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
「靈兒,你乖乖地等在這里,不要亂跑哦。」娘離去的時候這樣囑咐她。
十一歲的小女孩連連點頭,一雙大大的星眸里寫滿了好奇與興奮。
這是她第一次跟著娘親出診,雖然只是被遠遠地安置在花園里等,但她還是覺得了不起,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這一次,姐姐們不會再笑話她沒用了吧?
小女孩滿足地退回到亭子中央。坐在小石凳上,兩手撐著下頷,專心地等待起來。
這樣枯坐了十多分鐘之後,她換了一個姿勢,將手肘擱到面前的小圓桌上,縴秀的眉頭輕輕擰緊。
她說她來過將軍府,姐姐們會信嗎?會不會嘲笑她是在吹牛?要不要帶上一些證據回家亮一亮?
「你是叫靈兒對吧?"忽然,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唔。好香!"靈兒連忙轉頭。
只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端了一個極精致的托盤走進亭子里來,香氣便是從她手中的托盤里傳來的。
「呀!這是什?"好精制的糕點啊!
靈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是我家少爺特地吩咐廚房為你做的。」小丫鬟甜甜地笑著說。
「少爺?是那個癆病表嗎?"靈兒隨口問著,眼楮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面前的糕點。
「癆病表?"小丫鬟略怔了怔。
「噢。」靈兒偷偷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是賀將軍啦。」
娘說過的,賀將軍因為在戰場上受過傷,所以身體一直不怎好。娘才隔十來天就來替他診治一次。
在背後,姐姐們卻都喚他癆病表,意味著病入膏肓,無藥可治的意思。
沒想到,卻被她無意中說了出來,靈兒懊惱地咬住下唇。
「沒錯,是賀將軍。」小丫鬟笑容漸斂,「不過,經過神醫莫三娘的診治,將軍的精神已經好多了。」
「是呀,我娘的醫術最高明了,賀將軍一定會好起來的。」靈兒搶著說。心里恨死自己的笨嘴笨舌了。
難怪姐姐們都說最沒用的就是她。
小丫鬟放下托盤,眉目之間都淡淡的。「你娘可能還得耽擱一會兒,你先吃點點心吧。」說著,她禮貌地福了一福,走了開去。
望著她淡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靈兒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說的話一定很傷人吧?那位姐姐一定是生氣了吧?她跺跺腳,忍不住追了上去。娘說過的,做了錯事一定要道歉。
將軍府的花園好大啊,比她們家的不知大上幾倍!靈兒一邊走一邊想。腳下的路卻愈走愈荒僻,愈走愈奇怪。
她心里不由得緊張,想回頭,卻已是不能。
四周圍有花樹叢立,不見盡頭。
轉一個彎,還是樹。
轉一個圈,還是花。
她心下慌亂,提著裙擺一路小跑,沒留意腳下被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撲跌在地。
膝蓋擦破了,好疼。裙子也撕毀了,好狼狽。
嗚嗚,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
她坐在泥地上,眼眶紅紅的,好想哭。
「小泵娘,你要不要緊?"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花樹後面傳來。粗粗的,啞啞的,少了些氣力,不過並不難听。
「呃?有人?"靈兒抬起蒙的眸子,四處張望。
「你還好吧?"那聲音又問。
「不好,我很不好。」迷路,再加上摔傷了腿,哪里還好得起來?靈兒鼻子一酸,眼淚又涌了出來。
那聲音嘆了一口氣,溫言道︰「你自己還能站起來嗎?如果不能,就等著人來扶你吧。」
「你自己為什不來扶我?"明知道不妥,靈兒還是月兌口問道。
那聲音忽然沉默下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走不過去。」
他走不過來?原來他也迷路了。
靈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忽然之間勇氣十足。
「你別怕,我娘等會兒一定會來找我的。」
「你娘?你是莫三娘的女兒?"那人的聲音中透著有趣。
「你認識我娘?"
