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豹壓低身段,眯下雙眸,一副蓄勢待發似的潛伏著;它豎起了花紋毛梢,等候著獵物。
涂媚,二十五歲,職業伴游。美艷正如其名,但,她的看家本領可不容小覷,空手道、柔道、中國武術,無一不精通,堪稱武打女將。有工作,她「應召」;沒工作,她在山林里練功。
涂媚剛由汐止山區回來,便見工作台上的終端機傳來一張她的工作訂單。
抹去一身汗,她看仔細case,嘴里喃喃︰「黎翰洋,三十三歲,遠揚船務機構總裁,原因……遭受匿名恐嚇。」
一張彩色照片隨即映入她的眼簾。涂媚不禁低聲吹了聲口哨︰「帥哥耶!」
不過,再酷再帥的男人也打動不了她的心,誰教她是個絕緣體。
她的金主清一色是女人,連這一回也不例外;雖然案主是個男的,然而她的委托者卻是男主角的未婚妻舒純柔。
未婚妻子擔心未來老公的安全,本是天經地義之事,誰都不希望,婚沒結成、老公未嫁,便成了訃聞上的未亡人。
解下繡著白蓮花的功夫裝,換上她的偽裝,嬌艷嫵媚的美人兒再度粉墨登場。
來到約定的見面場所;那是一家高級俱樂部,會員卡還是舒純柔給的。
來到了指定的包廂,她看見了案主黎翰洋,本人比照片真實,也帥多了。
當舒純柔看見涂媚的剎那,她好想收回成命。這個女保鑣太美、太亮麗了,這……她沒把握翰洋是否把持得住,但——「翰洋,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涂小姐,你今後的保鑣。」
黎翰洋看向自己高貴的未婚妻的眼光是全然的難以置信,而心中浮上來的疑問是,她請的究竟是保鑣,還是情婦?
眼前的女子,既沒結實的肌肉,也沒有矯捷的身手,瞧她和一般的美麗女子同一個模樣,除了姣好的身材與出俗的臉蛋之外,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
懊不會,她比一般的美女多了分「毒」,是個蛇蠍美人吧?黎翰洋忍不住這麼猜測起來。
「小柔,我看不用了吧。」
他並不頂在意那封匿名的信件。要炸他的船?請便;要傷他的人,大可放馬過來,他黎翰洋幾時怕過了?立足于船業龍頭之位,心里早有個底,想挖他的人太多,如果真為了區區一封不入流的威脅信函便自亂陣腳,他黎翰洋早該在乳臭未干之際,便被復雜的社會文化壓得撐不起身來了。如果不是小柔堅持為他雇用高手保命,他是不可能去理會這一套的。
「翰洋,涂小姐是真人不露相,你可別小看她哦!」舒純柔可不準他好不容易被說服的心再生變數。
蓖用她之前,她可費了挺大的心思去了解她的底細的,光憑涂媚輝煌的戰果,便教她心服,再加上,她不近男色的聲名,更讓她放心地極力攬她接下這份任務。
有了涂媚,她才可安心地讓翰洋一個人侍在台灣。
因為父親的關系,她得出國半年,即使百般不願,但出嫁前仍得從父;父親的命令,她抗旨不得,逼不得已,只好忍痛與翰洋分開一陣子。
至于翰洋這邊,他也同意未來丈人的深思遠慮。現在他的身邊危機四伏,有純柔在,是礙手了些;她的離開,才不會增加他的負擔。但,她的保鑣計劃,著實讓他頭痛,尤其在看到保鑣之後,他就更是不敢恭維了。
瞧這涂小姐,一身高開叉的合身洋裝,足履三寸細跟鞋,他不禁懷疑,當狀況來時,她可跑得動?需要展露身手時,她是否施展得開……恐怕、恐怕,狀況來時,他這個被保護的人得與她角色互換了。黎翰洋想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柔,你可別對涂小姐抱太大希望,以防希望愈高,失望也就愈大。」
此番泄氣話,一點也影響不到涂媚的心情。類似的話,她听太多了,每個初與她見面的人,都會給予相同的評價;但,每每任務完成,她看見的佩服與崇拜之情,便更能滿足她的虛榮心與成就感。
「黎先生,往後的日子,還請多多指教。」涂媚先友善地與他交握。要看本事,往後多得是瞧到的機會。自信泛上她嬌艷的臉孔,嘴角亦牽扯出淡淡的微笑。
黎翰洋看了舒純柔一眼,她所投來的也是相同的「信任她」三個字。他勉為其難地伸出手來,不過,也隨即開腔︰「別高興得太早,我是不會允許不具能力之人在我的企業中生存。」
不具能力?這四個字在涂媚的字典中早被剔除。對于他的聲明,她只是美艷地眨眨眼,所表露出的訊息是清楚可見的——走著瞧!
