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韌斬 第4章(2)

「放開我!」雪韌咬牙,眼神如電,浸染血絲。

「放開你會讓你落地。」龍繾微微一笑,索性雙手打橫將她攔腰抱起,「雪韌,為什麼要這麼敵視我?若要打你的主意,大可在你昏迷之際動手,何必等到現在?」

「再說一次,放開我!」內里衣衫單薄,對方掌心的暖意不斷從腰間、雙膝關節處傳來,令雪韌手足無措,渾身劇烈地顫抖。

「你太激動了。」龍繾淡淡地說,指尖一拂,點了她的麻穴,「見過晴川公主嗎?不是說要你跟那丫頭一樣調皮,至少女孩子單純些會比較開心。」

「心死的人,開心不開心並不重要。」雪韌無法反抗,絕望地閉上眼。

「既然你的脈還在跳動,何來心死之說?」龍繾見她情緒慢慢緩和下來,也就順勢回到床邊坐下,只是雙手依然環抱著懷里發髻散落的女子。

雪韌不語,對耳邊輕呵的熱氣一陣抵觸,皺彎了眉。

龍繾望著她蒼白消瘦的面頰,憐惜地一嘆,「世間奇妙,何來你這般韌性如斯的女子?學木蘭女扮男裝那麼有趣嗎?」

有趣?十幾年來,她放棄女兒家的簪花繡鳳,忍辱負重練就武功,難道是為了換來一句「有趣」嗎?可恨,不是人世間有那麼多薄情郎,又哪來那麼多飄泊無依的母子?縱情容易,守情卻難,不能給男人當頭棒喝,悲劇只會不斷重演……像她這樣的女子,會前赴後繼,越來越多誕生在冰冷的塵世。

「你想怎麼樣?」雪韌牽動了傷口,微微抽氣。

「這句話是我想問你的。」龍繾為她撥開額前那縷青絲,「你想要我怎麼樣?」

望著近在咫尺的俊容,雪韌心猛一跳,偏過頭去,「放我走,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不呢?」他挑起眉。

「那就殺了我。」她一咬牙,憤憤地說,「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非要這麼不死不休才能談判嗎?」龍繾低低一嘆,「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你先好好修養傷口,等該讓你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離開。」

「六扇門失蹤一名捕頭,後果是什麼你不會不清楚。」雪韌盯著他,一字一句清冷無比。

「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他不為所動地把她平放在一張桌子上,「先告訴我,你眼下可有眩暈的感覺?」

「無。」她淡淡地說。

「你最好跟我合作。」龍繾伸手替她號脈,「病從淺中醫。」

「沒有听過‘急事緩辦’嗎?」雪韌冷笑,「我這個病的人不著急,王爺更不用費心。」

「我已經費心過了,現在要半途而廢,實在是浪費力氣。」龍繾拂袖一笑,修長的指尖在她脊背幾道穴位上依次點下,「這更加不是龍繾的作風。」

「你救我,不要指望我能有什麼回報!」雪韌倔強地抿起唇,努力不讓體內流竄的真氣擾亂她此刻的心神。

「施恩不忘報,是聖賢弟子當做之事,不是嗎?」龍繾不以為意地扶她再次坐好,然後解了麻穴,「你自己運氣調息,看看可有不適,切記,若有異象立即停止。」

「不怕我跑了?」雪韌沒好氣地說。

「現在的你能跑,倒是好事了。」龍繾詼諧地笑了笑。

雪韌臉一陣青一陣白,盤膝打坐,須臾,只覺胸口那陣逆流越發明顯,真氣雖然強行壓制,但仍然是抵擋不了多久,突如其來的尖銳痛楚襲上心扉,雪韌按捺不住,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哎,不是不讓你逞強嗎?」一旁觀察許久的龍繾連忙上前,再度封住她幾處穴位,「現在前功盡棄,又要重新再來了。」于是手掌抵住背心,他將源源不斷的內力注入雪韌體內,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又有腳步聲想起,隱約傳來男子的聲音。

龍繾收斂心神,直到最後察覺脈象平穩才松了口氣,眼看外面的人要闖進來,袍袖一甩,把雪韌移回床榻,蓋好被子拉下幔帳的瞬間,門「 啷」被推開,一位華服少年興沖沖走進來,發現簾內平躺一位長發女子,不禁大笑,「四哥,原來你是金屋藏嬌,我說怎麼今兒個外面這麼多奴才伺候著!讓小弟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佳人能吸引咱們側帽才子的注意?」

「十四弟……你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龍繾拉住他的胳膊向外走。

「唉!那是非禮勿視,哥倆之間還需要那些繁文縟節的東西嗎?對你重要的女子對兄弟也很重要,介紹一下啦!」陵王好奇地頻頻伸頭探視。

「十四弟!」龍繾無奈地扳過他的面頰,「你來找我不是問那些八卦消息的吧?」

「四哥,真是小氣!」陵王皺皺眉,不大情願地轉過身,「是父皇命我找你入宮。」

「入宮?」龍繾心念一動,「是聖旨還是口諭?」

「口諭。」陵王偏著頭想了想,「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神神秘秘的,快點吧!」

「好,你先回去復命,我隨後就到。」十四弟果真是長不大的孩子,情況這麼急,還有功夫在他府里鬧著看女人,唉!

