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在他身前立定。
麥嘉璇捂著肚子,一手指他,抖啊抖。她臉色發白,表情恐怖,翕動的嘴唇一開一合,猶如患病。
「你沒事吧?」楚振灝錯愕。不會就這樣搞出人命了吧?
下一秒,緩過氣來的嘉璇驀地轉身,爆出狠話︰「該死的,臭水溝,爛水溝,明天你姑女乃女乃我不用垃圾填死你我就不姓麥!」
她邊說邊喘氣,烏亮的眸子噴著火,與一聲不敢吭的湖水斗氣,卻顯然忘記了身邊這個始作俑者。
楚振灝瞠眸,繼而訝然失笑。
「我還以為——」他放下抱著的手臂,將手插進褲兜里,「某些人穿上龍袍,就真的可以成為太子。」
「你說什麼?」麥嘉璇從齒縫中逼出聲音,目露凶光。
同時,人工湖對面屋子里傳來高聲呼喚︰「阿璇?阿璇!你怎麼還不進來?」
送個公事包怎麼也可以耗這麼久?貼著防皺面膜的江馳美躺在沙發上直納悶。
媽?麥嘉璇無聲地瞠大了眼。欲掐住楚振灝脖子的手像被武林高手隔空點了穴一般,僵止不動。
「又怎麼了?」振灝挑高眉毛。對這個丫頭反復無常的舉動已經做不出更大的反應。
「你看著我。」嘉璇緊張地壓低了聲音,「我的樣子有沒有亂?哪,頭發,頭發亂不亂?」她模模辮子,「還有衣服呢?我剛剛跑過來的時候摔了一跤,裙子有沒有髒?嗄?你幫我看看,有沒有?」
她急得快暈過去的模樣讓楚振灝再一次瞠眸。
她不會是裝的吧?記憶中這丫頭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喔。他搖頭、失笑,真不知道她稍嫌豐富的表情里還掩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面貌?還能帶給他多少意想不到的驚奇?
振灝模著下巴,眯眼打量著她,「嗯——你的樣子嘛,在我看來已經算是很難得的正常了。」
「什麼意思?」嘉璇皺眉。
「也就是說很不錯呀,像個女孩子了。」他一本正經,掩去眸中笑意,「雖然辮子散了一條,雖然裙擺髒兮兮,鞋面也沾了幾團污漬,不過,整體效果看起來,比我們初見面時已經好太多了。」
嘉璇沒有听出他語中的嘲弄,哀嚎一聲,捂住臉孔。
「天哪!」
怎麼辦?若是讓母親看見自己就在家門外頭繞了一圈都會變成這副德行,她不嚇暈過去才怪。
淑女咧?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高貴女兒咧?到頭來,原來也不過是跟她一樣的粗魯丫頭。哇呀呀,到那個時候,御苑山莊肯定會成為全球第一例氣死活人的事發現場。
而她的頭像也一定會在第二天榮登各大報紙的社會版頭條。
哦!天哪!嘉璇急得抱頭亂轉。
「阿璇?你還在磨磨蹭蹭的搞什麼?」江馳美不耐煩了,聲音明顯又提高了八度。再嚷下去,一定會引來御苑山莊的保全人員。
「你沒听見有人在叫你?」楚振灝落井下石地提醒她。看她嚇得臉色發白,看她手足無措的慌亂神情,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這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哪。
雖然他不是很清楚這叫人的歐巴桑與麥嘉璇之間有什麼關系,但,從種種跡象上看來,卻不難猜出,那剛剛開著保時捷出去的男人多半就是麥嘉璇的金主。
而留在家里的歐巴桑則多半負有監視這金屋之嬌的職責。
所以,她才會那麼緊張,那麼害怕。她是怕那歐巴桑將自己的真面目泄露給金主知道了吧?
楚振灝惡意地挑了挑眉,有些同情起剛才那個一身「金」裝的男人了。
啊!對了!
