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然的反應令施晶晶忍無可忍,「咚」地一捶長條凳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低聲下氣說‘拜托’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上不上場和你無關。」她不具有影響他下決定的能力。
此話一出,施晶晶面紅耳赤,肩頭顫動地說︰「賽事由我負責,怎麼和我無關?籃球隊的一舉一動都和我施晶晶息息相關!」
「你……」他不耐煩地剛一開口,就听裁判吹響哨子,比賽暫停。
嘩——眾人驚訝地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怎麼回事?」
「明明是Z大兵敗如山倒哇!」
「嗯,為什麼叫暫停的反而是華風大學?」
施晶晶也詫異地愣住,一下子竟忘記了在跟畢聿爭論的這件事。其實,她剛才很想找個適當的時間喊「停」,可那樣一來,便會減少隊員們中途調整戰術的機會,故此才一直按兵不動。目前局勢倒讓她松口氣,同時緊張的程度加倍,華風大學的人想什麼呢?
「哈羅!精明能干的施大美女,兩顆小虎牙露出來嘍。」休息的空當,華風大學休息區走來一個身穿海綠色隊服的男生,與畢聿的冷傲截然相反,他的笑如冬日陽光。
「啊?!」施晶晶反射性地一捂嘴,後覺上當,不禁勃然大怒,縴縴手指一點來人的鼻子,「姓宋的,你給我哪邊涼快閃哪邊去!」
「干嗎對我發這麼大火?好失禮哇。」宋熙端不以為意地笑彎了眼,手肘輕輕地一敲施晶晶的手臂,「喂,小施子,這個酷哥就是被你形容做Z大籃球隊救世主的人?為什麼還不出場?再抱著秘密武器不放,你們可是連反攻的機會都沒了哦。」小施子?小獅子?
雖說很不文雅,可宋熙端對施晶晶的「戲稱」的確讓雙方隊員跌破眼鏡。一個是華風大學籃球隊的王牌後衛,一個是Z大的籃球隊經理人,如此敵對的兩人看上去……彼此非常熟悉?並非局限于認識的熟,是別人無法介入的爛熟!
又耍她——他擺明了是揶揄人嘛!
「你都說他是一項秘密武器,既是如此,怎能輕易上場?」施晶晶毫不示弱地反駁,「不像某些無足輕重的人,次次都被拋到陣前叫囂!」
「小施子,你這叫‘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哦。」宋熙端不以為意地瞅著暴跳如雷的她,「你們Z大的水平有目共睹,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干脆早早投降,在晉級大賽前認輸算了。」
「你們中途叫暫停,只是為了來這里奚落我們?」施晶晶咬牙切齒地說,表面上盡量維持一代名校風雲人物的風範。
「哪里的話呀……」打算繼續和她拌嘴的宋熙端听到裁判又吹哨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走,一邊搔發絲一邊擺手,「為了Z大籃球隊,還有你那寶貴的顏面著想,奉勸貴隊還是盡快做個了斷好,否則,我們可不奉陪到底,這就撤了。」
撤?
「學姐,他們是不是想中途退出比賽?」副隊長驚訝地眨眨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不。」施晶晶面如鐵青,眼楮卻瞅向不動聲色的畢聿,「他的意思是︰我們的隊伍不堪一擊,要他們全力以赴來參加熱身賽,簡直浪費時間。再接著比,他們將會把主力撤掉,剩下二軍和咱們較量。」
「什麼?」
在場的Z大諸生異口同聲,莫不憤怒相向。
「只有沒實力的人才計較口角之爭。」一個仿佛來自幽寒地域的嗓音夾雜在眾人當中迸射而出。
「畢聿?」施晶晶瞪大眼雙眼,拳頭握至胸前,「你終于……」
「別擋路。」技術不行只好靠技巧,本來他準備先休息一下,趁機觀察華風大學王牌們的戰術,奈何一群不知輕重的人,就會在旁邊敲邊鼓、咬耳朵,煩都煩死人了!畢聿月兌掉外衣,不著痕跡地從同伴手中取餅嶄新的籃球,邊以左手食指高速旋轉,邊以右手比劃,「丑話在前——上場後規矩照舊,一切听我的指揮,不服的人現在就走。」
「唔……」
不喜歡畢聿的隊員大有人在,但是,對他的本事不挑大拇指的卻沒一個。他們不得不又是羨慕又是贊嘆地感慨——
為什麼,世間存在這種不需付出全部精力就發揮超凡的人?
隊員們彼此看向對方,隨即紛紛垂下頭,不由自主跟在畢聿後登場。新的開始有了新的局面︰華風大學果然如宋熙端所說,換回主力留下二軍;而Z大則恰恰相反,重新布局,組成一四陣型的區域防守。
哨聲——
跳球,雙方勢均力敵!
