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想嫁 第五章

「這樣真的可以嗎?」桑寧穿著一身漢家女子的衣裳,上著淺色小襖,下著翠綠長裙,裙擺下微微露出腳踝和繡花鞋,梳平常漢家女子喜歡的平髻,只插了一只木簪子。

「格格穿上旗裝秀麗端莊,穿起漢裙來也一樣文雅大氣,很適合啊。」納蘭凌此刻也一身漢家公子打扮,寬大的衣袖將他身上的飄逸瀟灑氣質完全襯托出來。

「我只是覺得一定要穿成這樣嗎?」她看向自己縴細的腳踝,隱隱感到有些羞赧。旗裝是完全不露腳踝的,所有肌膚總是藏在長袍之下。

「我們不是說了,今天你不是桑寧,我也不是納蘭凌,我們只是普通的漢人男女一起去天橋閑逛嗎?若不做如此打扮,豈不拘束?」納蘭凌打開他的折扇,一臉愜意。

「我還真不知道白天的外城是什麼樣子。听無雙說天橋那一帶特別熱鬧——茶館、酒肆、飯館、練把式、說書唱戲、唱大鼓書的那里都有……」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納蘭凌領著她穿過後花園,向著學士府的後門走去。

桑寧心里其實有些小小的興奮與期待,她長這麼大還不曾有過穿上漢服、擺月兌清廷禮教和內心痛苦,出外游玩的經歷。

「可是我們穿成這樣,如果被人看到……」她有所顧忌。

「我已命小廝準備好馬車在後院外等著,安心吧。」見她猶豫不決,他拉著她的手腕,加快了步伐。

桑寧恬淡的臉上顯出幾分暈紅,心坎里也有處柔軟的地方隱隱覺得溫暖。

其實今日她本是來納蘭府詢問他計畫進行的最新情況,誰知卻被他硬拉著說要去天橋一帶走走。這身衣裳也是他替她準備好,硬要她換上的。

雖然玩物喪志,她也明白現在不是可以玩樂的時候,但只要看著他那雙總是閃爍著笑意的眼,她就變得不再那麼堅持了。

納蘭凌打開後門,回頭對她狂妄一笑。「今日我們就拋開一切身分束縛,當一天的平民。」

她輕輕點頭,也不知道除了答應他,還能做何反應呢?

門外,果然有一輛馬車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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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徐徐前行,桑寧不時掀起簾子向外偷偷張望幾番。

出了前三門,也就到了外城,一派熱鬧繁榮的市井之象與內城的整肅浮華自是大不相同。

春日融融,日光又透著絲絲暖意,真是個適合出游的愜意天氣。

納蘭凌悄悄的看向桑寧臉上那片不自禁的暈紅,嘴角撇出滿意的笑痕。果然,褪下旗裝、卸下旗頭以後,她身上的沉重退去了不少,也漸漸顯露出少女天真爛漫的天性。

「對了,我原本是想問你,皇上給了你什麼差事?四阿哥那邊的茶會又怎麼樣了?我還真有些擔心,你覺得四阿哥真的會幫我嗎?」誰知剛過崇文門,桑寧又舊話重提。

「先前我在府里和你說過什麼?」納蘭凌無奈的撇了下薄唇,帶著三分揶揄七分認真望著她。「今日你可不是桑寧格格,我也不是納蘭凌。這些事,晚些我再告訴你也不遲,何苦浪費了舂日美景?」

他掀開馬車上的窗簾,讓她看見外面的繁華景象。

「看到天橋了嗎?」他指著遠處那座漢白玉單孔高拱橋。「我們到了。」

「我也只是隨口問問,你不回答便是。」桑寧嘟了下小嘴,轉過頭去不看他。

其實,她早就被街上的繁華景象吸引了。和晚上的八大胡同不同——比起那夜夜笙歌的婬邪之處,這兒真是充滿生機。再說她當時每夜都心情緊張,神經緊繃,絲毫沒有感受到八大胡同的熱鬧。