沒有簽約的儀式,更沒付現的場景出現,他們的交易就這麼開始了。
※※※
涂媚進駐黎翰洋的住處。
當然,在尚未出國前,舒純柔也不忘先來監看涂媚的表現,以免她前腳一出,涂小姐便鳩佔鵲巢,到時,她的局玩完了,她也要哭死了。
黎宅很大,是一棟古別墅,但維修得很好,沒有危樓的影子,倒有古跡重現的復古感。
樓下的客廳擺放著新式的歐化家具,長長的弧梯通往二樓;涂媚的房間在二樓,與男主人的寢室遙遙對望。
涂媚從不在乎住處的良窳,即使和佣人同擠一張木板床,她也無所謂。但這回,主人所給的居住待遇卻是高級的,她的房間有二十坪大,客房便如此,可想而知,主人房所佔的空間必定驚人了。
待在這個房里,她都可以不用出門了,因為她的房內有十分齊全的設備,連三餐都可在房中解決。然而,她老板的未婚夫似乎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規定一大早便得全員到齊地齊聚餐廳用餐。集合之後,涂媚才知道他養的人可多了;光穿制服的就有六人,司機、園丁、保全人員一、二十人,現在又加上她一個,二十來張口嗷嗷待他喂哺,真是難以想像。
而涂媚沒見過像他那麼拘禮的男人了,也想像不到,現代的男人還可以這麼的——貴族化、也拘禮得不像話。
來了一天,竟沒見到他們這對未婚夫妻出現過親匿的舉止,沒有了kiss、沒有摟抱,更別說是一起進房。他們兩人比起陌生人更加的拘禮,連她這個不喜男色的女人也看不慣,由此可見他們的怪異了。
用完早餐,便開始她的工作,陪他上班,與他同進出,猶如影子般的貼著他。
他是很忙的人,一會趕碼頭、一會到漁港;一會去台北、一會至基隆,光是坐在車上的時間,就佔去他絕大部分的行程。不過他這人倒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虧待人,無論是吃、用,陪侍在側的涂媚一樣也不缺。別看她輕輕松松地伴隨在旁,她那一雙到處掃射的媚眼,可不是在放電,而是緊密地搜尋獵物、提防遭到襲擊。
不過黎翰洋這人也怪,說他命在旦夕,卻只見他不管到哪上哪,一樣的不加防備,一樣的自由自在。也不知他是仗勢著有她這個保鑣在,還是存心想一窺她的本事,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
今天的她,又是一襲兩件式的連身窄裙,比普通人更正式了些的衣著,黎翰洋光看她腳底的三寸鞋,也只能搖頭表示無望。
風和日麗,秋風送爽,該是美好的一天。然而就在他欲步入辦公大樓時——「砰!砰!砰!」連著三發的槍響,教人不得不清醒。
在對方扣扳機的剎那,涂媚已推開了他,故三槍子彈在防彈玻璃的阻礙下停頓了下來,並未傷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歹徒是駕車離去,故涂媚並未瞧仔細歹徒的長相,然而槍聲乍響,也提高她沉頓多時的戰斗力。而這事也是在舒純柔出國的同一日發生。
這一回,黎翰洋已不再小覷她的本事與專業了。
西裝是沾了點灰,不過總算不是染上了血,所以他並不在乎。不過這樣的狀況倒也激出他的警覺心。究竟誰想殺他?那封恐嚇信並非只是唬唬他的,原來當真有人想玩他!OK,要玩,他也不介意陪他們玩玩。
拉整了外套,他看見涂媚的雙眸中,不再是媚眼如絲,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逮住獵物的花豹!
