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有雲,可以欺人斷不可欺神佛,菩薩自然是要拜的,不過,耿丹菲求的可不是姻緣—
「信女丹菲不求姻緣不求富貴,只求菩薩保佑信女將來能像阿爹一樣,成為一風堂最好最出色的鏢師。」
虔誠的跪在菩薩面前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才在小青兒的陪伴下走出清涼寺。
「我們去朝雨山晃一圈再回去。」
「連日大雨,朝雨山的路怕是不好走,不如等過幾天再來可好?」
抱歉,耿丹菲的認知里從沒有「過幾天」這回事,再說,放出籠子的鳥兒豈有乖乖回去的道理?二話不說,她又一次策馬絕塵而去。
「小姐—」沒法兒,小青兒只得駕著小鈴鐺再次苦苦追趕。
順著清涼寺後面走,就是上朝雨山的路,周圍林木蓊郁、高聳入雲,居高臨下足以眺望整個齊城。
雹丹菲駕著駿馬忘情地往朝雨山奔馳,涼風綿密的迎面撲來,好不快活,林間充斥著她銀鈴般的嬌脆笑聲。
「小青兒,快點快點,來追我呀!」許久不曾這樣策馬奔馳,耿丹菲玩開了。
「小姐,慢點,別騎那麼快,當心前頭的路況。」丫頭不放心的叮嚀。
「放心,沒事的啦,這兒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快跟上,我們上山頂去!」
雹丹菲打小就喜歡上朝雨山玩,尤其喜歡站在山頂看著故鄉齊城,這兒儼然是她的地盤,根本沒啥好怕的。
正當她盡情朝山頂方向奔馳之際,突然,山上傳來異響,像打雷又不像打雷,又悶又沉,沿途山壁更不時有小碎石落下,她納悶仰頭,看見一顆巨大的岩石似乎正要月兌離山體滾落。
「小青兒,別過來,快退回去。」她拉住韁繩,回頭朝後方的小青兒大喝。
追風被異象震懾,不安的嘶鳴躁動,耿丹菲操控手中韁繩正打算回頭,馬蹄下的路面竟在這時候裂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鴻溝,很快的,這一人一馬便退無可退,情勢緊張,險象環生。
不行,得一鼓作氣跳過去才行!雹丹菲決定放手一搏。
她抓緊韁繩,馬月復一踢,馬匹昂然而起—
原以為追風可以順利飛越鴻溝,孰料,地面崩裂的速度遠比她想像的還快,落地時,馬蹄不慎踏在地質最是脆弱之處,耿丹菲來不及反應,便連馬帶人往下墜落。
視線瞬間從水平拉成了垂直,她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掉下去了,真的掉下去了……
完了,雲師兄最寶貝追風了,要是他知道她沒有好好保護追風,鐵定會氣得殺人。
天吶,好高,從這樣高的地方摔下去,她還能活嗎?她今年才二十歲,還沒當上一風堂的鏢師呢,老天爺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吧?
「小姐!小姐!」
雹丹菲循聲望去,她看見小青兒嚇得臉色慘白,跪在尚未崩塌的路面撕心裂肺地喊著她,還伸長了手,試圖要拉她一把。
她朝小青兒伸出手,無奈墜落的速度太快,她根本連小青兒的指尖都踫不著,兩人就已經遠遠拉開了距離。
她,死定了。
這一次,她,真的死定了……
X
二○一二年,台灣。
時間約莫是下午四點多,台北市區某醫院的停車場,駛入了一輛RangeRover休旅車,帶著速度感的陽剛車身以著俐落之姿,精準無誤地停妥在停車格內,梁乃楠打開車門,從駕駛座里走了下來。
他身材高大略顯瘦削,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的昂藏身軀,穿著一襲黑色風衣,腳下穿著陽剛味十足的黑色靴子,渾身上下散發著落拓不羈的成熟型男魅力。
他打開後座車門,拎出一只高級水果禮盒,轉身邁步往醫院大廳移動。
走了幾步,他停下步伐,回頭,發現有人沒跟上,他腳跟一旋,毫不猶豫的再度回到車子旁,結實的臂膀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伸手往里頭一抓,一名穿著私立貴族小學制服、模樣半大不小的女孩被凌空拎下車來。
為防堵她又溜回車子里,他很有先見之明的按下手里的遙控鎖。
「你很機車欸!」女孩咬牙,兩只眼楮幾乎噴火。
他氣定神閑地勾起嘴角,「機車兩個字很難听,小孩子不要亂說。」
跺了跺腳,半大不小的女孩別過頭去,發出一記不馴的輕哼。
女孩名叫梁佳佳,今年十一歲。
梁乃楠受不了的看著她,心里不禁想著,很幸運的,他並不是她的父親,但很不幸的,他是她父親的弟弟,所以,他要想跟這丫頭一點關系也沒有,等下輩子吧!
