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寨駙馬爺 第十章

「皇上,請撤回聖旨!」齊若馨怒氣沖沖的跑進龍御天的寢殿流金殿,不顧門外侍衛的阻攔,逕自往里走去。

「參見公主。」流金殿內不見皇座上的龍御天,殿內卻站著二名臣子,見到她後,立即行禮。

「宇文大人……你怎麼會在這里?」齊若馨的臉色猝然一變,「皇上呢?」

「皇上讓微臣帶著雷侍衛四處走動一下,熟悉熟悉宮里的環境,再到流金殿來復命,不過,眼下皇上不在殿內,故劉公公命我們在此等候皇上。」宇文浩一臉閑暇,指了指在他身邊一身禁軍都尉服裝,低頭不語的男子。

「新來的侍衛?」齊若馨這才投以關注的目光,「為何要你這個御吏大夫帶他熟悉環境?禁軍統領魏濤呢?」

「皇上的心思微臣怎麼會知曉?」宇文浩輕輕搖頭,「雷侍衛日後是公主的貼身侍衛,如若不能早日抓到李瀚那個逆賊,唯恐公主身有危險,所以……」

「雷利覺,你在這里干什麼?」齊若馨對于他的話置若罔聞,一雙杏眸落在沉默男子臉上後,就再也無法移動了。

「公主……屬下現在是新任的禁軍都尉。」雷利覺揚起凌厲眉峰,冷靜的望向她。

「我是問你!你不回燕雲寨了嗎?你不是要去負擔整個燕雲寨的生計嗎?那你留在這個皇宮里,擔任這個職位又有什麼意義?」她跨近他一步,神情中充滿傲慢與詰問。

「有消息稱李瀚及其余黨,已經潛進了璘陽城,屬下是為了他而留下。」雷利覺的目光不為所動。

齊若馨惱怒的咬緊下唇,「你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兄弟!」

她的視線倏地轉向站在一旁,一臉疑問的宇文浩。「宇文大人,請你回避一下好嗎?我有些話要單獨和雷侍衛說。」

「可是,皇上讓微臣等他回來……」

齊若馨瞪圓杏眸,「你別急,我也有話要和你說,那個聖旨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同意皇上的旨意?」

宇文浩心里一驚,看來識時務者為俊杰,他立即微笑著頷首。

「皇上的旨意微臣只能贊同……公主殿下,微臣先行告退。」在她怒目瞪視下,他趕緊退出殿外。

齊若馨的目光繼續一瞬不瞬的落向雷利覺。

「就算為了抓住李瀚,你也不必來做禁軍侍衛,更不用做我的貼身侍衛。」

「朝廷的不斷追殺已經讓李瀚元氣大傷,身邊的爪牙也所剩無幾,如今他窮途末路,肯定要做殊死一搏,他來璘陽城的目的昭然若揭,必是想與公主同歸于盡,所以……」雷利覺緊抿了下雙唇。

「那又與你何干?」她昂起小巧的下巴,咄咄逼人的瞪著他,「在這央華宮內有那麼多的高手相巫蠱師保護我,何況李瀚也未必再能勝我!我看你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是因為我是李瀚的目標,你才能一下子就抓住他是不是?」

「公主如若這樣認為,屬下無話可說。」他斂下眉宇,神情肅穆。

他極度冷靜的態度,再一次掀起她內心的憤怒與悲傷,暴躁的情緒更是不斷升溫,腦袋里仿佛有無數把巨大的錘子在敲打,讓她只想和他大吵一架。

「雷利覺,你真是個很小氣的男人,如果你還對一年前的那個夜晚耿耿于懷,那你就罵我打我指責我呀!是我犯的錯,我願意承擔,就算你從此不再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裝作一副無所謂的冷漠表情又是為了什麼?好象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好象我們只是陌生人!」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卻依舊越說越激昂。

「我沒有責怪過你,又怎麼原諒你?」他還是那樣冷靜的表情,只是深邃的眼眸變得更加漆黑難測。

她驀地一怔,高漲的怒火也瞬間被一股心痛所代替,「那……那你現在的態度不是更讓我生氣嗎?沒有責怪我,卻只會拒絕我……」

「公主,其實你明白的。」他雙眉微微蹙緊,深邃的眼里射出一抹隱忍的光芒,掠過她秀雅的臉蛋。

齊若馨回視著他的目光,肩膀頹喪地放下,陣陣痙攣掠過心髒。

「是的,我明白,但就算我明白,我還是不能接受,不能理解,就因為我的公主身份嗎?可是……在我接受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燕雲寨的少當家,而我是龍溪國的平陽公主了!」她定定然望著他。