一只女花豹,無論是遭受什麼攻擊,反擊的力道絕對不容輕忽。
※※※
有了這次的教訓,他也不再輕易地在外拋頭露面,總趁清閑之際,仔細在腦子里搜尋,自己到底是得罪何方人物。
黎翰洋的家庭背景十分簡單。他是個孤兒,自小由一名外國商賈收養,他不僅教會他船技,在生活上亦給他優渥的條件;栽培他進入高等學院,更在過世之後遺留足以讓他成立一個王國的財富。這些好運道並未讓他自恃過高,反而成了他發揮長才的催化劑,他以金錢制造了台灣船業的奇跡。他的崛起並不特殊,但他的成功卻是個傳奇。
年方三十二,便擁有龍頭地位,覬覦他的人,自不在少數。但他一向視此為殊榮,畢竟只有庸才才不會遭嫉;他的成就愈高,嫉妒者就愈眾。
例如這一次的事件,早在半個月前,他便收到了這封匿名信,看完之後,他還一笑置之地擱到一旁不予理會。也不知純柔哪來的靈通眼線,竟有法子知道他遭到恐嚇,她是神經質的人,哪禁得起一絲騷動,悶不吭聲的,也沒找他商量,便雇用來了這名姓涂的女人。
這事還是在臨見面的前一刻她才告知了他,說是人找來了,教他去瞧瞧他的保鑣。不瞧還好,這一瞧,天呀!小柔竟幫他找來個女保鑣,如果她身著干練的功夫裝,或許他可以接受;可她不,穿著打扮活像個風塵女郎似的,時髦的打扮再配上美艷無比的面孔,根本像是雇來當伴游的嘛!
原本他還打算暫時順從小柔的「好意」,待她一出國,便與這位涂小姐解約,並理清關系。誰知話還沒出口,便遭殺手殺上門來,連放三槍冷槍,親身經歷一幅驚心動魄的場面,為此,他不得不妥協了——小命留著好用。
有她在身邊,怪不自在的,要挽她的手不是;一前一後地走著,他倒像個黑道大哥似的!這也不行,那個不可,這個又不通,他該如何擺姿態是好?想想心也只能大嘆小柔給他添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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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光說他,涂媚也覺怪異,好好的老板屬下職稱,姓黎的干嘛搞得拘束得緊,一會走在她的身旁,一會又趕緊超到前面,看在她眼底,真是啼笑皆非的。說到底,她不過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他何必一副她會要他命似的對她保持cool到最高點的臉色呢?再說,她今天也不光是為了賺錢,卯足勁地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也只是想維護自己的威名不墜罷了,他何苦擺出「你別礙著我」的神情看待她?
不管是心理戰,還是他自個內心的不自在戰,全滾一邊去!她既已接下這檔case,就有必要完成任務,他黎大老板有什麼異議,盡避找她的頭頭——舒純柔小姐去;憑他個人就想解聘、擺月兌她?門都沒有!
涂媚決心死賴活纏地保護他,以不負舒大小姐的金錢托付。
現在,涂媚就踩著三寸細跟鞋,倚在門邊,「盯」著她的保護人。
黎翰洋實在很想告訴她,請她收回她的電眼,不過,最後還是決定閉口不提,免得她認為自己在意她的「盯」視。
埋首文件、卷宗內,終不得其果,偶爾還是忍不住地抬頭望她一兩眼,一旦對上她的視線,又笨拙地、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四處瞧著,假裝他正陷于思索狀態中。
兩人好似大玩你盯我瞟的追逐戰,好一會,他倏然起身——「這里空氣太沉悶了,我要出去走走。」
老板開口,她也不好阻止,只是站直了身。「請便。」
兩人一前一後,時快時慢,不是下樓,他竟往樓上走去。
遠揚船務的辦公大樓有二十三層高,站在頂樓,有懼高癥的人恐怕是待不久的。
幸虧她不屬那一族群,要不怎麼陪著事主上山下海的?
