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里擺好了幾十桌筵席,除了年輕的格格郡主們,還有阿哥、各府貝勒、貝子以及其他未婚的八旗親貴們。
「納蘭,我听說這次的筵席是你建議太後老祖宗辦的?」承兗貝勒望向坐在同一席的納蘭凌。
「老祖宗說最近日子過得乏了、悶了,我只是提議她請些格格或者貝勒們來說說話,消遣一下。」納蘭凌喝了口杯中美酒,灑月兌一笑。
「你這提議倒好,昨兒個我們接到口諭時,無不膽戰心驚,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鎮威將軍家的蘭萱格格性格活潑,也素與各府的格格貝勒們交好。
「就是說,害得額娘替我準備了許多繡花樣子,說是老祖宗可能要考考我們女紅。」納蘭凌的妹妹無雙向來與蘭萱格格是好姐妹,此刻也噘起小嘴表示不滿。
「你們下午就來覲見老祖宗了,到底太後都讓你們做了什麼?」承兗望著自己的妹子玉珠格格。
「別提了。」蘭萱首先鼓起了腮幫子。「最近聖上推廣漢學,我們這些格格們也被迫學那些漢人的三從四德,讀什麼詩經,看什麼女誡的,頭都大了。」
「難不成是考你們文章之事?」納蘭凌手里的折扇倏地打開,笑得幸災樂禍。「這可真是難為了你們幾個只會打獵騎馬放老鷹的格格。」
「凌哥,這也是你的主意嗎?老祖宗每次有什麼新奇想法,必定與你有關。」蘭萱對他投去惡狠狠的一瞥。
「這可是大大的冤枉。我向來贊成女子無才便是德,順騏你說是不是?」
順騏貝勒冷眼以對。「納蘭兄有什麼想法,在座諸位,應該無人可以猜透。」
「順騏貝勒說得好。」玉珠格格嬌媚一笑。「太後老祖宗的確問了些學習漢學的進度啦,都念了些什麼書啦之類,但並沒有為難我們。」
「雖說是沒有為難,卻也還是小小的考了我們一把。」蘭萱哀嘆的甩了下手里的白緞帕子。「先是問了皇上御筆親寫的福字到底有何寓意,還讓我們在正月初一前人人親手縫一件旗裝,明日起每天都要到慈寧宮里做女紅。」
納蘭凌挑了下朗目劍眉。「老祖宗定是怕你們讓丫頭或者福晉代勞,才要親自看住你們。」
「回答皇上寫的字有何寓意很難嗎?每年皇上都會親自題‘福’送給各宮,以及王公大臣懸掛于廳堂……慈寧宮上不就一直掛著皇上親筆所寫的‘福’字嗎?」承兗貝勒看向高掛在慈寧殿中,紅色絹帛上御筆親題的「福」字,並且蓋有康熙皇的印璽。
「那麼大貝勒,你倒說說這個福字有何寓意?」納蘭凌笑得有些戲謔。
順騏也把目光落在承兗的臉上,似乎也頗有興趣。
「福壽康泰之類的嘛,無非就是希望大家都是有福之人。由聖上來親筆寫福,就是天子賜福眾人之意。」承兗貝勒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在座諸人全都沉默了好一陣,又各自舉箸喝酒,互相嬉笑了一番。
「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被完全忽視了的承兗貝勒顯得憤憤不平。「那你們說,這個福字還有什麼寓意,難道我說錯了嗎?」
「大貝勒沒有說錯。」納蘭凌舉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那為何都不說話?」承兗立即就笑呵呵。「來來來,喝酒喝酒。」
「雖沒說錯,卻也沒說對。」順騏淡然而笑。「我想今日諸位格格在太後面前必然也說過許多類似的回答。」
「還是順騏貝勒厲害。我這個哥哥平日里只會收集那些古玩字畫,希罕玩意,對于字畫里的真正意境卻沒有任何的理解。」玉珠格格咯咯笑了幾聲。
「那到底應該是何寓意?原本這‘福’就是為了討個吉利彩頭,難道還有特定含義不成?」承兗貝勒心有不甘。「那你們這些格格里難道有人說對了?真有什麼特別寓意?」
