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色撩人 第三章

城門開了,又關了。

一輛華蓋輕車乘著濃濃的夜色,離歌舞西湖的杭州越來越遠。

車子顛簸著,搖搖晃晃,車輪轆轆的聲音靜謐了夜,也靜謐了車中的人。

一夜無夢,睡得好香。

直到「吁」的一聲,奔馬嘶鳴,車身猛地一震,小六兒才一下子從睡夢中跌進現實。

「哈嗯!」他滿足地打了個呵欠,將埋在貂裘中的小腦袋稍稍挪出來一點兒,免去窒息的威脅。眼楮還舍不得睜開,唇瓣逸出輕吟。

唔!好久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

他張臂、伸腿、展腰,大大地、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啪!」手臂打著了木板,好痛!

他皺皺小臉,眼楮不情不願地睜開。

第一眼,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密閉空間。

第二眼,他看到一張放大一倍的男人的臉。

他眨眼,再眨眨眼,腦袋還是暈糊糊的,鼻子卻皺了起來,「我見過你嗎?」

不是在做夢吧?否則,視線前怎會出現如此近距離的一張男人的臉?而且,似乎還不陌生。

嗯。一定是在做夢。

他又用力閉了閉眼楮,確定瞌睡蟲逃光,睡意涓滴不剩,這才又愉快地睜開雙眸。

「嗨!苒姐!」

咦?還是那張臉。

那麼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見過?

他鼓起腮幫子,定定地,四眼相對,大眼瞪大眼。

「啊,我記起來了。」小六兒猛拍大腿。

咦?怎地沒感覺?

再拍,還是沒感覺。

奇怪!

他低頭。

「你的手在這里。」男人拎高他的魔爪,在他眼前搖晃。

他順著兩個人的手臂看下去——

炳!

難怪他覺得這床柔是比較柔,卻不怎麼軟呢。

原來是這人的骨頭害得他渾身酸痛。

還好自己睡覺不挑床,要不然,準是一夜難眠。

「你太瘦了。」小六兒惋惜地捏捏西門慕風貂裘下的肩骨。

西門慕風略一沈肩,避開他過度熱情的手指。

這一動作,令小六兒的記憶加速回放。

呀!呀!他腦中靈光乍現。

這人不止是偶像,還是——債主!

他倏地跳起來,「砰」的一聲,腦袋撞上車頂,痛得他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小六兒?」

他可憐兮兮地抬起眼,撞進林芳苒充滿同情的目光。

「你——還好吧?」

現在知道怕了?知道怕了昨晚干嗎還死皮賴臉地爬上來?她覺得他好可憐。

「苒姐?」小六兒見了她,所有被瞌睡蟲趕跑的正義感剎時涌上心頭。他手腳並用,爬到她的面前,擋住她,「別怕,他找的人是我。」

「嗯?」林芳苒越過他的肩膀,狐疑地睇一眼西門慕風淡定如水的黑眸。

「我欠他錢。」到底是幾吊呢?三吊?還是四吊?唉!記不清了。反正他現在是一紋錢也沒有。

「哦。」

「咱們誤上賊車,沒有辦法了,只有我絆住他,你找機會逃吧。」小六兒低聲咬著耳朵。

「嗯。」林芳苒漫不經心地應著。她懷疑就這幾句話,也已被那人听了去了。

這樣想著時,小六兒已扯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彷佛才看清西門慕風的模樣似的。

「嗨,老兄,大哥,大俠,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哪。」小六兒甩開膀子,用力地拍打西門慕風的肩頭。

好像拍得越大力,哥倆的感情便越深似的。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是不是?

只是——

「啊嚏!」鼻子好癢。

一個噴嚏毫無預兆地噴出來,噴了西門慕風一身。

從林芳苒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西門慕風陡然蹙緊的眉頭。

慘了慘了,她一縮頭,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听到身後有響動,正在卸韁繩的荊烈回過頭來,只見那林大小姐一個長腿,跨出車廂,手一撐,穩穩地落到地面上。

厲害厲害!穿那麼長的裙子都可以不被絆倒,除了西門慕風,林芳苒絕對是他第二個真真正正佩服的人。

他的眼中流露出欽佩的神情。

「看什麼看?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姑娘嗎?」林芳苒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包包一甩,邁步跨進路邊的面店。

逃?沒必要吧?

