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魔 第2章(2)

唐卿卿神秘地消失在天璣的視野里,不多時,氣呼呼的天璇氣沖沖地回到客房,一摔碗筷。

「師妹,你——」應該是又撞了南牆吧。

「可惡啊,樓、玉、京!」她握緊拳頭憤憤之極。

「師妹,不可直呼師叔的名……」天璣趕忙去檢查客棧的窗子是否關好。

天璇一敲桌子,「好心沒好報,憑什麼他心情不好要給我臉色?我哪里對他不好?為啥一個笑臉沒有都不說了,還處處給我難堪!」

「師妹……你……你息怒……」天璣忙著給她倒水消火。

天璇咬了咬牙,「好,樓玉京,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師妹……」對她的火爆脾氣,天璣莫可奈何,「你千萬要冷靜啊,咱們還有任務,別為了意氣,耽誤大事。」

「師兄放心!」天璇冷笑幾聲,「我才不會那麼傻,得罪了掌門、師父以及師姑,還能在九霄派呆下去嗎?我要做的只不過是對樓玉京小懲大戒——」

「你、你要做什麼?」天璣被她陰惻惻的樣子嚇了一跳。

女人狠起來,好可怕。

雲破月來花弄影。

唐卿卿悄無聲息地潛到靖北王妃所住的客房,翻身躍上檐牙,以前听師父說︰要知心月復事,但听背後言。行走江湖免不了要偷听人家說話,大致有兩個法子,要麼去捅窗欞紙——這個不得不剔除出局,她一早就仔細觀察過,客棧那紙啊脆得風吹即響,人一戳,不等竊听就被里面的人抓住,于是乎,另一個法子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搬開屋頂上的磚瓦,從上往下窺視,直接又明了

等候半天,在唐卿卿以為那守著孤燈獨坐的王妃要歇息時,小鮑子推門而入。

「娘……你睡了嗎?」

「玉戈,進來吧,為娘睡不著。」

「娘,你是不是還在為白天大哥說的話難過?」樓玉戈扶住王妃。

「唉……你要娘怎麼能不在意?」王妃嘆息道,「那什麼淮南王就算是王爺的故交,又能庇護你我到何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淮南王妃會不介意咱們母子嗎?我是過來人,很清楚那種心情……」

「娘,你是說大娘——」

「她是王爺的發妻又怎麼樣,幾句話就能讓她骨肉分離,到死都見不到一面。」王妃的口氣很是怪異,「更何況咱們跟淮南王非親非故?這次……娘真是太沖動了,可憐我的戈兒你要受罪。」

「娘,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

王妃激動起來,「你爹……臨去時,瞪大眼死死看著我,總在腦子里打轉……我一閉上眼就是他那個樣子。」

「娘,別這樣——」樓玉戈抱住王妃,「都是那個術士的錯!他給的什麼破藥,分明是草菅人命,若不是他跑得快,孩兒一定要把他碎尸萬斷!」

「就算他死多少次也挽回不了你爹的命啊……」王妃悲切地道,「明明說是吃了藥就能回心轉意,打消讓你大哥繼承爵位的念頭,誰知、誰知道一命嗚呼……我的錯啊,我瞎了眼信了大騙子!」

「娘——別哭了——」樓玉戈嚇得不輕,「這事別再提了,要讓大哥知道,不是爹在回鄉途中病筆,而是死于非命——那——那怎麼得了?」

「我的兒啊——」王妃哭得更悲切,「都是娘不好,好好的爵位就這麼沒了,你的將來可怎麼辦啊?」

坐在檐上的唐卿卿听得暴跳如雷,哇,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她真是難以置信世上會有這樣一對母子,愚蠢到找來歷不明的術士給家人開方下藥,那不是小雞小鴨,死了可以再養,那是活生生的人呀!

事到如今,不知悔改,滿腦子還在想失去的榮華富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義憤填膺的唐卿卿剛要有所動作,驀然意識到被人按住了肩,回頭一看,是樓玉京!

他向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都听到了……唐卿卿想要說什麼,又被他干脆地捂住唇,整個人在轉瞬之間移位到安放靖北王靈位的那間屋。

稍稍拉開樓玉京溫熱的手掌,但沒松開,唐卿卿直勾勾望他,「為什麼?」

他該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沒有意義。」樓玉京抽回手,淡淡道,「你下去跟他們辯論,又有什麼用?」

「死的是你爹,這麼算了你甘心嗎?」唐卿卿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修了十幾年道讓他的七情六欲都變得漠然?