「趁著今兒個熱鬧,哀家的皇孫們都在,大家一起來看看,聖上寫的這個福字到底有何寓意?丫頭們不準開口,讓小子們來看。」就在此刻,太後寶座那傳來了慈祥仁愛的聲音。
筵席各桌全都立即停箸正坐,眾人的目光恭敬的望向皇太後。
「說好了今兒個是我們家宴,不要拘禮。你們怎麼又拘謹起來了?以後若再這樣,哀家就不讓你們進宮來玩兒了。」太後鳳顏佯怒,繼又笑容和氣。「小子們都去殿里仔細瞧瞧聖上的墨寶,再去劉德那里準備好的書案上寫下你們的想法。」
「!」皇孫公子們全體起立,肅身領旨。
其後半個時辰,這些皇孫公子們摩拳擦掌,在太監們替他們準備好的墨寶面前揮筆草書,爭先恐後的向皇太後進獻自己的妙語良言。
納蘭凌與順騏站在一旁,並不著急。
「你們怎麼還不過去寫?」承兗貝勒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看起來自信滿滿。
「承兗,我們不急。」納蘭凌戲謔一笑。「你今天如此積極,難道是為了桑寧格格?皇太後應該……」
「誰為了她?我和她的婚事已經吹了。」承兗貝勒壓低聲音,瞪了納蘭一眼。「雖然這筵席她必定不會出席,但是這件事還是不提也罷。」
「納蘭,你平日不是消息靈通得很,怎麼卻不曾听說這件事?」順騏貝勒冷眼旁觀。「承兗已經說服了太後老祖宗,不把桑寧格格指給他。」
「原來如此……」納蘭凌笑意融融的表情里卻有著讓人難懂的清鑠目光。
「喂喂……」承兗貝勒突然拉了下納蘭凌的袖子。「你們看,老祖宗身邊那個美麗月兌俗的格格是誰?看旗頭,應該是個親王格格。」
此時,酒筵已近尾聲,格格們也已起身離座,聚在幾處隨意的談天說笑。有個十分面生的格格被召喚到皇太後的身邊,皇太後親切的摟住她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納蘭凌的目光早就落在了那個穿著大紅氅衣的格格身上,嘴角邊隱隱含著一絲諧趣。
「倒是真的不曾見過。納蘭,是哪個蒙古格格嗎?或者是邊塞親王的格格?」持成穩重的順騏貝勒也皺了下眉宇。「老祖宗對她還真是青睞有加。那麼多皇格格也在場,只有她可以坐到老祖宗身邊去。」
「順騏,我們也去把福字寓意給寫了。」納蘭收回了他的目光,當眾人漸漸都被那位神秘格格給吸引時,他卻轉頭離開。
順騏抬眼瞅著他的背影,深邃的眼里倒是掠過了一絲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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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感到別扭極了,也無聊極了。
當然不是陪伴著皇太後讓她覺得別扭與無聊,而是身處這群她根本就不熟悉的格格們中,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從下午入宮開始,就時常會有好奇的格格來詢問她的情況。雖然許多人只是純粹的好奇,卻還是令她感到疲憊不堪。
筵席撤了以後,大家都分散在慈寧宮里的各處暖閣里,有的欣賞字畫,有的欣賞太後賞賜的珍稀迸玩,有的則陪著皇太後說些悄悄話……
太後特意要桑寧四處走走,認識一下各旗親貴,因此她也只能遵命。
這些格格們大多落落大方,活潑開朗,但也不乏尖酸銳利之人,讓她漸感無法招架。
「桑寧格格,剛才老祖宗獨獨摟著你一人和你說體己話,我們看著真是羨慕不已。也不知道格格怎麼能把老祖宗哄得如此開心?不如教教我們這些愚笨之人。」
「算起來我們也都是老祖宗的孫女,不過卻不曾有這樣天大的榮寵坐到老祖宗身邊去。」
「你們這些人真是小心眼兒,桑寧格格何止坐過太後老祖宗的寶座,不也睡過太後老祖宗的御床嗎?」
眼前幾個格格把她團團圍攏,她們個個看似笑容親切,說的話卻含沙射影,帶著陣陣酸氣。