頂樓四周以三寸厚的不銹鋼圍欄圍住四周,以防想不開的人拿這當跳樓的好地點。不過這欄高卻不影響鳥瞰台北市的景觀。
百來坪大的空中花園,玻璃房內有一組藤編的座椅,他逕自坐了下來,翹高了二郎腿,悠哉地看著涂媚。
一向不多話的涂媚突然開口︰「你知道嗎?在超過一百公尺遠的大樓上方,如果藏著手拿長距槍的狙擊手,一樣可以教你腦袋開花,一槍斃命。」
他饒富興味地搖頭。「誰會這麼無聊在空中交戰?」
他的警覺性之低,讓涂媚備感失望。面色一整,嚴肅地說道︰「偏偏就有人會這麼無聊!」
語畢,忽地飛快將他推翻至藤椅後。
彈頭狠準地穿越欄桿並刺穿玻璃,涂媚是趴在他的身上沒錯,但這種情形,可沒什麼曖昧能滋長。
黎翰洋先是驚訝她的魯莽,但在知道自己又成了別人的肉靶時,愕然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在他恢復鎮定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幾乎……雖然不是完全地密合在一塊,但她那國際級的正壓在他的上方蠢動著。
涂媚一心只想護主,其它的,壓根不在她的注意範圍。此刻的她,只是敏銳地探尋著殺手究竟隱身何處;同時,腦筋亦不停地轉著,兩次的狙擊是否受同一人指使?
黎翰洋一向潔身自愛,但她的「挑釁」,卻令他無法控制。「你確定不會有事了嗎?」
「怎麼?」涂媚回過頭來問。
他指指她的肩,涂媚才發現,現在的狀況比剛剛的子彈伺候還危急,為了不使他再有後續動作,她立即起身,不過仍保持低姿勢,沉聲表示︰「太遠了,不保證人已走掉。」太多的障礙物,很難看清楚對方的進退。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走人嘍!」涂媚拍拍身上的污塵。
這時反倒是她輕松自在地在廣庭上走動,也不怕余孽尚未撤離;反倒是黎翰洋跌坐在地,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你打算在這過夜嗎?」走了好一段路,她回頭說道。
他忙起身問道︰「你真的確定他們走了?」
「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證今天不睡這了。」涂媚淡淡地放冷槍。
一語奏效,黎翰洋隨即趕了上來,語帶不滿的︰「喂!你可是我的保鑣耶!」
一轉身,露出嫵媚動人的笑容。
「你終于肯承認我的身份了?」
笑?她還有心思笑?他黎翰洋從不曾發生有失身份的舉動,第一次被嚇得坐倒在地就讓她目睹,愈想愈氣之下,只能自顧自地掉身走人。
孩子氣的舉動,讓跟在後頭的涂媚大笑不已。
※※※
當殺手回報狙擊失敗,他沉下面容。
這,不過是個開端!指使者的手結成了拳,喃喃說道︰「好戲還在後頭,我要慢慢地玩死你,你等著受吧!」
陰狠的詭計,冉冉升起,漫布在整個空間。
※※※
遠在美國加州的舒純柔,每天一通電話,為的只是問問他的情況。
與他訂婚至今三年,但黎翰洋的心思始終不放在這樁婚事之上。起初,她也懷疑他的性向與喜好,然而事實證明,黎翰洋在高中時代就交過女友,大學時代更是校園中的票選情人,這樣的人絕不會是個同性戀。當他爽快答應只有數面之緣的舒右昌所提出的合婚要求時,著實令舒純柔開心好一陣子。
然而這三年來,淡如水的未婚夫妻對待方式讓她疑惑了……他對女孩子到底行不行……兩人之間的親密,僅止于簡單的親吻和擁抱,再下來的,就讓他技巧地推拒了,這麼不傷人、這麼不著痕跡,也總一回又一回地安撫她略微高漲的怒顏。
當然,舒父也會不時地問起,何時舉辦婚事?但舒純柔面對疼寵她的父親,卻怎麼也開不了口解釋他們之間的淡陌感覺,只能任此事一拖再拖。
她的沉默給了黎翰洋很大的空間,他亦向她保證,再候個幾年,只要屬于他的小佰灣開發成功,而他的慈善投資也如期竣工了,她便是個現成的女主人。
好大的一塊餅!可惜它沒有香噴噴的氣味,只是一張畫,目前只能看;何時可嘗?遙遙無期。
撥通了國際線——「喂!翰洋在家嗎?」
避家听出了她的聲音來。「純柔小姐,是你嗎?」
舒純柔不算生人,來往黎宅三年,只差沒個正式的紙上名份,要不,早成了黎家的女主人了。
「阿嫂,少爺在嗎?」
「在、在、在……」一連三個在,便听見喊人的聲音。不一會,他來到了話筒邊。
「小柔。」
