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玉郎 第七章

好刺眼的太陽!

晚春的太陽,驅走所有冬日的余寒,和煦地照耀著大地。

汨水鎮風景優美,汨水流經此地,帶來豐沛的水量,使土壤肥沃,植物繁盛。

春日百花開,各種花兒爭妍斗艷,吐露著芬芳。

缺少人為的破壞,大自然自在地成形,自由地奔放。

綠葉泛著油光,點點花兒綴于其間,蝴蝶翩然起舞。

遠處傳來陣陣鳴叫,仔細一听,是黃鶯的叫聲。

和風徐徐吹來,好不愜意。

太陽真是刺眼!

章彌已經有好幾天無法外出,好好的曬曬太陽,感受一下大地的滋潤。

這,當然是被某人的需索無度所害。

那個暴君夜夜來到他的房里,擾他清夢。

即使他已禁不住,苦苦求饒!他還是不肯輕易放手。

前幾天,他連下床都有困難,只能向家人推說是藥物的後遺癥,身體疲累罷了。

連續數日閑在家中,年輕好動的章彌怎麼耐得住。

都是那個人害的!

一想到他,一片紅霞立即飛上了章彌的俏顏。

章彌手上提著滿籃的食物往外走。

現在的他,要外出還得找借口。

沒有正當的理由,那個暴君又要他整夜不能成眠。

可惡!夜夜需索,他怎能每日還生龍活虎地至衙門辦案?

丙然是只野獸!

算自己活該倒霉,招惹了他。

所以他現在外出的正當理由,是送吃的來祭祭暴君的五髒廟。

近午時的艷陽,讓章彌汗如雨下。

體力怎麼變得這麼差,可惡,都是他害的!

章彌身子一搖晃,突地跌進一個熟悉的胸膛。

「你怎麼來了?」左炅然語氣中有些許薄怒,身子不舒服還跑出來閑晃。

察覺自己並不如預期般受歡迎,章彌氣得推開他,自己卻踉蹌地跌坐在地上。

部分食物掉出籃外。

「你做什麼?」被章彌的舉動惹得有些微動怒的左炅然伸手想將他扶起,卻被他拍掉。

「哼!」

「你……」想發怒的左炅然在瞥見地上的食物後,隨即發現章彌的好意,他立即轉怒為喜。

這小情人真是體貼。

左炅然將章彌摟抱在懷中。

「啊!你做什麼?」

被嚇傻的章彌,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被安置于衙門內的長椅上。

放下他後,又立即沖出去的左炅然很快地將竹籃拿進來放在桌上,試圖將有些散亂的食物擺好。

還好此刻衙門里沒別人,不然方才自己被抱在他懷中的糗樣,豈不教人見笑,章彌吁了口氣,又開始瞪視著左炅然。

沒多久,章彌便發現,自己這張臭臉快擺不下去。

左炅然為了逗他開心,狼吞虎咽地將食物塞滿整嘴,還口齒不清地直說好吃。

知道章彌快忍俊不住,左炅然仍不忘賣乖,他夾起一塊糖醋雞丁。

「把嘴張開。」雞丁夾到章彌嘴前不到一指的距離,想誘使他張嘴,他想享受一下服務愛人的樂趣。

「哼!」章彌冷哼一聲將頭甩開。

「乖,哥哥我喂你。」

「哥哥?是叔叔才對吧?」

「唔——」這話戳到左炅然的痛處,他的確是大彌十一歲,可是他愛章彌的心,可不比別人少。

左炅然不死心,手舉在半空隨著章彌移動。

「你頭不暈啊?我的手好酸。」

章彌好笑的看著他,他的頭真的暈了。

「你……」

左炅然乘機將雞丁喂入他口中。

「好不好吃?」

章彌斜睨他一眼,開始咀嚼,汁液滑過舌尖,還滿好吃的。

「再一口,來。」

「其他人呢?」

「有的回家吃飯,有的去買外食,應該快回來了。」左炅然就愛寵他,又喂了他一口鮮魚。

午餐就在兩人你一口來我一口,甜甜蜜蜜地進行,直到……

???

