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柯可雅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總是有個高大英挺的護花使者默默守護在她身旁,不論刮風或下雨,也不管她如何冷漠以對,更不管手邊的Case有多緊迫累人,只要她下班走出便利商店,他總是讓她第一眼就能看見自己等候在那邊。
她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的,不諱言,她是有點賭氣,存心想刁難他,又或許是……有些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也省得破壞這相伴的寧靜。
她想,如果兩個人即使無話可說,卻還不覺得厭棄對方,那未嘗不是件好事。
有時,他會陪她一塊安靜,有時,他會主動說起自己私生活的點點滴滴,這天,他甚至破天荒的說起了他和梁次擎——
「我們曾經是很要好的同學。」
平靜的美目閃過一絲驚詫……真的假的,他們曾經是很要好的同學?!
「但最後我們的友誼毀在一個女人手上。她是我的初戀情人,曾經,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是屬于她的了。那時,她是個模特兒,我只是個窮留學生,不可諱言,我會走上攝影這條路,或多或少是因為她,她曾經說過,她絕對不會為錢出賣自己,可是,她卻在某一年的聖誕夜送給我一個很番石榴的驚喜——」
「什、什麼?」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驚喜摧毀了他們的感情。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當我興高采烈的帶著禮物推開她房間的門,卻看見我的女人跟我很要好的同學赤果相擁在床上酣睡。上床的原因無關酒後亂性,也無關情愛,她很明確的告訴我,因為梁次擎是朗峰集團的繼承人。」
柯可雅微微倒抽了一口氣,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信任的好友和喜歡的女人竟攜手背叛他!
懊死,她那天還跟其中一個王八蛋那麼融洽的吃著馬卡龍!
她好氣憤,氣到舌頭差點打結,「他、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雙拳捏得死緊,指節泛白。
她如此赤果的憤怒讓閻驤心口一暖,覺得昔日那道傷口被撫慰療愈了,就算曾經很痛,此刻也都不算什麼。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撫模她因為氣憤而漲紅的臉龐,眷戀的摩挲著……
「別說是你,直到現在,我依然不知道,他們怎麼會這樣對我。我就是這樣跟梁次擎翻臉的,就連他們的婚禮我也沒去參加。」
「什麼,他們還邀請你去參加他們的婚禮?!」這、這簡直不可饒恕。「……那你去了嗎?」
「當然不可能去,去了那就不是婚禮現場,而會變成命案現場,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閻驤這個攝影師了。」自我解嘲之余,暗忖,那我也沒機會遇見你了。
她為他的遭遇而心疼,胸口像是被人揪緊似的難受。
「……是不是因為她,所以你再也不相信人,甚至習慣質疑人,認為每個人都會為了金錢出賣自己?」
「我不能說沒有,也不能把一切責任都推給她,這社會上本來就有許多為了往上爬而不擇手段的女人、男人,我只能說,我確實對信任有很大的障礙。」在她面前,他不想掩飾自己陰暗的一面。
她一方面替他感到心疼,一方面又覺得生氣,兩種情緒沖擊下,最後化作一句無比扎實的大罵,「傻瓜!你是傻瓜——」
閻驤微愣,繼而玩味的望著她。
「你怎麼會為了那種不值得的人,而不再信任人?一定還會有的,這世界上總會有那麼一個值得你去愛、你去信任的人,如果你因為這樣卻步,那我只能告訴你,大笨蛋閻驤,你損失可慘了!」
「那你呢?如果你曾經被深深的傷害過,你還會願意去愛、去信任嗎?」
「當然!」月兌口而出的她愣住,總覺得這問題隱約藏著陷阱。
閻驤微勾了勾嘴角,暗喜,「其實我也不是不相信,我知道有那麼一個人,但是,我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你,可以幫我問問她嗎?」
他緩緩的彎,向她貼近,那雙深邃的黑眸款款的凝望著她,看得她沒來由的心一陣亂跳,呼吸急迫,最後只能傻氣的搖搖頭,「……我、我不知道。」
匆匆別開臉,回避那令人心跳加快的注視,暗吁一口氣。
「沒關系,你只要幫我告訴她,我下個禮拜要回美國了。」
他、他要回去了……
柯可雅第一時間回過頭來,表情驚詫的望著他。
那意味著,他們是真的要分開了。思及此,她心痛得忍不住咬住下唇,努力咽下喉口的那股酸楚。
「我希望她能跟我一起走。」
就像是洗三溫暖,這句話當場把掉入深淵里的她重新拉起來,帶入了另一個令人發顫的驚喜里。
閻驤拿出一本雜志遞給她。
柯可雅知道這本雜志,那是不久之前,她第一次以攝影師的身分工作的第一個Case.那是一次意義非凡的工作經驗,而他,自始至終都陪在她身邊為她加油打氣,他並不干涉她的想法,由著她去自由發揮,只適時的給她一點小意見。
她不解的望他一眼——
「你應該看看的,你都不知道她拍得有多好,因為她,這期雜志的銷售創下新高,大家都夸她是個有潛力的新銳攝影師。」
柯可雅兩頰微微發熱,因為這樣的贊美。
「于公于私,我都強烈的認為,她的攝影天分不該埋沒在叮咚叮咚的小店里,她應該跟著我出去闖一闖,向更多人展示她的天分、她的敏銳。」
她傻傻的看著他,心情很是擺蕩……
「這張機票是給她的,告訴她,我會在機場等她。我希望,她不會讓我一個人失望的回美國,因為,我怕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去信任。你會幫我轉告她吧?」
「我……」她恍惚的點點頭。
「對了,還有一樣,請你務必幫我一起轉送給她。」他啞著嗓子柔情說。
「什——」
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徹底被吞噬在他溫柔的唇瓣里,淹沒在那繾綣翻轉的濃情糾纏……
她先是微愣,但很快便投入並且感受。好想,好想要永遠被這樣親吻……
濃烈的情緒涌上,她緊緊的攀住他,忘情的回應,嚶嚀申吟著不想停下,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他才眷戀不舍的放開她。
「告訴她,我愛她。」
柯可雅像是被點了穴,傻傻的看著閻驤,完全無法動彈。
第N次拿著機票,翻開雜志,對著自己的作品欣賞再欣賞,覺得自己真是厲害,怎麼能夠拍出這麼美麗的照片。
只是,喜悅總是很短暫,腦子很快的便被龐大的煩惱佔據,然後,第N次她心情紊亂的閨上雜志,兩只眼楮瞪著手中的機票,不知道是該撕掉,還是勇敢去飛——
怎麼可能一走了之,怎麼可能?