「當然,賀府里有誰不認識莫三娘。」
「那倒是。」因為賀將軍是個癆病表嘛。一想到「癆病表」這三個字,靈兒又黯然沉默下來。
「你怎了?很痛嗎?"溫和的聲音里滿含關切之意。
「不,我不痛。」她大聲說。
「真是個勇敢的孩子。」那人贊許地笑了笑。
她羞紅了臉,嘴角卻輕輕揚起一抹驕傲與得意。
有人夸她勇敢呢,她再也不是姐姐們嘴里那個愛哭鼻子的膽小表了,她心想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靈兒抓了抓翹翹的辮子,努力尋找話題。有個人說說話,她才不那害怕嘛。不然,這強撐起來的勇氣豈不是一下子就會被拆穿?
正思忖間。花樹後面忽傳來一陣輕微的咳聲,開始還壓抑著,後來越咳越厲害,仿佛連心肝肺腑都要咳出來似的。
她嚇了一跳,瑟縮著,退後一點。
咳聲卻仍不停息,一聲催一聲。莫名地,她的心狂跳起來。
他--不會就這樣死掉吧?
她又煩惱地抓了抓翹翹的辮子。
不可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這是醫者的天性。
她強抑著心里的恐慌,撐著傷腳站起來。
「別慌,吸氣,慢慢來,慢慢來……」
她一邊說,一邊一拐一拐地循著聲音的方向尋過去。
腳好痛哦,膝蓋還在流血,她好想停下來,可是,那擾人的咳聲卻不肯放過她。她只有一直繞一直繞。
呀!找到了。
花樹隱映之下,是一個白衣的男子。
他坐在輪椅上,垂著頭,青筋突起的手指緊緊抓著胸口,猛烈地咳著。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痛苦。
她忽覺一陣心疼,沖上去,輕輕摩挲著他的脊背,在他耳邊低低地說︰「慢慢來,別急,慢慢來……」
餅了好一會兒,男人似乎是舒服了一點。他咳了咳,抬頭,望住靈兒。
靈兒猛地一驚,這張臉,松塌瘠瘦,三分像人,竟有七分像鬼。惟有一雙大得驚人的眸子卻是溫和清明的,讓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很疼嗎?"她忍不住柔聲問。
「不,我不疼。」他學著她的語氣,逗笑她。自己隨後也輕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那低沉溫和的笑容竟令她心中不由得突地一跳。
「你住哪里?不如我推你回去吧!"她有些窘,慌忙別開視線。
「不,」他緩緩搖頭,「你的膝蓋還在流血。」
沒錯,經他這一提,她頓覺膝蓋鑽心的疼。眼楮不由得又模糊起來。
「過來。」男人對她招招手。
「嗯?"她不解,直直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拍拍自己的腿,「坐到這里來。」
什?坐到他的腿上?
靈兒睜大了淚漣漣的眼。雖然姐姐們總說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但,畢竟男女有別啊!她薄薄的臉皮上泛起一層淺淺的紅。
「到這里來,我幫你看看。」他依然在笑,一雙明亮的眸子清澈如水,映著一個羞窘無措的她。
仿佛受了蠱惑一般,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在他的雙膝之上。
他真瘦。她靠在他的胸前,都可以感受到那一根根突出的肋骨。
她心里忽然一酸,眼淚又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別怕,一點也不疼。」他呵護地拍拍她的肩,然後才低頭看她的傷口。
他小心地撕開被血黏緊的裙子,從懷里掏出隨身準備好的藥粉,動作熟練地敷在她的膝蓋上,再用布條牢牢扎緊。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漂亮利落。
靈兒早被他的專注和溫柔所吸引,喃喃地說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大夫呢。」
他收了藥瓶,自嘲似地笑,「你沒听過久病成良醫這句話嗎?"說著,忍不住別開頭咳了幾聲。
她一驚,忙從他的膝頭跳下來。
「對不起。」她說著,卻被哽住了,心里又害怕又疼惜。
「沒什,早就習慣了。」他若無其事地淡笑,抬頭望見她秀麗的面龐上有幾點黑黑的污漬,順手從身上掏出塊巾帕來,替她擦拭著。
靶覺到他有些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過臉頰,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
「少爺,莫神醫的方子已經寫好了,她說這就要回去,不來道別了。」起初見過的那個小丫鬟突然從花樹後面轉了出來。
少爺?將軍?
