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情網 第九章

置身于人類原始野性向往的大自然中,不禁令人思緒澄淨,放松地想融人其間,化作雲、化作風,與天地同在。

每回回到故鄉,就會得到心靈上平靜的席靖儒,這次反常到連忙于醫治病人的父母親,都難以視而不見地等他自行療愈。

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是父母親無法干涉得了的,因而他們也只能扮演旁觀者,只盼能適時地給予溫暖及建言,讓他們在外受傷受創時,能有個溫馨的家可回,精神上,仍有個寄托。

心思一向比身為孩子的母親縝密的父親——席清朗,在傍晚時分卸下一身的忙碌,得閑地爬向當初為兒子與朋友們搭建在枝椏上的小木屋。

教他一把年紀還來攀爬過有些腐朽的木梯,害他頻頻往腳下望,生怕一失足,立即從醫生變成病人。

席清朗笨拙地發出一堆巨響,當他好不容易爬上時,他的寶貝傻兒子仍神游太虛,一點也沒發現他的來到。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是你啊!老爸,別嚇人。」

「冤枉啊!我叫你叫了好幾聲。你到底在想什麼,竟一點也沒听到我殷殷切切的呼喚?」

「別耍寶了,老爸,年紀都不小了。」

「你這渾小子,竟敢嫌你老爸老?」

「老爸,你不是怕高嗎?怎麼還敢上來?」

「我哪有?」他哪有怕高,他只是怕跌下去會痛而已,不過這以後再說。

「你請了這麼多天假,沒關系嗎?」除了過年時,有較多天的年假外,很少請長假的笨兒子,總是來匆匆去也匆匆。但這回他竟一連在家窩了四、五天,還沒有回去上班的準備,難道……

「你被炒魷魚了嗎?沒關系,人生難免會有挫折的,早一點跌倒,才能趁還有體力時早一點爬起來,省得到老時爬不動……」

「不是。」他打斷席清朗的話。

「挫折還是早點到,對你比較好,而且你要是養不活自己,你老爸老媽還不至于養不起你這張嘴……」

「不是。」

「你弟的學費、生活費,你也用不著操心……咦?不是?你沒被Fire哦!」

怎麼不早說,害他浪費了那麼多口水。

「我年假多得休不完,現在不過是拿一點來休一休、放松一下而已,老爸,你也就不用瞎操心了。」

「唉,你們長得再大,都還是老爸老媽眼中長不大的小孩。不擔心你們,要擔心誰?不是工作上的事令你煩惱,那是感情上的?」

他的笨兒子雖然為人不夠正派,淨會耍些小奸小惡,但也沒膽作奸犯科,心思又直得可以,輕易地就顯現在臉上,想教他這個老爸不看透也難。

孩子還是愈笨愈可愛。

但若這麼說,他兒子一定會吼著說︰男人要可愛作啥?所以聰明如他,當然不會將自己的心思告訴他的。

「怎麼,愛上別人家的老婆?」

「老爸!」

「太好了,不是。」

席靖儒瞪了他老爸一眼,不打算理睬破壞他清幽的人。

「其實愛一個人並不是那麼難的事,最重要的是你得傾听你心里的聲音。它若告訴你,是的,你愛,那你就要放膽去愛,以免當愛成過往時,空留遺憾,但若它告訴你,不是,那你就要有勇氣放下,別讓思緒佔據你的心,讓你什麼也做不成。光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孩子。」

這種事如果當事人想不通,旁人說再多都沒用,席清朗提心吊膽地邁下木梯,差點忘了老婆大人交代的話。

「對了,你老媽說她晚飯快煮好了,別忘記下來吃。她說如果你又像昨天一樣忘了,她不會移動尊駕來叫你,她會把你房里的椅子劈開當柴燒。」

「喔!」

這聲「喔」不知是听到還是沒听到,反正他的任務完成了,他要去補充能源羅!

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少做,席清朗姿勢丑陋地往下攀爬,一個踩空,眼看著就要隨地心引力而去……

啊——希望他這身老骨頭還耐摔。

「你沒事吧?伯父。」

咦?這溫雅悅耳的嗓音,好像未曾听過。

席清朗有些難堪地自離地一步之遠的上方下來,原來只要他的腳伸長,就不會踩空而失去平衡,真糗!不過,這人是誰?

似乎瞧出他的疑惑,來人道︰「伯父你好,我是靖儒的朋友,也是害他躲到這里當鴕鳥的罪魁禍首,我叫韓皦日,可否請你讓我和他好好地談一談?」

眼前這位相貌端雅、面容出眾的年輕男子,就是笨兒子煩惱的源頭?可是兒子困擾的是感情問題,難道是因這男子的女友?