他總是這麼的輕柔、這麼的尊貴,舒純柔有時會將對他的感覺升華為對神似的崇拜,並不忍褻瀆他的高貴。
「翰洋,你還好吧?」
好?他不敢說,若讓她知道這接連所發生的險事,不心急如焚地趕回來,那她就不是舒純柔了。
「我好極了,你呢?」
「好極了?」這話說得兩極,但她不願也不敢多疑,只是柔順地回應︰「我也是。」
「你好,便好了。」
想起台灣的風雨,他挺懷念美國溫暖的陽光。飛來橫禍是他目前最佳的寫照。
舒純柔似乎察覺出他的異樣,小心翼翼地問道︰「翰洋,涂小姐身手不錯吧?」
套他?他規避道︰「她很盡責,你不用擔心。」說起她,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瞄向她的方向。
涂媚不難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嘖,連談個電話也少了卿卿我我,她不禁為舒小姐感嘆,感嘆她如何受得了這種關系。如果可以勸她,她絕對會請她伸出腿來將他踢開,另覓良人才是。
她輕蔑的表情看在他的眼里,教他心中頓起疙瘩。
「小柔,如果沒有其它事,我想掛電話了。」
嘲弄的目光掃射,即使是再好的心情都要被破壞殆盡。說來也怪她不得,她的真本事確實不容小覷,誰教他之前貶她在先;事到臨頭,才不得不自打嘴巴承認,他確實錯看她涂大小姐了。而她為了表示自己不受污蔑,是以決定以諷刺的眼光釘死他這個事主。
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哪受得她「隨便」的目光亂掃,可是要他放段與她一般見識,這又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悶不吭聲的便自顧自地上樓,打算不理會她以回應她的輕蔑態度。
連待在黎宅服侍多年的佣人也感覺到了,少爺他似乎……改變了!至于怎麼個變法,大伙也很難說清楚,畢竟少爺平日的行事作風就少人懂了。
※※※
沒人知道涂媚的出身,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那一身的好武藝,全來自一位孤僻的老頭子;老頭子姓古,至于他的名諱,她也不知道。
涂媚只知,當她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她便待在他的身邊。怎麼會來?又來自何處?她便完全不知道。久了,她也安于這個環境,古師父沒虧待她,有吃有住,又傳給她一身登峰造極的好功夫。
汐止山上的十三年光陰,或許是空氣清新、環境清幽,孕育出她的姣美與好膚質。
書,她讀得比任何人都多,然而學歷卻比任可人都低,只因為她是一個失落一段記憶的女人。
即使如此,她也不會怨天尤人,更不具什麼強烈的七情六欲、好與壞、成與敗,她只需對自己負責,她的人生,是沒有大多的拖累。
迸師父是個沉默寡言的老人,與他生活多年,她該成為自閉兒才是正常,偏偏上天賦予她自救的本能,天生麗質再加上聰穎過人,便成就出一位天下無雙的涂媚。
與古師父生活的那段日子,她有如一只翩飛的彩蝶,愛上哪就上哪,他完全不會拘束她的行為。不過自由還是有其規範,至少一天之中有兩個時段中,她是屬于古師父的;一是清晨兩點,一是傍晚時分,這兩段時候都是她特訓的地獄時間。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悶記,剛開始,她也會心萌怯意,但當她看見師父眼中的執著與認真,她也只能強忍著受虐的苦澀挺著過。
嘿,時間證明她的苦沒白吃!她成功了,她學的一身防身之技,成了她財源滾滾的工具,經由師父生前的好友為媒介,她自另一個經紀人、也就是她的個人電腦為她接洽客源。
出道三年,接過大小無數的case。當然嘍,過去的輝煌戰果,是事主樂意捧錢求她的招牌;她是不至于獅子大開口,但六位數的底線是絕對少不了的。
也許是她的本事還滿管用的,成功率將近百份之百,是以她涂媚的名號,在某一階層上,可稱得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
回到自己的寢室,解下羅裳,只著白色的絲質褻衣在這空間中走動。
別說她自戀,她的身材、臉蛋,就是美神維娜斯看了也要趕緊找塊布料好遮掩自己臃腫的贅肉以遮羞呢!