「色胚,我幫你買回來了!」汪子忠大老遠就喳呼著進屋。

自從左炅然從小屋帶回章彌後,他就不許任何衙門的同僚再與他一同夜宿章府,以免第三者壞了他的「好事」,同僚們于是認定這家伙必定正在進行什麼詭計,而這詭計必定與章二小姐有關,從此左炅然在眾同僚的口中,便多了「色胚」的稱呼。

「咦!章三少爺,你怎麼也在!」從來不知章三少爺與色胚的感情這麼好,汪子忠納悶地道。

「怎麼只有一副碗筷?」他剛剛明明看到章三少爺也在咀嚼東西啊!汪子忠覺得奇怪。

「我們感情好,用同一副,不行啊!」左炅然厭惡突然冒出來打擾他們調情的人,還嘰喳個沒完。章彌拿起竹籃的蓋子往左炅然後腦砸下去。

「別听他胡扯,我爹看我閑在家里沒事,要我幫左公子送飯來,早些我已經吃過了。」

「色胚,這份你還要不要吃?」

「當然要,某人請我吃的,再撐我也要吃,不然以後可能沒機會?。」

前些日子,幾名捕快聚在一起小賭一番,本來其他人私下先商議好,要聯合起來讓左炅然慘敗,以彌補眾人酸葡萄心理,沒想到卻被左炅然視破,反咬他們一口,來個大獲全勝,因而左炅然成了眾兄弟的債主。

今天,輪到汪子忠當跑腿的,負責幫左炅然買中飯,如果左炅然晚上要值勤,他還得負責幫他買晚飯。

左炅然將食物擺上桌,這餐的量多到桌子都快擺不了。

他拿了副新碗筷給章彌,有外人在,也不好再上演甜蜜親熱的戲碼。

「我吃過了。」這當然是謊言。

「沒關系,多少再吃一點,你最近有點瘦了,來塊紅燒獅子頭?」左炅然夾了一球到章彌碗里。「吃吧!」他寵愛地看著他。

汪子忠總覺得這畫面有點怪怪的,可又說不出來哪里怪。算了,食物比較重要,他舉起竹筷往前伸,卻被撥了回來。

「誰說你可以吃的!」左炅然毫不留情面。

汪子忠厚著臉皮道︰「難得可以吃到大宅院里煮出來的東西,讓我嘗嘗。」說著,竹筷又伸了過去。

「不行,那是章彌特地為我帶來的。」

「一小口,一小口就好了。」汪子忠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兩人的竹筷拉鋸戰就這麼展開!章彌在一旁看了覺得好笑,捕快的臉皮都這麼厚嗎?

左炅然搶走汪子忠相中的目標。

「把嘴張開。」

章彌不自覺地張開嘴巴。

啊!他怎麼在別人面前喂他,章彌睨了他一眼。

左炅然回過頭對汪子忠說道︰

「我情願給章彌吃,也不要給你吃,哼!耙叫我色胚。」

「唷!怎麼這麼多好料的。」

出去用餐的人陸續回到衙門。

照理說,他們都才剛吃飽,應該已經吃不下,可是這些平日窮得苦哈哈的大男人,一看到與方才只為填塞饑餓的粗食截然不同的美食,再飽也要吃,不吃多可惜。

「不準吃!這是我的!」

左炅然只能窮嚷嚷,他雙手畢竟難敵數掌,防得了前顧不了後,所有捕快為了爭食,搶成一團,最後連章彌都覺得有趣而加入戰場。

他被左炅然護在懷里,其實他怎麼可能搶得過如豺狼虎豹的捕快們,不過最後倒是比其他人都吃得多。

這當然是因為左炅然將搶來的食物全往他嘴里送,左炅然怎麼舍得讓他的小情人餓著。

這樣正大光明地喂小情人吃飯,倒是有趣。

一下了桌上便杯盤狼藉,只留下不止的笑聲。

???

章彌難得一整個下午都乖乖的待在同一個地方,沒有到處亂跑,尤其是在他的體力已恢復正常之下。

他一整個下午就耗在衙門一角,靜靜地看左炅然辦公。

汨水鎮是個小地方,衙門的設立沒大城鎮的有規模,所以有很多事情都要捕快們自己來,小事情能解決就盡量解決,不鬧到縣衙,還得呈報大人,大伙兒得長途奔波,諸多不便。

今日奉命留守的左炅然,忙著解決大大小小的紛爭。章彌發現左炅然處理事情時井然有序,善于洞察是非,還會替人留情面,許多事情到他面前,很輕易地便迎刃而解,而且他辦公時態度認真,與平常嬉鬧的他截然不同。

看著看著,章彌覺得自己快迷戀上他了。

不!

他才沒有迷戀上他!