「沒有甘不甘心,只有忍不忍心。」樓玉京撫著靖北王的靈牌,「父王生前最疼玉戈,讓我承諾,不管發生何事都要保護他的周全,現下,我不會留在他們身邊,他們也得不到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一切煙消雲散。」

「你——你實在是——」唐卿卿恍然明白為何天璇老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其來有自,絕對的其來有自,頓了頓,一攤手,「算了,你不惱,我何必多管閑事?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讓他們母子去抱著一塊玉佩懊悔到下輩子吧……」

樓玉京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麼,也沒搭腔。

唐卿卿看在眼里十分不舒服,其實,她一點也不信樓玉京心里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出現在靖北王妃的屋子上面——即使靖北王不是那對母子親手殺的,如此愚行若交官府處置,肯定落下加害朝廷命官的罪,那一生一世都不要想翻身。

可就因樓玉京答應了他父王,什麼都不能做。

「傻子。」唐卿卿握緊竹笛。

不知過去多久,樓玉京回過神,「很晚了,你回屋歇息吧。」

唐卿卿揚起頭,借著燭光凝視他黯然的面龐,「你呢?」

「我想陪父王……」一夜之後,家人,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唐卿卿歪著螓首,柔聲細語︰「我不走。」

「嗯?」樓玉京不明所以。

唐卿卿甜甜地笑了,「你陪父王,我陪你。」

陪他……內心一暖的瞬間,樓玉京直覺性地拒絕︰「不用,你——」

「你不答應我就去教訓那對母子。」唐卿卿板起小臉,「你說過,只要是我的要求,必會赴湯蹈火……」

打蛇打七寸,要挾人要找軟肋,樓玉京的軟肋就在那個君子一言……嘻……

「……」

遇上鬼靈精怪的唐卿卿,樓玉京無話可說,一拂袖回到靈位前默默地重新跪下,唐卿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牆角,真的陪了他整夜。

次日天明,樓玉京回頭一瞅,她抱著雙膝蜷縮在椅子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說不清個中滋味,眸光不經意落在她那雙一直光果的雪足上。

樓玉京不住皺眉。

不管怎麼樣,要跟他們回九霄派,一切就要按照規矩來,沒有誰能例外。

于是,一個時辰之後,客棧里傳來女人之間的激烈爭執。

客房外的天璣憂心忡忡,「師叔……真的不要緊嗎?到底你讓天璇去做什麼,那個唐姑娘反應這麼激烈……」

樓玉京靠在門邊,「沒什麼,等她出來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一道人影從里面跳出來,拉住樓玉京的袖子,「我不要穿,你跟那個凶巴巴的師佷說啊——」

天璇跟出來,氣不打一出來道︰「你拉著師叔做什麼?就是他讓我給你買的鞋子。」

什麼?

唐卿卿晃了晃那雙素雅的鞋,「為什麼要強人所難?」

樓玉京平靜地說道︰「九霄派有九霄派的戒律,你要見掌門,不可無禮。」

「我哪里無禮了?」唐卿卿不以為然道,「從小到大,我在光怪山上都是這個樣子,你非要我穿鞋子,才是‘非禮’!」

「噗——」一旁的天璣忍不住偷笑出聲。

樓玉京肅然不阿道︰「無須多言,不換便不準上山——」

比固執,誰能 得過樓玉京?

硬的不行來軟的,唐卿卿委屈地含淚瞅向樓玉京,「樓……玉……京……」那軟膩的甜美嗓音讓天璣的汗都要滑下來了。

「你有點分寸沒!」天璇忍無可忍地指著她,「跟師叔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唐卿卿一轉臉就換上另一種容顏,「樓玉京是你和天璣的師叔,不是我的啊,我還沒正式拜入九霄派門下,立場上僅是你們三個的恩人,當然能跟他平起平坐,至于叫他的名,那就更沒有問題啦!」

說不過她的天璇恨不得抽劍跟她拼——

樓玉京不管她們兩個的唇槍舌劍,徑自下階往外走,一早就守在庭前的靖北王妃和樓玉戈見他仍是執意回九霄派,內心滿是惶恐。

樓玉京向王妃微微欠身,「保重。」

「玉京!」

「大哥!」

樓玉京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頭也不回地邁出客棧大門。

「師叔,等等我——」

天璇也不跟唐卿卿鬧,揪著天璣追上去。

「討厭,人家不要穿什麼鞋啦,虧我以為你是個好人!」哀怨的唐卿卿在瞧見王妃與樓玉戈翹首以盼的樣子,一股火冒上來,若不是答應樓玉京不踫他們,實在很想痛快地揭開他們的傷疤,狠狠戳一頓為那傻瓜出氣!

莫名的王妃與樓玉戈在唐卿卿的壞臉色之下彼此看了看對方。

他們得罪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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