「那是什麼滋味啊?桑寧格格,你快告訴我們。」順親王府家的小榜格親熱的拉住她的緞帕。
「雪兒,你糊涂了是不。桑寧格格小時候嚇得夜夜發抖做惡夢,當然是感到害怕和恐懼嘍。」又一個桑寧已經記不起名字的格格,沖著她微笑。
「為何要恐懼?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如果是我,一定會感到幸福得好像飛上了天。」雪格格眨著雙眸。
「哎呀,不要再說這些會惹人傷感難過的話題了,額娘小時候不是跟我們說過桑寧格格的事嗎?你看你怎麼又忘了……」
桑寧听著她們這些「天真爛漫」的言辭,俏臉上帶著平和冷靜、甚至過于淡漠的表情,不慍不怒也不笑,听任她們嬉笑談論。
「幾位格格,什麼事這麼開心?」
桑寧听到了熟悉的慵懶柔和聲調,她猛地揚起眉望向跨進東暖閣里的來人——果然,是納蘭凌。
在他身邊,還站著幾個氣質不凡,目光清澈且友善的格格貝勒們。
「納蘭公子,順騏貝勒,承兗貝勒。」那幾個把桑寧圍住的格格,立刻就從她身邊散開,繼而將他們幾個男子給包圍了起來。
「還有幾位格格們好呀。」但對于他們身邊的幾位格格,卻言辭冷淡。
「你是桑寧格格吧。」
當桑寧正提防的注意著納蘭凌那雙狡黠多變的雙眸時,她發現他身邊的一位格格向她招了招手。
桑寧只得略略點頭。
「承兗哥,先前你不是問我,在我們這群格格里有誰說得出那個福字的特別寓意沒有?」向著桑寧招手的正是納蘭無雙。「現在那位格格就站在你面前,你自己去問個究竟吧。」
承兗貝勒竟真的向著桑寧大步走去,逼得其他格格們連忙讓出道來。
「桑寧格格,本爵願聞其詳。」
玉珠與蘭萱听到他那聲「本爵」後,忍不住掩住嘴角,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其實沒什麼,桑寧只是蒙對罷了。我想今日各位貝勒貝子里,也定然有人看出了端倪。」她的聲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
承兗在她「淡淡」的目光注視下,竟有些發起呆來。
在這京城里,天子腳下,多的是傾國傾城的美貌女子,也有素淨文雅的清新佳人,可是卻從未見過如她這般看似濃烈實則冷淡、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的女子。
「敢問格格,究竟是何端倪?」右手握著折扇,一貫風流倜儻、名滿天下的納蘭公子,也悠然自得的踱步到了桑寧面前。
桑寧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顯然在告訴別人,她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問題唐突的男子。
「在下納蘭凌。」他正直的看著她,眼神顯得清澈而無辜。「可以在此遇到格格,真是深感榮幸。」
桑寧微微抿了下嘴唇,他後面那半句根本就是多余的話,只會惹人注目罷了。
納蘭凌似乎從她冷淡的目光里讀出了什麼,對她燦然一笑。「請格格賜教。」
「納蘭公子過獎了……」按捺下內心的反感,她強迫自己對著他微笑。
這是在宮里——桑寧的小手握緊手里的緞帕,不斷的在心里默念著,讓自己保持平靜無波的神情。
「凌哥,今天桑寧格格的表現實在是精彩至極。讓諸位娘娘與太後老祖宗夸獎連連,也讓我們這些不愛讀漢書的格格感到汗顏。」蘭萱格格生性調皮,她熟稔的走到桑寧格格身邊,拉起她的小手。「以後要常常出來和我們玩,凌哥年前說要組個詩社,以後每月還要出本書刊——我是沒什麼興趣,不過桑寧格格一肚子才華,很適合參加。」
「這個主意好!納蘭,我第一次覺得你的提議這麼出色,不愧是我們京城第一公子!」承兗用力拍著納蘭凌的肩膀。
