關夜舞緊繃的情緒總算可以暫時獲得紓解。
月兌下了棒球帽,一頭黑絨般的亮澤長發霎時如瀑披下,讓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精致臉蛋顯得更加嬌小了。
舉起手捶了捶發酸的肩膀,她緩緩走到床邊坐了下來,跟著按摩起自己發脹的雙腳。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走路了?
在今天以前,她就像只被豢養在鳥籠中的金絲雀,到哪里都有人服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外出必有車接送,從來就不需要自己張羅任何事情,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或許很多人羨慕她擁有的富裕生活,但是,這樣的代價卻是失去自由,失去安排自己生活的一切,就像個布女圭女圭一樣,只能由著人裝扮擺布,完全不許有自己的意志與主張——包括她的婚姻……
黑眸黯了黯,美艷的臉蛋上被一層淡淡的憂郁籠罩。
現在家里應該因為她的失蹤而亂成了一片吧?不知道他會不會怪罪她的父母而采取報復的手段?
手指不自覺的緊緊攢在胸口,強迫自己暫時狠下心不去思考這些後續狀況。
只要一陣子就好,她只想嘗嘗這輩子唯一一次自由的滋味,然後她就會乖乖的回到她該屬于的地方。
所以,只要一陣子就好,哪怕只有幾天,她這生也算沒有遺憾了。
「哥,我肚子餓了耶。」未月兌稚氣的青年男子推開了哥哥的房門,不是很爽的皺起了眉頭。
尹白睇了眼差了自己十二歲的弟弟,又望向掛在牆上的時鐘——八點了,而那個本來應該在七點替他們準備好晚餐的女佣,人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哥,你確定你帶回家的是女佣嗎?」尹浩質疑的詢問。剛下課的他,肚子都快餓扁了啦!
「我去看看。」放下手中的數據資料,他起身走向關夜舞的房間,而尹浩則跟著他身後,嘴邊還不住的嘟囔抱怨著。
這個哥哥一定又因為一頭栽進工作而忘記時間,可再怎麼說,吃人頭路的女佣怎麼可以趁機偷懶,連飯都沒煮呢?
「哥,這個佣人第一天就怠職,我看,我們還是換一個吧。」他餓得沒啥好脾氣。
尹白只看了他一眼,敲敲緊閉的房門。「關小姐。」
門內並沒有回應。
蹙蹙眉,他加重手勁又敲了幾下,呼喊道︰「關小姐?」
還是一片沉靜。
「哥,她會不會跟以前的女佣一樣落跑了?你該不會凶過她了吧?」這下尹浩馬上把矛頭轉向了哥哥。
「胡說。」白了弟弟一眼,尹白試著轉動門把。沒鎖。
他輕輕的推開房門走進,看到的景象卻完全不在他的預期中。
只見關夜舞臥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披在身上,遮去了大半的臉頰,只露出高挺的鼻尖與濃密翹長的睫毛,兩條腿還掛在床外。
尹浩躡手躡腳的走上前探了探,「哥,她睡著了耶。」
沒錯,這女人竟然睡著了,尹白啼笑皆非的瞅著眼前的睡美人,還在遲疑要不要叫醒她,嚴正告訴她該盡的職責時,尹浩已經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搖晃她。
「喂,快起來。」
「嗯……」關夜舞嚶嚀了聲,還舍不得自香甜的睡夢中清醒。
「女佣小姐,我肚子快餓扁了,你快點起來煮飯!」尹浩不死心的繼續搖晃著她的肩膀。
「我現在還不想吃,你等等再端來吧……」她還在「含暝」,手軟趴趴的在半空揮了揮。
尹浩愣了愣,望向哥哥,等待他發飆。依照慣例,這個女佣想必會馬上被吼醒,然後包袱款款的趕出門吧。
可這回尹白卻沒有「依照慣例」,反而若有所思的盯著關夜舞半晌,才轉向弟弟道︰「我們出去吧。」舉步往外走,並沒有喊醒她的打算。
「蛤?你說什麼?」哥哥是不是說錯啦?該出去的應該是那個不盡職的女人吧?