「為什麼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這樣根本是不尊重我的個人意志。」梁佳佳跳針似的吼道。
「你每次要闖禍時,也沒先跟我打聲招呼、尊重一下我的個人意志。」他雙手環抱胸前,帶著笑意,調侃了一下這只暴躁的小噴火龍。
「那是、那是……」她一時詞窮,只能狠狠瞪他。
「現在要我扛還是自己走?」
梁佳佳一臉倔強,抿嘴不語。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這樣,自尊特別強、性子特別拗。
「那好吧,只能我扛你了。」梁乃楠作勢就要把人扛上肩。
「你敢讓我這麼丟臉你就完蛋了!」梁佳佳立刻警告。
雙手一攤,「不想丟臉就給我乖乖自己走。」
她氣呼呼,崩潰似的吼了一句,「小叔叔最壞了!」連跺了兩下腳,心不甘情不願地邁開步伐。
梁乃楠漾開笑容,自我解嘲說,「對對對,我最壞,我是宇宙世界無敵超級大壞蛋。」嗟,他真是招誰惹誰了。
他突然覺得,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哪該有多好,不用太久,就只要回到一個小時前,他就覺得很幸福了。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的下午三點—
老早過了午餐時間,但距離晚餐的巔峰時刻又還有幾個小時,是個很尷尬的用餐時間,位于光復南路路口的知名麻辣鍋店里,當時他非但一點都不尷尬,還很豪情壯志的享用遲來的午餐,一個人。
手中的長筷夾起油花均勻的鮮美肉片,毫不猶豫的往那鍋紅通通的辣鍋里涮了兩下。
這時候的肉質最是鮮甜可口,送進嘴巴,透過咀嚼,讓美好滋味撫慰饑餓。
他是個電影人,藝術大學電影系科班出身,當過演員、寫過劇本,還導過幾出有口碑有票房的電影,年紀輕輕就拿過不少國際大獎,一手成立「木南電影工作室」,是台灣電影圈里的一號人物,目前在大亞洲影業股份有限公司擔任總監制。
他喜歡吃麻辣鍋,工作不順利要吃麻辣鍋、工作很順利更要吃麻辣鍋,一個禮拜他至少來這里報到三次,老板和員工都知道他就是那個很愛吃麻辣鍋的全方位電影人梁乃楠。
他最近在籌拍新電影「九龍鏢局」,劇本是他親自操刀,找了個新銳導演來合作,早上約了導演敲合作班底,聊完工作免不了要聊聊電影理想,一聊太開心,午餐就這樣硬生生的錯過了。
原本他想請導演一起吃麻辣火鍋,無奈那家伙居然腸胃炎,他只好不顧道義一人獨享。
吃麻辣鍋這種事,就算是落單也能吃得很自在,瞧,一二三四五六……他一個人就嗑掉了八盤肉片,更別說還有鴨血豆腐大腸頭銀芽茼蒿。
他從不浪費食物,想吃多少就叫多少、叫多少就吃多少,每次離開,桌上的盤子一個個都是清潔溜溜,連丁點殘湯肉屑都沒留下。
隨著食物一點一滴的消失,幸福的飽足感越來越濃烈,遲來的午餐也進入尾聲。
吃下肚的鮮美肉片還在胃袋溫暖五髒六腑,這通常是他心情最好最放松的時候,性感薄稜的嘴角總會不自覺的微微上揚,臉上則透著饜足之後的無害模樣。
他喝著積攢了無數食材精華的熱湯,準備為這一頓午餐劃上美好的句點,這時放在桌上的iPhone5無聲震動了起來,他放下湯碗,抽來面紙從容不迫的抿淨了嘴,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梁乃楠。」低沉的嗓音很有男人味。
「梁先生,你好,這里是新百國小學務處,關于梁佳佳同學……」
听到這里,梁乃楠的笑容馬上冷了大半,再听到老師極其委婉的講述來電原由—
「什麼」英氣勃發的濃眉當場打成死結,湛亮的利眸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神色倏凜,沉聲道︰「我馬上過去。」
梁乃楠的好心情全毀了。
幣掉電話,抓過風衣到櫃台買單,接著跳上停在路旁的休旅車,直奔有貴族小學之稱的私立新百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