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見了吧,水兒。」
「嗯……」
「我先聲明,別讓我瞧見你哭,否則我不會放你回去的。」陀羅背對著床鋪,坐在桌前,手里握著早已涼了的茶水,那僵直的背脊散發出濃濃的寂寞。
「懷念我做的菜嗎?」沉重的鼻音將甘劭之的努力泄了底。
「是懷念,找不到有人炒盤青菜也能炒得那麼丑,又那麼……」
「好吃,對吧?」
「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不足采信。」
「什麼?可惡,到現在我還沒听到你稱贊過我做的菜,我都快沒自信了,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味覺是否出了問題,快說。」甘劭之撒嬌道。
「想听還不簡單,回鬼山再做給我吃,我一定說。」陀羅不願回頭讓甘劭之瞧見他的軟弱。
笆劭之自他身後摟抱住他,用耳朵貼著他的背,听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我一定會說服你師父,帶你回鬼山。」羅陀保證道。
「嗯。」
***
陀羅效法起當初甘劭之固執如石的作法,在玄門外搭建一間歪七扭八的木屋。
當初他極度不屑甘劭之蓋屋子的技術,結果自己也……
真讓人擔心哪天風稍微大一點,雪下得多一些,它便倒了,順便壓死蜷縮在屋內、忙著發抖的陀羅。
木屋里無一處不漏風漏水。因屋內的火焰而融化的雪變成水滴,滴得滿室。
「虧你還能住,你這房子好冷。」白遼士窩在炊火旁邊,怎麼也不肯離開里頭唯一的熱源。
「滾開,礙事。」
「喂,你不覺得你該對我客氣點,若不是我每天往你這兒跑,你如何得知有關水兒的消息?誰又能幫你送菜給師父?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誰知道哪天師父會不會氣得一掌將我給劈了?每日每餐耶,表露一些感謝之情吧!」
「是,滾開。」陀羅仍是低喝。
「哼!」怎麼說也說不听的一頭牛,怕他將手上的菜刀架在他脖子上,白遼士依依不舍的離開火源。
「好了沒,好冷喔!」
「若非你礙手礙腳,早就好了。」
「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行行好,快點。」好幾天沒見太陽公公露過臉,冷得直教人打哆嗦,尤其是在這黑沉的夜里,更是冷到令人發抖;雖然不太喜歡這頭蠻牛,但他的誠摯當真是沒話講。
「好了好了,真吵。」
「若不是我每天在這兒吵上數回,我看你肯定一整天也說不到一句話。」
「不會,有水兒。」陀羅認真的說道。
「是,水兒隨時在你的心里面,說這種肉麻話也不懂得含蓄一下。」
陀羅木然的表情不曾改變,唯有想到甘劭之時,他才會稍稍軟化,白遼士理不清自己該羨慕還是嫉妒,這種專一的情感,還挺教他艷羨不已。
端好菜肴,正欲走入。陀羅出口喚住自遼士。
「水兒他……還好吧?」不治之癥,一想到可能會來不及,陀羅便心惶惶。
「噢……好,沒有惡化就很好了。」還好他現在背對著陀羅,否則白遼士還真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
「這一份是給水兒補身子的。」陀羅細心的包好,塞進白遼士的衣襟里。
「有句話我憋在心里很久,一直想說。」白遼士趕忙移轉話題。
「你說吧。」陀羅勉為其難。姑且听之。
「那麼丑的衣服你別一直穿出來嚇人好嗎?」
「你這話可別對水兒說。」
「原來……說的也是,只有水兒能縫制出如此的杰作,真佩服你有勇氣一直穿著。那明兒個見。」白遼士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外,不敢稍加逗留。
***
叩叩!
