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對商業晚宴邀約向來婉拒的封勁陽,今日特地答應對他欣賞有佳的華勝集團老董,前往他位于陽明山的花園別墅赴宴。
佔地廣闊的歐式花園布置相當漂亮,簡單而別致的小舞台,現場有五人交響樂團演奏,一張張圓桌鋪著蕾絲桌巾,侍者接續將五星級主廚做的法式精致佳肴端上桌,魚子醬,鵝肝醬,口味獨特的高雅甜品馬卡龍,色澤迷人的各式調酒,昂貴的限量紅、白酒、威士忌,應有盡有。
這就是上流社會的極盡奢華,現場衣香鬢影,重量級人物通通出席,可見廖董人面有多廣,交游廣闊。這樣的宴會通常是拓展人脈或尋找門當戶對對象的相親場合,可能成就一樁商業聯姻,或者一場金額龐大的生意就在笑談間完成,但也會被有心人利用,進行著見不得人的官商勾結。
心思縝密的賀祥就擅長利用這樣的場合和相關人士踫面,避開單獨會面被抓到的機會,成功達成某些協議。
不過,夜路走多總會踫到鬼,賀祥遇到李奇這樣的鬼才真是踢到鐵板了。
封勁陽在晚宴開始後半小時抵達,合櫬的深色西裝將他挺拔的身材襯托得相當完美,寬肩窄腰,年輕俊逸,他的出現旋即在千金名媛圈里掀起一場熱議。
封勁陽先去拜會宴會主人華勝集團廖成彥,廖董趁機將自己芳齡二十八,甫自紐約讀完企業管理歸國的獨生女廖雲晴介紹給封勁陽,封勁陽基于禮貌跟廖雲晴單獨相處了一會兒,兩人相談甚歡並共舞了一曲,之後他找了個借口離開,算是給足了廖董面子。
一轉身,封勁陽已將廖雲晴拋珠腦後,像她這樣一個美麗外放,身材姣好性感的千金小姐,多少男人趨之若騖,可他連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他這輩子心里的位置只容得下路瑤光這個善良女子,嬌貴的廖雲晴他無福消受。
從侍者的托盤中取走一杯紅酒,封勁陽在花園里繞了半圈,不負所望,他和正欲離去的賀祥在花園門口不遠處踫上了面。
封勁陽鎖定賀祥,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賀祥沉冷的臉龐對上姿態愜意的封勁陽,不愧是在商場上打滾的狠角色,眼神里的訝色隱藏得天衣無縫。
「賀總裁,幸會。」封勁陽舉杯,踩著閑適的步伐緩緩走近。
「久違了,封執行長。」賀祥招來侍者,從托盤上取了杯威士忌敬他。「短短六年,封執行長已不同往日,深受悅豐集團器重,真是令人佩服。」
「豈敢,小輩跟賀總裁的成就比起來,簡直見笑了。」
「哪里,是封執行長太過自謙了。」兩人客氣寒暄,再一次舉杯敬對方。
兩只酒杯見底,各自握在大掌中,各自思量。
封勁陽看似閑適實則冷峻逼人,那含笑的眼底是讓人看不透的沉著自信,顯然六年的洗鏈經歷造就了一個強大的敵人。賀祥頭一回有了不敢輕敵的警戒。
在封勁陽眼中,賀祥是個詭譎狡猾又難纏的敵人,但他心中絲毫沒有畏懼,他敢正面交鋒便是早有萬全的準備。
今晚,他要正面狙擊。
「賀總裁,耽誤你幾分鐘,我有個檔案還請賀總裁過目。」封勁陽旋即掏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介面上操作,一封信件傳至賀祥的手機里。
賀祥擱在西裝口袋的手機發出低低的提示聲。掏出,點開信件,他原本冷靜的神情益發冷冽,眼底迸射寒光。
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賀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再精明也推敲不出封勁陽從哪里取得這些被他隱藏得滴水不漏的秘密。「你以為丟給我這些資料,就能讓我對W那塊地和路瑤光撤手?封勁陽,是你太高估自己的能耐,抑或是低估了我?」就憑這小兒科的威脅想對付他?哼!封勁陽心里雪亮,他丟出去的幾個官商勾結的小案,賀祥根本不放在眼里。「我對賀總裁向來敬重,這些資料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我手里還握有其他相關賄賂的證據,政治界幾個重量級人士都名列其中,賄賂金額之龐大令人瞠目結舌。要是我哪天不小心手滑了,將之全公開,賀總裁和那幾位達官顯要面臨的不僅僅是名譽毀損、政治前途中斷,集團將可能全面崩盤,賀總裁恐怕還有十年以上牢獄之災——」