靈兒吃驚地瞠大了眼楮,眼前這個溫和多病的男子竟然就是名聞天下的震遠侯?
可是,又似乎沒有錯。多病的,住在將軍府里的男人,除了他還有誰?
「好了,讓綠隻帶你出去吧。你娘見不到你,一定會著急。」男人收了帕子,輕拍她的肩。
靈兒再不敢瞧他,跟在綠隻身後,一顆心混亂如麻。
走了幾步,她終于忍不住回頭.正對上他的視線。
「再見,勇敢的小泵娘。」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她一怔,不由得也笑了,用力地揮了揮手,轉身跑開。
那一年的春天。桃花開得特別的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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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你不可以這做。」殷靈擋在高澤愷身前,柔聲呵斥著眼前如搪瓷女圭女圭般漂亮的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身上罩著一件一塵不染的雪白長袍,乍一看,像是一只天鵝。
此刻,她正赤果著一雙小巧的縴足,坐在樹枝上,隨意扇動著背後透明的翅膀--天鵝的翅膀。
「你知道,這並不是我的錯。」小女孩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殷靈才猛地醒悟過來,抱歉地笑一笑,低下頭察看高澤愷的傷勢。
「你不用緊張,我只是倒霉天使而已,並不是死神。」
「我知道。」殷靈苦笑。有倒霉天使在的地方,怎可能不倒霉?
小女孩無辜地皺了皺鼻子,忽又露出一臉天真的笑,討好地道︰「殷姐姐,他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對不對?我沒有弄錯吧?"
人的這一世和上一世,因為肉身的寂滅,外形是有所不同的,但骨子里一定有著某種特質,隨著靈魂一起投胎轉世。不是至親,就連鬼也難以分辨。
然而,她不是鬼,她可是一個天使喲,雖然只是一個並不討人喜歡的倒霉天使。
「婧,謝謝你。」殷靈確定高澤愷只是暫時昏了過去,並無大礙之後,一閃身,也坐到樹枝上來,拉著她的手,由衷地道。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笑,「哎!不用謝啦,我們是好姐妹是不是?"
都說人類感情豐富,沒想到鬼也會這樣,受不了,真讓她受不了。她胡亂擺動著樹枝下小小的腳。
「如果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有再見他的一天。」殷靈眯著眼,望著遠方天空中的浮雲,幽幽地說。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記憶里卻還是鮮明如昨。
那一年,她心碎神傷,魂靈俱滅。整片的桃花林也隨著她一起焚毀枯萎。
是她,桃花林的守護天使--婧。
是她救了她,並且一直陪伴著她,在那漫長的歲月中相知相守,甚至是相伴相攜。這份恩情,又豈是一個謝字了得?
「你也不用謝我,這多年了,如果不是老天爺將他送到碧水村來,我不也是毫無辦法的嗎?要謝,還是謝老天爺吧。我想,他一定是看你可憐,來解救你了。」天使婧笑嘻嘻地說。
「解救我?"殷靈苦笑。她這一生,錯過的東西太多太多,生前,錯過了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刻;死後,錯過了再世為人的機緣;就連做鬼,也得不到自由。如今,只不過是一縷孤魂,受了高澤愷的血的召喚,苟存于世而已,一旦,他厭倦了她,放棄了她,她便會煙消雲散,連魂魄也不留下,從此,是真真正正的不存在了。這樣的她,還能如何解救?
