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魔 第8章(1)

金不換第一百次嘆氣。

眼看馬上就要到陸離島光怪山,馬車里,照顧樓玉京多時的唐卿卿終于肯掀開簾子露出半個腦瓜,「不換叔叔,你怎麼啦?」

「你最好還是不要回去。」金不換喝了口酒,一邊駕車一邊道。

「不換叔叔!」唐卿卿握住沾水的帕子,「除了師父,我想不到誰可以救樓玉京,難道要我看他死嗎?」

「你真把他看得那麼重要?」金不換皺眉道,「丫頭,醫治好他,你們倆就是橋歸橋路歸路。」

樓玉京對紫陽真人信守承諾,決計不會加入他們魔宮。

「我不在乎。」她淡淡地笑了笑,「哪怕他醒來之後要殺我,我也要救他。」

「你——」

「不換叔叔,我明白你疼我。」她盈盈一笑,「但這一次,師父應該高興我們帶回去了鳩魔劍啊,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結果?」

「鳩魔劍認主,你覺得你師父會救樓玉京嗎?」金不換哼了哼,楠樨不殺了這小子才叫怪。

「我會求師父的。」她相信憑他們師徒多年的感情,師父不會為難她。

「我該說你對你師父太有信心,還是說你對他太不了解?」

事實上,走到如今這一步,除了冒險也沒別的法子能兩全其美。

唉……亂七八糟。

馬車到陸離島的堤畔,他們下馬換船,經過九曲十八彎停靠在光怪山下,沿著一條隱蔽的小道,避開繁瑣的機關埋伏,回到唐卿卿自由居住的屋舍。籬笆院子里站了好幾個人,有些是偶爾來山上向師父匯報魔宮在各地近況的舵主,也有幾個是唐卿卿不大熟悉的人。

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金不換所背的樓玉京身上——那身明晃晃的九霄派道袍及手里握住不放的鳩魔劍引起沸騰。

「李楠樨呢?」金不換揪住一個舵主問。

「金長、長老!」那人好幾年沒見到金不換,結結巴巴地不知所雲。

金不換煩躁地一丟手,「姓李的,你給我出來!」

「多年不見,你還是暴躁如斯啊。」屋內一人優雅現身。

見鬼的多年不見,前些時傳信讓他去四處嫁禍九霄派的人是誰啊,裝得真像!有時候就在想,李楠樨不去做戲子太暴殄天物。

「少廢話,人帶回來了!」他跨步進屋,等李楠樨與唐卿卿進來後,一甩袖子關上門,杜絕了外面的視線。

李楠樨搖著扇子,冷笑道︰「樓玉京果然不負我所望,呵呵。」當下九霄派必然是烏煙瘴氣,青霄估計氣得肺都要炸了吧。

「喂,鳩魔劍在他手里。」金不換瞪著他,「要怎麼辦?」

李楠樨瞥一眼角落里一言不發的唐卿卿,「不肯松手嗎?簡單,跺掉他的手。」

「師父!」終于忍不住的唐卿卿叫了聲。

「喲,我當是誰呢……」李楠樨冷笑,「那會兒在九霄派,不知是誰說我不擇手段啊?」

「卿卿一時情急……師父就原諒我吧!」唐卿卿跪倒在地,「我求師父救救他!至于我……師父怎麼懲罰,卿卿都無二話!」

「要你怎麼做都無妨嗎?」他的扇子一支下頜。

「是!在所不惜。」

好一個在所不惜,好一個痴情種子啊……倒是和她娘一個樣子。

李楠樨一甩下擺,氣定神閑地彈了彈沾塵的前襟,「卿卿,老實說,要救樓玉京不是沒有辦法,看你如何選擇。」

「師父你快說!」

「第一個,殺了他,讓他解月兌。」李楠樨冷冷地說。

「不!這個不行!」唐卿卿毫不猶豫地否決。

「第二個——」李楠樨伸手給枕榻上的樓玉京一號脈,「他挺過來了,沒有因鳩魔劍的烈性被沖擊死,也就是合格的宿體——你不是說只要他活下來,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那就讓他持劍吧,過些日子適應了鳩魔劍,他自會康復。」

啊?唐卿卿揚起頭,「那就是說,他很快就沒事了。」

「算是吧。」把玩著扇子,李楠樨不甚在意道。

「多謝師父!」唐卿卿撲到榻邊握著樓玉京的手,不勝歡喜。

「別高興太早。」李楠樨涼涼地把話撂出來,「劍,我是不可能讓它再回到九霄派的人手里,樓玉京若不死,也必須一輩子留在這里。」

「這……」

李楠樨不等她說什麼,向外面喚道︰「來人,把樓玉京帶到後面調養,派人好生照顧。」

好生照顧,換言之就是監禁,不允許唐卿卿有任何不軌的舉動。

「師父——」唐卿卿不肯松手,「我、我要親自照看他。」

李楠樨擺了擺手,「去吧。」

一獲得準許,唐卿卿生怕他改變主意似的,緊張地隨那幾個人一起把樓玉京抬到木屋後面的廂房。

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一南一北,面面相覷。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李楠樨端起一杯茶,掀起蓋子晾了晾。

「你沒說實話。」此地沒外人,金不換也懶得拐彎抹角,「不殺樓玉京,不斷絕後患,這不是你的作風。」

「你又知道了?」李楠樨要笑不笑地挑起眉。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金不換瞪起眼,「少主呢?上官無花呢?」

听他提到那兩人,李楠樨眼底閃過駭人的殺氣。

「喂,你怎麼了?」金不換也察覺到事情不大對勁兒。

「上官無花……哈……我廢了她。」

什麼?