被逼急了,賀祥冷靜的面具崩裂,眼里掀起怒火。
「我也不為難賀總裁,只要賀總裁退出W土地標售案,從此不再打擾瑤光,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公開的一天。」他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絕對恪守人格信譽,說出去的承諾一定信守。「倘若賀總裁想試試看我的能耐,大可挑戰看看,這個檔案除了我手上有,另一個人也有,賀總裁想玩陰的,我奉陪到底。」
封勁陽轉身大步離去,有別于六年前的頹勢,豪邁的步伐及挾帶著雷霆萬鈞自信沉穩的氣場,在在證明他不是個好對付的敵手。
「封勁陽,W標案我可以退出,但路瑤光,我不會放手。」賀祥冷聲下戰帖。
封勁陽腳步一頓,回頭沉沉望進賀祥那帶著一抹堅決的眼里。「賀祥,我對你背後的勢力毫無畏懼,我封勁陽用心愛著的女人,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就算用命來拚也要拚到底。」
話畢,他繼續邁步往前走,高大俊挺的身軀很快消失在花園盡頭,離開熱鬧的莊園別墅沉入清冷夜色中。
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賀祥,臉色益發的嚴峻,他額頭青筋暴露,拄著柺杖的手握緊,眼神一片森寒。
封勁陽手里握有的事證足以毀滅掉他努力建立的王國,讓他瞬間崩毀。
懊死!就算這輩子注定得不到路瑤光,他也不會讓封勁陽得意!
***
前幾天暖和的溫度不復見,氣象報告強烈寒流來襲,氣溫只有七度。
冷到刺骨的清晨,路子浩昨晚有咳嗽的癥狀,路瑤光今天讓他在家休息一天,花店也休息一日。不過因為今天是海悅集團換花的日子,她早上得出門工作無法陪兒子,因此前晚事先花女乃女乃拜托,央請花女乃女乃早上幫忙照顧他。
「花女乃女乃,子浩因為不舒服的關系還在睡,我沒叫醒他。」她對著花女乃女乃說道,花女乃女乃晨運回來,精神抖擻,一點也不怕冷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已經六十好幾。「子浩就暫時拜托您了,等等忙完,我帶您愛吃的養生蔬菜粥回來。」
這孩子就是這麼貼心。「瑤光啊,你就放心出門吧,蔬菜粥如果要排隊就別買了,今天這麼冷,吹冷風排隊太辛苦了。」
「好,我知道。」
路瑤光下樓來,左腿陣陣的抽痛讓她皺起眉頭。
今天早上必須平常提早一小時趕往花市挑選大型綠木植栽,這時江宇已經到了,坐在小貨車的駕駛座上等著她。
她和江宇趕緊出門,之後,從花市直接趕往海悅集團。照合約規定,每四個月必須幫各部門更換大型綠色植栽,這項工作吃重,跟平日保養花木修剪工作不同,路瑤光一個人做不來,需要江宇的協助。
因為工作量多的關系,她和江宇必須比往常提早一小時抵達。
跋在六點鐘前抵達海悅集團,路瑤光先將執行長辦公室和大會議室的盆花搞定,至于其他樓層則由年輕力壯的江宇負責。
分配好各樓層所需的植栽之後,江宇到其他樓層忙去,路瑤光拉著小推車獨自來到頂樓。
頂樓一片靜悄悄,早晨的陽光透過藍色玻璃帷幕灑進室內,讓室內染上一層漂亮的淡藍色光暈。時間很早,連清潔工的人影都沒看見,前幾次都會出現的封勁陽自然也還沒到,沒有一雙熾熱的眼楮鎖定著她,她工作起來格外沒壓力卻也有點悵然若失。
她很認真的考慮他的提議,但顧忌仍在,讓她不敢輕易答應,她自然明白他心里急,可有些事還是得慢慢等待時機。
她一個人忙著挑選合適的花材搭配色系,今天很有效率便完成工作,接著,她迅速移往大會議室繼續努力。