這樣的她,是絕對有其自戀的本錢的!凝望鏡中的自己,每一寸、每一毫厘,無不是經過精雕細琢般的完美,就連丁點疤痕也舍不得在她身上滯留;說到這個,也算是項奇跡吧,否則依她的職業,就算有個「刀疤涂媚」的綽號也不為過。
她的美艷,有時亦招惹委托人的動心,可惜,她對示愛不懂;對性暗示沒興趣;
對性騷擾更是直接予以痛擊,時至今日,尚未有哪個高人攀得上峭壁高崖摘取她這朵多刺的玫瑰。
在曼妙的胴體上做過一番的巡禮後,才進到充滿水氣的浴堂中洗去一日的疲憊與沾惹身上的塵埃。
沐浴後步出了浴池,披上綢質睡袍,攏攏沾了水珠的秀發,一手倚在陽台窗欄上,無聲無息地仔細觀察了四下環境。
在確定安全之後,才慵懶地躺至床上休息。
※※※
黎翰洋最受不了涂媚的,便是她嘲弄的眼神了。想想自己長這麼大來,還沒人敢這麼露骨地藐視他,而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展露如此之神態,思及此,一雙大手也握成兩個不悅的鋼拳。
照慣例,他該靜下神來好好閱讀一本書,但此刻,再精采、再動人的文章也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更可恨的是,她的身影還霸道地佔著他的注意力不散。
他壓根沒想過,這會是代表著什麼,只清楚地知道,涂媚是個過分又傲慢、不懂氣質為何物的女人,不過讓她施展丁點真本事,便一副瞧扁他的自大。哼,他黎翰洋可不是什麼三腳貓,在這方面不行,可在做生意的腦筋上,他可是頂尖的!放眼全台,還找不出幾人可以和他平起平坐,而她竟敢小覷他的天資。
信步來到陽台處,陷入冥思中。
※※※
大清晨,一向是涂媚徜徉在新鮮自然的早晨中,貪婪地汲取清新氣息的時刻。
樓下仍然不傳半點聲響,而她已換上一襲粉紫的復古式短窄裙洋裝。下樓後,推開銅制大門,步出了黎宅。
早晨的街道,只有早起運動的老人家或中年夫妻外,極少出現像她這年紀的年輕人,甚至可說是看不到。能不貪睡再加上她的打扮又這麼的花俏,猜她從事八大行業也不為過,然而絕俗的容顏顯不出絲毫的風塵味,所以指指點點之外,倒也沒人敢亂猜她的來歷。
即使是在漫步的當口,涂媚也讓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狀態;外人看她悠哉游哉的,實際上她可是全神貫注。
繞了大半圈,六點半回進到黎宅。
當她推門而入,佣人們看著她的眼神仿若瞧著外星人似的大驚小敝——管家囁嚅地問她︰「涂小姐,你——」
涂媚自然地答道︰「運動。」
太嚇人了吧!她不像時下年輕人一樣好吃懶做又貪睡也就罷了,還有精力學人做養生,太難得了!不過她這一身的花俏,說是運動……那也太奇怪了。
「涂小姐,少爺馬上下來了,你就先等一會。」
涂媚真看不慣這姓黎的男人,專制霸道也就算了,連最平常不過的用飯也有那麼多的規矩,一點也不民主,更別說有什麼自由了。涂媚縱使有千百個不願,但也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受雇于人的下屬,下屬是沒資格數落老板的。不過,不用口,也可以用眼瞪他、瞄他、斜視他,直教他受不了為止!