「嗚,剛來就要走,累死我了……」不死心地回頭瞥了一眼,戲謔道︰「四哥,我看你還是早點立妃吧,也讓我早點看看那皇四嫂是何等容姿。」

「這是我想對你說的。」龍繾翻了個白眼,「走,父皇肯定在等消息呢。」

「好啦,別推我,會摔跤的!」陵王一路嚷嚷,徑自先離開寧王府。

龍繾一陣凝神,回身來到床前,望著雪韌溜圓的一雙大眼,不禁笑道︰「瞪什麼呢?不過話說回來,剛才你表現得很好,要是讓十四弟發現躺在這里的是你,恐怕麻煩會紛至沓來了。」

「應該躺在這里的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是嗎?」雪韌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怒氣,「很可惜,我就是不男不女!」

「這話……」龍繾的手伸到她轉向里面的面頰附近,硬生生頓住。唉,是酸還是苦,各種滋味自有人體會,又何必說出?吁了口氣,他叮囑,「你好好休息,等我再回來把你剩下的毒解了就可以恢復功力。」

……

房內一片沉寂,若不是有彼此的喘息,空氣幾乎要凝滯了。走出房門的剎那,龍繾耐心地提醒她,「不要任性離開,那種後果,你不會想嘗試。」

砰!

吧脆的聲音如同警鐘在心頭敲響,雪韌不由自主握緊身旁的被褥——老天,她怎麼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無措的地步?

寧王龍繾,到底意欲何為?

隨後回宮的龍繾剛一踏入宮門,就察覺到那絲異樣的氣息,氛圍……不大對。除了比以往更加森嚴的戒備,還沉浸著一股冷冷的肅殺之氣。

人還沒有到交泰殿內,梅妃娘娘就急切地迎了過來,「繾兒,你怎麼才過來?」

龍繾把身上的披風拿下搭在母親肩頭,「母妃,外面天寒地凍,您身子弱,為什麼不在里面等著?兒臣接到消息馬上就回來了。」

梅妃嘆了口氣,美麗的容顏上盡是哀愁,「怎麼能安心在里面等?你父皇咳嗽起來,听得哀家心驚膽戰,再說現在的情況……唉,進去再說。」

「等等。」龍繾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十四弟呢?他現在人在什麼地方?」

「哀家讓皇上打發他去菊妃的宮里了。」梅妃輕輕地「哼」了一聲,「那臭小子越來越麻煩,問題多得緊,哀家看,他恐怕也是處不久的。」

「母妃?」龍繾渾身一震,不祥的預感也越發強烈。

「雜七雜八的事先別管了,母妃會全權打點好,還是想想怎麼回你父皇的話要緊。」她推了推兒子頎長的身軀,兩人進了交泰殿。

一身龍袍倚在榻上的男人看到進門的龍繾,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慰藉,吃力地向其他奴才揮揮手臂,「你們都下去。」

「遵旨。」

等人一去,龍繾施禮,「父皇龍體可佳?」

「免禮了,繾兒,你可知父皇為何緊急宣你入宮卻又沒有頒聖旨?」皇帝望著年輕俊美的兒子,有氣無力地問。

「兒臣……不知。」龍繾斂下眉眼,無視一旁梅妃著急的神色,徑自搖頭。

「不知?」皇帝挑起眉,「听說你今夜曾到過尚寶監,疏散了那些守候在附近的御林軍與大內侍衛,可有此事?」

「是。」龍繾從容不迫地回答,「兒臣認為皇家重地,守衛的人貴在精不在多,勞師動眾只會招惹更多的關注,成為眾矢之的。」

「那麼,你知道在你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嗎?」皇帝的聲音陡然威嚴起來,繼而引起胸口的宿疾,一陣劇烈的咳嗽。

「皇上……」梅妃趕忙上來為他拍打後脊,「事情也不能怪繾兒,都是守在尚寶監的六扇門捕頭辦事不力!」

「住口!」皇帝眉宇緊皺,冷冷道︰「追捕大理寺逃犯是朕的旨,與六扇門何干?東西是在你的寶貝兒子驅散守衛後丟失,多少雙人眼見證過,你要朕置若罔聞嗎?後宮不得干政,是不是愛妃也忘了?」