「納蘭公子,你們要組詩社嗎?那我們都要參加。」一旁的格格貝勒們都圍攏了過來。
「既然是要組詩社又要出刊本,自然是需要一些真正有學識之人,怎麼也不能濫竽充數,貽笑大方。」納蘭凌挑了下眉梢,依舊只是望著桑寧。
「納蘭公子,此話怎講?」也許是他那太過直接的目光再度讓她感到煩躁,桑寧竟自然的接了他的話。
「桑寧格格,能夠賜教對于那個福字,你的見解是什麼嗎?」他看似溫和的目光里帶著些挑釁。
他在懷疑她毫無學識,濫竽充數?桑寧冷漠的答道︰「我說出來的答案,怕納蘭公子見笑。」
「怎麼會呢?大家切磋一下,而且蘭萱格格也說了,對于桑寧格格的見解,太後老祖宗與娘娘們都很贊賞。」納蘭凌的眼神倏地一亮。「不如我先拋磚引玉吧!《禮記.祭統》上有雲︰‘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謂之備。’」
桑寧的眸子里揚起了一抹神采。「《韓非子》說︰‘全壽富貴之謂福。’」
「看吧,這個和我說的一樣。」承兗貝勒高興的拍了下手。
「《尚書.洪範》中說︰‘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納蘭凌笑眼盈盈的繼續。
「《新論》中記載說‘五福’是︰壽、富、貴、安樂和子孫眾多。」桑寧眼里的冷漠漸漸染上了一絲笑意。
「我們滿人最講究吉祥,而最吉祥的莫過于福、祿、壽這三字。」納蘭揮動了下他的折扇。「有福則長壽、富貴、健康、好善……」
「你們等一下,說得太快了……‘有好德’和‘烤盅命’是什麼意思?有好的德行我還能理解,‘烤盅命’是什麼盅?喝茶的盅?」被晾在一旁的承兗貝勒顯然不甘讓納蘭凌主導對話,不時插嘴。
桑寧與納蘭有默契的對視一眼,二人同時沉默。
「承兗貝勒,納蘭既然在請教桑寧格格,你就不必打攪他們了。」順騏瞥了眼承兗,沉著的說。
「那麼格格覺得聖上寫的這個福字,足以包涵我們說的所有福氣嗎?」納蘭凌平靜的眼里掠過幾許嘉贊,他靜靜等待。
桑寧咬了下嘴唇,恬靜的笑容在她唇邊蕩漾開。「聖上寫的福字,有其特殊寓意。既與我們說的福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
「願聞其詳。」
她略一沉吟,瞳眸里掠過明亮的閃光。「納蘭公子應該注意到了吧?聖上的這個福字在寫法上與常人不同。」
他的目光瞬間掠過大殿的方向。「是有一些與常人不同的特點,也只有聖上有如此功力。」
「這麼一說……對,是有點奇怪,與聖上今年賜給我們府里的福字也有一些不同。」承兗貝勒再度不甘寂寞。
「既然承兗貝勒也看出來了,我就不再賣弄了。」桑寧淡然的斂下眼。
眾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承兗的身上,似乎都在等待著他說明。
「你們……干嘛都望著我?」承兗貝勒皺起他的濃眉,挺起胸膛面對著桑寧。「桑寧格格,怎麼能說你是在賣弄?大家都等著你說明呢,是吧,納蘭?」
納蘭凌不疾不徐的頷首。「格格不必如此謙虛,我們交流切磋,不必拘泥。」
桑寧冷淡的眼掃過他的臉,又轉身面對著眾人。「那我們就到殿中去瞻仰聖筆親題的福字,再听听桑寧的拙見。」
「此議甚好。」納蘭凌合起了折扇,他無官無爵,一身錦袍在人群里反倒顯得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格格請。」承兗貝勒立刻站到桑寧身邊,也算捷足先登。
桑寧守禮節般的低頭,在他的陪伴下向著慈寧殿走去。
納蘭凌微勾起嘴角,笑容頗耐人尋味。
「你覺得這桑寧格格怎麼樣?」趁著其他人陸續離開,順騏神情嚴肅的站到他身邊低語。
「難說……」納蘭凌眼里掠過凌光。「她必然飽讀詩書,而且對于書法繪畫也頗有心得。」
「只是太過高傲冰冷了。」順騏冷冷說道。「雖然她想表現出謙恭的態度,但眼神里的那抹孤高卻無法抹去。」
