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你機票訂了沒?到底什麼時候會回來?」
巴黎的阿姨不知道是第幾次打電話來詢問連翠茉了。
「阿姨,我在台灣的工作不能這樣說走就走,就算丟了辭呈,也得等找到合適的人選,畢竟老板對我真的不錯。」
她又說謊了,她只是個代理主廚,為期兩個月,根本不需要丟辭呈,留下來,只是因為舍不得這里的一切。
她根本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關,只好這樣繼續鴕鳥的一再拖延歸期。
事實上,她也曾經是鐵了心要回去的。
那時她壯士斷腕的拎著行李到了機場,登機手續也都辦好了,可是一听到登機廣播,就哭了。
她不想走,一點都不想就這麼離開。
梁克雅還在這里,他還在這塊土地上,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分開,而且還是那麼遙遠的距離。
她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攢滿了記憶,就會甘心回巴黎去,殊不知在搜羅回憶的同時,自己也已深陷在甜蜜的回憶里頭,無法自拔。
她愛他呀……
「可是你明明答應阿姨,只要半年就回來的。」
「哎呦,我知道啊,當初是這樣打算沒錯,可是我們餐廳生意那麼好,臨時根本找不到可以接手的法國主廚啊,再說,我好歹也是斐航迪高等廚藝學校第一名畢業的,如果這麼輕易就被取代,阿姨,我會很悶的。」她有些耍賴的說。
「茉茉,你要知道,你一個人在台灣,阿姨真的不放心,阿姨答應過你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保護你的。」
「我知道阿姨對我最好了,可是,阿姨,我真的在這里過得很好,工作很充實,也贏得不少尊重,而且你知道我在這里遇見誰了嗎?是斯華,她跟雷德回台灣了,我現在就是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很照顧我的,所以阿姨,別擔心我好不好?」她太眷戀這里了。
「我是怕你那麼久不回來,該不會是把阿姨給忘了。」
「怎麼會,阿姨,我每天都很想念的你,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茉茉,阿姨不是硬要逼你回來,我是真的關心你。」
「我懂,我當然懂,阿姨,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拜托!」
「好吧,就再給你一點時間,不過你得答應阿姨,千千萬萬要好好照顧你自己,知道嗎?」
「是,阿姨,茉茉遵命。」
「你這丫頭……」電話那頭傳來夫人莫可奈何的輕斥,「好了,改天再聊,好好休息,拜拜。」
「阿姨拜拜。」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連翠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顧著自己的感受,忽略了阿姨的關心?
坐在房間的地板上,她曲抱住自己的雙腿,一雙迷惘困惑的眼忍不住朝一旁牆上高掛的洋裝看去。
春花盛開的粉紫絲質洋裝,是梁克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送她的禮物,那不只是一件洋裝,還是一份記錄,記錄著那一天他們兩人的點點滴滴。
她躲在更衣室里的微酸心事、她和他一起上健身房游泳的開心愉悅,還有他們在水中激烈親吻彼此的狂野,更多的是他送給她的快樂,還有離別的蕭索——
這真的不只是一件洋裝,是她和梁克雅真實相處的證據,光是這樣看著,她的眼淚就潰堤的涌了出來,她好壞,竟然如此貪心。
「克雅,是這樣嗎?我太自私、太貪心了對不對?」
屋里很安靜,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只有她壓抑的啜泣還有失控的想念。
他好嗎?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探手模進枕頭下方,她抽出一條藍色手帕,這是她離開的時候從梁克雅櫃子偷的,有屬于他的味道,想念的時候,她會展開手帕蓋在臉上,然後放縱自己狠狠的哭一下。
而她現在就想哭。
白色的醫療三角巾,將梁克雅打著簡易石膏的受傷左手牢牢掛在胸前,深色西裝外套是勉強披上的,領帶……從缺,襯衫微皺,整體看來勉強算整齊。
扁是要穿上這身衣服,他差點就在家里的更衣室上演一出瘋狂大暴走的戲碼了!