「所以一開始,就不應該……」

「但我還是接受了自己的心!因為我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你的身份!」她清澈澄淨的目光落在他堅毅的臉龐上,一瞬不瞬。「而你呢?就因為我是個公主,所以你就退縮了,你說過的那些話就全都不算數了嗎?」

她清澈的眼神和她大膽的話語映照出的,只有他的退縮和膽怯,雷利覺無言的回視著她,她清亮的目光幾乎讓他不敢直視。

「不管我齊若馨到底是不是公主,難道我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女子?一年前我犯過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因為我在意了你的身份,而讓我終生悔恨,其實不論你是不是宋紹波的結拜兄弟,你都是我所愛著的那個男子……」

「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雷利覺鎮定的表情里掠過僵硬的痛苦,「娶了你,我就不再是雷利覺,而是公主的駙馬,公主,你看看你身處的環境,你再想想我身處的環境!我們是二個世界的人,我沒有這樣的自信,可以讓你保持現在的快樂和幸福,可以讓你過得更好更美滿。」

「說穿了,你就是個懦夫!我現在听懂你的話了,你要當雷利覺,不要當公主的駙馬,我的身份帶給你壓力,所以你就只會逃避!說什麼是為了我好,其實是為了你的自尊和傲氣,你覺得低我一等,你不想要一個高高在上的妻子……」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她明明應該鄙視他,應該嘲笑他的。

「是的,你說的沒錯。」一抹沉痛從他緊繃的臉頰上掠過,他凝視的視線也充滿了挫敗,「我是個懦夫,而且自私自利!我根本配不上你,你願意為了我放棄一切,可是我卻害怕你所放棄的東西太過沉重,我根本負擔不起!」她深深地看穿了他,也讓他越發的自我厭棄。

但是,他卻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即便眼前的她是他一生的夢想又如何?不能因為她喜歡他,他就不顧一切的將她拽進他的世界里,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去摧毀她的生活,剝奪她原本擁有的富貴榮華!他也不想因為她的身份,而得到任何的庇蔭。

「我看不起你!」她傷心欲絕地朝他喊道,無法遏制的眼淚刷刷地落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為你這樣的男人哭,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傷心難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喜歡你……你不是我認識的雷利覺了,我認識的雷利覺不會這麼沒有自信,也不會這麼畏畏縮縮,更不會這麼瞻前顧後,膽小如鼠!」

她的每句指責都是最鋒利的武器插進他的身體里,令他遍體鱗傷,五髒俱碎。

不過,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嗎?

讓她蔑視他,讓她看不起他,讓她痛恨他……這樣,她才能完全把他忘記,而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也許,你根本不曾真的認識他,畢竟,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他用僵硬的目光注視著她,「還好你現在認清了他,所以更應該明白,他半點也配上你,根本不值得你對他如此傾心。」

「你說的沒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這樣的膽小表!」她從頭發上拔下一支發簪——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即使回宮之後,她都一直戴在頭上,可是現在,她將發簪用力仍在地上,「你說的對,我今天終于看清楚你了,所以我應該慶幸沒有繼續上你的當!如果我嫁給你,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與悲哀!」

「是的。」他咬緊牙根,忍耐住身體里劇烈的疼痛。

「還好我馬上就要嫁人了,你大概不知道呀,剛才那個宇文大人,他就是我未來的夫君,我的皇帝弟弟已經下旨將我許配給他,不日就要舉行大婚典禮了,知道公主出嫁是多麼隆重的事嗎?」

齊若馨擦干了眼角的淚水,一臉不屑地斜睨著他,「你不是要當我的貼身侍衛嗎?那你就留下來吧,順便也能看看我的身份到底有多尊貴,的確是你一輩子也無法給予和匹配得上的。」

雷利覺猛地瞪大他深刻的眼眸,稜角分明的臉上掠過驚異與專注,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胸口,差一點讓他站立不穩。