「這听起來很像在形容某人啊……」納蘭凌戲謔一笑,跟著踏出了腳步。
順騏一貫嚴謹的臉上竟也浮現出一絲絲笑意,納蘭凌的魅力之一大概就是不管他說什麼,都無法真的激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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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所題的這個福字,寫得剛勁有力,氣勢十足又渾然天成。但桑寧覺得此福與聖上所題的其他福字有五個特殊之處。」
桑寧與眾多八旗年輕的貴族們一起仰視著那高掛于慈寧殿上的「福」字。
「第一,左邊那個‘示’,草書像不像個‘才’?」她昂起頭,秀氣的臉上帶著的認真。「仔細一看,它又像‘子’對不對?」
眾人中有人頷首,有人沉思,有人皺眉,無人應答。
而桑寧並不等他們回話,逕自說著︰「再注意看右邊部分的‘’字,上半部的草書像不像‘多’?而下半部的‘田’字,聖上並未封口。這個‘’整體看來又像王羲之《蘭亭集序》中‘壽’字的寫法。之前我曾說過,‘五福’是壽、富、貴、安樂和子孫眾多,聖上的這一個福字,就把這五種福氣都包含在內了。」
「怎麼說?」承兗貝勒一邊研究著筆順字形,一邊喃喃問道。
桑寧溫柔一笑。「你把福字右上和左半部連起來,不就是多才多子嗎?而右邊上下連讀就是多田,多才多子多田,自然富貴安樂,子孫滿堂。而田字未封口則表明疆土無垠,國強民富,也是鴻福無邊之意。」
「右邊本來就像個壽字,所以也是長壽之意。」承兗貝勒連連點頭。「絕妙啊絕妙,也只有聖上才有如此雄健的筆力和能耐,可以把這福字寫得如此精妙。」
桑寧冷淡的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興奮之光。「這還沒完,再仔細斟酌,這其中的絕妙更多。」
「格格你快說。」承兗貝勒迫不及待。
「聖上在這個福字上還蓋了璽印,因為這個福是唯一不能倒掛的福字,這個福字真正是曠古絕世的天下唯一。」桑寧雙眼散發出清鑠的光芒。
「啊?對對對……真是太對了……」承兗貝勒顯然已對桑寧折服得五體投地。「格格也是天資聰穎,曠古絕世……」
「桑寧格格真是心思縝密,心細如發。我們還真不能想到這麼多,比起下午回答老祖宗的問題時,又多了幾番解釋呢。」忽然又有一個口氣頗酸的聲音打斷了承兗的話語,是位親王格格。
「看來我們這些庸才的確不如桑寧格格,難怪格格平日不喜與我們這些俗人為伍。在桑寧格格面前,我們真正是無才無德無能得很。」又有格格如此說道,音量細微卻足以讓許多人都听到她的話。
接下來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連承兗貝勒都不再說話。
桑寧的臉色也被一些慘白之氣所籠罩,顯得尷尬與無措。她並不習慣與這群看似文雅賢淑、禮儀周到的貴族格格們相處,不知不覺間便得意忘形的得罪了她們。
只是因她習慣了面無表情,沒有把這份不知所措表現出來罷了。而她的沉默,也自然被人解讀成了高傲。
納蘭凌一直帶著似笑非笑,又三分戲謔的笑容站在遠處,靜靜的聆听。
此時,他卻大步向著桑寧的方向走去,在接近她時翩然開口。「照我看,尚有一層寓意,桑寧格格疏漏了。」
听到他的聲音後,人群自動的分開二邊,讓他可以走向桑寧。
人群里,有些格格的臉上也出現了期待之色,似乎等待著他挫挫桑寧的銳氣。
「聖上這個福字和我們一般的寫法還有些不同,不知格格發現了沒有?」他帶著愜意的笑容,望著桑寧的眼神熠熠生輝。