好不容易完成所有工作,時間來到六點半,路瑤光強忍著腳的不適,推著推車來到地下室停車場苞江宇會合。工作已完畢的江宇來到貨車停放的地點,將幾盆汰換的大型植栽安置在後車廂,等著路瑤光一起返回花店。
「阿宇。」下樓後,路瑤光看見江宇正靠著車,拿礦泉水喝。
「瑤瑤姐,你都完成了嗎?」抬手抹掉嘴邊的水珠,注意到她走路比平常緩慢,眉頭驀地皺起。「你的腳又痛了嗎?我們快回去休息吧。」
「好。」她點點頭,跛著一步一步往前走。
正當她要越過寬敞的車道前往小客貨停放的位置時,一輛車子正巧從轉彎處開過來,因為視線死角,駕駛人並未看見路瑤光。
「小心!」江宇先看見車子,他揚聲大叫。
反應慢半拍的路瑤光愣了一下,接著一陣撞擊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響起,推車和花材整個被撞飛,她也跌了一跤跌坐在地上,所幸車子緊急轉向撞上廊柱,沒有直接撞到人。
看著摔倒在地上的路瑤光,江宇心髒差點停掉,他飛快繞過肇事車子飛奔過去。
「瑤瑤姐,你有沒有怎樣?」
「我的腳.」左腳腳踩有狀況,感覺好像扭到了。
她在江宇的扶持下靠著他胸膛坐著,左腿因天氣變化產生疼痛感,現下又加上扭傷,簡直是雪上加霜。
「我看看。」江宇伸手翻開她的長褲,欲看看扭傷的腳踩。
但他手一踫到她的腳,路瑤光就唉唉叫。「情況好像很糟糕。」江宇擔憂地打算將路瑤光送急診。
正當他扶著路瑤光站起來之際,車輛駕駛人查看車頭受損狀後,氣沖沖地跑過來。「別想走,你們眼楮瞎了不成,為了閃這個女人,害我車燈被撞壞,車頭凹一個洞,還有舨金也掉一大片漆,你們得賠償,要不我馬上叫警察來。」
真是惡人先告狀,一點也不反省自己,在地下室飆車就沒有錯?!面對對方的盛氣凌人,江宇一手扶著路瑤光,一邊據理力爭。「這位先生,是你車速過快又沒注意停車場的狀況,肇事者明明是你!」
「這里是停車場,是大樓員工專屬的停車區域,你們要送貨應該把車子停在送貨區域,推車不該出現在這里,錯在于你們,休想撇清責任。」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身材矮胖的金大強作勢要打電話,他目光落在路瑤光所穿的綠色圍裙上,清楚地看見上頭印著店名。「瑤想花店,不就是我們公司的廠商?我告訴你,一旦我報了警,這件事情鬧大,你們就別想繼續承攬本公司的業務了,哼。」
這根本就是仗勢欺人。血氣方剛的江宇爆了聲粗口。「你別想栽贓,明明就是你的錯!」
路瑤光眼見情況失控,深怕江宇沖動之下動手,這下就算是對方有錯在先,也沒立場站得住腳。她扯了扯江宇的袖子,制止他上前理論。「這件事就算了,該我們賠償就賠。」
「瑤瑤姐!」
「這位先生,真是抱歉,關于你修車的費用我會全權負責的,這件事不要鬧大了。」賠就賠吧,如此低聲下氣與合約無關,她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
「早道歉不就好了,哼!」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想據理力爭的江宇一個箭步沖上前想揍人。
路瑤光頭痛的拉住他。「阿宇,我的腳連連抽痛,情況好像越來越糟了。」
江宇不得不吞下怒氣。「回去店里之前,我帶你去掛急診。」
「好,你怎說我怎麼做。」能息事寧人最好。
「還不快把推車拉走,把地上的雜物清一清。」不知反省的金大強佔了上風,更加擺出頤指氣使的踐樣。
忍著左大腿和腳踝不時傳來的抽痛,路瑤光白著臉蹲下來撿拾散亂的花材和工具。「我來吧。」江宇看不下去,連忙搶著做。
至于金大強,簡直囂張到令人發指,肥胖的身軀站在車子旁邊看著他們,邊態度傲慢的指揮著。
另一頭,對路瑤光坦承自己心意後,每周一早上封勁陽會提早進公司,積極爭取和路瑤光的獨處時間,他打定主意要一步步融化她,讓她主動倒戈。
今日按照往常時間提早抵達公司,孰料一進入地下室停車場卻看到地上一團混亂,他下車看看情況,竟然看見路瑤光小臉發白地蹲在地上撿東西,這一幕讓封勁陽胸口瞬間燃起怒火。
「這是怎麼回事?」他大步邁向前,伸手撈起她。
