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巷道里,響起摩托車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響,韓乙茉看見睿睿小小的身影撲跌在地,軟軟的趴在車輪前方。
她幾乎暈眩,惡寒瞬間從腳底板竄上,緊緊將她籠罩住。
渾身發抖的她踉踉蹌蹌的奔去,還未來得及靠近,一雙屬于男人的結實大掌已經搶先一步抱起地上的睿睿。
方才听見她的嘶喊,高賦率直覺有異,沒想到才回過頭,竟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他一話不說,對著騎士就是一頓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是怎麼騎車的?巷子里可以騎這麼快嗎?」
摩托車騎士被嚇壞了,也意識到自己真的騎太快了,不住道歉,「對、對不起……是小朋友突然沖過來,可我真的沒有撞到他,我發誓我發誓,我有緊急煞車,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就跌倒了,但我保證,我真的沒有撞到他。」
斑賦率替韓書睿檢查傷勢時,韓乙茉終于慌慌張張的趕到,又氣又心疼的一把拉過韓書睿的小手,作勢就要打他。
「夠了,現在是處罰孩子的時候嗎?」
極有氣勢的一聲低喝,把韓乙茉的眼淚都給罵得凝住了。
斑賦率把孩子輕輕放到地上,溫柔的踫觸他的身體,試探疼痛反應,不忘緩下語氣說︰「別怕,不哭,告訴叔叔,你有沒有哪里被撞到了?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痛痛的?」
韓書睿根本不知道方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只知道自己絆到腳跌倒了,因為很痛,他原本很想哭,可是一看到阿率咻的回來了,而且就站在他面前,他當場就忘記哭了,傻乎乎的一直看著阿率。
阿率很凶的罵騎車的叔叔,也罵了茉茉,可是阿率卻對他好溫柔。
韓書睿怔怔的望著他,一點都不怕他,面對高賦率的詢問,他搖搖頭,「沒有撞到,是睿睿自己跌倒了。腳腳痛痛,還有這里痛痛。」他指了指破皮的膝蓋,還攤開雙手,露出雙手掌心的擦傷。
「你很勇敢,都沒有哭,來,叔叔這就帶你去擦藥藥。」
斑賦率單手抱起孩子,往大門深鎖的店走去,一旁的韓乙茉見狀,趕緊快步跟上,免得又被拒于門外。
斑賦率把孩子放在椅子上,起身去櫃台後方拿醫藥箱,剛剛被喝斥不準打小孩的韓乙茉,馬上把握機會痛罵,呃,是對睿睿曉以大義。
「壞睿睿臭睿睿,馬路上可以這樣亂跑嗎?要是真的發生什麼意外,你要茉茉怎麼辦?下次再這樣,我就這樣這樣那樣那樣。」雙手不斷蹂躪那張可愛的小臉蛋以泄恨。
可憐兮兮的韓書睿含著兩泡淚,不敢反抗,拿著醫藥箱去而復返的高賦率看不下去,只好跳出來扮黑臉趕人。
「罵夠了?罵夠了就閃開。」聲音冷得像十一月天的寒流來襲。
是是是,她現在是他眼中的黑名單、超級大病毒,還是個動不動就愛打罵小孩的壞女人,最好有多遠閃多遠,省得礙眼!
自暴自棄的韓乙茉只好閃到角落,完全不敢打擾高賦率替睿睿擦藥,免得到時候又要被嫌棄。
但是,心很悶、很不是滋味,五髒六腑都快要郁結成團了。
斑賦率拿出棉花棒,沾取藥液,小心翼翼擦拭著小腳小手上的傷口。
他表面上看似平穩,內心卻是翻江倒海得厲害。
沒想到六年過去,再見面,韓乙茉身邊已經多了個孩子。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畢竟分離的時間不算短,以她的條件,要找個對象結婚生子不難。
只是,他仍不免覺得遺憾,遺憾他不是那個對的人、遺憾自己只是個過客,然後忍不住偷偷嫉妒起那個男人……滿心苦澀。
「我是韓書睿。大家都叫我睿睿。我今年五歲。」雖然上藥時傷口會刺痛,但韓書睿很勇敢的沒有哭,還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起來。
听聞,高賦率不免一驚。五歲?!那不就是她一離開他,她便懷孕了?她那麼快就有新對象了?不對不對,交往的時候他們也有過親密關系,有沒有可能這是他們倆的孩子?
這個推測讓他的心跳了好用力一下,然而很快的,他又自行推翻了這個揣測。
他自我解嘲的一笑,搖搖頭,不可能,如果是他的孩子,她何必要瞞他?
拒絕再想那些會讓自己心傷的往事,高賦率對著睿睿彎唇漾開淺笑,「你好,我叫……」
「阿率。你不是叔叔,你是阿率。」韓書睿口吻堅定的接下話。
挑眉,心中微訝,「你知道我的名字?」
小腦袋用力的點了點,繼而揚起好听的童嗓又問︰「你沒有凶我,還幫我擦藥藥,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討厭我呢?」
斑賦率很是驚訝,對于小小年紀的他能這樣有條理的發問感到十分趣味,他一掃陰霾,抬頭笑望韓書睿,「為什麼你會覺得我討厭你?」
雖然他的出現讓高賦率多少有點心酸,但不得不承認,這小人兒真的很討人喜歡,不僅長得可愛,也很聰明。
「因為茉茉明明跟我說,見面之後你會忍不住想抱我,可是你沒抱我,你還要走,為什麼?率率爸比不喜歡睿睿嗎?」
率率爸比?!宛若一道雷擊,狠狠劈上高賦率腦門,「你、你叫我什麼……率率爸比?!」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茉茉是我的茉茉媽咪,你就是率率爸比呀。」韓書睿說得很是理所當然。
斑賦率手中的藥水罐當場掉在地上,直覺的看向縮在角落的韓乙茉。
她正氣定神閑的看著外頭高掛的月亮,興許是意識到他的目光,她徐徐轉過身來,一臉淡定又悠哉的回望著他。
好端端的干嘛那樣看著她?她都已經听話閃到角落了,他還想怎樣?