「那我……屬下應該恭喜公主了。」半晌,他才擠出這樣一句話。

齊若馨的身體肩膀抽搐了下,怒意從她眼底飄過,「本公主要去準備嫁妝了,你隨意。」投給他輕蔑的一瞥,她昂起頭,傲慢地轉身。

捏緊了雙拳,制止住自己身體的戰栗,齊若馨姿態優雅的走向殿門。

原本,她是想要拒絕那門婚事的,但是現在,對于她來說,不管嫁給誰,都是一樣的結果了,她又何必再在意?反正她愛的那個人已經消失在這個世間,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眼前了……在她轉身後,雷利覺走到被她丟棄的發簪前,發簪上的珠花已經散落一地,但他還是彎腰將發簪撿起,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發簪尖銳的尾端插進了他的手心,鮮血開始淌出,而他卻渾然未覺。

她要嫁人了……蹙緊的濃眉間浮現出殺氣騰騰,那是對他自己的殺氣,想要完全毀滅自己的怒火。

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蔑視自己了,那麼他雷利覺又還有什麼自信與驕傲可言?

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有,他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他還想要什麼樣的尊嚴?

說到底,他為的就只有自己,而真的有考慮到她的幸福嗎?他不敢接受她,還不是忌憚她的身份會讓他遭人非議,會讓人以為他依靠妻子的關系,而令他自尊心受損。

所以,她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他這樣的男人真的不配讓她托付終身!

流金殿的後殿里,站在帷幔後注視著他的龍御天,反而讓這對相愛的男女越走越遠了?

今日便是平陽長公主齊若馨出嫁的日子。

說起這位長公主,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不止擁有美貌與智慧,還擁有勇氣與膽識,不但精通巫蠱之術,還十分憂國憂民,因此受到了大家的愛戴與擁護,她要出嫁了,自然是舉國慶賀的大日子。

齊若馨是長公主,也是龍御天唯一的同胞姐姐,故此她的婚禮更是盛大隆重。

鮑主出嫁前,首先要在三神殿內舉行盛大的祈神儀,所有皇親國戚以及朝廷重臣都受邀列位參加。

此時,齊若馨正在三神池內淨身更衣,穿上吉服,三神殿內,大小祭司正率領著龍溪國八十八個卜祝巫蠱師,圍繞著三神祭壇念祝文。

祝文結束後,便是等待公主出現,接受君王與三神的祝福。

「雷愛卿,朕有沒有告訴過你,朕的這位皇姐,曾經獨自一人離宮在外生活五年,苦修各類巫蠱之術,住在終年冰天雪地的聖靈山上?」龍御天坐在龍椅上,突然看向站在他身後,擔任守衛任務的雷利覺。

「屬下不知。」雷利覺面容緊繃地搖頭。

「為了龍溪國,為了天下蒼生,她曾經被培養成靈玄聖女,若國家遇到危機,聖女必須犧牲自己的生命而保護君主與社稷,朕對這位皇姐虧欠很多,也知道她內心曾經十分孤寂,但朕的這位皇姐卻並沒有責怪過命運,反而非常的樂觀開朗,也非常堅強勇敢。」龍御天不理睬儀式的進行,表情冷漠的說道,「雷愛卿,你覺得朕說得對嗎?」

「是,皇上,公主她……的確非常與眾不同。」雷利覺用力擰緊濃眉,「屬下不知她還有過這樣的經歷。」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龍御天的嘴角撇過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去年平定北方叛亂來說,她就瞞著朕親赴戰場協助平亂,攻佔洛安城那一役,她也曾利用隱身術,一路保護那位入城談判的俠士,噢,對了,雷愛卿當時也在洛安城,有見到公主嗎?」

雷利覺的表情在剎那間被石化,「屬下……不知公主竟然會……」他的目光利若閃電地望向三神池入口處那扇緊閉的大門。

她竟暗中保護他進入洛安城,難怪當時李瀚手下的邪蠱師們一個也不曾出現,讓他可以順利地招降了宋紹波手下幾位大將。

「朕這位皇姐只是不喜歡招搖搶功,所以他人不知也就罷了。」龍御天帶著若有所思的愜意目光掃過他的臉,「秦愛卿,你是平亂大軍的主帥,想必應該還有許多朕所不知的公主軼事可以告訴雷愛卿。」他將目光望向站在下首的秦帥,對他揮了揮手。

秦帥立即來到龍御天身邊,帶著幾分為難的表情看著雷利覺。

龍御天看似隨意的笑容里,浮現出一抹凌厲的光芒,「平定北方叛亂,雷侍衛也是功臣之一,比起朕來,他更應該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細部內容。」

