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曲 第一章 穿越(2)

我听了,卻是一怔。

形勢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這少年不像是在關心我的身體,反倒比較像是監視我的自由。

天!賀賴曦央!

我越來越發覺,這身體的主人,前半生過得有多麼失敗!

不過,從現在開始,她的人生由我來繼續,希望我不會過得跟她一樣糟糕。

我沖著少年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道︰「如果……我不回去呢?」

最後幾個字,我說得又輕又快,眼楮卻直直盯著少年臉上的表情。可惜,他仍然只是冰冷地凝望著我,好半晌,在我的耐心幾乎要告罄的時候,他才慢慢啟唇︰「郡主確信自己能從伏瑯身邊走過去?」

伏瑯!很好!原來這家伙叫做伏瑯!

我的目光停在少年腰間斜挎的長刀之上,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轉過身去。

女不跟男斗!雙拳不與大刀爭!

罷罷罷,也不爭這一時的意氣,還是等弄明白了曦央所有的背景之後,再來跟他計較吧。

我慢吞吞地朝回走,在手指搭上帳簾的瞬間,忽然又想起什麼,回眸一笑,「你剛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少年又是一愣。

「蟑螂?我今天才發現,這名字真不錯。」蟑螂,是我最討厭的東西,我還記得。

少年臉上現出一抹茫然。

我大樂,還想要說點什麼,忽然听到一個急急火火的聲音插了進來︰「哎呀,我的好姑娘,這會子天寒地凍的,你跑出來做什麼?回去回去,快點跟我回去烤烤火去。」

說著,來人一把摟住了我,將我連拖帶抱地弄進了帳篷。

從飄起的帳簾縫隙里,我看到少年臉上兀自有些呆愣的神情,忍不住炳哈大笑了起來。

烤肉雖然又腥又膩,但對于第一次吃到這種風味的我來說,也不算太難吃。而且,我肚子早就餓空了,現在給我一頭牛我都撐得下。

只不過,那婦人看著我的目光,時而欣慰,時而哀憐,又時而驚奇,實在讓我食不知味,難以下咽。

我索性放下沾了一手油膩的食物,詢問地看著她。

「吃啊,為什麼不吃呢?」婦人關切地問我。

真是遲鈍啊。

我嘆了一口氣,「你這麼看著我,我怎麼吃得下?」

熬人愣了一愣,才有些羞斂地笑了起來,「我從沒見你這樣笑過,所以……」

笑?

什麼笑?

難道是指我剛才戲弄那個少年時的笑聲嗎?

如果連這樣的笑聲都不曾有過,那麼,從前這個賀賴曦央活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累呀!

「是嗎?我以前都是怎麼笑?是不是像這樣?」我抿唇做了一個笑不露齒的動作。听說古代的女子都是這樣笑的,只是不知道這個蠻荒的部落是不是也這樣?

熬人嘆笑著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敢相信,我們的小曦央也會逗老婆子開心了。」

「那……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快樂?」我試探著問。

熬人愣了一下,模了模我的臉,「孩子,都忘了吧,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記了。女人的命就是這樣的,爭不過。」婦人看著我的目光哀憫中透著疼惜,我心頭一軟,扯了扯唇,原本想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可是不知怎地,嘴角一歪,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

自從一覺睡醒之後,發覺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年代,我便一直強忍著,以為不哭,就不會痛苦。可是,自己心里知道,我有多麼擔心多麼害怕,怕再也回不去了,怕另一個人的苦痛悲喜太深太重,重得我難以承擔,怕偌大世界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怕最終無人能懂我,明白我的感受!

偽裝的面具一旦被擊碎,崩潰的悲傷便如泄閘的洪水般奔流而下。

我哭得氣質形象全無,眼淚鼻涕亂飛,只想把心中的郁悶和怨恨全都哭出來。

熬人也抽抽噎噎地拍著我的背,「別哭了,好孩子。主君答應了,只要你按照他說的話去做,以後你還是有機會可以和霍戈雙宿雙飛的。」

呃?

雙宿雙飛?

不不不!我趕緊抬起眼,淚蒙蒙地看著老婦人,直搖頭。

「我知道,這件事又危險又難辦,可是,你不去做,又能怎麼樣呢?主君是不會……」

「什麼事?你們到底要我做什麼?」我抹了一把淚,怔怔不解地問。

夜,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了下來,染白了天,染白了地。

我掀開帳篷後側的一塊羊氈,躡手躡腳地鑽了出去。

不跑?不跑我是傻子!

