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好像被他看見了耶!
鈴鐺雖在心里嚷糟,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地掛著甜笑,就盼那小表像以往那樣只當作是自己的錯覺,或是看錯了人,把注意力移回今日大事──他的武舉宴上,別再像是見了鬼似地死盯著她不放。
都怪自己莽撞。
原先只是上市集來尋找「客源」,以及采買烹膳材料的,卻在听見路人談論起這場武舉宴時,管不住自己的腳,想要偷偷地來瞧他幾眼。
怎知他也來晚了,就這樣讓她猝不及防,來不及做出任何應變措施,讓他給瞧見了。
二十年了,她雖沒有再「面對面」地去找他,心里卻始終惦記著他的。
一開始會惦記著他,是因為心里有愧,明知他心高氣傲受不了輸,明知他玩捉鬼游戲是不可能贏得過她的,她卻還是去逗他,結果「騙」來那塊「散殃」寶玉。
其實在剛得到那塊玉時,不只是七歲的他不知那塊玉的價值,就連她也不知道,是後來讓師父瞧見,神情興奮的道出它的來歷並且搶走了後,她才知道她這回可害慘那小表了。
其實不只是害慘他,也連帶害到了自己,害她對他因有愧而放不下,這可是她活了那麼久以來從不曾有過的經驗──在心里惦著一個人不放。
這二十年來即使她飄泊如萍,居無定所,但每年總會設法撥出些許空檔到洛陽,遠遠地偷窺他,或是變身接近他。
在他毫無知覺間,這二十年里她可以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她的小表!
這是她在心底給他的稱號,但隨著時日漸增,如今二十七歲,生得豐神俊朗、超凡卓越,無論上哪兒都能吸引成群姑娘傾慕眼神的他,早已無法再以「小表」來稱呼了。
但她還是寧可這樣子喊他。
無論是「樂家大少爺」、「少年英雄樂無歡」,或者是「樂舉人」都離她太過遙遠,只有「小表」是她唯一能獨佔他的地方,就像是兩人間的小秘密一樣。
她看著他由個倔氣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會讓女人看得目不轉楮的俊挺男子。
雖然拗氣不改,酷色依舊,卻更顯得男人味十足的他,會讓那些瞧著他的女人心里小鹿亂撞,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經常偷窺他的她。
「散殃」被師父拿走,是不可能再還他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偶爾來偷瞧他,或是暗中陪伴他。
在他爺爺過世時,她喬裝成小廝伴著他在無眠的夜里悔恨落淚。
在楓家大小姐三不五時來找他並傾慕示好時,她壓抑著心底怪怪的微酸,想盡辦法為他們制造機會,甚至還曾「變身」從旁推波助瀾。
在他去參加武舉試時,不論是初場試或是三場試,她都沒有離開過他,甚至還暗暗地打發掉幾個想找他麻煩的混蛋。
但不論她為他做了什麼,她都不願意讓他知道。
她始終將自己定位為他的「黑暗守護者」,僅此罷了。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分處境,對于與他之間,再多一點點的接觸交集她都不曾有過妄想。
但是現在,因為她的粗心,竟讓他瞧見她了,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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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無歡不是見到鬼,而是見到比鬼還要可怕的東西。
引起他注意力的先是一串銀鈴燦笑聲,那清脆甜膩的笑聲會讓人忍不住想松掉緊抿的唇線,由心底生出笑意,但那並不是它能夠如此吸引樂無歡的原因,而是那笑聲太過熟悉了。
它與那雖已間隔了二十年,卻仍時常在他午夜夢回時出現的笑聲,一模一樣。
于是樂無歡別過視線循聲看去,接著震驚不信地,瞧見了她。
是的,他瞧見了她。
鈴鐺!