夜深人靜,敲門聲顯得刺耳,除了每天必到的玄門師兄弟外,幾乎沒有訪客的破屋,今夜例外。
淺眠的陀羅離開好不容易被自己體溫弄暖的被褥,滿月復的下床氣讓他想痛扁不速之客。「白遼士,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滾!」他僅打開一道門縫,不想讓太多的寒風吹入。
「我好不容易才溜出來,你卻叫我滾?」甘劭之不滿地道。
「水兒,怎麼會是你?你不是被禁足了嗎?怎能……」
「六師兄禁不起我的苦苦哀求,幫我開的門,外頭好冷,不讓我進去?」
久違的甘劭之,長長的羽睫沾著幾點白雪,晶瑩的眼眸透露出他的興奮,他看見映在他眸子里的自己,高興得淚水盈眶。
「當然。」側身將門開得更大的陀羅,頓了一下,又欲將門掩閉。
「陀羅,你做什麼,難道你不想見到我?」甘劭之詫異吼著。
「想,我當然想,但為了能讓你了無牽掛地和我廝守一生,在你最尊敬的師父同意前,我不能讓你進來,不然我會忍不住地擄走你,我不能功虧一簣。」
「可是……我好想你,而且你還穿了我親手做的衣服,我好高興。」
「我也是,但我不能……」大手自自門縫間探出,輕拭著教他心擰的淚珠,眷戀不舍地模著他的臉頰。
「走吧!」
「再等一下。」
「走吧!」
「再一下下嘛……」
陀羅終于打開門,雙手伸向甘劭之。
笆劭之雀躍地等待他的擁抱,結果換來的卻是被粗魯地踢至玄門的門口。他跌在雪地里,雖毫發未傷,卻跌疼了。
竟然拒絕,這叫喜歡他嗎?還那麼粗暴?很疼耶!
笆劭之咕噥不已,看著方才被他開啟而未落鎖的玄門大門。此時,巨大又沉重的門扉慢慢的打開,露出一個巨大的身形,健碩的老翁走了出來。
「師父!」
巴哈拎著舒伯特,臉上的表情顯露出山雨欲來之色。
「哦……師父……您老人家這麼晚還沒睡?對身體不太好……我累了,先回房睡覺!」甘劭之結巴地道。
「哎呀!」
「師父,都怪我幫水兒開門,要罰就罰我好了!」舒伯特坦然的說。
「師父,天氣如此酷寒,我放心不下他,我不能沒有他。」
巴哈不語,一臉的嚴厲,青筋暴露,眼底沒有一絲的遲疑,直瞪著最疼愛的徒弟甘劭之,就是因為最疼愛,才不願他遭世人非議,只為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臉上有著一道長長丑惡刀疤的男子,值得嗎?
巴哈手持一條粗大的長鞭微微揮動。其它弟子兒狀紛紛挺身擋在甘劭之前面。
「叫他過來。」
他,指的是不遠處破木屋里的陀羅,舒伯特將功贖罪似的率先沖去找陀羅。
***
一入玄門大廳,見到甘劭之跪在地上,陀羅心里已知七八分。
「巴老前輩。」
陀羅恭敬的一揖,敬重他是養育甘劭之長大成人的長者,也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有了心理準備。
「我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但水兒可是我的心肝寶貝,想要得到他可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晚輩知道。」
「這麼說來你是願意承受?」
「是的。」接收到甘劭之不舍的視線,陀羅笑得坦然,終于只剩最後一步了。
「你若能接下我十鞭而不倒地,我就隨水兒的心意,去留都隨便你們。」
「好。」
「師父……」
蕭邦將想求情的甘劭之拉至一旁,以免激怒師父,讓師父反悔。
所有的人立于大廳的一隅,眼睜睜地看著巴哈狠狠的重鞭一鞭鞭落下,而陀羅卻吭也不吭一聲的默默承受,果然是條硬漢。
到了第八鞭,粗鞭重重地擊中陀羅的胸膛,他退了一步,從口中嘔出鮮血,再重新站穩。
「陀羅……」
陀羅抬手制止甘劭之,還剩兩鞭而已。
「好,第九鞭。」