接收到了他命令的眼神,秦帥的表情剎那間有一些尷尬。「臣遵旨。」

「對了,朕想起來那個受到公主保護的俠士……應該就是雷侍衛。」龍御天的眼里掠過一抹趣味,「秦愛卿,先說那件事,就是雷侍衛身中蠱毒之後,發生了什麼,趁著公主還在更衣,趕緊說給理應知情的雷侍衛知道。」

秦帥實在無法明白聖意究竟為何,但他還是不敢有半點隱瞞地看向雷利覺,低聲說道︰「那夜雷侍衛身中蠱毒後,公主她……因為一些緣由無法為雷侍衛解蠱,那時情況危急,雷侍衛又吐血不止,已然暈厥,公主她……竟舉起匕首刺向自己的心髒……還好微臣及時趕到,用梅花鏢打飛了公主手里的匕首。」秦帥略顯不安的瞥了眼龍御天,後者正一臉津津有味地傾听他的敘述,「之後微臣拉開公主,又用真氣護住雷侍衛的命脈,公主這才為雷侍衛解了蠱咒,化險為夷。」秦帥低下頭,不敢再看向雷利覺的眼。

他真是無法了解聖意,為何到了今時今日,在這樣的場合需要他說出這些話呢?

此時此刻,雷利覺仿佛遭遇五雷轟頂般的巨大打擊,也仿佛突然被截斷了呼吸一般,整個人木立在當下,一動不動。

她為了救他,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她為了保護他,一直跟在他身後進入了洛安城!

她可以為他付出全部,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就算誤會他背叛了她,誤會他對她毫無感情而只是在利用她——她也還是在最危機的時刻,選擇犧牲自己,也要拯救他!

而他做了什麼呢?面對她深情的告白,他也只是漠然的拒絕,一再的傷害她,一再的讓她痛苦,不理睬她的聲聲呼喚。

他怎麼能夠什麼也不曾為她做到過,還自以為是的認為他是為了愛她,才狠心的拒絕她呢?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而她才是那麼無悔付出的人!

雷利覺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里,散發出了熱烈如火深沉如海的凌厲光芒,仿佛想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燃燒殆盡。

禮官在那一刻朗聲宣告︰「平陽公主駕到。」

霎時,那扇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女官們灑下無數鮮花鋪就一條花毯,花毯的那一頭,身穿一身大紅錦繡吉服的齊若馨,在女官們的引導下,邁開輕盈的步伐向著神殿走來。

「婚姻大事雖然是由父母做主,但在民間一直都有搶婚的傳統,即使父母定下了婚約,如若女子有心儀的男子,便可讓其在成親當日來搶婚,只可惜,朕久居深宮,可真是從未見過真正的搶婚啊……」龍御天語出驚人,神情卻是完全的坦然自若,「皇後,前日你給朕看的古代典冊中,關于搶婚的民間習俗是怎麼說的?」

坐在鳳椅上的向紫桑嫣然一笑道︰「皇上,搶婚的習俗雖然古來有之,但是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成功,據臣妾知道,搶婚者需在婚禮當天,懇求新娘家人給他機會搶婚,期間不論對方如何刁難侮辱,都必須承受,得到首肯後,還可能要經歷一番嚴苛的磨難與考驗——隨時都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而且,各地的風俗不盡相同,接受的考驗與磨難的程度也各有不同,總體而言,都是一些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畢竟是要推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親事,不付出一些代價怎麼行?看來這要搶婚的男子,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不然搶婚不成,說不定還落得個殘疾,如若喪命就更不值了。」龍御天同皇後交換了心照不宣的注視後,繼續若無其事的說道。

身穿吉服,頭戴鳳冠的齊若馨走入神殿,向著三神祭壇走去,祭壇上供奉著天神、月神和山神,此三神是龍溪國的守護神,保佑龍溪國國力昌盛,天下太平。

一見到盛裝打扮的齊若馨,雷利覺原本人定般僵硬的身體驀地震動了一下,雙拳也在身側用力握緊到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

「難怪古語有雲︰難得有情郎。」向紫桑頗為感慨的嘆息,「試問在這世間,有多少人真的願意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放下自尊接受磨難,甚至還可能會付出生命?」

皇後的話如芒刺般扎進雷利覺的脊背,也震醒了他一直混沌不堪的心靈!如果有人願意為了他而付出生命,他還在那里在意什麼身份地位,豈不是太過可笑?