依舊是一頭烏黑秀發在腦袋兩邊打了兩個捉髻,依舊是小臉蛋粉女敕盈盈,肌膚水女敕得彷佛可以掐得出水來,一對笑渦深邃動人,一對可愛小虎牙,一雙大眼像是兩潭青青湖水,以及那楊柳似的縴細腰肢。
不同的只是她的衣服有了變化,不是一襲小碎花衣裳,而是一身鵝黃衫裙。
除了衣服不同之外,「她」與那在他夢里時常出沒的她毫無改變,一點也沒有,依舊是個水靈剔透的十五、六歲小泵娘。
即使明知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歷經二十載歲月仍容顏不改,他一定是認錯人了,但樂無歡就是無法不去盯緊那名少女,且還因渴盼而口干舌燥了起來,在他看見她在與旁人說說笑笑後揮手往外走時,他立刻毫不考慮的跟了上去,全然忘了正等著他的那場盛宴。
由于原先兩人間就有些距離,再加上他擔心認錯人,想要更確定點後再去盤問,是以不敢太過貿然接近,依舊保持著一段距離。
那姑娘雖說個頭嬌小,步子也不大,身形動作卻極快,又老愛鑽進人群里瞧熱鬧,若非樂無歡武功不壞,加上是鐵了心要找到她的,只怕一個不注意便會跟丟人。
她過橋,他也過,她去買糖葫蘆,他隱身在大樹後方,她跑去買胭脂水粉,他則躲在隔了幾間鋪子的牆邊探出頭來盯著她。
她和人討價還價、和人吆喝斗嘴、和人嘻笑嗔罵時他都豎直耳朵,想從她的話語中挖出些許蛛絲馬跡,些許能與她的身分有關系的線索,好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他的鈴鐺」。
但樂無歡失望了,好像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以「嘴巴真利的小泵娘」,或是「好會砍價的小泵娘」來喊她。
幸好方才經過市集時,他特意買了頂大斗笠戴在頭上,要不,若是讓認識的人瞧見他這樂家大少爺,竟在光天化日下干出跟蹤女人的事?那可是會丟盡樂家人臉面的。
雖然跟蹤人是他向來不屑做的鬼祟勾當,但他就是不能不去做。
不能在事隔二十年後看見和「鈴鐺」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出現時,還能夠若無其事地任由她走開,讓自己再去悔恨個二十年。
夕陽西下時,少女終于停止在城內閑晃,她跨上了頭老驢往城門方向而去,樂無歡見狀,立刻施展輕功快快追上去。
一頭老驢馱著一名妙齡少女,不急不慌、優閑自在地在離城後,踏上往荒山野嶺的小徑。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路暗隨著一名頭戴斗笠,出身武林第一世家,生平頭一回表現得如此藏首畏尾的男人。
老驢緩行終至天幕全黑,少女未執火把亦未提燈,僅是憑借著月華,優閑地哼唱著曲兒,緩策著老驢往前行。
在子夜來臨前,老驢終于將少女馱至一間位于山腳下的路邊小棧。
那是間看起來並不起眼,外頭掛著酒簾子,里頭有光,似乎還未打烊的小棧。
少女翻身下驢,先為老驢備妥了飼秣,再拍去小手上的草屑,口里哼著曲兒地走進小棧。
樂無歡等了半晌不見有人出來,那已壓忍了大半天的困惑情緒再也按捺不下,決定要化被動為主動,和對方當面對質問個清楚。
他一鼓作氣沖到小棧門口正待大步跨入,卻和個掀簾跨出門檻,年逾六十的花甲老嫗撞了個正著。
幸虧他收足得快,還及時伸手將對方扶穩,否則鐵定會害對方往後跌倒。
「婆婆,妳沒事吧?」
「什麼叫沒事?你沒見我都快嚇死了嗎?」
老人家雖沒跌倒,卻被嚇了一跳又微閃到腰,只見她揉腰瞪著他。
「你這年輕人是怎麼回事?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來撞人出氣?」
「對不住!是晚輩莽撞了。」
樂無歡不擅言詞,除了道歉外還是只能道歉,但他嘴里雖在道歉,眼神卻已越過老婦,往她身後的棧內搜尋人影,只不過他還沒能看清楚時,就讓一雙老手將臉龐給扳正了。
「年輕人不懂事,在和長輩說話時怎麼可以不專心?你眼楮是在看哪里?」
「對不住!晚輩只是……只是擔心那名正歇在棧里的姑娘跑掉。」
「怕歇在棧里的姑娘跑掉?」老婦呵呵取笑,「原來年輕人這麼晚不睡覺,就是為了想追求個姑娘?」
「不,晚輩對那姑娘絕無非分之想。」
「沒有非分之想還半夜三更不睡覺,緊追著不放?」
「那是因為她身上有個我想要的東西。」
「那是當然的!」老婦眼神曖昧,低低笑著,「婆婆是過來人,清楚明白,在每個小泵娘的身上,嘿嘿!都會有著你們這些年輕小伙子想要的『東西』。」