現下,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逐漸沸騰起來,這份熱鬧與喧嘩,她一輩子也不曾經歷過。

「也是,難得格格擔心在下,納蘭凌真是受寵若驚。」他拱了拱手,然後命令車夫停車。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擔心我們的……」她倏地住口,看著他打開車簾。

一言不發的下了車,納蘭凌吩咐了小廝幾句話,便帶著她大步走向天橋一帶。

天橋這一帶,河溝縱橫,港汊交錯,河兩旁風光綺麗,楊柳垂條,風景煞是優美。又由于天橋的存在,便成了一處風景名勝,每年來天橋游覽的人絡繹不絕。漸漸的,也就形成全京城最熱鬧的市井文化,會館、茶館、飯莊林立,賣藝雜耍的也在這里討飯吃。

桑寧轉著玲瓏大眼,每件事物都讓她露出新奇的目光。

街邊賣藝的,擺攤的,路上光明正大閑逛的年輕女子,還有茶館里的說唱聲,街頭藝人們的吆喝聲、鑼鼓聲、圍觀者的叫好聲、鼓掌聲……

「他們為何都要在地上畫一個圈?是代表那里是他們的地盤嗎?但是大家都只畫圓,為何不畫方呢?這有什麼典故緣由?」那些賣藝的有男有女,這也讓桑寧驚訝不已,原來女子也可以這樣拋頭露面?她四下張望,突然對那些賣藝雜耍之人都站立在一個用白線畫出的圓圈里感到了好奇。

「格格真是心思縝密。」納蘭凌欣賞的凝視她俏麗的臉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還真把我給難倒了。」

「怎麼說?你竟會不知道?」桑寧杏眼圓睜。

「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可多如牛毛。你覺得我應該知道嗎?」納蘭凌在一個書攤前駐足。

「納蘭公子博學多才,你不知道的事我才覺得稀奇嘛。」她的視線也被那些刊本吸引了。

納蘭凌很快就選了幾本,拿出銀子付帳。

「為什麼買這些小攤上的書?我看了一下,都是些無名氏所寫。」桑寧的目光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水粉鋪子。

納蘭凌立刻就走進了那家水粉鋪。「老板,有新貨嗎?」

「喲,這位爺,您可真來對了時候,揚州新送來一批胭脂,您看看,這可是江南現在最時興的顏色。光澤好,上色勻,小姐姑娘們全都愛不釋手!」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男子立刻拿出幾個精致的木雕盒子,一一打開給他們看。

桑寧驚異的發現,這些胭脂的顏色果然獨特。色澤不似她平日用的那麼含蓄,反而顯得奔放了許多。除了明紅,還有桃紅、杏紅、珊瑚色……聞起來還有股濃郁的花香。

她搖了搖頭,顯然並不滿意。她很少用胭脂,所以並不特別喜歡。

「姑娘,那您看看這新到貨的鵝蛋粉。這是茉莉香味,這是梔子香味的。這可是揚州最新的香粉,可搶手呢,小鋪也只進了那麼十來盒。看您是貴客,才拿出來的……您聞聞,香氣宜人啊。」老板又立刻拿出了幾個橢圓紙盒子,盒子上還繪有江南風貌。

桑寧隱約有了興趣,紙盒一打開,發現里面的香粉被壓制成鵝蛋的形狀,白白女敕女敕,香味清淡。

「為什麼叫它鵝蛋粉?因為看起來像鵝蛋嗎?」她用的香粉是宮里賞賜的,但也不似眼前這個看起來這麼細膩白淨。

「是呀!除此之外,還因為只要抹上這鵝蛋粉,姑娘家的臉蛋都好像鵝蛋般光滑淨白。這鵝蛋粉采自太湖邊的‘吳興石’,要經多次漂洗、沉澱、過濾、除去雜質……然後在提煉純淨的粉中加入蛋清,按照不同香型,放入高溫蒸煮而成的鮮花露水,兩相細心拌勻,接著用木模印成橢圓形,再放到陽光下曬干。最後用手工修整成鵝蛋型。這樣制成後,香味才能長久不散,即使撲在臉上還是余香繞鼻。」老板賣力的介紹。

