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下班時間,汪慕怡在看到丈夫出現在她公司大門外時,錯愕得像個迷途的孩子,突然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是左邊的捷運站?還是常克謙停靠在路邊的車子?
但常克謙似乎沒有察覺她的遲疑,抹開笑,帥氣的朝她揮揮手,汪慕怡的心先是很沒用的又悸動了下,下一秒,才又暗罵自己。
「欸,慕怡,你怎麼還在這里?不是說要早點回去休息嗎?」晚汪慕怡幾分鐘打卡的雅芬拍拍她的肩膀,不解她怎麼還站在這里不走。
「我……」
順著她的目光,雅芬看到了常克謙,雖然不熟,但是參加過他們婚禮的人都知道,汪莫怪的老公是個帥到人神共憤的飛行員,難怪她會被沖昏頭,閃電結婚。
「喔,原來是你老公來接你了,那我先走嘍,掰掰。」羨慕的睞她一眼,笑著轉身離開。
「掰掰。」汪慕怡木然的揮手目送同事離去,再回過頭,難以置信的看向丈夫。
接她下班這種事,他好像只在婚前做過幾次,也不知道今天走了什麼好運,他居然會來接她下班,可惜呀可惜,要是沒有那些令人傷心的打擊,她現在肯定是又驚又喜的直接沖進他懷里。
靶嘆之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硬著頭皮朝他走去。「你怎麼會來?」她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很一般。
「接你下班。」
「你怎麼有空?」
「同事找我調了班。」
「……喔。」
看著她不大有精神的模樣,他主動接過她手上的包包,「是不是累了?」
她搖搖頭,不想說話,被動的讓常克謙送上車子,等他也坐上駕駛座,她才開口,「我不知道你調班,家里沒菜了,回家前先去趟超市吧。」
想她也上了一天班,回去還要張羅晚餐,太辛苦了。「去外面吃吧!同事推薦一家新開的餐廳,我帶你去嘗嘗,是你很喜歡的泰式料理。」
汪慕怡本想拒絕,但一想到回家要和他大眼瞪小眼,還是應允了。「嗯。」
說也奇怪,不知道今天是什麼鬼日子,一群平常老在天空飛的家伙,居然全都聚集在地面上了,才剛走進餐廳,就遇到常克謙的同事,幾個機師和一大群打扮亮麗的空姐圍成一大桌,非常熱鬧。
「教官,真巧,你也來這里吃飯啊!」
「是呀,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大家都在這里?」常克謙淡笑問。
「大華過生日,大家來幫他慶生,教官和大嫂也一起過來坐吧,人多比較熱鬧。」
「對啊,教官,一起過來坐嘛!」空姐們熱情邀請。
常克謙看了妻子一眼,心想還是兩個人安安靜靜吃頓飯就好。「不了,你們玩就好,我跟我老婆吃個飯就要回去了,大華,生日快樂嘍!」
「生日快樂。」汪慕怡打起精神抹開笑容,禮貌的祝福。
「謝謝教官,謝謝大嫂。」
服務生為他們安排一個安靜的角落,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逃避跟他說話,餐點一送上來,汪慕怡就一直埋頭苦吃,不管常克謙說了什麼,她只是听,乖乖的听,不得不回答的時候,就發出幾個單音交差。
「好吃嗎?」
「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
「嗯。」
雖不至于狼吞虎咽,但打從坐下來開始,她幾乎都在進食,興許是心情煩悶使然,她的胃非常不舒服,直到再也忍不住翻涌而上的惡心感——
「我去一下洗手間。」話才剛落,她連忙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間。
選了一間走進去,才一關上門,汪慕怡便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吐得一干二淨,她按下沖水開關,之後蓋上馬桶蓋,虛月兌的呆坐在上面。