「不是的,婆婆!」樂無歡徹底口拙了,「妳誤會了。」
「誤會的人是你!」
斂起笑容,老婦推開樂無歡,開始動手關鋪。
「夜已深,又沒客人,老婆子要關鋪了,別擋著人家干活兒,什麼小泵娘、中姑娘、大姑娘的,我這里統統都沒有,想要姑娘,自個兒上城里的花樓里去找,要多少有多少,別盡挑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上門來找麻煩。」
「不是的,婆婆,真是有的!我從午時一路跟在她身後,跟著她出了城,再跟著她來到這里,她是騎著一頭老驢來的,那老驢就在……」
樂無歡邊說邊轉頭往老驢看去,頓時止聲,因為那頭剛剛明明在吃飼秣的老驢,居然一轉眼就不見了。
他不相信的拔腿奔過去,卻見草地上不但沒有老驢剛拉出的一泡驢屎蛋,甚至就連用來盛裝飼秣的木槽盒,也都是空著的。
老婦走過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語氣憐憫的開口。
「年輕人,婆婆瞧你這個樣,八成是讓個小泵娘給迷住了心竅,真幻不分,把現實跟幻想都搞混了,清醒點回家去吧。」
「不!我沒有!」樂無歡低吼反駁,不願相信在作了二十年有關鈴鐺的夢後,今日的他,又只是在作夢?!
這事一定有問題,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定下心,冷下雙瞳,看也不看地越過老婦,亦不理會她在他身後大呼小叫的喊停,凌箭似地沖進小棧。
棧內很小,只要幾眼就能看穿,那只是間供人喝點小酒、吃點小菜的休憩小棧,不供宿的。
棧外露天放了兩張桌,棧內則擺了三張,十來只矮圓凳,一座用陳舊花梨木搭成的櫃台,棧後還有個灶間及一間睡房,睡房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座梳妝台。
灶間另有後門,後門打開望出去,除了光禿山壁外,只見到一間茅房。
樂無歡借用了擱在櫃台上的燭台,憑借著燭光到處瘋狂翻找,就連茅房及床鋪底下他都沒放過。
但……沒有,真是沒有。
他找到了一只肥鼠和幾只螳螂,但他想要找的小泵娘,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輕人,你你你……敢情是個山賊?!」而且還有可能是個順道采花的婬賊?!老婦雙手護胸,老眼里滿是警戒。
「晚輩不是。」
「還想狡辯?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翻搜人家屋子的除了官兵就是賊了,你既不是官,那就肯定是山賊了!」
對于老婦的指控,樂無歡無言以對,自知方才的舉動,還真有幾分山賊冒失樣。
但他若真是賊,這位老婆婆可也是個厲害角色,與他一攻一防之際毫不遜色,手腳之俐落與外表年齡絲毫不相符。
當他往床底下探頭去找時,她就會從另一頭彎朝他瞪眼吐舌。
當他鑽進灶底去尋找時,頭一探出來,便讓她捉在手中舉高的鐵鑊給重敲了一下。
他敲地板,因為怕有暗道,她就故意唱曲兒兼跳腳,擾亂他的听覺。
就連他進茅房檢查時,她都會快步跟來,一手捏緊鼻頭,若非他閃得快,她可能已經一腳將他踢進茅坑里了。
在終于確定他是不可能在這間小棧里挖出個人時,樂無歡懊惱地坐在凳上,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又听見老婦的諷涼冷話。
「跟你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再不走,當心我記下你的容貌去報官,讓他們將你當山賊來貼圖通緝!哼!」她冷笑一聲,繼續道︰「堂堂一個大男人為了找個姑娘找成那副瘋樣?真是好笑!」
樂無歡原已頹然地合上眼楮,突地一個念頭閃過,他跳起身在老婦面前站定,接著雙手放在老人家的臉上,雙目瞪大,仔細地、謹慎地檢查起那張老臉,包括了皺紋、鼻尖、耳廓、唇瓣,以及任何一個細微部位。
「怎麼?發現沒東西可偷,就不當山賊而想當婬賊了?甚至還想『將就』?連個足以當你女乃女乃的老太婆都不放過?還是說……」
那張老嘴怕就是死到臨頭,也是牙尖嘴利毫不饒人的。
「哼!被我的話給激惱了?又怕婆子真去報官是以想殺人滅口?年輕人哪,人在做天在看,雖說在這荒郊野外殺死一個老太婆就像捏死一只螞蟻般容易,但日後婆子若做了鬼,肯定日日黏你,夜夜纏你,托山虎野狼來咬你,叫雷公電母用閃電來劈你,看你悔是不悔……欸欸欸……你在干嘛?還真是想小泵娘想到快瘋了,連老婆子這樣的老豆腐你都有興趣?」
不!