麥嘉璇突然之間,眼楮一亮,二話不說,拉開吉普車的車門鑽了進去。
就讓老媽以為自己跟小舅舅一塊出去了吧,也好過當場讓她老人家噩夢成真。
「喂!你干嗎?」楚振灝非常清楚自己沒有任何明示或者暗示要求過某人進入自己的愛車。
「坐一下會死啊?」麥嘉璇翻記白眼,將沾了濕泥的鞋在鞋墊上來回蹭了蹭。唉,早知道那草坪中灑了水,她就不會貪圖便捷抄近路了。
轟!楚振灝眼球爆突,心髒驟縮。
他看著被她無情地踐踏出兩道黑印的羊毛車墊,很想殺掉眼前自以為是的女人。
「下來!你給我下來!」他揪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拖。
「喂,你是不是男人哪?見死不救算什麼英雄好漢?」嘉璇使勁想掙月兌他的鉗制。
「我不是男人?我見死不救?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被人砍死了。」
「……」
他越說越氣憤︰「還有上次,你飆車飆到人家柴草垛里,是誰拉你出來的?又是誰載你回來的?」
還敢說他?想起她騙人的伎倆,他就火大。
「那、那是你自己笨嘛。」嘉璇還嘴硬,「你以為你自己很聰明,很有風度嗎?你現在這個樣子和我這個野蠻人有什麼兩樣?」
「嗄?」她還說他野蠻?還說自己和她一樣?
「你該死的給我下來。」振灝發火,斯文掃地。
這死丫頭,就是有讓他失控的本事。
「我不下去,就不下。」嘉璇發蠻,騰出另一只手拉住車門把,雙腳亂蹬,拼死不下車。現在已經不是怕不怕老媽發現的問題了,而是這男人竟然三番兩次轟她趕她,太過分了。她要是再讓他得逞,她就不姓麥。
Shit!Shit!啊——那女人變本加厲。
眼看著一雙髒兮兮的腳就要毫不留情地踏上他的坐墊。
楚振灝心驚肉跳地松了手,「停止!停止!」
他好虛弱,他的心在滴血,他好想一頭撞死,「小姐,請問你能不能坐著不要動?」
咦?有意思!
麥嘉璇有趣地望著他,「我也很想坐著不要動啊,前提是你肯載本小姐出去。」她揉著被掐痛的手腕,指一指御苑山莊的大門。
楚振灝深呼吸,吸氣,再呼氣,再吸氣,然後才坐進前排駕駛座。
「你要去哪?」他的眼楮從散落的額發里斜睨著後視鏡里的她。
「隨便啦。」嘉璇無所謂的,早知道這男人沒什麼風度了。
楚振灝「哼」了一聲,發動引擎,須臾,吉普車掉轉車頭,駛入車道。
私人車道,車輛稀少,篩落的樹影在柏油路面婆娑。嘉璇哼著一首老掉牙的歌,雙腳無意識地打著拍子。
「不要隨便亂晃你的腳!」振灝忍無可忍。
嘉璇被他突來的大聲嚇了一跳,本能地曲起膝蓋。
「不要將你的腳縮起來。」他趕忙出聲制止。
嘉璇又伸長腿。
「不要把你的腳擱在坐墊上。」
嘉璇抬著腳愣了一愣。
振灝瞠大眼楮,目眥欲裂,「不要——」
來不及了,麥嘉璇沾滿濕泥的白皮鞋撂上了前排坐椅的靠背。
「吱——」尖銳的剎車聲響起。
「你、你你……」楚振灝痛心疾首,只覺萬箭穿心。
嘉璇莫名其妙地睇他一眼,「你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笑話!她不能把自己的腳搬起來擱在肩上吧?
「有!」陰惻惻的語氣好似閻王索命。
「嗄?」
「就是把它們全都跺掉,拿去喂狗!」
「啊?媽呀!救命——」
下一秒,吉普車上爆發出比剎車聲更驚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