還是吃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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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了風寒。」西門慕風看著他,慢吞吞地說。似乎是在心中掂量著自己在這次突發事件中該負多大的責任,又像只是在單純地提醒他而已。

「風寒?」小六兒猛打個突,甩甩頭,笑得夸張,「怎麼會?沒有沒有,我身體好得很呢。」說著,他還挺一挺胸膛,擺出一副多麼了不起的架勢。

西門慕風又看他一眼,低垂下眸子,不再說什麼。被壓了一夜的腿,有些麻木,想動也動不了,只能安安靜靜地坐著。

「你——」小六兒見他突然沉默下來,背著手,側彎子,試探著商量,「那些錢,我會還給你的。」

他的腰彎呀彎,想看清西門慕風的表情。

「不用。」西門慕風突然抬頭,與他鼻尖對鼻尖。

好涼。

不知道是他的,還是他的。

二人同時後退。

小六兒尷尬地揉了揉鼻子,「我從來不佔人便宜。」

「我知道,你說過。」西門慕風掏出一方折迭得方方正正的帕子,輕按住口鼻。

小六兒以為他也是鼻癢。

等了一會兒,卻听到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因為咳聲被強逼住了,喉嚨里反而有如風箱一般,抽拉著,鼓搗著。讓那股悶氣,一直悶到心底。臉上卻又如潑了血般,漲起病態的殘紅。

「你怎麼了?」小六兒慌了神,想要扶他,伸出的手隔了他一寸,卻不敢再往前,定定地,圈成一個圓,像是想擁抱的樣子。

良久,良久,咳聲漸止。

西門慕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殘紅褪盡,臉色慘白。黑核般的眼露出渺茫的神情,完全不同于剛才的清肅神氣。「你還好吧?」小六兒小心翼翼地問。

西門慕風也不看他,握了帕子,掀開小窗,隨手扔了出去。

白色的帕子迎風展開,間中似乎帶了點兒殘紅。

小六兒還想看得仔細些,小窗卻「砰」的一聲合上了。

「呃。」他慌忙縮回差點兒被打到的手。

「你要去哪?」

「啥?」

西門慕風淡淡地重復︰「我問你們打算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小六兒搔搔頭。

「那你知道什麼?」西門慕風似乎並不意外。

小六兒愣了一愣,覺得自己被輕視了,不由得抬高下巴,一本正經地道︰「我當然知道很多,我知道,做人不能貪小便宜;我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知道,鋤強扶弱是為俠者;我知道,解危濟困是為義者;我還知道……」

「好了。」西門慕風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還知道肚子餓嗎?」

「嗄?」小六兒眨眨眼,困惑地瞅著他,「肚子餓似乎跟行俠仗義沒有什麼關系耶。」

西門慕風揉了揉太陽穴。

「肚子餓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不能行俠仗義,這個,你懂了嗎?」

「那如果我看到有人在欺負別人,我當時偏偏又沒吃東西,我能先叫那人住手,等我吃完了再跟他算賬嗎?」

青筋在西門慕風的太陽穴跳動,他怔了怔,絕不承認是被他問住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岔開話題,道︰「這個問題,等我們吃飽了再討論。」

說著,他躬身站起來,拉開車門,剛要下車,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皺著眉將貂裘外套月兌下來,隨手扔在車架之上。

「你不冷了嗎?」小六兒懷疑地看著他單薄的衣衫,衣襟扣得不全,人瘦,就顯得空空蕩蕩。

「如果你喜歡,可以拿去穿。」西門慕風邊走邊說。

「啊?你把它給……給我?」小六兒不敢置信。怎麼這樣呢?

