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我愛你 第六章

兩個沉默不語的人坐在他們共同的臥室里,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倩寧的手里翻著一本雜志,而樊奕則皺著眉頭看著一份報告。因為還是新婚,他每天要按時下班,也應該留在房間里陪陪她。可是,如果有人看見他們此刻相處的狀況,誰還會認為他們是對恩愛夫妻呢?

他們在人前總是相互依偎,對視微笑;而在人後卻是這樣的形同陌路,即使在新婚以前的那段相處時光都比現在好上千萬倍。

倩寧開始覺得要在人前裝做恩愛是多麼困難的事,心里頭的負擔正在一天天增長,窒息的感覺總是如影隨形,仿佛她一呼吸,心就會被刺痛似的。還有他給她的那一千萬元,他以為這些錢可以做為那天晚上的代價?

這樣冷漠的他,她寧願沒看見。如果看不見,至少她還可以正常呼吸吧?

「明天晚上有個慈善宴會,你要陪我出席。」突兀的聲音讓她手里的書差點就掉在地上。

倩寧抿緊了嘴唇,這十幾天,他在房間里幾乎不曾跟她多說過一句話!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不悅地抬起頭。「听見了嗎?"

「明天我不能去。」到底是什麼理由讓她說了不?倩寧不知道,她也只是蒼白著臉色,用堅定的聲音說。

他擰緊濃眉。「為什麼?"

「我明天要回家陪父母吃飯,我弟弟從台南回來,一家人難得團聚,我不想失約。」她的小弟的確從台南放春假回來,但她今天下午已經見過他們。

「你弟弟回來,為什麼我不知道?"犀利的光掠過他微眯起的眼眸。

「你沒問我。」她也不認為他會想要知道,自從他用冰冷的語氣給了她一千萬之後,他們之間就沒有真正的交談過。

「可是你應該告訴我!"樊奕抿了抿嘴角,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需要我提醒你,我們是新婚夫婦嗎?"

「不需要。」她的聲音里忽然有了幾分激動。「你在人前告訴每個人,我們是新婚夫婦,所以你不必提醒我!」

他眉宇間的褶痕更加深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作為新婚夫婦,我不去你家吃飯,難道你父母不會懷疑?"

樊奕高傲的聲音和審視的表情莫名地讓她覺得憤怒,倩寧咬了咬嘴唇,昂起頭說︰「我父母懷不懷疑根本無所謂,只要爺爺不懷疑,只要他確定了你的繼承人身分,那不就行了嗎?"

她的話語和她漸漸提高的聲音,讓樊奕臉上的線條變得無比僵硬。那雙一貫冷靜銳利的眼此刻罩上寒霜。「夏倩寧,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樊家少女乃女乃嗎?你是在跟我發脾氣嗎?"他的聲音很輕,但那種輕柔卻可以讓人不寒而栗。

太過了解他的倩寧知道他是真的生氣,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這些日子來他刻意的冷淡,他對她的忽視,還有他那一千萬帶給她的羞辱感覺……讓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既然我不是真的樊家少女乃女乃,我沒有義務陪你去參加慈善宴會,我只要讓爺爺一個人相信我們是夫妻就可以了,記得當時我們的約定嗎?"

他的表情有如一頭被惹惱的獵豹,憤怒的烈火在他黑眸中燃燒,樊奕卻只是緩緩點頭。「好,很好。既然你不願意去參加,我也絕對不會勉強你。可是你記住,不要在爺爺面前露出任何破綻,絕對不行!"

「我知道。」她的心在瑟瑟發抖,可她的頭卻高高昂起。

樊奕惱怒地將文件扔到一邊,忽然站起身來,向倩寧走去。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張大雙眼,愣愣地望著他。

他走過她的身邊,逕自走到陽台上,讓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樊奕覺得怒火在胸口處燃燒,自從新婚之夜以後,一切都開始不對勁。那個晚上他的確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熱力,所以才會把持不住,她應該也是相同的狀況。倩寧是個處子,所以不知道該如何控制,因此才會在那一晚接受他。

所以,他給了她一千萬作為補償,並且極力避免再次發生相同的事!他們還被迫繼續睡在同一張床上,而他每天夜晚都要遏止住自己想踫她的念頭。

可是她卻仿佛對那一千萬不屑一顧,甚至在這些日子開始不願意多跟他說話。

他眯起雙眼,許多疑問同時閃過腦海。

他好像從來沒有問過她為什麼會同意和自己假裝結婚的理由,倩寧是那樣爽快地答應了,並且處處配合著他的舉動。那些擁抱和親吻,普通女子會那樣熱烈地回應他嗎?那麼,或者她答應和他結婚的理由並不是那樣單純地是為了幫助他,她是為了錢還是樊家少女乃女乃的頭餃,或是兩者都是?