那個變態!只知道每天夜里……

思及那些恩愛的畫面,章彌立即羞紅了臉,看著左炅然矯健的身材,修長的手指,想到它們在自己身上所帶來的感覺……

啪!

章彌拍打自己的臉頰,想要拍走那擾人的思緒。

啪啪啪!

他又拍打了幾下,連臉部紅了仍不自知。

左炅然見狀,疼惜地抓住他的雙手,將他拉進懷里。

終于忙完公事,也將人都送走,一回頭就看到小情人竟在自虐。

章彌驚得掙扎不已,萬一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在做什麼?」

熱情拂進耳內,章彌顫抖地僵住身子,「放開我。」

「不放。」

章彌推拒了幾下卻毫無作用。

這人真是有夠賴皮。「萬一你又想不開,打我最愛的臉蛋,我可是會心疼的。」

左炅然在他頰上親了一下,章彌紅著臉望向他,隨即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們兩人。

「你的最愛只有臉而已?」

「當然不是,還有這里。」左炅然的唇移到他的耳垂又親了一下。

章彌不自覺地掙扎了下。

「還有這里。」左炅然又在白皙的頸子上親一下。

接著,又下移到鎖骨……

「左公子,左公子在嗎?」

兩人正沉醉在對彼此的愛意里,直到听到有女聲傳入,章彌嫣紅的臉一時間也無法恢復,于是左炅然將小情人的頭壓在懷中,示意他別動。

「左……他怎麼了?」

好奇怪,左公子怎麼這樣抱著一個男人?

「噓,他人不舒服,我不方便離開,這兒又沒有適合躺下的地方,只好先讓他靠在我懷里稍作休息,阮姑娘有什麼事嗎?」

「我熬了些冰糖蓮子,送過來讓你……和大家消消暑氣。」支吾了一下,她差點說出真正的目的。

明眼人如左炅然,怎會看不出阮姑娘對他的情意?要換作是以前的他,絕不會拒絕自己送上門來又不違背三大原則的佳人,但現在的他已經有了彌,再多的佳麗也不能使他心動。

「等會兒兄弟們回來,我會交給他們。」

「可是……」可是人家是特地熬給你喝的,又不是要給其他人喝的。說不出口的阮姑娘,急得差點跳腳。

「唷!今天真有福氣,中午吃得好,忙完了還有點心可吃。」與數名捕快一同巡邏回來的汪子忠,在沒人說請用之下,便自己動口吃了起來。

「我也要!」

一群只知道吃的家伙!

「炅然,他怎麼了?」隨後到的林正宗注意到他懷里的章彌。

「他人不舒服,你們回來得正好,我要送他回去休息,幫我向陳總捕頭說一聲。」

左炅然抱起章彌,隨即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完全忽視阮姑娘多情的目光。

章彌從左炅然懷里探出頭來。

「那位姑娘喜歡你。」

「我知道,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

「啊!不要這樣叫我。」

章彌只要听到左炅然這般叫他,就會想到……

還好,因為左炅然施展輕功疾奔,他們現在快速地飛來飛去,讓人看不出兩人的身形,否則,紅著臉蛋又被人抱在懷里的丑樣,勢必將成為他人的笑料。

???

沁涼如水的夜,緩緩輕拂的風,多麼地舒暢。

罷沐浴完的章彌伴著清澈的月色,在涼亭里吹風,任憑風兒吹亂他仍濕潤的發絲。

「你這樣會著涼的。」

左炅然在章彌房里繞了一圈,等不著他,于是出來尋人,卻看見這小情人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在這里吹風。

他拿起被在章彌肩上的布,幫他擦拭頭發。

「我要離開汨水鎮幾天。」

「什麼?」怎麼這麼突然,想到有好幾天不能見到左炅然,章彌的心頓時揪在一起。

「我實在不放心那個徐鳳娘,我怕她會再度為了我而對你及你的家人不利。」

「為了你?」

「那回在那片荒野,我情願死也不跟她上床,一定傷了她的自尊心,她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若她只是針對我,我倒不怕,但依那女人的行為模式,應該會擄你二姐作為要挾。」

「那你不是更不該離開這兒嗎?」

「在鄰鎮又有女子中了藥而被非禮的案子,手法與采花大盜十分雷同,而我一直在章家等著她犯案也不是辦法。依她以往的慣例,她可能早派人混入章家,或許她顧忌到我的存在,遲遲不敢動手,所以我這次離開,除了想主動出擊外,更想引她出洞。我會請衙門的同僚們多加注意你們的安全,惟有如此,事情才能盡早解決,我也才能帶你離開。」

