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怎麼形容青霄?
接連打擊太大,又被樓玉京重傷了功體,陰陽台之變次日,起床後他就呆呆愣愣的,失魂落魄地坐在練功房內,一動不動,
不管是誰跟他說話都沒有反應。
絳霄與樓玉京帶他去看玉棺里的卿卿,他的眼陡然睜大,趴在棺材上喃喃地喊一個女子的名,然後又哭又笑地縮到牆角里再也不肯出來。
他,認出卿卿了。
不,或者應該說,他從唐卿卿的身上認出另外一個為成全他,背負千夫所指,等了他一輩子的女人。
唐卿卿母女倆都是一樣的為情而殤。
走出禁地,更換道袍的樓玉京五指握住鳩魔劍的劍柄,第一次,在請來的各門各派的面前,展示了它的絕代風華。
那一日,樓玉京技壓群雄,繼任九霄派第三任掌門。
道號不脛而走——
清微子。
又過了許多年。
青霄去世,絳霄也逐漸衰老,病重的日子里幾度陷入彌留,無法再去研究致力一生的丹道,于是叫幾個女弟子把在大殿考核五代弟子經文的掌門請到碧霞苑。
病榻前,被清微子以渾厚內力加持,總算清醒些的絳霄拉住他,「玉京,你、你的功夫又精純了……」
「師姑,武學之道不進則退。」周旋于各大門派的清微子已獨當一面,「你好好歇息,不要再勞神。」
「我,怕是大限到了。」絳霄明顯地感覺到握著她手的他渾身緊繃。
「你不會有事的。」凌霄九子一個一個離去,讓清微子心痛難當。
「你雖不是我的徒弟,但師兄去世後是由我照顧大的。」絳霄咳了咳,奄奄一息道,「九霄派有現在的規模和地位,你……花費了很多心血……時光……我,沒能完成對你的承諾,到現在……也無法喚醒卿卿……咳咳……太對不住你……」
「師姑。」樓玉京的眼圈一紅,「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好孩子。」絳霄模了模他飽經風霜的面容,「別放棄……卿卿也沒有放棄,我會……吩咐我的徒弟繼續為她診治下去……早晚有一日……」頓了頓,嘴角嘔出一大口血,「咳……早晚……有一天……」
「別說了,師姑!」樓玉京扶著她再度為她注入真氣。
「玉京……若她醒了……」逐漸合眼的絳霄吐出最後一口氣,「莫再辜負。」
莫再辜負……莫再……辜負……
世上已有太多遺憾,不要再多添了。
碧霞苑內外的女弟子們哭成一片,白綾幔帳飄飛。
生,死,本是天地循環之事,無須難過,無須在意。
清微子清楚這個道理。
卻……
無法真的堪破。
也許不只是他無法看破,世人又有幾個可以看破?
冷清復冷清。
九霄派的弟子們都體會到絳霄去世後帶給掌門的莫大變化。
無法捉模。
日復一日,清微子重復著早課、晚課、練武、論道諸多事宜,安排九霄派與其他道教門派的切磋,參加武林之中舉辦的大會。
可……
人人都在背後議論,說清微子像真的仙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仿佛隨時都會羽化登仙一般。
當然,那只是傳說。
罷入九霄派拜師學藝沒多久的小童仍舊能在每個早晨看到他們的掌門獨自前往後山禁地。
又過數年。
那一日,小童剛掃完落葉,一陣風吹來,滿地枯黃毀了他的一番辛勞。
他委屈地坐在地上號啕。
清微子路過這里,長袖一卷,落葉片片皆入簸箕,一片不剩。
「掌門好厲害!」平日被長輩管束,此刻無人,小童雙手交握,雙眼閃耀著崇拜的光芒,鼓起勇氣告白,「弟子什麼時候可以像掌門一樣?」
清微子淡淡地笑了笑,「這里仍是會有落葉的。」
有時候,不管人怎麼努力,終是要順天應命。
「可我……」
「有人問我蓬萊路,雲在青山月在天。」負著手吟出一句詩,清微子寂寥的身影消失在小童眼前。
咦?
掌門呢?
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還是,他剛才產生了幻覺?
不對啊,耳邊明明還在回響掌門的聲音,還有……風過落葉回,那滿地的葉子證實了清微子不久前對他說的話。
小童發狂了,一切都會回到起點。
站在思過堂紫陽真人的畫像前,清微子施禮。
「師祖,沒能與楚狂人公平較量是不是一種遺憾?」
……
沒有毀去鳩魔劍,而是封印它,研究它,師祖真摯的心意都在里面。
「那你的遺憾呢?」忽然冒出一個輕靈的嗓音。
清微子渾身劇震,無法立刻回過頭,只能慢慢地調整呼吸。
「沒有我在你耳邊嘰嘰喳喳是不是很悶吶?」
是她……
「有沒有想過我呢?」
真是她……
「嘻,既然不理我,本姑娘要走咯?」
「卿卿!」
抓住佳人的皓腕,樓玉京不再放手,也無法再放手。
「玉京……若她醒了……莫再辜負。」
絳霄的遺言他從未忘懷——只以為今生再無可能付諸于行,而今能實現,不會了,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曾幾何時,青山深處天盡頭,便是人間蓬萊路?
就在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