「臣妾不敢。」梅妃慌忙解釋,「只是愛子心切,才會口無遮攔,皇上恕罪。」

「哼,別以為朕糊涂了,不知道你在背後都做了些什麼!」皇帝瞪圓了眼,「真是愛子心切就不要輕舉妄動,那蘭皇後就是後宮妃子的前車之鑒!」

「父皇。」龍繾拱手,「若是兒臣臆測不錯,乃是玉璽有了閃失。」

「放肆!」皇帝重重一拍龍榻,「你還好意思猜測!朕一向對你信任有加,以前不管遇到什麼棘手的事,除了太子都要再問問你的想法,而今太子被廢,你立刻用這種答案回饋朕嗎?龍繾啊龍繾,是朕高估了你,還是你本身就是如此無能?」

「父皇息怒。」龍繾雙膝跪倒,懇切地說,「兒臣自知失責,這件事一定會負責到底,若有差池便以項上人頭抵罪!」

「繾兒!」梅妃嚇得臉色蒼白。玉璽丟失乃是一件動搖謗基的大事,若有萬一,就是凌遲也不能抵罪,她的兒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母妃勿憂,兒臣自會辦妥此事。」龍繾不動聲色。

「玉璽乃天朝鎮國之寶,傳到朕這一代不慎丟失,他日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皇帝聲色俱厲地指向他的眉心,「寧王,尋不回國寶玉璽,你也不必回來見朕!」

說「寧王」,不是「龍繾」,那便是沒有任何父子情分可言了……龍繾很清楚這一點,于是深深一揖,「父皇保重,兒臣先行告退。」

「下去吧。」皇帝疲倦地靠在高高隆起的龍枕後,閉上雙眼擺手。

龍繾剛一走出交泰殿,就被兩道人影攔住去路,他微微皺眉,「什麼事?」

「小王爺,有些事兒臣等得好好跟您說說。」尚文恬冷冰冰一施禮,他身後的孿生兄弟尚武嬉格格直笑,妖媚不已。

「沒什麼好說的,本王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請了。」龍繾閃身就要離開。

「王爺,這不會太寒臣等的心麼?」尚文恬揚起雙眉伸手一擋。

「放肆!」龍繾厲聲喝道,「本王要走,誰敢阻擋!」這兩個妖人越來越膽大,完全無視他們父子,把權勢玩弄于股掌,母妃……唉!她到底器重他們哪一點?

「王爺要走,自然沒有人敢阻攔,只是,罪犯月兌逃,朝廷上下,人人得而擒之,王爺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尚武嬉搖著一把扇子湊過來。

「你把本王與逃犯相提並論?」龍繾豈是任人宰割之人?對方若是厚顏無恥,他也沒有必要手下留情,衣衫一動,繞開三步距離。

「真人眼前不說假話。」尚文恬淡淡道,「那日在尚寶監,王爺把聚集在附近的大內侍衛疏散開來,之後立刻就有人來偷寶物,這只是巧合麼?」

「尚文恬,注意你的身份跟措辭。」龍繾一眯雙眸,「尚書府的人還沒有權利質問本王!」什麼叫做「反咬一口」?擺明了是這兄弟倆先中人家「投石問路」之計,曝露尚寶監的位置,現在倒要控訴他的罪!笑話!

「臣……惶恐、臣惶恐。」說是「惶恐」「不敢」,那張臉孔寫滿了不以為意,「王爺是娘娘的心頭肉沒錯,更是本朝的棟梁,莫要一時頭腦發熱,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才好,這前車之鑒太多,王爺何等聰明,必然不用臣等多嘴。」

是在……提醒還是警告他,不要顧念手足之情,緩解太子的危機麼?呵,尚家兄弟還當他是不懂事的女圭女圭,一個手中的傀儡麼?

龍繾不動聲色,冷笑在心,「你們對本王,真是關懷備至啊。」

「只是臣等期待小王爺早日獨當一面。」尚家兄弟露出奸詐的笑。

「那就瞪大你們的眼,拭目以待吧!」龍繾拂袖一甩,飄然離去。

「哎呀呀,大哥,小王爺這模樣越長越俊,怎麼性子卻越來越差?」尚武嬉以扇遮面,露出奸詐的笑。

「這話沒錯。」尚文恬老謀深算地轉轉眼珠,「寧王自從那年的秋狩中失蹤,回來後就變了個人,看來,咱們哥倆除了太子府和菊妃那里,還需要多關注一下自己的主子了?」

「哈,大哥,寧王這邊就交給小弟操心吧!」尚武嬉主動請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尚文恬哼了哼,「莫要甜頭沒吃到,反而惹了一身腥臭才是。」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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