此刻,齊若馨已走到祭壇上,從大祭司的手里接過祈福用的焚香,準備行叩拜之禮。

「這樣看來,搶婚的確很有難度……」龍御天表情遺憾地看向妻子。

這時,原本站在龍御天身後的雷利覺,卻突然大步走到龍座前,筆直地跪下請旨︰「皇上,屬下雷利覺願接受磨難,請皇上恩準!」

「雷愛卿,你這是?」龍御天語氣錯愕,但眼里卻飄過得意之光。

「屬下要娶平陽公主為妻。」眼前的雷利覺目光如鷹,神情凜然,深刻的五官輪廓上都被一層硬朗之氣所籠罩,「懇請皇上恩準。」

「你這是……想搶婚?」龍御天狀似驚訝地從龍座上一躍而起,「雷利覺,你是在告訴朕,你要阻止平陽公主下嫁宇文浩,而要朕把公主嫁與你不成?」

他話音剛落,殿內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全都倒抽一口冷氣,屏息凝神。

手拿焚香的齊若馨也跟著踉蹌了一下,香灰落在她的裙裾上也渾然未覺。

一股不屈的氣息從雷利覺的身體里散發出來,他義無反顧的揚起眉,直視著龍座上的男子。

「回稟皇上,屬下正是此意,屬下懇請皇上與公主給屬下機會,讓屬下向皇上還有公主證明,不論等待著屬下的是怎樣殘酷的考驗,屬下絕不會退縮,也絕不放棄所求。」

「雷利覺,你好大的膽子。」龍御天俊逸無瑕的臉上掠過興味盎然,知不知道你要搶的是平陽公主,我龍溪國的長公主?」

「屬下要娶的也唯有平陽公主一人。」雷利覺斬釘截鐵的回答,「今生今世,哪怕是來生來世,生生世世,屬下也只娶平陽公主為妻!」

龍御天將他興味十足的目光掃向站在祭壇上,雙肩顫抖,臉色發白的齊若馨。

「朕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但你必須想清楚,要娶朕的姐姐,就必須要朕收回成命,這樣的話,要經受的磨難必然會是尋常的百倍千倍,你未必有這個命成功。」

「屬下明白!」他完全不為所動。

「在接受朕給你的磨難之前,你必須親自獲得公主的首肯,如若她也願意嫁給你,朕便依照習俗準你所奏。」龍御天笑著將目光望向齊若馨。

神壇前,齊若馨將手里的焚香恭敬地插入香爐中,這才緩緩轉過身,用她充滿不信與驚疑的目光望向龍座上龍御天,以及跪在殿上的雷利覺。

「大祭司,若有人搶婚的話,可否先讓祭祀中斷?還是需朕親自向三神謝罪,之後才能封壇?」龍御天帶著王者之氣走下龍座。

「皇上,搶婚既是我龍溪國的習俗,三神自會諒解,不必皇上親自謝罪,由屬下代勞即可。」大祭司恭敬回答。

「既然如此,今日的祭把與婚禮就先行中斷,眾愛卿同朕一起到偏殿去休息一會,這里就留給這個膽大包天的雷利覺。」龍御天回首看向挺直背脊的雷利覺,戲謔一笑。

雷利覺的目光,早已落在神情凝肅的平陽公主身上。

「朕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如若你無法打動公主讓她下嫁與你,朕就以大不敬的罪名將你趕出宮中,從此以後不得進入璘陽城,自然的,婚事也照舊進行。」

「謝皇上……」

「不必謝朕,朕只听公主的答案。」說完,龍御天挑眉看向齊若馨。

「皇上,不需一炷香的時間,我現在就可以給出答案。」齊若馨突然間帶著憤怒,大步走下祭壇,秀雅絕倫的面容上有著決絕的光芒,「我不可能答應。」

「這樣啊……雷愛卿,你先平身吧,公主的話,你也听見了,朕可幫不了你什麼……」龍御天無奈的搖頭,站在原地,沉思不語。

「皇上,不論公主現在說什麼,懇請皇上都不會收回給屬下的那一炷香。」雷利覺目光鎮定,神情緊繃。「所以,屬下還是有那一炷香的時間。」

「沒錯,沒錯。」龍御天無奈地點頭,「公主你看……」

「雷利覺,你到底想要怎樣!」早已怒不可遏的齊若馨沖到雷利覺面前,不顧眾人驚愕到掉下下巴的目光,與龍御天那完全奸計得逞的得意表情,厲聲呵斥他。「一個月前,你對我親口說了些什麼,難道你都忘了嗎?還是你到宮里以後發現,娶了公主就真的可以讓你飛黃騰達,得享榮華了?」