原本桑寧在听到他的話後臉色愈發蒼白了幾分,可是接觸到他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目光後,她的心竟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納蘭公子請說。」她對他輕輕點頭。
「此‘福’字,字形窄長,不同于平常的飽滿方正——格格覺得呢?這也是聖上的有意為之吧。」納蘭凌清澈的目光里帶著幾許鼓勵,刻意停頓下來。
桑寧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掠過猶疑後,輕輕頷首。
「雪格格,你覺得聖上沒把這福字寫胖,而寫得如此之瘦——是為了什麼?」納蘭凌笑容親切迷人,微微轉身。
「瘦音諧‘壽’,這也是暗含了福壽雙全之意。」雪格格抿嘴而笑,神色里頗有幾分得意。「皇爺爺的這個福字真是寫得精妙絕倫,寓意深刻。也只有我們皇爺爺才能寫出這樣出色的福字,真正是皇恩浩大,福澤無邊。」
「雪格格好口才,等以後詩社成立了,你和蘭萱格格、玉珠格格、桑寧格格還有幾位郡主,一定要來參加。」納蘭凌滿眼贊許的對著雪格格點了點頭。
雪格格兩腮染紅,雙眸閃爍。
「吾皇乃聖主明君,上天庇佑。此福字定能佑我大清千秋萬代,也定能佑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順騏貝勒躬身念道。
之後,眾人又以這個「福」字為題,各自做了幾首應景祈福之詩,這才漸漸散去。
桑寧刻意走在最後,而納蘭凌也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
「謝謝。」她輕聲低語。
「為何謝我?」納蘭凌一臉悠閑。
「先前你替我解了圍。」她蹙了下黛眉,對于他明知故問的語氣感到不滿。
「在這紫禁城里處處都充滿了、嫉妒、貪婪甚至殺機,唯一不能做的事就是讓自己孤立。你如果想完成你的心願,單槍匹馬絕對行不通的。所以必須建立起自己的人脈,和這些人共進退。」納蘭凌揚了下朗眉,神情卻異常肅然。
桑寧停下了腳步,此刻的慈寧殿里空無一人。
納蘭突然俯身到她耳邊,突然的親切讓她全身都立刻染滿緋紅。
「隔牆有耳,我知道你還有許多問題要問。現在我只能告訴你,稍安勿躁,靜觀其變。我答應過你的事就會替你辦到——在我主動聯絡你之前,你只需要安靜等待,並且尋找那些可以做為朋友的人。繼續拉攏太後老祖宗的喜愛,那才是你的生存之道。」他含笑低語,表情就仿佛在說什麼好玩的悄悄話,並不是這樣嚴肅的話語一般。
桑寧難掩心里的愕然以及一絲絲奇特的羞怯感升起……因此,她只是呆怔的望著他,無法言語。
「桑寧格格,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關于詩社你一定要來參加,以後還有其他一些活動,也需要你賞臉支持。」納蘭凌朗聲說道,笑容明亮。
桑寧被動的點頭,目光還是一瞬不瞬落在他的臉上。
「原來你們還在這,哥哥,桑寧姐姐已經答應參加我們的詩社了吧?就知道只要我哥哥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桑寧姐姐,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這些人都歡迎你加入呢……」納蘭無雙還有蘭萱格格等人離開又折回,一起走向他們。
桑寧被動的被他們簇擁著,她恍惚的露出笑容,恍惚的看著這些人。
心里想著,她的確有許許多多的問題要詢問納蘭凌。
她感到糊涂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幫她呢?
他對她說的那番話,有太深的含義,她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