「楠樨——你瘋了!」金不換上去抓住他的肩用力一晃,「那是咱們的人,你為什麼要廢她?」

他猛地揮掉金不換的手臂,「她隱瞞了什麼,你可知道?」

「什麼事你這麼大的火……」就算上次兩人為了唐卿卿的事鬧得大打出手,也沒見李楠樨的臉色這麼恐怖。

「少主——」李楠樨的嗓音緩緩低下,「已病逝十六年。」

什麼?

金不換也為他的話而驚愕,「你……你說什麼?」

「要我再重復一次嗎?」李楠樨一字一頓道︰「少、主、不、存、在、了!」

金不換終于明白李楠樨為何要廢上官無花,以他決然的個性,沒殺她已是最大的極限。

「楠樨,莫非無花是怕你……」

說到一半的話,因李楠樨陰鷙的眼神而咽回去。

罷了罷了。

有些事說出來也是枉然。

他們幾個少年時就受到魔後托孤,幾十年來不曾有過一日逍遙自在,汲汲營營為的是奪回鳩魔劍,輔佐少主振興魔宮,尤其是楠樨,可謂機關算盡,只差最後……哪知千算萬算不如天算,所有努力付諸東流。

大概,上官無花料不到樓玉京一行人會為了絳霄來到陸離島,更料不到唐卿卿會奉命趁機混入九霄派……

上官無花一心拖延,全力隱瞞的心情,他,也許能明白。

旁觀者清。

「難怪你會改變策略!」金不換冷不丁一悟,「少主無法繼承魔尊當年修煉的心法來駕馭鳩魔劍,而樓玉京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與其殺他,不如利用轉危為安之後的他來鏟除九霄派,對吧?」

李楠樨把扇子合上,「沒錯。」

「怎麼的都成。」金不換出了口氣,「都比你‘犧牲’卿卿好……」

「養她教她這麼多年,為魔宮犧牲也沒什麼。」李楠樨聳聳肩,「樓玉京若把她看得重要,那還成,若是卿卿一廂情願,樓玉京入了魔也依舊不為我所用,那原本的計劃照樣進行,卿卿嘛——」

「喂!」金不換「啪」地一拍桌子,「那是你一手養大的小泵娘,你才是走火入魔到無藥可救的家伙吧!事到如今,九霄派被你攪和得支離破碎,你還不夠,一定要把那丫頭推到火坑里才算罷休?」

「你什麼時候也變聖人了?」李楠樨冷笑不止,「你我雙親怎麼死的?九霄派欠魔宮的,就算死得一個不剩也不為過!」

「瘋子!」再不走他一定會掐他的脖子。金不換震怒地一踹椅子,甩門而出。

樓玉京昏迷了很久。

唐卿卿衣不解帶守候在他跟前,謹慎地留意著每一絲絲的變化,隔幾個時辰就以濕水為他潤唇,間或在他的額上幾處穴位按捏。

金不換幾次來勸唐卿卿去歇息,都扭不過她,只好隨她的意。

唐卿卿畢竟是個女子,之前還受了傷,幾天下來終于撐不下去,眼皮沉得來回打架,不時打盹。

半夜,頭兀地一沉,隨即被拉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頓時被嚇得清醒過來。

睜大眼一看,唐卿卿指著摟住自己的男子,「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很久了,是你一直在困。」他輕撫著她的長發,「為什麼不去睡覺?」

樓玉京!

他的手很溫暖,他的力量在她的腰上實實在在印證了那不是夢。

「太好了!」辛苦沒白費,他如師父所說的……

「你的臉色很差。」樓玉京劃過她深陷的眼圈。

「我……我沒事……」樓玉京從沒如此直接地吐露關心之舉,一時不能適應,下意識以手掩住了半邊面頰。

注意到她反手對著自己的掌心,樓玉京皺起眉,拉下她柔軟的手,「這傷……」觸目驚心的握痕,是浩然劍的劍刃造成的疤——在九霄派唐卿卿為阻止他和李楠樨動手不惜挺身而出。

「一個好長的口子喔。」她干笑兩聲,「都是你,出劍那麼狠做什麼?」

「是我不好。」握著她的手輕輕抵在唇邊,樓玉京微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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