坐在華風大學半區休息的宋熙端神思一凜,視線落在這個剛登場的陌生隊員身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眉眼前的幾縷發絲,低低呢喃︰「哼……終于按捺不住出來了!」
「熙端?」
誰叫他?听起來好熟悉,似乎是……聚精會神看比賽的宋熙端黑眸動了動,以為產生了意識幻覺,等心情平靜下來再听,確實有人喚他的名字。
「隊長,你看操場的外圍!」這時,身側一個隊友拉了拉他的運動服,朝一個不起眼的方向指去。
順著他所點的那個方向,宋熙端的眸子陡然一閃,月兌口而出︰「覃姐!」原來,露天操場的外圍站著一個容姿漂亮的女人,周身打扮得亮麗嫵媚,唯獨臉色很差,甚至蒼白得有幾分駭人。即使離得有一段距離,宋熙端也聞得到她身上飄來的那股子香水味兒。
「嗨!」覃七弦唇邊揚起一抹淺淺的笑,與以往的妖嬈嫵媚大相徑庭,那種溫柔是發自內心的表露。
「許久不見你來看我了!」宋熙端也收斂起和施晶晶一起的戲謔,幾步走到跟前,親切不已地說,「最近好嗎?」
「嗯,還好,因為最近工作比較忙,所以沒去……」覃七弦凝視著高大的他,一剎那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仿佛在跟另一個分開多時的人在說話。
「覃姐?」發現她的走神,宋熙端張開五指晃了晃,「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呦,要不要陪你到醫院看看?」
「不,不用,我很好啊。」覃七弦從怔忡中蘇醒,急忙搖頭,「再說,你正比賽著,怎麼能說走就走?今天在小區附近听到一群學生議論,才知道你們學校和Z大有賽事,因此過來瞧一眼,呵呵,現在升為隊長了?」
「哪里啊。」宋熙端的臉上浮現一抹緋色,隨即,笑呵呵地打哈哈,「前幾屆的學長們先後畢業,球隊總得有個熟悉的人打理,所以一向跑龍套的我上了任。嗯……過不多久,真正厲害的學弟便會在大賽上嶄露頭角。」
「吶,熙端一點沒變,還那麼喜歡笑。」她哪里不曉得他的一貫作風,極其自然地配合他開起玩笑,「就是個子竄上去啦!記得第一次見你,甚至不到我的肩高呢!好快,呵。」
「那是覃姐穿了十幾公分的高根鞋!」宋熙端不滿地展開了辯護,「哪個男人受得住你這麼‘咄咄逼人’的高度?」話說回來,當年不是被她刺激得太深,又听說打籃球有助于身體發育,他才不會進入訓練瘋狂的籃球隊,那麼,恐怕也沒有今天的宋熙端!到如今,不知該謝這個女人好還是該小小地挖苦一下更合適!
「熙瑞就不在意嘛!」覃七弦月兌口而出,不禁為之一愣,長長的睫毛輕顫幾下,心揪的瞬間,一滴冰冷的淚珠從眼眶中墜落。
不在意!那個人——真如她所講,什麼都不在意?
她是一個偏見重的女人,認定了宋熙瑞性格溫和,萬萬不會輕易動怒,不會斤斤計較女孩子的任性,所以,即便對他並無分毫男女之情,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味索取他的付出。直到……很久以後的某一天,終于,他抽離了長久以來撐在她身後的雙臂,以前的一切,隨風彌散。
覃七弦才醒悟,她的所作所為不但傷他,更是傷己至深——若非律師事務所寄來的一封合約,又有沈律師親自上門解釋函件,告訴她Z大附近的小區有一棟公寓樓是宋熙瑞指明留給她的遺產,她根本不知他……死了!見過宋熙瑞的人,都不由聯想到一本古書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八字。
最難忘他臉上的優雅淺笑,縱容她、寵溺她,而一眨眼,她還來不及對他做出回應,兩人已陰陽永隔。
這叫她怎能相信?叫她怎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
曾經覺得和宋熙瑞的一場相識,是今生的最大幸事。因為,再不會有一個人像他那樣,活了一大把年紀卻依然單純無邪。拋開世俗的條條框框,單單為了照顧她。而她也全心全意地依賴他,希望用一生來與他分享來之不易的快樂。可是,夢想生生地破滅了!她二十歲的生日,他的告白受到她的回避,于是,兩人一點點走上了分崩離析的道路。她不只一次假設︰若沒有逃離他的視線,後來會不會改變?不,她不該隨便假設!明明要為自己開月兌,為什麼繞一大圈,又逼自己走到了懸崖邊緣?
覃七弦額上冒汗,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握著欄桿的十指骨節一一泛青。
「覃姐,你——」想起大哥了?宋熙端張張嘴,後半截僵在唇邊,哽在喉頭。大哥意外猝死,給所有人一個幾乎毀滅的打擊,包括他。宋家的成員,爸爸,媽媽,二哥和三姐都恨透了覃七弦。但是,他卻恨不了一個對自己那麼好的姐姐。應該誰恨誰?愛情是兩個人的問題,旁觀當然不傷人,一旦觸及就得做好受傷的準備。還有人人避諱的死亡,哪個人會不死?無論是多出類拔萃的人,都左右不了生命的終結。或許大哥太出色,上天早早將他收了回去——然而,親人的悲傷需要發泄,于是,指定的遺物接受者便是逃不掉的對象,僅此而已。是,大哥的死不關她的事!可他也不能為她辯解,為了爸爸媽媽他們的感受,只有眼睜睜地看她獨自受到地獄煉火的煎熬。
想到這里,宋熙端漠視地閉上眼——
大哥在天有靈,會諒解他吧!如果,如果有機會,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