四面看了看,山巒、氈帳、帳外的旄旗都靜靜地立在雪地里,沒有看到那個討人厭的蟑螂。

如此大雪的夜里,他還能守在門外才怪!

我對著身後皺了皺鼻子,裹緊身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皮毛做的斗篷,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茫茫蕩蕩的雪原走去。

要我去和親?

我又不是王昭君!再說了,人家王昭君還可以說是為了大漢民族,我是為了什麼?跟這個小部落里的人非親非故,憑什麼犧牲我自己,幸福他們全族人?

我才不干呢!

包何況,和親是小,要我打著和親的幌子帶個殺手去刺殺單于?有沒有搞錯,那可是提著腦袋玩的事情,我還沒嫌命太長哪!

一路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軟不著力。

已經不知跌了多少跤,我卻不敢停。

唯恐一停下來,就會化作一堆雪丘,再也站不起來了。然而,無論我多麼心急,多麼努力,到最後,每前進一步都只化為奢侈的幻影。

鋪天蓋地的大雪遮蓋了天,遮蓋了地,也遮住了我的眼。

齊膝高的雪已經讓人寸步難行,更何況,還有那肆虐的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卷起漫天的雪沫,白茫茫一片。

再也站立不住,我撲倒在雪地上,靠著四肢在雪上爬行。氣溫越來越低了,厚重的皮衣已經完全不能抵擋深夜的寒氣。冷風如刀割面,陷進雪里面的身子漸漸凍結成冰。

是不是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嗎?

終于明白,為什麼我可以如此輕易地逃出來?原來,在這樣風雪肆虐的北國寒天,是沒有人會傻到像我一樣,離開溫暖的帳篷,與凶殘的自然之力對抗的。

不過,也許死了也好。死了,或許就可以回去了吧?

回到屬于我的——地方!

我無助地蜷起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裹成一團。冰冷的寒意,還是從四面八方,蛇一樣從我的脖子里、腳心里、鼻子里、嘴巴里……鑽了進去,一點一點侵入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奪去我的意識。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我不過是躺在雪白的醫院里,而不是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郡主?」忽然身後傳來踏雪的聲音。

我的手指動了一動,卻沒有力氣回頭,直到那聲音轉到我的前面,我才微微側了一下眼。

黑衣!黑甲!

腰間斜挎的長刀!

還是那身裝扮,還是那一張可以凍死人的冰塊臉。我心里頓時一緊,又一松,趴在雪地里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帳篷里面站滿了人。

火光獵獵,鼻端似乎聞到一股難聞的腐臭味。我下意識地抬手捂鼻,「哇!」卻驀地被自己的手臂嚇了一跳,「這是什麼?」黑黑的、臭臭的,涂得滿臂都是。

「別動別動,」又是那位慈祥的婦人上前按住了我的雙手,「你這兩條手臂差點就在雪地里給凍壞了,傻孩子!你這個傻孩子!」

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我正沒奈何,一聲威嚴的咳嗽聲響起,婦人嚇得趕緊松開手,立到一邊。

賀賴首領巴圖魯那高大的身影頓時充塞了我的視線。他由上而下地睨著我,聲音硬得像鐵石︰「我說過,你跑不了的,為了全族人的安危,無論你是甘願還是不甘願,都必須做出犧牲!」

「我不干!憑什麼要我犧牲?」我抬抬下巴,挑釁地將巴圖魯的目光給瞪了回去,「你要刺殺單于,這里這麼多人高馬大的男人,喏,那個蟑螂,腰間挎那麼長的刀,是嚇唬人的嗎?憑什麼要一個女人去維護你們的安危?」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一個一個無助的女人被自己的親人所犧牲,送到敵人的陣營里面去,美其名曰「和親」。那個時候我只感到可笑,也替這些女人不值。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面臨這樣的抉擇。

要麼去!要麼死!

但我寧願選擇死!

大約事先早已有了計較,所以,當我面對巴圖魯那雙幾乎要噴火的黑眸時,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隱隱然有種超月兌的得意感。

有點兒像是看戲的感覺。

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巴圖魯冷冷地瞪著我,唇邊忽然陰惻惻地勾出一道笑痕,看得我毛骨悚然。

「去把霍戈帶上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霍戈是什麼人?與我有什麼關系?將會給我的生命帶來怎樣的變化?

一直到,他被人從帳外抬了進來。

我才猛然一怔,像被人用棍子狠敲了一記般,顫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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