第九鞭,鞭得陀羅皮綻肉開,渾身染滿鮮紅,血絲自嘴角溢出,他只剩下意志力支撐若他。
「第十鞭!」
最後一鞭狠狠地甩下,長鞭先是擊中陀羅的額際,眼看著將擊中他的背,再也忍不住的甘劭之沖了過去,闖入陀羅的背及長鞭間,代他承下這一鞭。
「水兒。」
眾人一擁而上,甘劭之的俏臉為赤紅淹沒,隨即多了道長長的疤痕,鮮血從傷口流出。
「罷了、罷了!」巴哈只能搖頭大嘆。
***
本想即刻回鬼出的陀羅當然被阻止了下來,他被留在玄門內養傷,巴哈則是默許了他的存在。
陀羅趴在床上,讓甘劭之為他背上的傷換藥。
「陀羅,你看嘛,和你的傷一模一樣耶!」
罷開始陀羅曾懷疑甘劭之是為了安慰他,才會說他臉上有和他的刀疤一樣的鞭痕,但後來他發現事實不然。
他是真的想留下那道疤,難道他真的認為那樣好看?天啊!陀羅真的不認同甘劭之的想法。
不過,也因此讓他明白甘劭之絲毫不嫌惡他臉上的丑疤,他常想,當初,若是自己的臉上沒有那道疤痕,是否便吸引不了他;所以他該感謝李嬅兒,那在他臉上劃上一刀的女人?
「不許你不讓白遼士替你療傷。」
「怎麼了?我想跟你一樣嘛。」
「如果你這麼做,那我也不要你為我換藥,干脆讓傷口潰爛好了。」
「好嘛,我答應就是。」
陀羅眼中的不速之客——白遼士,正巧在此時走了進來。
「還是你有效,水兒只肯乖乖的听你的話,哼,我的心里真不平衡。」
陀羅雖趴著不方便,但仍抬手打掉白遼士搭在甘劭之肩上的手。
「嘖,醋勁這麼大,水兒以後可就辛苦了。水兒,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別管他了……」
陀羅目露凶光,白遼士只覺背脊一涼。
「對了,我拜托你的事,你到底辦成了沒?」
自遼士隨即打哈哈地道︰「呵呵,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不打攪兩位……」
「白遼士。」
「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說來听听,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
「也對,這事遲早也要讓你知道,等等,白遼士,回來。」
白遼士站在門口,方便能隨時逃走。
「我請白遼土為你請了一位名醫,他也是我碩果僅存的朋友之一,擁有相當高明的醫術,肯定能治好你,你一定不能放棄。」
「咦?治好我?剛剛不是才要五師兄為我臉上的傷治療而已?這種小傷哪需要名醫,殺雞焉用牛刀。」
「我都知道了,水兒,你毋需瞞我。」
「瞞你什麼?」甘劭之一臉茫然。
熟知甘劭之不擅說謊,有心事絕隱瞞不住的,但眼前的他是一臉坦蕩,絲毫不見一絲不誠實的窘困,也就是說……
難道是白遼士騙他?白白害他難過了許久,結果全是騙他的謊言。
「白遼士。」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白遼士奪門而出,馬上消失不見蹤影。
「五師兄怎麼了?怎麼好象看到鬼一樣?」甘劭之完全不知道情況。
「嘿嘿。」等著瞧,待他的傷一好,絕對饒不了白遼士。
「啊!陀羅你笑得好邪惡喔,不過還是很好看。」難得見陀羅展露笑顏,雖然不太明白緣由,但見他開心,他也開心。
「我還能笑得更邪惡呢!」
陀羅不顧身上的傷勢,壓倒甘劭之,將他置于身下,來上一段更是邪恣的濃郁情事,他不忘捂住笆劭之塊麗的唇瓣,因為這兒是玄門,而非只有兩人的鬼山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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