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閑說 第十八章 皇上的親信

淺眠的她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

元嬰修長的睫毛動了動,朦朦朧朧的視野里映出男人優雅的體魄,背對她,顯然是在思考什麼,不時以掌心拍一拍前額。

「會著涼……」她從背後摟住他的腰。

謹祿一震,側過頭,「元——」

「別、別,我不想听你說什麼‘喝醉了,不是故意的,抱歉啊’……」她控制不住隨時都有可能潰退的情緒打斷他,「我嫁給你,夫妻之事沒什麼好說的!」

笨住顫巍巍的柳腰,他把臉埋在她披散垂肩的烏黑發絲里,「我的確是要說抱歉——」

「你!」

「喝醉了酒的男人都很粗魯。」謹祿吻上她的喉嚨,「不疼嗎?」

原來是這樣。

元嬰為自己的敏感而染了個紅臉,羞怯道︰「我,我以為你又要像那天……好好的,無緣無故跟我拉開距離。」

再說啦,那種事早就听嬤嬤講過,怎麼的都會疼啊。

「我是在給你機會。」他嘆口氣,「記得那封休書嗎?」

「記得……」她點點頭。

「處理完諸多事,你本可以跟蘇納再續前緣。」謹祿挑起她的下巴,「我仍有讓人找尋他的下落。」

「那你呢,現在還要將我推走?」

「當然不可能!」他大力抱緊她,「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要,那就不能離開我!」

「謹祿……」她趴在他的懷里,「我必須把一些話告訴你。」

「什麼?」

「我是個小心眼的人。」她酸澀地扯扯唇角,「以後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不要讓我看到好不好?嘴里不說,我心里會好難過……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要呆在你身邊,我怕做不到大方。」

「你在意指我跟寶珠?」

「不光是她……哪怕以後還有別人……」

「我還‘有’哪些女人?」真想抓住她打一頓的,他低吼,「經常去煙花地為了什麼,我一早就跟你說過,至于寶珠,她來的時候是怎麼樣的,現在還是怎麼樣的,早晚會把她完璧歸趙送回老家。你當我是什麼人,隨隨便便就跟人廝混?」

「別生氣嘛……」她軟軟地哀兵求饒。

「算了。」他別過臉,避免一個不留神又為她沖動,「讓你做的事進度怎樣?」

「差不多……」她伸手在床鋪上模索了一陣子。

「你在找什麼?」

「我整理出來的——」元嬰找到散落在一起的衣物里那件兜衣,翻到內層,把折疊成扇子狀的宣紙拉來,「你看吧,跟你整的有沒有出入。」

接過宣紙的同時,他的目光也落在她春光外現的胸前,勾勾唇,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說道︰「確實保密。」

「你還笑。」她拉過兜衣遮掩住半身,「要不是怕秘密隨便放被人看到,我哪會用這麼不雅的法子。」

「誰說不雅?」他心滿意足地咧開嘴,「我看是再美好不過——」

「別鬧啦,你快點看看。」她嬌聲抗議。

謹祿邊笑邊審視手里的紙,漸漸地,笑容一點點斂去。

「是不是我做的跟你差很多?」她不安地瞅著他——不會吧,一點忙也幫不上的話,還要她做什麼?

「完全一樣——」宣紙移開,露出他面無表情的表情。

「那……那你怎麼……」她撫上他的面頰,「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高興不起來,元嬰,這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嗎?」

她心無旁騖地點頭,「是距離京城不遠的懷柔近郊……」

「這就麻煩了。」他以宣紙的折口輕輕摩挲著下巴。

「謹祿?」

他拉過元嬰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元嬰一捂唇,小聲道︰「是——是炮——」

想不到弟弟一直在為皇上研制火炮,難怪在湯瑪法那些洋人流放後,簡靖就神秘兮兮早出晚歸!

上元節那日京城內外到處是煙花炮竹,也是試炮而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最佳時機!