自己只不過是打了個噴嚏,他用不著那麼在意吧?

可是,心里頭那小小的虛榮心卻又在無限膨脹。

他說服著自己——

原來,他是關心著他的呢。

原來,他臉上偶然流露出來的厭惡都是自己錯看了呢。

原來,他是那麼英俊又善良的一個人呢。

小六兒手捧貂裘,一臉的呆笑。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崇拜眼前那個外冷內熱的美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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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是小小面店里今早爆發出的第二聲驚嘆。

鄉野小店,一年也未必能來一個令人咋呼的角色,而今天,一柱香時間不到,便一連來了三個。

面店里的人停了筷子,張大嘴,瞪大眼,盯著從大門口走進來的白衣公子,以及他身邊一臉陶醉的小乞丐。

他是一個乞丐吧?

沒錯,是乞丐。

他身上的衣服,髒污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東撕一條,西破一塊。明明是一個乞丐嘛,可卻又隨隨便便地披著一件名貴得不得了的貂裘。再瞧他的臉,雖是枯黃偏瘦,眉目稱不上好看,但卻顯得清秀,是一張分不出性別的女圭女圭臉。圓圓的眼瞳,有男孩子的湛亮;挺秀的鼻梁卻又有女孩子的嬌俏;那張櫻桃小嘴,漾著甜蜜的微笑,露出一口白白的貝齒。讓人看了,也禁不住地舒心快意。

只可惜,這樣好好的一個孩子,卻淪為乞兒。

人們嘆著氣,掩飾不住眼中的失望、同情與憐憫。

小六兒杵在店中央,四面張望著,對大家的評頭論足、唉聲嘆氣完全不以為意。

呵,看見了!

「苒姐。」他邁開步子,咧開一臉的笑。

嘖嘖,真是奇怪了,苒姐那麼驕傲自負的人,今兒個干嗎藏頭縮尾的,害得他一陣好找。

要這麼用力叫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倆認識似的。林芳苒沒好氣地翻個白眼,這虐待幼兒的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咦?這小乞丐跟剛才的美仙女是一路的?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大有看好戲的興致。

一個千金小姐,和一個不像乞丐的乞丐,他們是什麼關系?主僕,姐弟,仇人,還是——債主?

「哎喲。」許是興奮過頭,又或許是因為剛下車,腳步還不太穩,小六兒一個趔趄,絆倒了好好地擺在那里的凳子,整個人飛撲出來,驚天動地地揚起一地的塵埃。

「喔——」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不太正常,難怪,難怪。

「笨蛋——」林芳苒咬牙切齒。

嗚……她的形象,她的形象哪!早晚被那小子敗光光。

她趕緊用手遮住半邊臉,不忍再看。

「呵!」沒想到,緊接下來的,並不是一記悶哼,而是更加輝煌的一聲驚嘆。

她倏地轉過頭來。

呵!英雄!

只見眼前白衣飄飄,彷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西門慕風已攫住了快要跌地的小六兒,那優雅的凌空飛掠的姿勢,那從容的態度,多麼瀟灑,多麼溫柔。

林芳苒睜大一雙水眸,將那一刻不斷地在眼前回放,再回放。

「你覺得怎麼樣?」西門慕風足尖才點地,眉頭已蹙了起來。

這小子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好。

原本蜜色的臉蛋此刻帶著異樣的酡紅,偏生嘴唇又毫無血色,偶爾走神的眸光,虛浮不穩的腳步,這不是生病是什麼?

他抬起手,覆上小六兒的額頭。

小六兒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掙扎。西門慕風的手掌很大,掌沿寬厚,只是手指有些冰冷,覆在他的額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額頭好燙,你跟我來。」西門慕風面色一沈,牽了小六兒的手便往外走。

「去哪里?」

「找大夫!」

「不不!」小六兒嚇了一跳,腳釘在地上,急忙道︰「才不是我額頭燙哩,是你自己的手太冰。」他說著,用雙手將西門慕風冰冷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是不是?是不是?」小六兒仰起臉來,望著西門慕風,一臉期待。

一陣陣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了過來,眼前的少年眼楮清亮、聲音輕柔,令西門慕風有片刻失神。

從來沒有人這樣近距離地靠近過他,從來沒有。

就連荊烈,也總是站在他的背後,不曾與他這麼親近過,不曾這樣直白地告訴過他,他的好處,與——他的缺陷。

難道,這便是他與他骨肉相連的親情?