桑寧聚精會神地听著,感到津津有味。「听起來真是復雜的工藝,難怪它形狀圓潤,粉質又如此通透細膩。」她細細的看著,心下有些躊躇。她一向對這些胭脂香粉沒有興趣,不過這鵝蛋粉真是特別。

「這位爺,您看看,這可是難得的好物。一年里京城也進不到幾盒,除了我們小店,其他地方可難找了。即使是宮里也未必有。」店老板湊近納蘭凌,說得神秘兮兮。

「老板,把剛才看的那些胭脂還有這二個鵝蛋粉都給我包起來。」納蘭凌從懷里掏出銀子。

「這位爺,這鵝蛋粉可要十兩銀子一個,那些胭脂也得二兩銀子一個……」

納蘭凌從懷里拿出一張銀票。「這樣總夠了吧?」

「夠了夠了……」老板立刻點頭哈腰,喜笑顏開。

「幫我再挑些上等的胭脂香粉,仔細包好了。等會我讓小廝過來取貨,如果他自稱是替凌爺取貨,那就對了。」

「你替無雙和其他幾個格格買的嗎?」桑寧的視線從鵝蛋粉上離開,落在他和煦的眼里。

「胭脂還有鵝蛋粉當然是買給你的,我看起來像如此小氣之人?」他聚攏了眉峰,揶揄的神情不變。

「我不怎麼需要,平時都很少用。」桑寧轉身向著門外走去,來掩飾她心里突然的喜悅之色。只是听到他說是買給自己的,她為何就有種心花怒放的奇特感覺?

「你天生麗質,氣質天成,本就不需要。不過我看那鵝蛋粉的確特別,配得上格格的清雅。」納蘭凌指了指一旁熱鬧的茶莊。「要不要進去喝茶?」

桑寧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喝茶,也不累。」她第一次來到天橋市街,只覺得眼花撩亂,可看的東西真是目不暇給。

突然左前方響起一陣熱鬧的鑼鼓聲,只見一個清瘦男子帶著二個年輕的姑娘,在一處茶莊前擺開了架勢,正準備開始練把式。

「我們也過去看看。」桑寧瞧那二個姑娘都長得眉清目秀,一個穿著藍衣裳,一個穿著紅衣裳,兩人手里都拿著把花槍,有板有眼的站立著。

「他們可是這天橋藝人里的名人,每逢他們出來擺攤賣藝,總會聚集大批的看官。」納蘭凌見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他悄然站在桑寧身後,將她護在胸前,免得被人潮推擠。

二位姑娘也不多話,見人群已經聚攏過來,她們就立刻耍起了花槍。你一招我一式,既有纏斗,也有配合,那花槍到了她們手里,就仿彿不再是樣武器,而變成了賞心悅目之物,煞是好看。

「小的姓張名三,這是我家二位妹子。因老家遇了洪災,父母雙親不幸去世,這才來京城投親。誰知京城這麼大,我們兄妹用光了盤纏還是沒有找到親人。為了生存,也為了繼續尋親,這才在天橋下討口飯吃。各位看官走過路過,都停步看一看,瞧一瞧。如果覺得咱耍的花槍還能入目,那就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只見他拿了個錢缽,就向著圍觀的人走去。不過自是看的人多掏錢的人少,走了大半圈,錢缽里也不過扔了幾個銅板。