泵且不說家里還欠銀行一堆錢,她走了,家里的經濟怎麼辦?誰來扛?她不在,爸爸媽媽和妹妹三個人要怎麼生活?
這張機票帶來的不是自由與美好及對未來的向往,而是沉甸甸的壓力,是她每想一次就要感到挫折的怪物!
她頹喪的趴在和室床鋪上踢蹬四肢哀鳴……
突然,手一空,原本握在手里的機票被抽走——
「哇嗚,美國、台北的單程機票?!姊,你該不會是要跟閻驤去美國吧?」話說這幾天,閻驤這家伙守著老姊守得可緊哩。
「嗟,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其實,之前藏著姊姊好讓閻驤痛苦,全都是她和小米姊的主意,因為她老姊根本就是愛慘了人家,要不是她和小米姊誓死擋著,只怕老姊第一天看到閻驤出現,就已經乖乖的匍伏拜倒了,哪里還能撐到現在。
既然都這麼愛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姊心里肯定很想跟閻驤去美國。
「別跟我說你打算跟他談遠距離戀愛,現實可是很殘酷的。」
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男女都會一拍兩散了,更別說各自待在不同的國度、不同的城市里。
「但是肚皮更現實,別忘了我們家還欠銀行好多錢,而且咱們這一家子是要吃飯的,難不成我去美國,留你跟爸媽在台灣喝西北風?」
「你忘了嗎,還有我啊!你放心去美國,你不在,這個家有我撐著。」柯可芬拍胸口說。
「你?!不行不行,你還小。」柯可雅一口否決。
其實,柯可雅早已經作好放棄愛情的打算了,總不能她一個人愛得開開心心,然後不管全家人的死活。
雖然失去他會很痛,但是,牙一咬,沒什麼撐不下去的,大不了晚上睡覺躲被窩哭一哭,隔天起來依然是一條好漢。真要她拋棄一家老小自己去爽,抱歉,她做不到。
「出,是多小?你別忘了,你可是高中畢業就扛起家里的經濟重擔,你都行,沒道理我不行。再說這些年,你已經付出太多了,總不能把你的終身幸福都一起賠進去吧?」柯可芬感性的望著姊姊,眼眶不爭氣的泛紅。
「傻啦,說什麼呢,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什麼賠不賠的。」她佯裝慍惱。
「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是大家一起承擔。」
唰——和室的木門被一把拉開,柯父、柯母挺挺的站在門外。
「爸?!」
「媽?!」
兩姊妹齊聲喚。
柯父搔搔頭,靦腆著臉,「……我跟你媽剛好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們兩姊妹說。」
「什麼事?」柯可雅拉著爸媽坐下。
「是這樣的,我跟你們老爸盤了一個小推車,打算以後一起去市場賣豆花。不然每天不是打零工,就是無所事事的發呆閑晃,明明才五十幾歲,人生卻已經沒有目標,生活多沒滋味。所以,我跟你爸決定要開始做點小生意。」說起即將開始的小生意,柯母躍躍欲試,人也精神起來。
「真的嗎?太好了,我以後沒課可以去幫忙。」柯可芬說。
「可雅,這些年都怪爸爸太不負責任,因為被朋友背叛就灰心喪志,結果把該承擔的責任都丟給你,爸爸實在太對不起你了。」柯父很是慚愧。
「爸,你說什麼呢,你一直都很好,跟媽一樣,你們都是我跟可芬心目中最好的爸爸、媽媽。」她拉著爸爸的胳膊撒嬌說。
「你爸說的對,別人家的女兒十八歲都還在開心的玩,只有我們家可雅,小小年紀就得扛這麼重的擔子,不只要養爸爸媽媽跟妹妹,還得還銀行錢。有時候看你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媽媽就心疼。」
「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跟你媽決定振作起來,做個小生意,雖然不能說賺大錢,但至少踏踏實實,生活也會更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