他不由得低下頭,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危機解除,小六兒松了一口氣。

「這麼瘦哦,你都不吃飯的嗎?」他捏捏西門慕風瘦削的指骨,有些遺憾。

這人,若是沒那麼蒼白,不那麼消瘦,一定會比現在更好看吧?

他盯著西門慕風低垂的眼眸,又是一陣恍神。

「你不也沒吃飯嗎?」西門慕風不著痕跡地抽出手來。

「對喲,肚子好像在咕咕叫了耶。」小六兒成功地被他轉移了心思,「快點兒快點兒,苒姐一定等不及了。」他催他,一閃神,腳又扭到了。

西門慕風嘆一口氣,本能地收緊手臂,將他瘦小的身子護進臂彎。

那張好看的俊臉,一下子在小六兒面前放大了一倍,他怔怔地睜大明眸,望著西門慕風冰石一般淡淡透光的眼瞳。

好、好美。

他覺得自己被深深地、深深地吸進去了。

「哇——」面店里再度爆發出第五聲驚嘆。

這、這斯文俊雅,飄然出塵的年輕人腦袋莫非也秀逗了?不然,怎麼跟那個髒兮兮的小白痴靠得那麼近?

受不了啦,肉麻兮兮的。

林芳苒猛地站起來,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三下兩下,動作敏捷地繞過一屋子長的、短的、高的、矮的椅子,「蹬蹬蹬」地來到「展覽台」前。

「嗯哼!」

一聲響亮的悶咳驚醒了被殺人目光荼毒而不自知的兩個人。

「嗄?苒姐,你也受涼了?」小六兒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林芳苒差點兒被一口口水嗆著。

這個小白痴!

她翻個白眼,一把將粘在一處的兩個人扯開來,並大聲地喊道︰「老板。」

「來啦來啦!」看了好半天戲的老板終于有機會粉墨登場,他抖擻精神,扯著嗓子亮相。

一群白痴!

林芳苒再度翻個白眼。

「苒姐,你的眼楮抽筋了喔。」小六兒同情地看著她。

你的眼楮才抽筋呢?她死瞪他一眼。

猛地意識到自己美麗光輝的形象,差點兒就嗚呼哀哉了。

她優雅的唇瓣馬上逸出一抹淡笑,一臉誠懇地道︰「老板,給我弟弟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

「哦!原來是姐弟啊!」眾人恍然大悟。

「好咧!牛肉面一碗!」老板滿臉堆笑,「姑娘,少爺,請上座。」

林芳苒扯了小六兒往自己剛才的座位走去。

「那個,大俠……老兄……」小六兒還想對西門慕風說些什麼,搔搔頭,卻記不起該怎麼稱呼他了。

「你可以叫我——大哥。」西門慕風有些猶豫。

那一頭,小六兒已用空出來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們一塊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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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去的話如果可以收回,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願意。

小六兒苦著一張臉,慢吞吞地挑起一根面條,放入嘴中,咀嚼……

不能露出牙齒,不能發出聲音,不可以狼吞虎咽,嘴巴不可以說話,眼楮不可以亂瞄,腳不可以放在凳子上,手不可以拍蒼蠅,尤其不可以靠近他的偶像。

天哪!吃碗面哪有那麼多規矩?

再說,不可以靠近偶像,他干嗎要邀他們同坐啊?