張三並不氣餒或者顯得不悅,還是笑呵呵的嚷著妹妹們更賣力演出,也煽動著眾人鼓掌叫好。

待他走到桑寧面前時,桑寧從懷里取了張銀票出來,放進了錢缽。

她這一出手,原本鬧哄哄的鼓掌叫好瞬間沒了聲音,連場內耍著花槍的姐妹倆也停下了表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氣氛突然間顯得有些凝重。

桑寧意識到了這份凝重,她甚至感覺到身後的納蘭凌收起了折扇。

怎麼了?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姑娘,這……這我可不敢收。」張三尷尬的從錢缽里拿出銀票。「您這真是折煞小的了,趕緊收回去吧。」

「為什麼不能收?」桑寧臉色淡定自若,眼里掠過一抹固執。「這是我給的賞錢,你就拿著吧。」

「姑娘,您是開我們兄妹玩笑嗎?這麼大的票子,我們可無福消受。」穿著紅衣裳的妹妹收起花槍跑了過來,表情氣鼓鼓的。

「我給了你們就收下,沒什麼有福無福的。我本是一番好意,請你們不要誤會了。」桑寧心里也略感不悅,但她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主人,因此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兄妹三人。

「拿著吧。這位姑娘沒有惡意,她也不是要為難你們。」納蘭凌伸出折扇敲了一下錢缽,目光如炬,自有一股威嚴。「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繼續表演就是。」

听見他話語里的警告意味,桑寧這才略微回頭,冷淡的眼神里帶著疑問。

張三同妹子們對視了一眼,躊躇了一下後,將拿起的銀票又放回了錢缽里。

「哥……」穿紅衣裳的妹妹跺了跺腳,氣惱的看向桑寧。

桑寧坦蕩的回視她,依舊是冷冷的表情,無波的眼神。

「如果你們還是心生疑竇,感到受之有愧的話,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若回答得出,這張銀票就是你們的︰回答不出,便還給這位姑娘,如何?」納蘭凌扶了一下桑寧的肩膀,保護的意味十足。

「公子請說。」穿紅衣裳的妹妹抱了下拳。

「我見你們這些練把式的都要在地上畫一個圈,而後都站在圈里表演。這應該是你們的行規,不過我也挺好奇,為什麼要畫這個圈,它有什麼由來不成?」

「這哪有什麼為什麼,大家都這樣嘛……」人群里有人嚷嚷了起來。

「畫圓當然是因為方便……」又有人不屑的說道。

納蘭凌嘴角含笑,氣度翩然,不急不怒的等待著。

桑寧內心有些觸動,回頭望他,而他則對她咧嘴笑了笑。

她低下頭,嘴角也浮現出幾許笑意。這個納蘭公子,自己不懂,竟然還會向這些粗人討教,他可真是很有意思。

「公子,您這可問對人了。」在眾人的起哄聲里,張三抱了抱拳,還顯得幾分得意。「我們這些練把式的都是露天表演,所以都得趁早佔據人多的地方,我們行話把這叫做‘撂地’。用大白畫一個圓圈,圈定了場地,這也有個名堂,可不是隨意為之的。」

「有什麼名堂?」一旁有人追問。

「我們在這畫定的圓圈里表演,這就叫‘畫鍋’。而且必須畫成圓的,其他形狀還不行。公子您看,這個圓,是不是還挺像我們做飯的圓鍋?有了鍋才能做飯,而我們有了這個圓圈才能表演,也才有飯吃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

納蘭凌與桑寧再度默契的對視一眼,她原本冷淡的眼里露出了三分笑意。

「畫鍋?這還真是第一次听說,原來是這樣……」人群里又有人嘀咕著。

「這張銀票是你們該得的,這可幫了我一個大忙。趕緊收起來吧。」納蘭凌的語氣雖然親切,卻也透著幾許凜冽。

「謝謝姑娘,謝謝公子。」張三也是個明白人,立刻對他們打躬作揖了一番。「好了好了,你們繼續表演。」張三回身喝斥二個妹妹。「看官們都等急了,把你們的看家本領都拿出來!」