「你不是餓了?」尹白反問,等在門邊。
「是啊,可是她——」
「不想繼續餓肚子就走吧。」他淡淡打斷弟弟的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得一向要求嚴格的老哥竟然沒動怒,這個女人還可以安穩的睡她的大頭覺?納悶的搔搔頭,尹浩雖然滿月復疑問,還是乖乖的走出了門外。
房門緩緩被帶上,門內的睡美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唇角微微上揚著。
夢里她是只蝴蝶,自由自在的穿梭在花朵之間,肆意拍動自己的翅膀,乘著風迎向藍天,不再有任何的桎梏。
那是個她一直渴望的甜美夢境。
千坪的庭園中矗立著獨棟豪宅,不遠處則是個標準尺寸的游泳池,氣派豪華宛若置身歐洲貴族莊園。
入夜,該是萬物寂靜的安睡時分。
可宅內卻通火通明,光線自每個長廊窗戶泄出,讓整個莊園在夜中仿佛火炬般明亮。
主宅外,黑色賓士車駛近停下,走出兩名神色焦急的男女。
「人呢?找到她了嗎?」中年男子急急忙忙的沖入寬廣華麗的大廳,迫不及待的詢問。
廳內,成套的凡賽斯沙發上,一偉岸男子緩緩起身,黑眸中沒有任何情感,搖頭回應。
「天吶,我的寶貝,她該不會被綁架了吧?」跟在中年男子旁邊的婦人泫然欲泣的驚呼。
「可我不是听說有帶回一個女人?難道不是她?」中年男子緊擰著眉問。
「不是。」偉岸男子還是搖頭。
「那……她會上哪去呢?她從來就沒有單獨外出過,難道真的被綁架了?」中年男子的焦慮全都布滿臉上。
「依照判斷,她應該是自己躲起來了。」低沉的聲音分辨不出喜怒。
「躲起來?她能躲到哪去呢?」婦人緊張的道︰「從小到大她就沒吃過苦,現在自己在外面流浪,要是發生什麼不測該怎麼辦?」
「她為什麼要躲起來?難道你們有發生什麼爭執?」中年男子將狐疑的視線轉向眼前的豪宅主人。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年輕男人淡淡的回應,「請放心,我會盡快找到她的。」
「那是一定要的,我的寶貝女兒要是發生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想活了。」婦人掩面哭泣了起來。
「老婆,你不要哭了,女兒不會有事的。」中年男子安慰的拍拍妻子的肩頭。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婦人哭花了臉上的妝,完全顧不了一向雍容華貴的形象。
「兩位先請回吧,我會盡力找到她,請放心。」英俊的臉龐略帶不耐,委婉的下逐客令。
「要我們怎麼放心?人可是在你這邊不見的啊。」婦人激動的吼,讓氣氛倏地尷尬了起來。
「老婆!」中年男子低喝了聲,隨即打圓場,「你不要介意,她是太擔心女兒的安危。」
「我知道。」年輕男人頷首。
「那我們先回去了,一有消息請馬上通知我們,另外,我們也會派人出去搜尋的,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她。」中年男子依然精爍的黑眸,深深的望了對方一眼,有著請托與警告。
女兒的失蹤充滿著讓人難以理解的謎團,最好跟他無關,否則就算要拚上他這一條老命及賠上所有身家,他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黑眸倏地睜圓。
有瞬間她還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此刻身下的床墊並不是以高級的緹花床罩覆蓋,四角也沒有掛著蕾絲床帳的古典床柱。
那淡淡的清香也不是佣人每晚用薰衣草精油薰香的氣味,而是干淨的皂味。
必夜舞倏地自床上坐起,陣陣的酸麻感迅速自她的四肢傳遍全身。
睡了一夜略硬的床墊,讓習慣柔軟而充滿彈性名床的她有點不適應。
她剛剛怎麼會睡著了?一定是因為緊張的情緒突然放松,所以才會不小心睡著吧。
糟糕,現在是幾點了?
她記得那位尹先生說了,他們家七點開飯,開飯前會順便替她介紹家庭成員及交代工作項目。
這下可慘了,她會不會睡過頭了?
緊張的舉起腕表察看時間——呃,好險好險,才五點出頭,幸好沒有睡太久,還來得及趕上。
只是……下一個難題是,她根本什麼都不會,要怎麼煮出一桌菜飯呢?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
跋緊用手順了順睡亂的長發,拉拉衣服上的皺折,拍拍臉頰振作起精神,她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咦,客廳怎麼一片漆黑?連盞燈都沒點著,該不會是沒人在家吧?