看在他講得這麼有誠意的份上,他就答應吧!包何況問題不解決,一直懸在半空中也不成,就讓年輕人自己去厘清他們之間的糾葛吧。

他點點頭,側身讓這名出色的男子上去。

兒子啊!你就看開點,不是老爸看扁你,而是你要和這男子搶女人,準是搶不過人家的,好好跟人家談一談,也好讓你斷了這念頭。

「老太婆,飯煮好了沒?」大老遠肚子即不停唱著空城計的席清朗,自門外叫喊著進人屋內,只盼能見著滿桌香噴噴的飯菜,想不到見著的竟是另一個正在發呆出神的人。最近流行發呆嗎?怎麼他身邊的人都變成這副德行。

「你煮了那麼久,連道小菜都沒煮出來啊!」哀怨了半天,老婆大人竟甩都不甩他。

「咦?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他拿近一看,是一對戒指、造價不菲的對戒。

「老太婆,你這麼老了,還有人要啊?」

回魂的李玉棠,一听到這不入耳的話,馬上賞來人一拳。

「不然,這會是誰的?我們又沒錢去買這麼昂貴的高檔貨。」

「你坐下來,答應我不會激動,我才肯告訴你。」

這麼嚴肅,什麼事這麼嚴重?一副茲事體大的樣子。席清朗依言坐下,等他家的老太婆開口。

他老愛喊他老太婆,風韻猶存的李玉棠人沒老,都先被他給叫老了。

叫他改口,他老是不听。是不是年紀都一大把了,還在怕看來比自己年輕許多的老婆會被人搶走,所以自欺欺人地喚老她,也就不怕再有人同他搶了?

「方才有個人跪在我面前,請求我答應他和靖儒的婚事。他認真的神情、深情款款的眸子,處處都顯示他是真的想和靖儒共度一生,也處處顯示他的感情是真摯絕對的。他還將戒指放至我面前,誠懇地求我答應他們的婚事。」

「真的?竟然會有這麼主動的人,即然她是真心的,只要靖儒答應,我們其實也沒啥立場可以反對的不是嗎?想不到現在竟然還會有這麼重視父母意見的女孩,還親自來提親,真認真啊!」

「不是女的。」

「看在女孩子那麼主動又誠心的份上,我們也可以替她向靖儒美言幾句……」

「不是女的。」

「這樣好了,那女孩呢?我帶她去見……咦?」他好像有听到什麼重點。

李玉棠揪住他的領口,大吼︰「我說不是女的,你听到了沒?

「怎麼,不是你叫我不要激動的嗎?你倒先激動起來……不是女的!?」

席清朗又愣了愣。

「你說的是那個懇求你答應他和靖儒婚事的人?」

李玉棠點點頭,給他一個他千想萬想都想不到的肯定答案。

啊!這麼說他的笨兒子有危險了。席清朗急得欲往外沖,卻被李玉棠攔住。

「你做什麼,咱們笨兒子有貞操上的危機,我怎可不去救他?放開我。」

「你冷靜下來,冷靜。」

「這種時刻你叫我冷靜?」

鏗!李玉棠將鐵鍋砸在席清朗的頭頂上。

「我覺得咱們靖儒也是愛著人家的。」

「不可能,我的笨兒子怎會是同性戀?不可能!」

「如果是呢?你就不認他了嗎?」

席清朗詞窮,再怎麼說,靖儒也是他一手養大的笨兒子,再笨還是手心肉啊!他怎麼也不可能不認他的。

「你不認為靖儒的異樣是因感情因素嗎?我想他之所以會困惑,是因為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也就是說,他的愛人是個男的。」

「可是……」

「你擔心靖儒會被襲擊?拜托,靖儒再沒用,好歹也還是個男的好不好!」

「可……」在老婆的威權下,席清朗的聲音愈來愈小。

「你不能接受兒子愛上男人的事實?」

「唉。果然是笨兒子,他真的愛上,那我們也只能接受了,誰教他是可憐的、老受欺凌的笨蛋,有另一個男人來保護他也好。」

席靖儒要是知道自己在父母眼中如此不濟事,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也不過是迷糊了點,學不會做基本家事,打架打不過別人,一被嚇就呆掉,隨便哄幾句就會被騙,沒事迷個小路,年少時為些小奸小惡……而已。但他將自己的缺點和工作分得很開,盡量不讓缺陷影響工作,還做了很多的補強工作,他的努力才讓他有今天小小的成就。

就是因為他夠努力,他的父母才會更心疼這笨兒子。

是他的選擇,他們會努力讓自己接受的。

可惜的是,已經決定接受的家人們,並沒人問過席靖儒本人的意見。你們接受,他可不一定接受啊!

可憐的席靖儒,到了這番田地,不知還有無選擇的余地?