她在忍耐,為了繼續這段婚姻試圖忍耐,又或者說,她還在垂死掙扎……為什麼?是舍不得,還是不甘心?她自己也模不著頭緒。
悲哀的是,遇上這樣的事情,她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姐妹淘她是一個字也不敢說的,誰教她當初一意孤行?娘家哪里更是沒得訴苦,媽媽早就病筆了,和爸爸也不是多親近,大哥當初也說了,自己的婚姻自己好自為之,一切只能怪她當初太傻太天真,沒有把大家的勸說听進去,如今自食惡果。
她吸吸鼻子,努力平復心頭的酸楚,接著听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啊,你們說,常教官的老婆究竟知不知道那件事?」
「什麼事?」
「就是教官跟許梅琳偷情的事啊!」
「你說的該不會是調去櫃台管票務的那個許梅琳,許組長吧?」
「就是她。前幾天在航訓中心的停車場,有人看見他們兩個坐在車子里,親密的抱在一起,後來常教官還帶許梅琳去吃飯,好死不死被大華看見了。」
「啥,航訓中心的停車場?常教官已經結婚了啊,他們會不會太大膽了?做壞事也不會低調一點。」
「已婚最好啊,有些女人就是喜歡招惹已婚男人以證明自己的魅力,何況對象還是咱們寰美航空最帥的機長,未來的機隊總機師。」
「教官怎麼可以這樣,老婆漂亮又溫柔,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虧我之前還挺欣賞他的說。」
「听說他們已經曖昧很久了,好像大學時代就認識了,許梅琳背著男朋友一天到晚主動招惹常教官,後來懷孕了,根本也搞不清楚孩子是誰的,最好只好選擇墮胎。」
「天啊……」倒抽冷氣。
「常教官的老婆真可憐。」
「唉,可憐也沒辦法,老公是她自己挑的……欸,你的妝補好了沒,補好了就走吧。」
「好啦,別催我,走吧走吧。」
這些听似憐憫的閑聊言談,听在汪慕怡耳里,無疑如同在她傷口上撒鹽般的殘忍,一直等到那些人離開,她才臉色蒼白的緩緩從廁所里走出來,一回到位子上,她就可憐兮兮的嚷著好累、想回家,逼著常克謙快點帶她離開餐廳,因為她不想留下來領受別人同情的眼光。
當晚,她拒絕了常克謙的求歡,推月兌自己又累又困,可直到他都睡著了,她卻還是輾轉難眠,腦袋不斷的回想著在餐廳女廁听到的那些話,絕望又難受,心情一直無法平靜,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推開他圈在她腰上的手,躡手躡腳的起身下床,緩緩走出房間,她到廚房替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一口氣喝了半杯,腦袋還是不平靜——
May、許梅琳、櫃台票務、許組長……幾個名詞在腦中交錯著,卻是屬于同一個人,一個和她老公有了曖昧的女人。
許組長?突地,汪慕怡的腦海里竄出一抹出色的身影。原來就是她,半年多前和克謙要去蜜月旅行時,她曾經見過她。
還記得,當時那個許組長的一些行為讓她覺得納悶不解,如今在這些不堪的事情佐證下,那些詭異舉止,便整個合理化了。
所以,他們兩個不是最近才開始搞曖昧的,早在她出現之前應該就已經開始了,而她,才是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這、這不就跟婷婷說的那個離婚案例很像嗎?以為婚姻被介入,殊不知,自己才是第三者,而且還是最資淺的那個。
炳哈哈,事情怎麼會這麼可笑呢?她錯愕的笑著,笑到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怎麼會遲鈍到這種地步,結婚都大半年了,她卻到現在才發現不對勁,難道是因為她的尊重與信任,放縱了克謙對婚姻的承諾?