準時的,他下樓來,一秒也不差。至少這一點,多少可以彌補他的缺點。
黎翰洋老遠見她氣呼呼的,心中納悶,他又哪里犯著她了?要不,她怎會無禮地在他黎宅大廳之上,「結面腔」給他看?何況,現在不過清早六點五十六分罷了,一大清早便給他一個「紅龜」臉,今天肯定沒什麼好心情了。
先按下心中的那點不悅,緩緩地走進餐室。
佣人見少爺坐定,也趨向前來。「涂小姐,請上座。」
涂媚並不打算讓佣人難堪,隨即跟了進去。
本來與他一同進食是件煩悶之事,今晨再加上悶氣在前,不悶透才怪。
在沉悶的氣氛下,涂媚才靜下心來找出她「悶」的理由。
敝怪,這黎先生也沒虧待過她,頂多只是說了些不中听的話污了她的耳朵,按理說,她實在沒有理由自掘悶坑悶死自己的,過去什麼大大小小的人物沒見過?
「身經百戰」一詞用來形容她的閱歷實在不為過,何以一個小小的黎翰洋公子,便可惹得她不開心?再說,替他工作以來,他也不曾對她有過任何非分的舉動,她是沒理由找他的習慣扣罪名,好生他的氣、找他的碴。
這麼一總歸來、又綜合去,沒事,全沒事,是自己太過無聊了。這陣子真的是太閑了,閑得連腦子也開始搞名堂來騷擾自己的理智。
坐在她對面的他還納悶著,剛剛的敵意比上了天還沖,怎麼才沉默個五、六分鐘,一張閻王娘子面又回復原來的嬌俏美顏?又不經意地多瞧她幾眼——喝!那對杏眼立即投來頗具威力的必死光。
涂媚還替他找理由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月兌罪」,哪知——台灣真沒三日好風景,才剛平心下來,他又犯×。算了,看來自己是白費心機,當爛好人了。
一頓飯下來,兩人各懷心思,內心自我交戰了不知多少回合。
也不知是哪個有心人,在報章上大肆渲染黎翰洋另結新歡,黎翰洋是斥之無稽,但涂媚可感受不到絲毫的傷害,以往所接任務,類似的傳聞,早讓她麻木了。
再說,他們兩人出門,身邊總有四、五名人員隨行,而她與黎翰洋總保持著半公尺遠的距離,會有這樣的傳聞,那操筆者的想像力也算驚人的了。
操筆者捕風捉影,說黎公子與舒大小姐散了、吹了,才教她這來歷不明且名不經傳的涂姓小人物給篡位了;還有版本說她涂小姐施媚術,硬生生地把正正經經的黎大少給勾引了來,打算鳩佔鵲巢,當起名正言順的當家少女乃女乃……說來說去,沒人說他黎少爺錯了,反而將所有的罪行扣到她這外型妖冶艷麗的不明女子身上。
哼!他們也不打听打听,她涂媚不近男色的風評可是遠近馳名,說她搞同性戀,她還覺得他們捕風有理、捉影有據,但說她魅惑男人?去,這永遠不會是既成的事實。
坐在他的賓士車內,明明只差個兩人的空位,她也可以拉大成三人空間的大距離,他們兩人之間會爆火花、搞情愛,只有瞎了汪汪大眼的好事之徒才會亂傳緋聞、亂搞謠言。
如此烏煙瘴氣的流言自然在他們之間蔓延著若有似無的硝煙味。
「黎先生,上哪?」司機回過頭來問主子。
黎翰洋考慮了一會。「去舒家吧!」
和舒純柔訂婚也有段時日,然而到過舒家的次數是五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說真的,若非舒右昌開口,要他與其女結成連理好和他舒右昌的事業連成一線,在近期內,他是沒打算考慮婚事的。
車行至舒家。
喝!他家可熱鬧了。一輛輛黑色的賓士排排放,瞧這光景,也知道他那未來的丈人正忙著。
「回公司吧!」未作停留,一行人又原途折返。
黎翰洋是單純地認為舒右昌忙著正事,可涂媚就不這麼認為。舒右昌不過是個小角色,然而門口如此大的陣仗,讓她嗅出不祥之氣息。