她不自覺的模模臉,檢查自己衣著,繼而一臉納悶,且越看他心里越慌。
是要看多久?難道他不知道,他看人的樣子很讓人心慌欸。韓乙茉被看得手足無措的同時,腦中不由自主的憶起許多年前的某一天,這個病得發傻的呆瓜不分由說的一把抱住還稱不上朋友的她,當時,她本該呼他一巴掌的,但就是被他這要命的眼神看傻了,忘了反擊,然後自此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心口小鹿亂撞,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眼看招架不住,她連忙調開視線,假裝繼續看月亮。
罷吁了一口氣,又突然想起他在電視節目上說過的話——我喜歡長頭發、會彈鋼琴並且愛笑的女孩,又抑不住喜悅,情不自禁傻笑起來。
斑賦率壓根不懂她小女人家心思,徑自以為她是心虛,忍不住又生起氣來。
都怪他傻,早該發現這不尋常的地方了!身為母親,誰會像她這麼粗心大意,先是讓孩子在街上亂跑,之後還這麼放心的把小孩交給他這個外人,不,他不是外人,孩子知道他叫阿率,還喊他率率爸比,正是因為親情牽絆,所以她才這麼放心讓孩子跟他獨處。
只是,現在的他不只無法發自內心感激她的放心,而且還無法諒解。
不敢相信她居然會瞞他如此重要的事情,她真的是他掛在心上那麼多年的那個韓乙茉嗎?
正當高賦率還沉浸在突然多了個孩子的震撼和對她隱瞞的不諒解之際,小人兒又說話了,眨著大眼楮軟聲央求,「率率爸比,你抱抱我好不好?」
沒等他回應,小手便自動大張到極限,下一秒,坐在椅子上的小人兒一咕咚栽進他懷里,笑嘻嘻的將高大的他緊緊抱住。
小孩柔軟的身軀讓高賦率先是緊繃,接著四肢百骸全都松軟了,他顫抖的舉起雙手,緊緊抱住懷里的小身體。
孩子,他的孩子,會喊他爸比的小人兒……
哇嗚,真的是暖暖的,跟茉茉說的一樣,阿率的擁抱是暖暖的唷!
溫馨時刻,一陣饑餓的月復鳴殺風景的響起,高賦率懷里的小人兒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
斑賦率將大掌貼在咕咕叫的小肚子上,滿是心疼,想到自己每天讓那麼多人吃飽,卻從沒煮過一頓飯給自己的孩子吃,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肚子餓了是不是?你等著,爸比這就去煮好吃的給你吃。」
斑賦率迫不及待的要在孩子面前大顯身手,但是在這之前,他得先跟某人強烈表達一下他的抗議,抗議她殘忍的剝奪了他可貴的天倫樂。
韓乙茉還以為他終于願意听自己解釋了,可看到他面色不豫,她警覺到自己搞錯了,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惹怒他了,都已經躲到角落看月亮去,突然就被黑著一張臉的高賦率給扯進了廚房。
記憶中的他,平時看來淡定老實,可有時候情緒一上來,總不免把霸道的那一面展露出來,她真的很不想胡思亂想,可是看他渾身散發著迫人氣勢,不免猜想,他該不會想要在這里把她給「料理」了吧?還是說他有什麼兒童不宜的話語跟動作想要對她說、對她做?
是說……有那麼急嗎?
兩只好奇的眼楮很害羞又很期待的追逐著那充滿男人味的身影。
斑賦率將外場和廚房之間的那扇門拉上,凶狠的將她逼到牆角,「韓乙茉,你真的很可惡,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難道你覺得這種事情都不用告知我一聲嗎?難道我以前不對你發脾氣,你就理所當然當我沒脾氣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木偶嗎?」興許是真的怒極,向來沉默少言的他,居然一開口就是連珠炮似的質問。
韓乙茉以為他是在責難她當年的不告而別,本想解釋道歉,可一張口,連聲音都還來不及發出,他馬上又搶走發言權——
「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還是你根本沒心?要不你怎麼會這樣對我、對睿睿?你覺得你這樣對我們公平嗎?」
呃,現在又關睿睿什麼事情啦?莫不是睿睿對他說了什麼話讓他不開心?
可不對啊,他們兩個方才不是還處得很好?
雖說她一直在看月亮,可也沒忘了偶爾回頭看看這一大一小的兩個雄性動物在做啥,她發誓,她可是兩只眼楮都清楚看見高賦率和睿睿開心的抱在一塊哩!
是說,有這麼快就吵架的嗎?
唉唷唉唷,她真是被他們兩個搞胡涂了。
「……你給我听著,以前錯過的,我認了,但是從今以後我會一點一滴補償給睿睿。至于你,你別想繼續從中作梗,阻撓我和睿睿父子相處的寶貴時光,因為我不會輕易讓步的!」
听了這麼一大段話,韓乙茉總算捕捉到關鍵詞眼——我和睿睿父子相處的寶貴時光?
等等,什麼父子不父子呀?!
「阿率,睿睿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得了個空隙,她趕緊發問。
「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不是他主動喊我爸比,只怕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你真的太太太太過分了!」如果說他之前對她還有那麼點依戀,只怕現在也已被她的欺瞞完全銷毀殆盡。
他對她真的是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