金大強一見是頂頭上司,急急忙忙過去說明一切,可不能被先告狀。
「報告執行長,他們兩個是瑤想花店的人,剛剛把推車亂擺在車道上,不長眼沒看見我的車子開過來,害我的車頭燈撞得稀巴爛。」
「明明就是你不對!你轉彎時沒減速撞上瑤瑤姐,害瑤瑤姐腳受傷——」江宇氣不過,大聲反駁金大強。
「瑤瑤姐,你快跟執行長說清楚,我們沒有錯,應該道歉的是他。」對方是高高在上的執行長,看起來就是個明事理的人,他決定賭一把。
封勁陽目光對上替路瑤光說話的年輕大男孩,又看看金大強,似在思量著他們兩人話里的真實性。正當他欲開口裁決這場混亂時,她突然低叫一聲。
他眉頭一攢,她看起來不太對勁,臉色發白冒冷汗,手也放在左腿上金大強沒料到這臭小子膽子這麼大,竟敢當著他上司的面告狀,情急下辯駁,「執行長,你別听他胡說,他們根本就是想栽贓,作賊的喊抓賊……」
「這件事,我自有公評。」他悍然的睞向態度囂張的金大強。
他氣場之強大,馬上讓金大強閉上嘴,原本還想據理力爭的江宇也噤了聲。
封勁陽只關心懷里的女人,他將路瑤光打橫抱起。
「你別這樣,快放我下來……」被攔腰抱起的路瑤光,尷尬的捶打他的胸膛。
「執行長……」這什麼狀況?一個念頭閃過,金大強心髒抖了一下,肥手頻抹汗。
「喂!」江宇瞪凸了眼。這是怎麼回事?眼見路瑤光要被帶走,他可急了,忙追上前。
封勁陽對路瑤光的抗議聲置若罔聞,抱著她朝自己的座車走去。
「把車門打開。」封勁陽對身後的江宇下命令。
「什麼?喔、喔……好。」江宇愣了下,馬上听令,上前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封勁陽高大的身子彎下,小心翼翼地將路瑤光安置在車內,江宇見狀,跟著打開後車門要坐上車,他有保護她的責任,不能讓這男人把她帶走。
「我有說讓你上車嗎?」他銳利的眸掃向江宇。
正要鑽進車內的江宇猛地一僵,進退兩難。
「江宇和我得趕回花店,我的腳傷不礙事……」路瑤光說著就要從車上下來。可腳才一踫到地板,扭傷的腳抽疼,痛得她狠狠抽氣,小臉發白。
「你別亂動!」他按住她的肩頭低頭警告她。「敢違背我的命令,我會把你關在家里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他說什麼鬼?!分明就是亂亂講,故意讓別人會錯意。
路瑤光一臉困窘,不敢看向江宇那大為吃驚的表情。
「瑤瑤姐……你跟他……你們……」江宇看著把小臉埋在封勁陽胸口的路瑤光,又抬頭瞥了眼一臉吃了炸彈,隨時要引爆似的男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誰來跟他解釋一下?
「阿宇,你別听他胡說。」路瑤光臉紅到快滴出血來。
「我說錯了嗎?你身上的每個地方,每一顆痣我都很清楚,還是要我透露更多你才肯乖乖听話?」
面對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威脅,路瑤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很沒用的只好閉嘴。
江宇也不笨,瞧著路瑤光羞澀的臉細細推敲,又悄悄掃過封勁陽眼里的憂心,瞬間心領神會。「執行長,那麼瑤瑤姐就交給你了。瑤瑤姐,花店我會看著,你放心吧。」他眨眨眼,要她別擔心路子浩,他會幫忙顧著。「我先去整理車道,關于今天這場車禍,還請執行長明察秋毫啊!」
江宇顯然是「包青天」看太多,竟然咬文嚼字的拱手作揖申起冤來。
「這件事我自然會查清楚。」封勁陽的目光陡地朝金大強凌厲射去。
不管誰對誰錯,金大強膽敢欺負他的女人,他鐵定不會放過這該死的家伙!
金大強背脊一陣發涼,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他不安地打了個哆嗦,有種即將要倒大楣的預感。
封勁陽關上車門後,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