她是有所警覺,但打草驚蛇?寧可選擇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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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公司,不再貿然地自大門而入;自出事以來,這幾天他們都是由後門出入。
意外的,就在他們進入電梯的剎那,一名身著保全服裝的人員,兩把冷槍已抵在他的雙肋。黎翰洋的異狀並未維持幾秒鐘,涂媚已自眼角的余光察覺出危機,立刻緊靠著他,不動聲色地為他擋住槍口。
隨身保鑣還錯愕于她大膽的剎那,她再以嫵媚之姿摟抱住他的雙臀,實際上她是以此動作撐開他的雙腿,宛若挑情的浪女似,三寸金鞋已悄悄上揚。別瞧她那一身妖艷是中看不中用的打扮,全身上下可全是機關,一把寸半的利刀已往那人的命根戳入,才幾秒光景,槍只已垂下。
其實,當涂媚以手握住槍口時,一向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也頓時愣住了!他怎相信會有人笨到以雙手擋槍?要不,短短的十秒鐘,已夠他殺了黎翰洋;而涂媚也盤算著,她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可以攔下此次的狙殺行動。
而她所冒的險是,從此以後,可能要晃著一雙打了洞的手示人,然而她的職業道德卻不容她多作考慮。
當敵人倒地之時,他們也步出了電梯。千鈞一發的緊張,只有黎翰洋與涂媚深深感受,其他人可還沒搞清楚狀況。可憐敵人遭她利刃這麼一戳,下半輩子肯定與性事絕緣了。
當他們步出電梯,身後的保鑣還緊張地對他們老板說道︰「黎先生,那保全人員——」
涂媚冷冷地回道︰「暈梯吧!不用理他,不過,趁門還沒關上,先抄掉他的家伙,免得又傷到你們老板。」
眾人經她指點,迅速轉頭過去,果見兩把黑星手槍正壓在那人的雙膝下,只露了點影子出來。
在往他的辦公室途中,黎翰洋心存感激的︰「這一回,如果沒有你,恐怕小命是不保了。」
對于他的感激,她並不領情。受雇于人,理應為人消災,倘若他今天真的在她面前遭人槍殺,那她涂媚豈不是要歸隱山林拆招牌了?
「這是我的責任。」
簡單的一句責任,便能教她舍生?他真不敢相信,眼前叫這位美艷女子的心底,是存在著怎樣一顆認真的心?
同日下午,一封匿名恐嚇信又靜悄悄地躺在他的桌上,這封信已讓警衛、秘書先行閱覽過了。
哼!這狂徒可真大膽,傷不了他,竟動起他的投資事業來了。竟然揚言炸掉他最新的企劃——開發C區的港灣。這個case可是他費盡心思打通關才核發下來的超大型投資,怎可因猖狂惡徒的一封信而停擺?
他靜靜地斜坐在大沙發中,犀利的眼神直盯大樓外的另一片蔚藍。
「黎先生,怎麼辦?」
佰灣的駐守人員憂心忡忡地問他,而這問題他也沒個頭緒。也許是信任吧,他的眼神很自然地投向涂媚。
她一直是他們之中表現得最清閑的人,不是倚在門邊,便是坐在沙發另一端修指甲、搽指甲油或閱讀雜志。即使他因自身安全與事業受威脅而千頭萬緒、思緒糾結、心頭煩躁之際,她還是一派的自我優閑。
涂媚悶不吭聲,仍是保持著優美的嬌態。
「看我做啥?要炸隨便他去,我只負責你的人身安全,並沒責任連帶保護你的財產。」她嘴里說得輕松,可心底早有盤算,只是這種盤算,卻不是她的主人可以參與的。
她的回答令他失望極了。他還以為她的聰明可以「順便」應用至此,看來他是高估她了。
手中的磨指甲刀每刷過一回,計劃便更完整一些。涂媚最受不了耍心機的惡人,來人有膽派來千軍,她便準備個萬馬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