看著數日不見的情人毫無防備地在他前方不遠處發呆,韓皦日再也壓抑不住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獸性十足的韓皦日,當下將席靖儒壓倒,吻上他懷念許久的唇瓣。

席靖儒瞠大眼,瞅著眼前近距離放大的面孔,因昏黃的夕陽而顯得虛幻、縹緲不真實。

他糾纏他太過?以致害他眼前出現幻象,抑或他不經意睡著,他連在他的夢里都不放過他?

既是夢,那他便可放縱地享受他帶給他的激越?

他定是中了他的毒,見著時躲不開,不見時也逃不掉,眼里、腦海中,全是他的身影。

他怎麼想也想不透,索性一直坐在木屋里不斷地想,卻還是想不通,想到後來,竟出現他的幻影!

這是否代表他、永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席靖儒乾脆閉上雙眸,放任自己享受他甜膩過了頭的熱吻。

啊……好懷念!

才不過隔了幾天而已,他竟如此想念,他真的中毒太深了。

他雙手環上在他上方的結實肩膀,以羞澀得談不上好的技巧回應韓皦日的吻。他想,就這麼和他親吻下去,似乎也不錯。

在不知不覺中,席靖儒衣衫半褪,當他自痴迷中接觸到晚風中的涼意時,他還在想,奇怪?這未免也太真實了點。

他微微推開韓皦日的臉,仔仔細細地盯著瞧,瞧著那張佔據他腦袋瓜子的俊臉,那張他恨不得能長在自個兒臉上的成熟臉龐。

席靖儒突然抬頭在他頰上狠狠咬上一回。

「啊!你做什麼?」

「會痛?」

「廢話,換我咬你,看你會不會痛!」韓皦日當真張嘴就想往身下的人兒咬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是幻影?」

「你想我想瘋了,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

這、這怎麼會連接到那兒去?席靖儒實在難以理解韓皦日的思考模式。

「才、才不是。」

席靖儒因方才的熱吻而羞紅著臉的反駁之詞,想教臉皮比牆厚的韓皦日相信,簡直比登天還難。

韓皦日理所當然地撫上他光滑又富彈性的胸膛,熟稔地捻上挺立的蓓蕾。

恢復理智的席靖儒,猛地將他推開,蜷縮在牆角。

雖說小木屋和父母親的房子有段不短的距離,但在他們這小小的鄉鎮,每到夜里,就寂靜得令他這過慣都市生活的人耳鳴,他怕萬一傳出什麼見不得人的聲音,那他以後還敢不敢回家啊?

「你又怎麼了?」韓皦日對被打斷了情事顯得相當不悅,踩煞車是件多辛苦的事,同樣身為男人的席靖儒不會不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向母親或鄰居?他不敢想像他是怎麼介紹他們之間的關系,以及他來找他的目的的。他不是這麼沒常識的人吧?應該沒有人會光明正大的說自己是同性戀吧!

但,很不幸的,韓皦日就是這麼沒常識的人。

「你母親告訴我的。」

韓皦日有些不耐煩,為了他,他自我壓抑了那麼多天,見著面總該順著他的意吧,否則別怪他去偷人。

韓皦日曾在認識席靖儒後,因試著想淡化席靖儒在他心中的地位而與他人與發生一夜,但教他吃驚的是,那時的他一點兒也不帶勁。或許就是那時.他才不得不意識到,席靖儒在他心目中佔有的地位不可小覷。

「那你怎麼跟我媽說我們倆的關系?」

同事!拜托你說同事關系。其實席靖儒更希望的,是沒有關系。

「老實說啊!雖然我在國外待久了,但我知道咱們中國人很重視父母親的想法。尤其是婚姻大事,我明了你不肯正面回應我的顧忌,所以我就以我萬分的誠意,懇請席媽媽將她的寶貝兒子嫁給我。席媽媽真是個開明的人!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為情所苦,也知道我是真心誠意的,于是她就告訴我你身在何處,還說只要你點頭,她也會真心地祝福我們。」韓皦日笑得好不開心。

相對于韓皦日的開懷,席靖儒的表情,就如遭逢青天霹靂般的呆滯。

「現在你就沒啥好顧忌的,以後我們就是對夫妻,你是「夫」,我也是「夫」,豈不皆大歡喜?」

你歡喜一我可不大歡喜!

「靖儒,我將晚餐綁在樹下的繩子上——你拉上去,今晚你們就在小木屋里好好地敘敘舊,不打擾你們,我走羅!」听到小木屋里不斷傳出的是笑聲,李玉棠也就放心了。他的笨兒子煩惱了那麼久的感情問題,這下終于得到解決。

不過粗心大意的她,沒發現那笑聲只有一個人的,而且,還不是她那個笨兒子的。

听見母親漸行遠去的聲音,席靖儒也沒膽喚母親留步,他怕她會見著兒子衣衫不整,還紅點滿布的羞人樣。

可是這下子就沒人可以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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