他當然不是對她的雞皮鶴發有興趣,他只是要確認她有沒有可能是「她」!
是鈴鐺!
這些年來他始終後悔在當年的最後一局里,沒有爬進棺木里驗證躺在其中的是不是真死人,結果讓他輸了那一局,並且輸掉了那塊「散殃」寶玉。
武林中有一門奇術叫「易容術」,如果鈴鐺擅長易容術,那麼當日的死和尚,今日的年輕稚顏以及她的平空消失,卻換成了個老婆子的出現,這一個個的疑點,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釋了。
「算了、算了,沒關系,由著你模,慢慢模喔,模個過癮,反正婆子……嘿嘿!幾十年都不曾讓人給這麼模過了,我那死老鬼早幾百年就不模我了,沒想到今日還能有個長得不賴的年輕小伙子會對婆子的老臉產生興趣,真好,呵呵……」
陡地,老婦得意的笑轉成了鬼叫。
「要死啦!年輕人!你那麼用力扯我臉皮做啥?婆子的臉已經夠皺夠松,活像風干福橘皮了,哪還禁得起你這樣捏扯搓拉摧殘?該死了!被你扯完後我還像個人樣嗎?住……住……住手!快點住手!不然我要大叫了!」
表叫及掙扎無效,樂無歡非得在那張風干福橘皮被搓捏得殷紅,連皮膚下的脈絡組織都清晰可見時,那只摧「花」辣手才終于頹然地放棄了。
不是易容!
真的不是!
那張臉皮是真真實實地「長」在那張臉上的。
樂無歡面色灰敗地松開手,此時的他不知是該解釋還是道歉,若真要解釋,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于是他只有一言不發,狼狽地逃出小棧。
他狼狽逃開,是以沒見著一雙老眼在他背後由促狹壞笑轉成了淡愁。
放手吧,小表。
天下沒有人能永不嘗敗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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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逃開了,但樂無歡還是不想走。
他隱隱約約覺得此事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哪里古怪,于是他只能放棄主動出擊,改采守株待兔的方式。
那老太婆太刁、太蠻,哪有人面對「山賊」搜店還能如此鎮定不改的?就算她不是鈴鐺,怕也是和鈴鐺有所牽扯,那些牙尖嘴利的話不過是想逼他離開罷了。
但他不走,絕對不走,在得到有關鈴鐺的任何線索前,他絕不離開。
樂無歡先到林子里打了些野味、采了些野果、儲了些山泉水,再帶著食物與飲水回到小棧附近,尋了株百年老榕,以干草鋪了個樹窩,做為休息的地方。
他挑的老榕是故意選在能將小棧盡收眼底的制高點上,想著底下若有動靜就肯定能吵醒他,至此他終于能暫時安下心,閉目入眠了。
他原只想淺眠,但一整日下來的跟蹤奔波及那乍驚乍喜、乍愕乍失落的情緒波動讓他感到疲憊,是以當他再度睜開眼楮時,竟已是日上三竿。
他跳下樹,快快奔向那間小棧。
人還沒到,他就先聞到陣陣鹵味香往外飄散,怪的是那香味聞久了後竟覺得臭。
但不管香或臭,他總是安下了心,這表示小棧里確實有人在。
可就在他決定進棧里和老婆婆盡釋前嫌時,卻隨地停下腳步,眼里寫滿了驚訝。
那正走出棧外的人並不是老婆婆,而是個……老公公?!
怎麼會這樣?樂無歡又開始猛冒冷汗。
不!千萬別跟他說昨日的一切,又如往日一般地,不過是場夢境罷了!
不但沒有酷似鈴鐺的小泵娘,沒有老驢,就連嘮嘮叨叨的老婆婆也都不存在!