最可恨的是苒姐,也不知道昨晚吃錯了什麼?在茅廁里一蹲就是半炷香的時間,害得他連個幫腔的人都沒有。

小六兒哀怨地磨動著牙齒。

「哎喲。」不好,咬著舌頭了。

他痛苦地皺起眉,換來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大哥!」他不服,想要搬救兵。

西門慕風卻只是睇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廢話。」荊烈冷著一張臉,再度重申。

「我不是要說廢話哦,」小六兒對他做個鬼臉,「我是要跟大哥說,我要去拉尿了,行不行?」

難堪的紅暈剎時布滿荊烈黝黑的面龐,他瞪大了眼,卻發作不得。

他八歲進西門家,學的做的都是傳承自宮廷的禮儀禮節。幾曾見過這麼粗俗的人?听過這麼粗魯的話語?

一旁的西門慕風先是一愣,然後低下頭去強忍笑意。

荊烈訓練有素,很少能在他臉上看到這麼精彩的表情了。

那傻小子,倒是有趣。

「那我走了哦。」小六兒得意地揚一揚眉,正打算步林芳苒的後塵,躲到爪哇國去,然而——

「啊嚏」一聲,不識趣的噴嚏出賣了他的身體狀況。

荊烈變色,西門慕風蹙眉。

「嘻——」他沖西門慕風一笑,滿不在乎地用衣袖擦了擦鼻涕,「鼻子好癢。」

「是生病了吧?」西門慕風掏出手巾遞給他。

「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小六兒老實不客氣地就著他雪白的手巾擤鼻子、擦眼淚。反正他身上的手巾看起來挺多的。

「生病了就要去看大夫。荊烈……」

「呀,我的面還沒有吃完。」小六兒像是完全忘記了去茅廁避禍這麼一回事,鬼吼鬼叫著打斷西門慕風的話題。

西門慕風頓住,看他用筷子叉起一口面條,就要送進嘴里,下意識地止住他,「吃這碗。」順手將自己還未動過的那一碗面推到他面前。

「你那碗好吃些嗎?」小六兒天真地眨了眨眼,猛然想起剛剛那一個噴嚏,大概給湯面下了不少料了吧?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將自己那一碗推到一邊。

「哇!好香!」姍姍來遲的林芳苒看也不看,端起推到桌邊的面碗,便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湯。

「苒……苒……」小六兒張口結舌,連荊烈也忘了申訴他的規矩禮儀。

「苒什麼苒?」林芳苒放下湯碗,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拜托你,沒事不要踫我的東西好不好?搞不好就是你身上的髒東西害得我吃壞了肚子。」

她說著,端了湯碗還要喝。

「林姑娘,別。」荊烈急忙阻止。

「干嗎?」

「你那碗面……」

小六兒急得干瞪眼。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要讓苒姐知道她喝了他的鼻水,他不死也得月兌層皮呀,天哪!

「涼了。」西門慕風界面道。

「對對,涼了涼了。」小六兒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我這碗是剛端上來的,比較熱,我跟你換,我喜歡吃涼的。」荊烈不由分說地搶去她手中的面碗。

「喂,這不會是你吃過了的吧?」林芳苒挑剔地皺起眉。

「沒有,絕對沒有。」荊烈保證,見她仍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怕她再換回來,他忙叉起一筷子面條,送入嘴中。

那急切的模樣,讓小六兒看傻了眼。

他露出牙齒了哦!

他發出聲音了哦!

他還狼吞虎咽了哦!

「荊烈。你去找個大夫來吧。」西門慕風在荊烈硬著頭皮吃第二口之前,及時拯救了他。

「是,爺。」荊烈起身而去。

「他會不會吐?」小六兒在西門慕風對面做個口型。

西門慕風不答,嘴角卻不自覺地噙起淡笑。

小六兒見了,心坎一震,有一剎那竟忘了呼吸。

這男人不常笑,即使笑的時候,也只是微微牽唇,笑意從來不達眼角,而此刻,他對他笑了,那樣淺淺的淡笑,襯上他超月兌的氣質,將那張俊美無比的臉強化了,仿若神祗。

他呆住了,終于認同了三姐所說的那句話︰漂亮的男人是禍水。

絕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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