但是,剛才她那張憤怒的臉又閃過腦海,如果她有其他的目的,倩寧為什麼又會那樣頂撞他?她難道不應該盡量討好他,盡量在公眾場合和他一起亮相?還有她收到那一千萬時,絲毫沒有笑容,仿佛受到了什麼打擊般的臉色蒼白……

他用力敲了敲欄桿的把手,這些全月兌離了他計劃的軌道,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對勁。包括他最近易怒的脾氣,還有心里那團一直燃燒著的火焰。只要一見到她,就會開始莫名燃燒!

這樣的婚姻還要繼續多久?

他回頭看向屋子里,她已經躺在床上,睡在她每天都會睡的那個地方。他們很有默契地將床分成左右兩邊,誰也不會越雷池一步。

可是樊奕知道他有多少個晚上已經臥不成眠,而今夜,又會是難熬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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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奕憤怒的拳頭打在堅硬的古董桌上,發出砰然一聲巨響!

又不在家?她居然又不在家?!

這整整一個星期,每當他要找她,她都不在!他不能不懷疑她在刻意逃避他!

而且她這樣每天都出門的行為,難道不會引起爺爺的懷疑?倩寧似乎忘記了自己該扮演的角色,那麼就讓他來提醒她!

他撥通了她的手機號碼,在她剛接起時,就對著話筒大嚷道︰「立刻給我回家去,現在,馬上,在房間里等我!"

幣上電話,他如一頭被惹惱的野獸般沖出了辦公室。

「她人呢?"回到別墅,樊奕的怒火依然明顯地在眼里燃燒。

被他抓住的佣人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少女乃女乃,她人呢?"他再次不顧一切地大喊。

「在……房間里。」第一次看見他發這麼大脾氣的佣人,不住地顫抖著。

三步並做兩步,他登上了樓梯台階,一路沖向自己的臥室。

「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他朝著她大喊︰「你一天不安分的待在家里你就不開心是不是?到底有什麼事需要你每天都往外面跑?"

坐在窗台前的倩寧一下子就驚跳了起來。「你叫我立刻回來就只為了要訓斥我嗎?"

他把外套甩在床上,俊朗的臉上怒氣沖沖。「你似乎對我把你叫回來,感到不滿意?"

「我當然很不滿。」倩寧在接到他的電話後匆忙趕回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害得她提心吊膽了老半天。「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如果我出事了,是不是正中你下懷?"他冷笑著。

「樊奕,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她眨了眨雙眼,忽然間覺得不認識眼前這個怒氣沖天的男人。

「我在說。」他眯起雙眼。「你應該安分地留在家里,扮演好你樊家大少女乃女乃的角色,而不是整天往外跑。你也許覺得每天出門都沒什麼,但爺爺會怎麼想?樊氏家訓上難道沒有告訴你,作為樊家的媳婦你應該做些什麼嗎?"

「我就是在扮演著樊家少女乃女乃的角色。」她咬著漸漸發白的嘴唇。「你不必每天提醒我,我已經在努力地做了,而且盡了我最大的努力!"一種酸澀猛然間涌上眼眶,他對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嗎?她真的已經盡力了,每一天都配合著他演戲,還要面對他轉身時那種冷漠的表情。

「盡力?那為什麼這一個多星期,我都無法知道我的新婚妻子人在哪里,又在干什麼?為什麼我打回家的電話永遠听不到她的聲音?"他的表情緊繃,聲音里充滿譴責。

她定定地看著他,覺得心里那緊繃的壓力正在崩潰。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他還是不滿意,他還是要責怪她!自己不管做什麼,都無法得到樊奕的認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付出真的有意義嗎?