這該死的左手疼了他一整晚,早上又不斷耽誤他梳洗的速度,要不是怕大家崩潰,他真想穿著睡衣出門算了。
不過由于傷口實在痛得受不了,他只好先繞去醫院打止痛針,再趕過來上班。
打從他打計程車,沿途看到他的每位員工莫不露出驚駭萬分的表情,憐憫又好奇的看著他,著實讓梁克雅有種被當作猴子的不舒服感。
「副、副總,你怎麼了?」秘書一看到他,震驚得只差沒有拿麥克風廣播。那張俊美的臉龐布滿了不少擦痕,雖然不是挺嚴重,但也夠慘的了。
「出了一點小車禍。」臉色陰沉的梁克雅直接省略他連人帶車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那段,免得招來更多詢問。
「怎麼沒有在家休息?不要緊嗎?」
梁克雅抬起冷峻的眸子,「我只是左手受傷,其他都很好。幫我訂輛新車過來,今天下班前就要,中午的餐會幫我取消,這幾份資料整理一下,下班前給我;所以緊急文件先拿過來讓我處理,然後通知大家十分鐘後開會。」
他迅速交代完事情,旋即坐在位置上,準備開始今天的戰斗。
只是他看似泰然自若,心里卻梗著一件事情。
探手到胸前的襯衫口袋,他模出一張皺爛的名片。
不是說巴黎的阿姨在等她回去嗎,為什麼還留在台北?
不是要她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打通電話給他的嗎,為什麼音訊全無?
還有,他讓其書給她的支票,為什麼她不要?
「……巴黎小陛。」
沉吟須臾,他將名片收了回去,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為了要不要去找人,梁克雅不是沒有掙扎的,畢竟他們已經離婚,當初結婚的原因也不是因為愛得死去活來,而是說好六個月就一拍兩散,現在她信守承諾的瀟灑走了,他卻好像心里被挖去一塊肉似的,連發生車禍的剎那間,想的也是他當初極力想要推開的女人。
他不知道那些離了婚的男女,都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去跟前夫或前妻見面,所以只能自己做好準備,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的出現不那麼不自然。
他拿出——叫律師先寫好的理由清單。
理由一,為什麼退回支票。「很好,非常理直氣壯。」他兀自嘀咕。
第二個理由則是可以問她,她把他的藍色菱格紋手帕還有那條灰色的領帶收去哪里了。「贊,合情合理。」他再次肯定自己。
做好了準備功課,他雄心壯志的驅車前往那間名為巴黎小陛的餐廳,準備突擊拜會他的前妻。
這會還是餐廳用餐的時間,里頭客人也不少,他才剛解開安全帶,便看見了連翠茉的身影。
她穿著工作制服,雪白的袍子讓她看起來格外清新,巴掌大的臉龐有著甜美笑容,手中拎著提袋,腳步雀躍的走出餐廳。
霎時間,梁克雅感覺自己的心髒竟無端的劇烈跳動起來,甚至一度莽撞的想要開口大聲喊她。
天啊,他怎麼會像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子一樣沉不住氣?
正當他自嘲之際,下一秒,所有的澎湃便急速冷卻。
因他看見她走到一個極為粗獷的男人面前,把手中的外帶餐盒交給對方,然後面帶笑容的她踮起腳尖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男人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惹得她一陣嬌笑,像個撒嬌的小女人似的捶打對方手臂,接著,男人吻了她的臉頰,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梁克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懾,感覺身體里有一股名為嫉妒的火正熱烈的燒了起來。
懊死,她怎麼可以隨便在路邊擁抱男人,還跟對方互動親密!
難不成,那是她的新男友?
他們才離婚不到一個月,她身邊馬上就有了新對象……
就算這段婚姻是假的好了,他們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六個月,當他幾次情不自禁吻她的時候,她表現得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為什麼才不到多久的時間,她就可以這樣旁若無人的擁抱另一個男人,而他,卻在這里因為失去她,而搞得生活秩序大亂?
她把他當什麼了,一個用來體驗婚姻生活的玩具嗎?那麼現在玩具玩完了,好玩嗎?
被嫉妒佔據理智的梁克雅,一時失控的狠狠錘了方向盤一下。
「嘶!靠,該死……」他竟然激動到忘了他受傷的左手!
當初是她執拗的要這段婚姻,她要到了,賞味期限已到,也轉身瀟灑走人,問題是,男人不是讓她這樣耍著玩的,他也是有感覺的,會痛的啊!
她點了火就跑,那他呢?就只能等著被燒死嗎?
「連翠茉,當初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現在休想這樣拍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