「別泄氣嘛,天機有時候也不是不能窺探的哦。」天使婧澄澈的眼瞳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眸光。
「婧。」殷靈擔憂地皺眉,「不要再為我冒任何風險了。」
她將高澤愷引入杉樹林,用他的血解救了殷靈的靈魂,這已經嚴重地違背了天使的職責,她會受到懲罰的。
「沒事。」天使婧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頂多就是回去重修天使課程。反正,這人間我也待膩了。」
她說著,扇動雙翼,掠下樹梢,停在高澤愷臉孔上方五寸處,細細地端凝他。
「婧--」
「別擔心。」天使婧回過頭來,對殷靈做個鬼臉,然後指著他的臉道︰「你看,他臉尖唇薄,額窄眼長,是個涼薄之人呢。」
「不,他不是。」殷靈本能地為他辯解。
「你別忘了,人類的天性。」天使婧微笑著,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帶著一絲悲憫。
殷靈愣怔了一下,搖搖頭,黑眸中有些恍惚的溫柔,點亮了她冰冷的容顏,「他和其它人不一樣。」說著,她從樹枝上飄下來,如一片落葉,帶著義無返顧的悲壯。她輕輕覆上他的身,用意志控制他的身體,坐回輪椅之上,然後。再輕悄悄地退離風,拂弄著她的長發,吹起又放下,如絮,如紗。
天使婧呆了一呆。嘆道︰「你別傻了,他不記得你,不記得你們之間發生過的事。他不是原來的賀子棋。現在的他還肯跟你來往,跟你說說話,是因為不知道你是什,等他一旦了解真相,他就不會再像現在這般待你了。或許,他會找人收了你,即使他不這做,只要他不再理你,這個世界也容不得你了。」
「不會的,他不會的。」殷靈再搖頭,她听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其實,你心里已經認同了我的說法,對不對?"天使婧話鋒一轉,道︰「其實,只需你帶他一起回憶你們的前世,讓他愛上你,親口對你說愛你,你便可以完成心願,重投輪回。這,有何不可?"
「不!"殷靈望著輪椅上的高澤愷。溫柔而落寞地笑了,「我不害他。」
「傻瓜,你這做,他一點也不知道,根本就不會領情。」
「就算他不知道,不記得我,就算他以後會怕我,討厭我,我也不會害他。」她的手指愛憐地輕掃過他的眉。
「可是,你會煙消雲散的。」天使婧不甘心,也不死心,苦苦勸她。
「也許不會呢?也許他不會嫌棄我呢?"殷靈柔柔地笑。
不會嫌棄也是人鬼殊途呵!天使婧張嘴,想說,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就算是鬼,做個有希望的鬼也是好的吧?天使婧閉上眼楮,哀嘆︰也許,她找來高澤愷,釋放了殷靈的靈魂,是錯的。
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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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澤愷醒過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病情似乎一點也沒有減輕,仿佛是越來越嚴重的樣子。
「鬼醫院,搞什鬼?"他一手撫著額頭,低聲咒道。
「你醒過來啦?"佟若薇的聲音開心得近乎離譜。
有必要這夸張嗎?他只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
斑澤愷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用一種近乎冰涼的語氣問道︰「你希望我醒不過來嗎?"
「你……人家只是擔心你嘛。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佟若薇不勝委屈,三天三夜的擔驚受怕,竟得不到半點響應。
「三天三夜?"他驚呼,「你不是剛剛才和丁謙一起出去嗎?"
「我?剛剛才出去?"佟若薇指著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
他是不是燒壞了腦子?這樣想著,她的手已落在他的額頭上。
「你干什?"他不由分說地拍開她的手,望著門外,大聲喊道︰「殷靈!殷靈!你給我進來。」
「殷靈?"佟若薇微微色變,「她是誰?"
斑澤愷嘲弄地勾起嘴角,仿佛是不屑回答的樣子。
「高澤愷!"佟若薇慍惱地叫他,連名帶姓。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是她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可是,他一醒過來,嘴里卻喊著另外一個女孩的名字。
這叫她情何以堪?