「離開?」

「我知道你心里有千千萬萬個不舍,這畢竟是你從小生長的地方,可是我愛你的心意如同鋼鐵堅不可摧,彌……」

「讓我仔細想想。」

左炅然心疼地看著正煩惱不已的章彌,他知道章彌心地善良,若能不傷害任何人,他是絕對不願的,而且又是針對自己心愛的家人。他卻逼章彌在自己與家人間選擇一方,這對他來說實在過于殘忍。可是這樣不見容于世的情愛,世人的批評他不在乎,但章彌在乎,章彌的家人更在乎。

離開也是為了確認章彌對自己的心意,太過接近他,好像是自己在強迫他,強迫他接受自己,接受自己所安排的一切。

左炅然不願章彌勉強自己,縱使只有一絲勉強,他也不願,他不願在兩人決議廝守終老之後的某一日里,看到章彌後悔的表情,那將會令自己傷痛難堪,心碎欲死。

我愛你啊!彌。

你能感受到我的真心誠意嗎?

我只盼你好,只願你快樂,若你不願,我不會強求,我會逼自己瀟灑的離去,不讓你有絲毫牽掛。

左炅然不知一向灑月兌的自己,竟會陷入愛情的泥淖里不可自拔,這種摯愛的情感,今生今世惟有此一遭,再不可能有第二個。

「好,這些日子你就好好想想吧,我不會勉強你的。」

左炅然珍惜地在章彌額上一吻。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吧。」

左炅然深陷于對愛的憂慮里,無從分心發現遠處黑暗中一雙陰鷙的眼︰充滿恨意的眼。

???

唉!

三天了。

唉唉唉!章彌忍不住再嘆三聲。

他從不知道原來思念是如此擾人、如此苦澀。

好想,好想他!

想他的眉,想他的笑。

想他的惱人,想他的放蕩。

想他的呵護,想他的溫柔。

想他的霸道,想他的專制。

想他的好,也想他的壞,滿腦子只有他……

「在想什麼啊?」

「喝!」

沉浸在思念中的章彌,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二姐,是你啊!」

「看到是我,你好像很失望。」

「沒、沒這回事。」

楚荷見他一臉心虛,不忍戳破他。

「你最近怎麼了?看你整天窩在家里悶悶不樂的,都沒跑出去玩,這實在不像你,有什麼心事說出來讓二姐听听,讓二姐替你分憂。」

「沒、沒有。」

是不是章家人將小弟教得太好了,讓他連撒個小謊,也馬上會被人看穿。

章楚荷心想,算了,陪他聊聊天吧,也許能分擔他一點心事。

「最近都沒看到左公子,不知他案子辦得如何?」

一听到左炅然的名字,章彌驚得差點跳起。

「不、不知道。」

咦?好奇怪的反應,難道章彌近日怪異的緣由,來自于左公子?

「那個徐鳳娘真的會再加害于我們嗎?我們跟她又無怨無仇。」

「依炅……左大哥所言,應該會。」

「听說左公子辦案能力奇佳,衙門的眾兄弟都非常賞識呢!」

「也、也許吧!」

「不曉得左公子是哪里人?他好像很少提到自己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他的確不知道左炅然來自何處。

章楚荷輕嘆口氣,「左公子到底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章彌開始顯得焦躁難安。

「左公子該不會不回來了吧?」

不,不可能!

章彌倏地站起來。

「二姐,你干嘛一直提左公子?」

「因為只有提到他時,你才會有所反應。」她直視著他。

章彌兩頰瞬間刷紅。

「二、二姐,你多慮了。」

「彌,你知不知道,每當你心里有事時,講起話來便會支支吾吾的,告訴二姐,你心情不好與左公子有什麼關系?」

「不!沒、沒什麼關系!」章彌想要盡量將話說得順暢,卻怎麼也無法辦到。

「彌!」

章彌沖進房內,不論有誰來敲門,他都不應。

他心里一直煩惱著,怎麼辦?二姐該不會知道什麼了吧?

如果二姐知道了,會不會恨自己搶走她的心上人?

如果她知道了,會不會瞧不起自己?

怎麼辦?怎麼辦?他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非常疼愛自己的二姐,而自己卻可能傷她最深。

怎麼辦?該怎麼辦?在章彌的心里,一直埋不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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