不對啊,尹先生明明就說叫她整理好行李出來找他的啊……關夜舞困惑的側側頭思考了一會兒。
啊,該不會跟她一樣在房間休息吧?
她輕手輕腳的朝自己房前的另外兩間房間走去,先嘗試著敲敲第一間的房門——沒回應。
再敲敲另一間——一片沉靜。
無措的站在門前,她正猶豫著該不該推開房門喊人,一扇門卻突然打了開,走出一個睡眼惺忪,只穿著短褲的男人。
「啊——」她驚慌的尖叫聲幾乎掀翻了屋頂。
「該死,發生什麼事」另一個房間,尹白自房內沖了出來,同樣打赤膊。
又是一陣沖擊,關夜舞用手捂住了眼楮驚呼,一張俏白的臉蛋早已經燒熱紅透。
「尹浩,你做了什麼?」尹白銳利的黑眸射向弟弟。
「我?我只是開門出來想上廁所,哪有做什麼?」他無辜的搔搔頭。
尹白蹙蹙眉,詢問的望向關夜舞。
「你們、你們沒穿衣服……」囁嚅著唇瓣,她的視線根本不敢望向他們。
這就是她尖叫的原因?看著她緋紅的雙頰,尹白的黑眸閃過一絲訝異。
「喂,男人睡覺打赤膊是很正常的事好不好,你干麼——大驚小怪……」尹浩的聲音在看到她絕美的容顏後越變越小聲。
哇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女人!
「對不起,我還不習慣跟男生相處。」她一直以來都是念女校,就算身邊有男生,也絕對是衣衫整齊,哪可能會有看到男人打赤膊的機會。
「我們家的家庭成員只有兩個男生,你可能要考慮一下適不適合繼續留下。」尹白皺皺眉。他可不希望每天都被尖叫聲吵醒。
他是在趕她嗎?關夜舞難過的低垂下頭,十指無措的互相扭絞著。
「哥、哥,其實我覺得……打赤膊睡覺很容易感冒,所以以後我們還是穿衣服睡比較好,這樣也不會嚇到我們的新女佣——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尹浩突然改變態度,露出了帥氣的笑容。
「你好,我、我叫關夜舞。」她還是低垂著長睫,害羞的將視線放在地板上。
「原來是小舞,我叫尹浩,是尹家的二公子,身高一七八,嗜好是打籃球跟電腦游戲,當然,更喜歡美女。」他興致勃勃的自我介紹著,「你呢?」
她尷尬的扯扯唇,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夠了,你該去盥洗準備上學了。」尹白沒好氣的拍了「見色眼開」的弟弟後腦勺一掌。
「哎喲!扮,給點面子啦。」尹浩揉著被拍痛的腦袋抗議。
「快去!」他又作勢揚了揚手掌。
「去就去嘛!」不甘願的扁扁嘴,他又朝關夜舞眨眨眼,「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嘍。」他朝她伸出手。
「呃,請多多指教。」關夜舞遲疑的伸出手,還來不及踫到尹浩的手,尹白已經替她解困的拍掉那只等候的大掌。
尹浩懊惱的收回手,無奈的閃入廁所。
失去了他爽朗的聲音,站在門口前的兩個人突然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中。
「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關夜舞打破沉默,緊張的道歉,「我是不是該先去準備晚餐?」
準備晚餐?尹白挑起眉梢。看樣子,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已睡了一個晚上了。
「你該準備的應該是早餐。」他沉聲提醒。
「早餐」詫異的揚睫,在觸到他時又羞赧的低下頭,「現在、現在不是才五點多嗎?」她明明看得很清楚。
「沒錯,不過是隔天的清晨五點,你已經睡一天了。」他糾正她。
天吶!真是糗死人了,她竟然會睡這麼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內疚的道歉。
「我請你來不是要一直听你說對不起的。」
「我……對不起——對不……」關夜舞趕緊捂住了唇,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似的,下巴都要抵到了胸口。
「你先去準備早餐吧。」簡短的交代後,尹白轉身走入房內。
雖然他並不是個喜歡刁難別人的雇主,但是這女人目前的表現,根本連基本要求都無法滿足。
照理說,她一開始的表現就足以讓他將她踢出門去,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雙惶惶不安的晶眸時,他的心竟然有種不舍的憐惜,甚至有種想要呵護她的莫名情緒。
真是見鬼了!
搖搖頭,視線觸到扔在一旁的恤,頓了頓,他乖乖的套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