「我說過什麼,我都沒有忘。」雷利覺抬起眉宇,坦蕩的目光緊迫的掃過她蒼白憤然的面容。

「我記得許久以前,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說過,如果他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對,還算什麼男子漢?他怎麼給你承諾,怎麼給你幸福,怎麼能愛你保護你一生一世呢?他還說過,不管現在還是未來,他的心永遠都不會變。」

「可是站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她對他嗤之以鼻的冷哼,「容本公主提醒你,他也還說過,今生今世,他都不會娶一個公主!」

「那不是他說的,而是一個膽小懦弱甚至還自卑可憐的男人說的。」直視著她鄙夷的目光,他坦然而充滿堅定意志。

「什麼意思?」她怔愣了剎那,猛咬嘴唇,「雷利覺,不管過去和現在,那些話都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你現在這樣……難道說,你真的被這華麗的宮廷所迷惑,也開始貪圖榮華富貴了嗎?」

「過去的雷利覺敢作敢當,是條漢子!現在的雷利覺唯唯諾諾,瞻前顧後,還怎麼當得起大丈夫呢?」他執著的目光輕柔掃過她充滿憤慨的臉,「他討厭那樣的自己,也終于看清了自己的怯懦與自私有多麼的討厭!所以,他想要重新找回過去的自己,也想要請求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斑傲地昂起下巴,她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慢凝視著他。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過去的雷利覺,也是現在的雷利覺,因為不管過去與現在,他要做的,其實只有一件事!」他挺直背脊,大膽而專注地望著她。

看著他深邃眼眸里那抹熟悉的堅毅,那樣強大的力量,那樣明亮的光芒……齊若馨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我要娶一個名叫齊若馨的女子,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麼,不管她現在有多厭惡我,看不起我,我都必須請求她嫁給我,我曾經做過懦夫,也曾經做過逃兵,但是現在我終于恢復了我的神智,終于知道因為我的愚蠢和那該死的自尊心,我差一點失去產比生命還要珍貴的她!」雷利覺堅毅的目光里浮現出深刻的沉痛。

她可以接受他嗎?不,不行,過去一個月的痛苦回憶,他說過的那些話語……

「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曾經辜負過你,但你也讓我傷心欲絕了。」齊若馨後退一步,她清澈的雙眸里有著麻木與死心,「現在的你為何要娶我?你說過的那些無情的話還歷歷在耳,難道現在我就不是公主了嗎?」

「你就是齊若馨。」他目光真摯的望進她哀傷的眼里,「是那個即使懷疑我是叛黨逆賊甚至利用了你,還依舊為了救我,願意犧牲生命,不顧危險的女子,我那些渺小的自尊與驕傲,和你對我的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還好現在還來得及,來得及向你表達我的後悔與自責,來得及請求你的諒解。」

「那根本是我一時沖動,我才不會為了你而犧牲我自己!」她一口否認,眼里固執的光芒卻漸漸減弱,「還有,你不必請求我,因為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因為我把你傷得太重了嗎?」雷利覺緊握了一下拳頭後,倏地放開,毅然伸出一手,堅定的握住她不住痙攣的縴細手腕,「我知道解釋也好,自我辯解也好,都無法消除我這段日子帶給你的悲傷,是我害你不斷流淚,是我讓你心碎,是我沒有實現對你的承諾,所以我應該遭受最嚴厲的處罰,你就給我這個機會,讓你發泄你的恨意,讓你懲治我對我們感情的背叛。」

「你以為這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可抹殺你那些無情的話語?還說什麼會保護我,會一輩子對我好,說什麼你的心永遠不會變……」她眼里的恨意不斷的加深,然後心痛的淚水也隨著恨意宣泄出來。「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即使到死,這份恨意也不會隨之消失,所以我不要嫁給你,我不要我不要……」

齊若馨想要掙月兌他的掌握,但他卻帶著溫柔的力量將她握得牢牢的,用滿眼的深情目光定定鎖住她的淚眼。

「對不起,可是……我不會放開你,差一點,我就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失去你,我怎麼還能放開你?如果放開你,可以讓你更快樂,更幸福,我一定會放開。」

「那你就放開……」

「然而我卻知道,如果我現在放開了,留給我們彼此的,會是無盡的悔恨與痛苦,你的眼里不會再有笑容,你的心里也不會再有陽光。」

「你怎麼如此自大?誰說我沒有你不行了?我要嫁的是朝廷重臣,是全龍溪國最聰明的人!可是你呢?你只是個草莽山賊,粗魯無禮,還很莫名其妙,心志不堅!我只要看到你,就不停的哭,不停的哭……你知道我有多討厭自己哭嗎?」

她用手背擦去淚水,依舊想要掙月兌他的束縛!