「正好有人在對我家人下手……」剎那她的謎團由混沌變明朗,「你就順水推舟把簡靖失蹤的事推到他們身上,讓簡靖化明為暗,名正言順繼續研制……你……你給我了期限,是不是說明這個期限之後要用到這批火炮。」

她若是男兒,天子有福了,好在沒有進宮去,否則可惜了。

「是。」此刻謹祿沒有笑意,雙眸閃爍,「你現在知道我效命誰了?」

他根本是皇上的親信!

元嬰害怕不已道︰「這、這太危險,你萬一被鰲拜發現……」

「想想過往吧。」他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地嗤笑,「順治爺害得我那戰功顯赫的祖父在死後不到兩個月被削爵,擢宗室,籍家產,罷廟享,逐我阿瑪不得不回原支,甚至掘墓,開棺,鞭尸!你,能給我一個理由‘不仇視’皇上?」

他是最有理由謀反的人,不是嗎?

明明是一串反話,她還是從那蒼涼的嗓音里讀懂好多無奈,又思及謹祿這些年為替父親彌補豫郡王府保他們父子付出代價而做的種種事,心疼得摟著他親,「沒事的……」

「我沒事。」謹祿回吻她,「是你在難過。」

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好像他又在欺負她似的。

「你、你一定是把接近我家也當作是對鰲拜「投誠」的籌碼。」她篤定地指控。

「越是身邊的人越好‘利用’嗎。」他無辜地攤手,「你必須承認,這樣做可信度在外人看來非常之高。」

「你倒是利用得徹底……」她語氣頗為危險地哼了哼,「不讓簡靖跟你走太近果然是明智的決定。」

「這麼敵視我啊?」他笑得不可抑止。

她回想起他剛才的話,「你說試炮地點麻煩了,到底怎麼回事?」既然試炮成功,那就可以拿來用啊。

「簡靖這張圖繞一堆彎子,是為避懷柔附近的少保黨耳目,選這麼偏僻,除非有一個非常誘人的理由——」他揉了揉眉心,「否則誰會讓親信集中在這一帶,對準炮口,心甘情願當炮灰?」

的確……

鰲拜沒有理由把京畿重地的兵力調開,隨隨便便的借口反會啟人疑竇——已不用謹祿細說,她也能意識到不遠的某天,京城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政變,一方是少保黨,另外一方則是當今聖上!

莫怪玉磐格格會說皇上玩得「樂不思蜀」,這出戲,賣力的人多了。

「那你有沒有好的辦法?」

「有。」他十指交臥在胸前,仰靠在枕頭上。

「什麼辦法?」

「你。」

「我?」

「有件事告訴你,前些時,神機營的人抓了幾個鬼鬼祟祟的家伙,他們打算在你我的婚禮當晚作亂。神機營副統領去審他們時,一個也不開口,後來我給他出了個主意,讓其中一人被放走,其他人都在菜市口處決。」

「啊?」與此同時元嬰聯想到那日在城郊被圍的事。

「你不好奇他們的來歷麼?」他笑呵呵問。

「好奇,但你把唯一的人也放走了不是?」

「放走的那個人又回到神機營。」他懶洋洋地撫著她的臉蛋,「因為他怕被背後的黑手誤會,為什麼別人都死了,他活著?」

死沒什麼可怕,被誤會,連累自己的親人就麻煩了,

她打了個寒戰,「你會不會太狠?」

他無辜地慨嘆,「我狠嗎?」

「斷人家後路還不狠?」

「不準打岔,我還沒說完。」他振振有詞道,「原來那伙人來自水繪園——于是還用我繼續說下去嗎?」

不用了。

她握緊拳頭,「我只不解,為什麼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出現在今年?」二娘父女在京城落戶多年都沒有被水繪園的人查到,為何突然冒出一批人,對當年的事窮追不舍?

「哦。」他掰開她深陷肌理的小手,「那就要問問你的二娘,為何要去湊熱鬧跟其他府的福晉到額駙府慶賀建寧公主與世子吳應熊喜得麟兒,結果被水繪園投靠吳三桂的人發現行蹤,後來你都知道了……」

二娘!