樂無歡不僅面色死白,連身子都有些搖晃,就在此時,白發老翁先是上下打量他,然後呵呵一笑的開口,嗓音沉老。
「你就是昨晚鬧著要來咱們棧里找小泵娘的小?」
找小泵娘的小?!死白的臉色轉為通紅,樂無歡又是好半天擠不出話來了。
「你也是本事,找不著小泵娘居然連個老太婆也能夠將就?」
老人年紀雖大、身形佝僂,手腳卻很俐落,在樂無歡還傻杵在原地的時間里,他已將該放在外頭的桌凳都搬出來排好了。
老人忙呼了一陣後,歇口氣抹抹汗,彷佛是直至此時才想起了身旁還有個樂無歡。
「咦,年輕人,你還沒走?」
打小至今始終是個天之驕子的樂無歡,卻在這兩天里陸續領教到幾回讓他深覺無力的挫折後,神情里明顯少了些冰焰,多了點謹慎。
「請問老人家,昨晚那位在棧里負責關門的婆婆,她現在人在何方?」
「沒想到你居然還真的惦著我那老太婆?不嫌她話多又嘴利得受不了?」老人斜睨樂無歡一眼,表情半是調侃半是好笑,「她呀,在我來這兒接班後,天還沒亮就逃回她娘家了,她說不敢再留在這,說外頭樹上有個『小』還等著她開鋪後,要吃她的老豆腐,所以連夜逃回娘家去避難了,年輕人……」他摩挲著下巴,目光帶著促狹,「敢情你是幼時母乳喝得不夠,強烈的缺乏母愛?」
「老人家,昨晚的事情婆婆誤會了,請听我解釋……」
「那倒不必了!」老人伸手阻止他,一臉興趣缺缺,「我可沒這閑工夫听你解釋來龍去脈,光瞧你這模樣,誰都看得出是我家老太婆自己想太多了。」
見老人通情達理,樂無歡有種冤屈終遭平反的快慰。
「多謝老人家的明理。」
「明不明理是另一回事情,但我也同樣不希望在開門做生意時,有人上門來找麻煩。」老人溫煦的面色又變陰了。
「晚輩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只是想來找……」
「想來找一個小泵娘?」老人笑嘻嘻地接口,「敢情你的夢隔了一夜還是不肯醒?」
「不!晚輩心思澄明,我能確定是真見到個騎著驢的小泵娘,進了你的棧里的。」
「然後她就不見了?」
「是的,她不見了。」
「那她……」老人壓低嗓音,「會不會是個女鬼?來去無影,面色死白,長相冰艷,專門勾引那種無知少年?」
老人在說出「無知少年」這四個字時,眼神直盯著樂無歡,明擺著是指他。
「不!她不是鬼,我和她玩過游戲,所以曾經觸踫過她,她的手是熱的,並且不怕太陽。」
「什麼時候玩的游戲?」老人一副想幫他的認真神情。
樂無歡心口一緊,知道這個問題可難答了,「二……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當時你應該還只是個孩子吧?」
樂無歡點頭無語。
「那麼她呢?也是個孩子?」
「不,當時她已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了。」
「那你現在根本就不是在找小泵娘,而是在找老姑娘了嘛!」
「不!」樂無歡神情微窘,澀聲道︰「她沒變,還是和二十年前一個模樣。」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觸模樂無歡的額頭。
奇怪,居然沒有發燒?
「你若確定不是在作夢,那就八成是撞邪了。听老漢一句話,回家躲在被窩里好好睡上三天,然後就會沒事了。」
「不!我不回去!」樂無歡一臉堅定,「在沒能探出鈴鐺的消息,或是弄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
「年輕人……」老人嘿嘿冷笑著,「不听老人言,吃虧在後面,世上那些好奇心太強的人……」他壓低嗓音,「通常都會死得比別人要快一些。」
「多謝老人家提醒,但晚輩心中已有定見。」
見樂無歡無論如何不听勸,老人沒好氣地沉下臉,「所以你還是不肯走?」
「老人家放心,我自有歇腳處,不會打擾到你做生意的,我要在這里等,等到鈴鐺再度出現。」
老人瞇瞇眸,冷聲問︰「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樂無歡。」
他冷冷哼了一口氣,「無歡?取得還真好!丙真是個喜歡自討苦吃的命!」
話說完老人轉身去忙,沒再理會樂無歡。
但人雖是在忙,老人心底的話可還沒停下。
拗氣的小表,你硬是不走,敢情是寧可讓人玩嗎?
成!撒下戰帖吧,我就不信我鈴鐺會玩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