「站在你面前的這個草莽山賊,他的確有許多缺點,有他的懦弱和自私,有他的愚蠢和自大,可是他還是要對你說,對于他而言,從來就只有一個人在心里,從未有過任何的改變。」雷利覺手腕用力,逐漸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她想要掙扎抗拒,可是他的眼楮,那雙可以吸進靈魂的眼楮……如過去一樣閃爍出奪人的光芒。

他的確是她唯一的愛人,然而……她可以相信他嗎?他的反復無常,和他那些在意身份地位的話語,還留在她的心底,不曾抹去。

「謝謝你愛他,謝謝你不論他是怎樣的混蛋,卻還是願意把他擺在你的心里,他真的不配得到你那麼高貴那麼深厚的愛,然而就算不配又如何?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出身草莽的山賊又如何?重要的就是你愛他,而他也愛你,傾其一生都只會愛你一個。」

齊若馨本來以為自己的心固若金湯,本來以為他的任何花言巧語都無法打動她了,他曾經將她傷得那麼深,那麼痛,她早在心里發過誓,要恨他到底!

可是,可是為何會動搖了呢?為什麼看著他深邃的雙眸,看著他堅毅的臉龐,看著他眼楮里那抹讓她顫抖的專注……她就還是思緒模糊,神智開始不清了呢?

「我心愛的公主,如果我無法來到你的世界,你也無法來到我的世界,又有什麼關系?我居然沒有早點想到……世界是人創造的,我們可以共同創造一個屬于我們的世界,那不就行了嗎?」他說得自信飛揚,斬釘截鐵。

「可是你知道,已經破碎了的東西,又怎麼會愈合?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間又用什麼身份地位為借口,又再要離開我呢?」她從來就不是真正堅強的人,在她的心里,有著她的孤寂和膽小,她高高在上,可也高處不勝寒。

「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面前可以完全的做自己,不是龍溪國的平陽公主,也不是個厲害的巫蠱師,且不需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維持應有的儀態……然而,這些都被你一手摧毀了,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是龍溪國的公主!」兩行清淚滑下眼眶,她哭出了內心的悲哀。

「所以都是我的錯!」他平靜的聲音里卻蘊含著深沉的情感。「你把那麼珍貴的心放在我的手中,我卻絲毫不知珍惜,我知道要你再度信任我,是多麼困難,但我不能因為困難,就不去爭取與嘗試。」

她默默搖頭,依舊固執地閉緊雙唇。

「你說破碎了的東西,不可能愈合了嗎?」一抹溫暖人心的笑意在他嘴角緩緩浮現,「有辦法的,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只要有心,沒有什麼不能愈合。」

雷利覺一手牢牢握住她的手,攤開另一手的掌心在她面前。

齊若馨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的手掌,然後倒抽一口冷氣。

「我記得,我已經摔碎了它……」她顫抖的用手指輕撫過發簪上嶄新的珠花。與她曾經佩戴過的那個一模一樣,「你買了個新的嗎?」這個珠花發簪,與他曾經送給她,卻被她摔碎的那個一模一樣。

「你知道嗎?原來珠花是用細繩將珍珠一顆顆串起來的,所以只要將散落一地的珍珠拾起來,再用細繩串好,它就會得到重生。」他小心翼翼的將珠花放在她的手心里,眼角邊閃過一抹晶瑩的光芒。

「你……你親手串好它的?」齊若馨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審視著他那張充滿誠懇與信心的臉龐。

「當然,我還請了工匠幫忙,將珠花再固定到發簪上。」他帶著笑意的眼里也是一抹深情。「希望有一天,我會有機會將它再送給你,雖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會來搶婚,不過也許……在心底深處,我一直不曾忘記自己對你的承諾,不曾忘記一分一毫我對你的感情。」

「雷利覺,你這個膽小表!」她眼里突然狂涌而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知道嗎?如果你要搶婚的話,可是要經歷生死考驗的。」