穿紅衣裳的妹妹走了回去,立刻,姐妹倆就又耍起了花槍。

寂靜的人群里也漸漸又有了叫好聲,不過揣測與試探的目光一直朝他們這頭望過來。

「我看我們還是走吧。」桑寧表情淡然的說道。

「好。」納蘭凌逕自轉身,折扇倏地從他手里彈開,扇風掃過四周,他們身後原本擁擠的人群立時就閃出一條道來。

桑寧知道他是高手,卻不知道他的功夫已經到了如斯地步。想到自己的花拳繡腿,她隱隱感到汗顏。

納蘭凌並沒有自己先走,而是護著她,讓她先行。

他這些細節處的體貼舉止,也讓桑寧胸口一暖,心里一軟。納蘭凌雖然平日里看起來風流不羈,其實卻有難得的溫柔敏銳。

「覺不覺得有些餓了?前面有一家專賣烤肉的飯莊,吃法可真是豪氣。烤肉是我們滿人的食物,不過自從我們入關以後,京城里也流行起了吃烤肉……」

「喲,這可不是納蘭公子嗎?你如此裝束,我差點沒認出來。」納蘭凌的話還沒說完,迎面就走來一個華袍公子。

納蘭凌笑意盎然的臉色有一剎那變得凌厲,但立刻又回復了灑月兌的笑容。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恩進公榮善的獨子,班爾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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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郡王府的雅靜小築內許久都不曾像現在這樣熱鬧過了。

惠郡王福晉膝下只有二位格格,惠郡王家的長子是側福晉所生,去年被皇上封了貝子,卻很少來向福晉請安。

自從惠郡王的二位格格都出嫁以後,這兒便一直只有惠郡王福晉與桑寧格格二人居住,鮮少有人來往。

可是因為桑寧結交了恭親王家的玉珠格格與鎮威將軍家的蘭萱格格,還有學士府的千金,這日,她們便一起前來拜訪桑寧格格了。

這雅靜小築也立刻就充滿了女孩子間的嬉笑打鬧聲,好不熱鬧。

「桑寧,你看蘭萱,自從前幾日春狩以後,她就更加魂不守舍了,今兒個也是三催四請才把她從尚書府里給請出來。」納蘭無雙揶揄的看向蘭萱。

「你這丫頭,我看得趕緊去稟告太後老祖宗,也快些給你指個夫婿,好讓你嘗嘗所謂魂不守舍的滋味。」蘭萱也不害臊,大剌剌的開起玩笑。

「如果也是挑個第一勇士指給我,我不會拒絕。可是春狩校場上的比試,贏的是你的夫君和順騏哥哥。我怕死了順騏哥哥,他太悶了……」納蘭無雙也毫無顧忌的說道。

「說起這些事……嫻兒和睿景今日怎麼又缺席?好不容易從關外回到京城,她們姐妹倆總是缺席我們的小眾。」玉珠嘟了嘟嘴。「特別是睿景,自從听說她要被指給你哥哥以後,就拿了翹,人也不見了。」

在一旁靜靜坐著的桑寧心兒微跳了一下,手心里的帕子也被她捏皺了幾分。納蘭凌,要被指婚了?

「你也得讓她避避嫌嘛。她和我哥平素就相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二人眉來眼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上次還聯手彈了回古箏,還一起寫詩作畫弄曲譜的……」納蘭無雙喝了口香片,眼里倒是盈滿笑意。

「難怪凌哥這下也終于對仕途有了興趣,原來是因為要娶福晉了呀。畢竟睿景家世顯赫,總不能真的嫁給一個‘閑人’。我夫君說皇上給了他一個兵部的差事,還賜了他‘御前行走’,隨時可以進出宮里。」蘭萱的目光掃過雅靜小築里這個優雅的小花園,調皮的拉了下涼亭上垂下的藤蔓。