「你可以問我,我每天去了哪里。」眼里的淚水終于涌了出來,不是她想哭,而是眼淚它有自己的意志。「可你從來都不跟我交談,除了在人前表現恩愛以外,你關心過我什麼?所以現在,你沒有理由質問我去了哪里,你也沒有權利問。」

「我是你的老板,你在為我工作。」他冷酷地揚起眉。「我有權利知道你的一切行蹤,我必須確定你的行為不會破壞我們之間的協定,引起爺爺的懷疑。」

他是她的老板,原來這就是他對他們關系的詮釋?!倩寧驀地抽搐了一下,她轉過臉去不再看著他。

「你想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麼,大可以去問爺爺。」

「爺爺?"他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沒錯,爺爺。」她咬著牙說︰「我每天都陪他去郊外的一個安養院看望那里的獨居老人們,爺爺資助這個安養院,他希望和里面的老人談心,老人們也很喜歡他去。」

「我怎麼不知道?"他嚴厲地皺起了眉。

「因為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淒涼的諷笑。「現在你滿意了吧?我不會破壞我們之間的協定,也不會引起爺爺的懷疑。」

樊奕的嘴角抿成一直線,看起來整個臉頰都繃得緊緊的。「你應該向我報告這件事,而不是等我來問。」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我的行蹤,也不知道找不到我會讓你這樣生氣。」她的嘴角依然帶著譏諷。「我以為陪著爺爺出門,是你希望我去做的事。」

樊奕銳利地盯著她,怒火並沒有因為她的解釋而消失,反而比剛才燃燒得更加劇烈,沖撞著他的胸腔,想要完全地爆發出來。在她此刻毫不在意的眼里,他的怒氣似乎無關緊要,她甚至可以完全不在乎他!

「沒其他問題的話,我要回安養院去了,剛才我告訴爺爺你有急事找我,既然沒什麼事,我想我還是陪他老人家的好。」倩寧拒絕再看他一眼,她跨著麻木的步伐向門口走去,現在她只想遠離他。遠離他,心就不會痛了,也不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那樣毫無意義。

「你就這麼等不及去討好他嗎?"樊奕冰冷的話語在她身後響起,帶著一種訕笑。「還是你終于發現,要坐穩樊家少女乃女乃的位置,討好他比討好我要來得有用得多?"他忽然間自以為想通了一切——這些日子來困擾著他,那些關于她的一切。

倩寧因為他話里的譏諷而驀地回頭,臉色慘白一片。「你……你的話是什麼意思?"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她忽然全身發冷。

「夏倩寧,我一直在思考,你為什麼會答應和我一同進行這個騙局的理由。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錢嗎?我的確是答應給你一大筆報酬。」樊奕嘴角的譏笑弧度更大,黑眸里閃著惡意的光。「但你並不就此滿足是不是?你還想要更多,我的確低估了你。」他向她步步逼近。

「你說……我想要什麼?"看著他緩慢而壓迫地走近,她向後退了一步,聲音顫抖。

「樊家少女乃女乃的頭餃可以給你帶來榮耀、地位、權力和金錢。比起我給你的報酬,這些更有吸引力,是不是?"他的眼里倏地放出精光,他的手伸向了她。一切的疑惑都在他腦中找到了答案,他將它們串在一起,一把熊熊的怒火在胸口燃燒。

他懂了,她那樣委曲求全地願意配合他,還有她新婚夜那奇怪的勾引舉動,終于全都聯系上了!

倩寧害怕地向後靠在門板上,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退。

樊奕的雙手撐在她身後的門板上,將她困在身前。「所以你在新婚之夜對我投懷送抱,而我竟然還感到歉疚。」他冷冷地笑著,眼眸里卻滿是憤怒。「現在,你又發現只要討好老爺子,得到爺爺的認可,你就可以永遠坐穩這個位置。」

倩寧全身劇烈地顫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樊奕對她的看法嗎?在他眼里,這就是她,夏倩寧!一個不擇手段,想要攀上高枝變鳳凰的女人!

「你的手段的確夠高明,我竟然被你耍得團團轉!"咬牙切齒地看著她,他想到自己以前竟然會認為她是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竟然以為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樣,不會覬覦樊氏未來女主人的位置。

她張大清澈的眼眸,即使深受傷害,即使心痛如絞,她的目光依然清澈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把握住她的下巴,惡狠狠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她雪白的容顏。「就是這雙眼楮和這樣的表情,讓我以為你純潔無瑕,以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可是又有誰會想到,在這樣一張臉的背後,會有那樣深刻的心機和算計?!"