「這樣才公平,你為了我,經歷了生死的考驗,我作為男人,可不能再落于你的身後了!」他看著她顫抖手心里的發簪,輕柔低語。「我可以幫你把發簪再次戴上了嗎?」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答應你……」

「那麼就先把發簪留在你那里。」雷利覺手腕一抖,輕而易舉卻又深情無比的將她整個拉進了他的懷抱。

「現在,你不需要答應,等我向你證明了我的愛,你再讓我為你戴上,我已經做好準備,什麼生死考驗我都不怕,因為我擁有你的愛。」

「自大狂!誰說愛你了……」雖然還是在掙扎,然而她的身體卻有了自己的意志,靠緊了他結實的身軀。

「你這麼自說自話,實在是有夠討厭的。」眼淚不斷淌下,可是她原本晦暗的心卻在漸漸放晴。

「那你就討厭我吧,恨我吧,我任憑處置,好不好?」擁緊了她縴細的身體,他溫柔的語氣也不禁有些哽咽。「只是,我再也不會讓你哭泣了,我用燕雲寨,用我師傅的名聲,用我的自尊與驕傲向你發誓。」

「誰知道你的師傅是誰啊……」齊若馨伸出手去,回抱住他壯碩的身軀,「以為這樣我就會信任你嗎?從今往後,我絕對不會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

「你不必相信我,我會做給你看,用一輩子的時間。」雷利覺內心狂喜無比,更是充滿了感激與對她的滿滿愛意。

差一點,他就真的失去她了……想到這里,他就恨不得將她擁進自己的身體里。

「好吧,雷利覺,你剛才不是說要我懲罰你嗎?我想到了最好的懲罰方式,就是讓你用一輩子的時間,證明你對我的愛,如果你再敢欺負我分毫,我就判你大敬之罪,要你好看!」

齊若馨投降了,向她自己心底對他那無法割舍的愛意投降。

也許,這就是她的命運,誰讓她一貫頤指氣使,誰讓她一貫橫行霸道……才會栽在這個惡劣男人手里。

他們相抱的模樣嚇壞了一旁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神殿祭祀,宦官女官,宮女侍衛……全都瞪大雙眸,額冒冷汗,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听,可是皇上不走,他們又怎麼能先走?

但這樣的場面也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哪朝哪代,會有這樣駭人听聞的事發生?

鮑主出嫁的祈福儀式,公主卻與另一個男子,在祭壇前忘乎所以的親密擁抱!

這根本就是朝廷里最大的災難……可是,他們那偉大的君主可並不是這樣想的,眨動他那雙邪肆詭譎的雙眸,看得津津有味,興致十足。

「看來,公主答應了你的請求,那……」突然間,龍御天帶著壞心的笑容,打斷了情人間溫馨的場面。

雷利覺和齊若馨暫時從他們的世界里抬起頭,看向那個主導一切的男子。

「剛才所說的生死考驗——」龍御天無辜的揚起層,「皇姐,朕想到一絕妙的點子,你看怎麼樣?」

齊若馨抬眼掃過自己心愛的男子,巧笑著噘起嘴角,「但憑皇上做主。」讓她那麼傷心難過,當然還是需要一些懲罰的咯,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不是嗎?而且她相信,她的這個皇帝弟弟,絕對會以她的幸福為第一考量,不然她也不會答應假意嫁給宇文浩,再在神殿上試探雷利覺的心意。

雖然,她當時並不是那麼的有自信,認為他一定會出來搶婚就是了……

「不管是怎樣的生死考驗,屬下都甘願接受,請皇上下旨!」雷利覺灑月兌地說出這句話,目光里滿是自信與銳氣。

那一刻,齊若馨仿佛看到了一年多前,她被困山谷時,那個讓她恨得牙癢癢的黑衣男子。

雷利覺,他雖然渾身上下都是缺點,但也有過讓她心動的時刻啊!

「雷利覺,在你有生之年,都要對平陽公主不離不棄,生死與共。」龍御天站在皇座上,朗聲說道,「這個考驗的期限是一生一世,直到你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才算完結。」

龍御天笑得得意洋洋,如此這般的生死考驗,也只有他這樣的英明君王才能想得出,雖然有點便宜雷利覺……不過,他似乎也有將情況搞得復雜與驚險的嫌疑。既隱瞞了李瀚的死訊,其實也沒必要一定要在如此隆重盛大的場合,試探雷利覺的真心……所以,就這麼便宜了這小子。誰讓他那個對任何男子都非常不屑的皇姐,偏偏就喜歡上了這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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