元嬰無力地歪倚在床梆上,「是禍躲不過,你想要我怎麼幫?」

「當年水繪園差點被先帝查封,你二娘他們父女倆帶走了重要的四十多張圖,上面牽涉到洪門各據點的位置——」謹祿有條不紊道,「不過是四十多張圖,還是一張圖,只有你知、我知以及那個被抓的人知曉,啊,剔除掉那個人,我已經解決掉他,剩下的就是你我兩人。」

「你是說以此為餌,讓鰲拜派駐守京城京畿重地的親信前往查探。」

「我越來越欣賞你。」他毫不吝惜地贊美。

元嬰不安地上前抱住他,「這樣真的可以?鰲拜會不會懷疑我和你有所勾結?」

「會。」

「會?」她差點嗆到,「那你還要這麼做?」

「所以還要委屈幾個人。」

「你……是什麼意思?」她往後挪了挪。

「別管是什麼意思,我還是那句話——」他以額頭貼著她的,「你信不信我?」

「信。」身心都給他了,還有什麼不信?

「那麼你很快就會知道。」

事情來得太突然。

當元嬰听到消息時,腿一軟,若不是有朱砂在旁她一定會摔得鼻青臉腫!前往學士府探望父親的她,剛到門口就見大門被神機營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包圍,情形如同上元節當晚的戶部尚書府被抄!

「為什麼……」朱砂也嚇得臉色慘白,「老爺犯了什麼事,怎麼會被羈押?」

元嬰想要上前打听卻被不知何時冒出的寶珠福晉抓住,「我如果是你,絕對不會貿然過去蹚渾水。」

什麼蹚渾水?朱砂比主子還提前發難,「這是我家格格的娘家!」

「我知道。」寶珠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不認字,‘一品學士府’嘛,不過姐姐你現在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元嬰格格,而是豫郡王府的三福晉,在罪名清楚以前,最好是彼此劃清關系,萬一連累了夫家,你有想過後果麼?」

元嬰心亂如麻,張了張唇沒吐出聲。

「走吧,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寶珠「嘖嘖」搖頭,「與其站著發愣,還不如快點回府等相公回來,問問他的意思——」

「謹祿……」是啊,她必須要跟謹祿問個清楚。

元嬰打定主意轉身往郡王府跑去。

「格格,格格你等我啊……」朱砂追上去。

寶珠望著越跑越遠的那對主僕,露出得意的笑容。

「快了……」

很快,義父就能鏟除異己,權傾天下!而她,也能剔除眼中釘肉中刺,完全得到謹祿貝勒!

當寶珠回到豫郡王府的玉帛苑時,老遠就听到驚天動地的爭執,摔東西的吵鬧,總而言之一個人罵對方「言而無信」、「辜負信任」,一個人就回敬對方「膽大妄為」、「私撰試題」雲雲……

趴在外面的大福晉與二福晉一愣一愣,從沒見過有人敢給謹祿大發雷霆。

「里面在大戰麼?」她幸災樂禍地說。

「寶珠,你怎麼還站在這里,進去勸勸啊!」大福晉擔心不已。

「我為什麼要進去?」她才不會多管閑事。

「你是和元嬰格格平起平坐的平妻。」二福晉一叉腰,「難不成讓我們這些外人跑去給他們小兩口唱黑白臉?」

「元嬰姐姐這麼厲害,我不敢得罪她。」寶珠狡猾地丟出一個理由。

「這倒是……」

元嬰進府前後的大膽所為讓二福晉心有戚戚焉——她不但要被迫听大福晉的,還要管住自家男人,不讓二貝勒跑去騷擾三貝勒,日子過得容易嘛?

「現在不是你們達成共識的時候……」

大福晉的話音未落,謹祿一腳踹開門,面色鐵青地拎著張紙走出屋。

「愛新覺羅?謹祿,你最好救出我阿瑪,不然咱們沒完!」淚流滿面的元嬰甩著絲帕指點頭也不回的男人,嬌聲呵斥。

「相公……」寶珠迎上。

「咱們走!」謹祿拉住寶珠就往外走,「不可理喻的女人!」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大福晉、二福晉你看我我看你都傻眼。

沒有人留意到元嬰默默揉著因大吼大叫而撕裂般生痛的嗓子松了口氣。

藏在角落的朱砂吐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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