須臾,她突然凜著臉,轉身走向書房——
此時她異常緊張,心跳如擂鼓,目不轉楮的死盯著丈夫放在一旁地上的登機箱,打開它的念頭一次比一次強烈。
她知道信任對一段關系來說非常重要,她也想像過去那樣信任克謙,尊重他的隱私,但遺憾的是,懷疑的藤蔓已經在她身體里埋下種子,逐漸萌芽,況且這還是他親手種下的,不能怪她。
這幾天她也很痛苦,她很想要面對、接受、處理、放下,但她發現真的好難!
他不在的時候,她就神經兮兮的,不斷猜想他身邊是不是有別的女人,她變得不像自己,失心瘋似的不斷翻找他的書房、衣櫃,至于要找什麼,其實她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識這麼做,而且她根本不敢想像,如果真的讓她找到「犯罪證據」,她究竟會有什麼反應?
她緊張得口干舌燥,終究敵不過猜忌,走向那只黑色的登機箱,她屏住呼吸,伸出雙手,緩緩的打開它……
呵,她現在這模樣是不是很像小偷?汪慕怡自我解嘲的想。
她才剛拿出里頭的飛行手冊,略微翻閱一下,隨即被一個經典雍容的紙盒吸引住目光,她先將飛行手冊放回原位,把那個東西拿出來一看——
香奈兒NO.5?百分之兩百不是給她的,哈!原來登機箱里真的藏有秘密。
汪慕怡無聲的苦笑,胸口鼓動,雙肩顫抖,很快的,悲哀的淚花模糊了她的雙眼。
怎麼辦?她在心里默默問著自己。
面對婚姻的裂痕,她該怎麼辦?她還要繼續委曲求全的守著有二心的丈夫嗎?
她還要讓他吃定她的乖巧嗎?
汪慕怡絕望的躺在地上,木然的望著天花板。
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婚前,所有的人都阻止她,是她听不進勸,是她笨、她活該,怨不了誰,但,她真的沒辦法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別的女人,她沒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她沉溺在極度的迷惘痛苦中,突地,有個信念從她的心湖里浮現出來……她不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他的愛,也不想讓自己活在猜疑里,既然事已至此,她不要了,總可以了吧?
她是柔弱,但不軟弱,這一次,她不許有人吃定她的乖,她要變壞——
汪慕怡把香水放回登機箱,像個沒了心魂的稻草人,走出書房,回到房間,然後躺到床上。
「去哪里了?」身旁的常克謙帶著濃濃睡意呢喃問道,接著大手一伸,熟門熟路的又攬住她的腰。
「喝水。」她很平靜,平靜到連自己都害怕。
第二天,她頂著一夜未眠的蒼白臉蛋,眼神堅定的對丈夫說——「我要離婚。」
常克謙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好像她說的不是國語,而是什麼復雜的程式語言,或是外星人話,教他完全無法理解。
德國法蘭克福
常克謙坐在床沿,不斷重復著一連串相同的動作——打電話,等待,掛掉,再重打,再等待,又掛掉……
頻繁得幾乎快把這一輩子的量,通通一次出清。
不管他打的是家里電話還是手機,她通通都不接!常克謙痛苦又煩躁的抹抹臉,臉色難看的放下話筒。
須臾,他激動的低吼一聲,整個人像是受困的野獸一般,暴躁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慕怡,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他痛苦的自問。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一覺醒來,親親老婆居然開口就要跟他離婚?
他還以為是什麼愚人節的愚蠢玩笑,問題是現在都已經幾月了,愚人節早過了,他追問原因,她相應不理,最後居然安他一個外遇的罪名?
「我沒有——」他可能不夠細心,也可能不夠體貼,但絕對不可能做出任何背棄婚姻、傷害她的事。
「你的登機箱里有一瓶女用香水。」她彎起唇線,「那應該不是我的吧?」
「當然不是你的。」他不會蠢到連老婆對香水過敏都不記得。
「那就是另一個女人的嘍,你還要我說什麼?」
「慕怡,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
對對對,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一切都是她無理取鬧。傷心的汪慕怡也不拖沓,直截了當的問︰「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哪天晚上?」
「上個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