「睿景和凌哥說起來也算相配,但我總覺得還缺了些什麼……桑寧,你知道我那個傻哥哥吧?他現在可是天天唉聲嘆氣,後悔得不得了。」玉珠又把話頭指向了桑寧。

「承兗貝勒。」桑寧心思恍惚間,卻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原來納蘭凌與寶成郡王府的睿景格格早就相好,難怪上一次嫻兒格格說到她姐姐身體微恙時,納蘭凌顯得非常緊張。

「承兗貝勒為何唉聲嘆氣,玉珠,快說快說。難道他也戀上了哪府的格格?最近是怎麼了,春天一到,大家就都想著談婚論嫁了。」納蘭無雙支著小臉,連連搖頭。

蘭萱在一旁偷笑了一聲。「春天嘛,自然是這樣的,要不怎麼會有人說思春雲雲?」

「什麼思春?」納蘭無雙到底是闔閣中的小姐,對于男女之事懵懂未知得很。

「你這個小泵娘家,不必知道。」蘭萱神秘的笑了一笑。「還是先听玉珠把話說完吧。」

「桑寧,你覺得我大哥如何?」玉珠此時正難得一本正經的看著桑寧,細長眼楮里透著殷切。

桑寧暗地里吃了一驚,但她依舊不動聲色。「承兗貝勒為人隨和,又深受皇上器重,必然前途無量。」她斂下眉眼,神情淡然。

「他為了之前強烈拒絕和你的婚事,此刻正在家里捶胸頓足呢。」玉珠無奈的嘆了口氣,看起來桑寧對她哥哥真的是毫無意思。「不過那也是他活該,誰教他自以為是,高傲托大,說什麼你是見不得人所以才……」玉珠猛地掩住自己的嘴,看來這一次,她單相思的哥哥,是真的完全沒戲唱了。

「我過去是真的太過孤僻,又不合群,也難怪貝勒爺會有那樣的想法。」桑寧眼看著氣氛有些凝肅,淡淡的揚眉替玉珠解圍。「貝勒爺是人中之龍,也定會有屬于他的姻緣等待著他。是桑寧無福高攀,也莫可奈何。」

「桑寧格格,你真是我們這些格格們的典範,難怪太後那麼喜歡你。你無欲無求,學富五車,人又恬靜溫柔,不像我們這樣聒噪吵鬧。只是放眼這京城,不知道有誰能配得上你的這份安逸祥和。」玉珠輕柔感嘆。

「不是還有皇阿哥嗎?但桑寧也不適合做皇上的兒媳,現在朝中風起雲涌……等到睿景格格與我哥的婚事定了,我真怕我哥也會被卷入那股洪流里去。他不入仕還能獨善其身,可是一旦入了仕……」納蘭無雙也跟著嘆了口氣。

「朝中之事我們也不必太過操心,不管皇阿哥怎麼為了帝位爭權奪利,不是還有皇上在?只要太子一天還是太子,這件事就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桑寧見她們都顯得喪氣,忍不住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桑寧說得對。我們無須太過擔心。」蘭萱立刻表示贊同。

「納蘭公子聰穎過人,對事物又有他獨到精確的見解,想必他定然有自己的決定。無雙,睿景格格秀外慧中,端莊文雅,有她成為你哥哥的賢內助,你就更不用憂慮了。」桑寧的眼里掠過輕柔,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神情。

她和睿景格格也只在春狩當日有過一面之緣,然而那位格格的美貌與得體的舉止卻留給了她很深的印象。

納蘭凌,他所看上的女子也必定有其過人之處。他們郎才女貌,也真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

可為何她的心,竟會隱隱作痛,甚至泛起一絲絲酸意,又有些憤憤難平呢?

原來納蘭凌的溫柔早已給了其他女子,原來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其他女子……

而她桑寧,大概只是他同情的一個可憐人,他才會對她那麼好,並且冒著生命危險的說要幫助她。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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