倩寧依然全身顫抖著,屈辱和痛苦的眼淚沿著臉頰滑下,滑過他的手心。

「哭?"他伸出手去擦干她的淚水,但嘴角卻猙獰地抿起。「這個眼淚曾經很動人,可是現在已經毫無用處,因為我看穿了你的險惡,絕對不會再讓你得逞。」

對于樊奕來說,這些日子來他因為這個女人而變得焦躁不安,變得陰晴不定而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變得不再像以往冷靜自若的他!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惱怒,讓他覺得被欺騙,讓他的自尊深深受到了傷害。

「現在的我,在你眼里,已經一文不值了吧?"倩寧揚起眼簾,用被淚水沖刷過的眸子直直看著他。「你為我做的每件事都找了理由,無論我再說什麼,你都會認為是我在狡辯。」

她眼眸里依然潔淨如水晶的光芒讓他的胸口掠過一陣慌亂,他猛地轉開頭去,冷著聲音說︰「沒錯,你再怎麼狡辯都無法改變你的所作所為。如果不是為了想要當上樊家的少女乃女乃,新婚之夜你為什麼要誘惑我?"

「新婚之夜是我誘惑了你,除了我處心積慮要當上樊家少女乃女乃之外,你也不會接受其他的解釋吧?"她清澈的眼里閃出更晶瑩的淚光,哀傷有如薄霧般罩著她全身。

「其他的解釋?"樊樊的眼眸一亮。「難道會是因為嗎?你是個處女,如果你會被左右,就不會留著處子之身到現在。」他想到自己過去的想法,更加覺得自己愚蠢。他怎麼會以為她跟他一樣僅僅是為了呢?

「沒錯,沒錯……」倩寧緩緩搖頭,搖碎一串眼淚。「你把一切都想清楚了,你再也不會听我的任何解釋,我也給不出其他解釋。」她可以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嗎?如果她說出愛來,他一定會更加認定她在撒謊吧?

而且,在他此刻的陣陣指責里,她又怎麼能將愛這個字說出口呢?說給一個注定不會在乎她的愛,注定會將她的愛揉得粉碎的人听?這份愛在她心底曾經那樣純潔和高貴,她不要他來破壞,不要他來踐踏她的這份愛!

他猛然間放開了她,她眼里掠過一種比絕望更深刻的感情讓他心悸。她果然是個會演戲的女子,此刻那種萬念俱灰的表情連他都要動了惻隱之心。

「我警告你,收起你的這一切把戲,按照我們當初的協定演好你的角色,在一切結束時,我會給你應得的報酬。如果你繼續耍這些小手段,你會看到,我可以冷酷到什麼程度。」

「你可以冷酷到什麼程度,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我更了解嗎?"她揪住了胸口的衣襟,心中的傷痛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你說什麼?"他警覺地看著她,她那副柔弱的樣子的確非常動人,他的心又莫名地狂跳起來。

「我沒說什麼。」搖了搖頭,她茫然抬起眼,看著他警覺的表情,嘴角飄上一抹奇異的微笑。「既然你這樣不相信我,為什麼還要和我維持這個婚約呢?你不怕我把真相告訴爺爺嗎?"

「你敢!"他忽然沖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如果你敢,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倩寧也被自己沖出口的話嚇壞了。難道她真的想過要那樣做嗎?還是因為樊奕把她傷得太深,而她只想要同樣地刺傷他呢?她蒼白著臉,眼眸里滿是驚恐。

「夏倩寧,如果你敢那樣做,我發誓絕不會放過你!"他的聲音冷靜而充滿威脅,沒有一絲溫度。

「不,我不會那樣做,我不會傷害那個老人。」她顫抖著嘴唇。

「我看你會,只要對方損害了你的利益。」他冷冷瞥著她。「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可怕,而我竟然會主動提議讓你做我的妻子,我真是愚蠢。」

他一把推開了她的身體,逕自打開門離開。

倩寧靠在牆上,知道在他的心里,她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最不堪的女人。但她,已經沒有感覺了,痛到麻木的心,再也不會因為他的任何話而痛苦了。

只有淚水爬滿了她茫然的一張臉,只有在眼眸深處,可以看見她到底被傷得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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