她越想越氣,忍不住冷嘲道︰「你昏迷了那久,我一次也沒見過她,誰知道她躲到什地方玩去了?你以為大家都像我這誠實?"
「是嗎?"高澤愷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心里卻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他揮手叫住門外經過的一位護士小姐,問道︰「你看到殷靈了嗎?"
那小護士攏了攏眉,傻傻地反問︰「誰是殷靈?"又扭頭打量一下他身邊的佟若薇,狐疑地問道︰「不是她嗎?"
「是我他還問你做什?"佟若薇譏諷地撇了撇嘴。
小護士的臉驀地漲得緋紅,不論是高澤愷,還是佟若薇,都給她一種無法呼吸的壓迫感。這種差距太大了,不由得不令她自慚形穢。
然而,她有些口吃地分辯道︰「我是真的沒有見過你們口中的那個殷靈。這個醫院才有多大呢,如果來了你們的朋友,我是不會不知道的。」真的,她沒有撒謊。這幾天,高澤愷早已成為醫院里的名人,來過一些什人,做過一些什事,都是大家的談論,怎可能漏掉這重要的人物?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的語氣雖然急,但卻堅決。
佟若薇挑嘴一笑,道︰「你不用緊張,別說你沒見過她,就連我也沒見過呢。」
她詢問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眼里帶著抹幸災樂禍的殘忍。
「不可能。」高澤愷的聲音大得令她們嚇了一跳,「她不是你們醫院的護士嗎?"
「護士?"小護士的臉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你問的是我們醫院的護士?"想了想,她又有些巴結地笑一笑,道︰「如果是找護士,我倒是可以幫得上忙的,這里的每一個護士我都認識,只是--」她頓一頓,笑著搖搖頭,「我們這里確實沒有一個叫殷靈的。」
「不可能!她每天都來,她說她是這里的看護。」說到這里,他猛地住了嘴,忽然想起來,一直以來都是他這在認為,她雖然沒有反駁過,卻也從來沒有認真承認過。
他的脊背上冒出涔涔冷汗,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腦際。
她不會就這樣消失吧?不會的,不可能的。
他搖著頭,對自己否認。
「殷靈!你給我出來!"他生氣地大聲吼。
她竟然敢騙他?她還是騙了他!
惶恐與憤怒的感覺交相煎熬,灼痛了他的心。
其實,也不過是見過一兩次面,也不過是說過三
四句話。然而,在他的心里,卻是早已認同了那一份熟悉,早巳依賴于那份感動了。
「去,快去,把丁謙給我叫來。」他瞪著佟若薇,連聲地嚷。那樣不顧形象的固執像極了一個任性的孩子。
佟若薇默默地看著他,眼底的忌忿一點一點淡去,絕望的驚懼感牢牢地包圍了她。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高澤愷,那分目下無人的倨傲,那分瀟灑不羈的從容,這些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質,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痛,是茫然,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憂懼,仿佛是與生俱來。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高澤愷?
一種細微的龜裂感在她心里醞釀成災。為他,更為她自己。
一直以為,不論他的行為多荒唐,不論他對她的態度多不屑。到最後,他一定是屬于她的。可是,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十幾年來的堅持與包容,到最後怕依然只是枉然。
多多的悲哀……
「你還愣著干什?快去快去!"高澤愷催促著。
「高澤愷。你為什要這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佟若薇幾乎是彈跳起來。
她,堂堂佟家的大小姐,不惜紆尊降貴地來伺候他,他竟然還支使得心安理得?
「你可以不去,更可以不來。」高澤愷沉下臉來。
佟若薇咬住嘴唇,不甘不忿。然而,然而啊,她在他的面前,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所以,她只得點點頭,只得走了出去。
她在心里悲哀地自問︰這樣的他,她到底還可以包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