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你這麼出言不遜頂撞上司?」卜士仁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給我听好了。徐姐走後,我任部門經理,你,覃七弦,也將成為我的人!」
我的人?
覃七弦差點吐出來,猛地甩手,一字字說︰「做夢!」
「是不是做夢咱們走著瞧!」卜士仁發出「嘿嘿」的奸笑,拇指與中指順著她向回抽手的反方向撫模,放肆不已。
覃七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震怒地吼︰「放手!」
卜士仁發現一腳邁進傳達室的張伯又轉回頭朝他們看,才訕訕地松手,一咧嘴,壓低嗓音誘惑,「何苦呢?七弦,跟著我就不用再為生計勞碌,你一個女人天天奔波于各大城市之間,風吹日曬,可惜了一身細皮——」
「說夠沒?」覃七弦隱忍多時的怒火差不多要瀕臨極限,她不敢保證,下一秒會不會立刻抬腳踹向卜士仁。
「七弦——」
覃七弦握緊拳頭,上面一拳捶卜士仁的鼻子,下面一拳捶他的小骯,「上司,你似乎不大清醒。」
「啊!」
殺豬的慘叫回旋在大廈四周。靜悄悄,一切靜的可怕。風吹過樹杈上零星的葉子,沙沙作響,襯托著僵硬的氛圍。
罷坐在屋里的張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被突如其來的喊叫震得一顫,「什……什麼聲音呀。」
罷才……地震了?
「沒想到你交的是這個。」
徐姐把辭職信函收到了匣內,推了推眼鏡,雙手交握在胸前。
「徐姐,我很抱歉。」覃七弦盡量挺直腰板,嚴肅地說,「丟失的導游證和景點資料是我嚴重失職。」
「你認為辭職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徐姐淡淡地問。
覃七弦靜默。在公司,真正對她好的人只有徐姐和張伯,徐姐要走了,張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離開難道等著別人排擠嗎?
「我一向認為你有干勁,所以無論出現什麼狀況都力排眾議保你。」徐姐拿出一根鋼筆,輕輕敲擊桌面,「你呢?怎麼評價自己?」
「偏激。」覃七弦深吸一口氣,「正因為這樣,想不通或認死理的時候,只有撞得頭破血流再舌忝傷口,才會變理智。」
「看出來了。」徐姐微微一笑,「不過,這不是托詞。要知道,走在路上,沒幾個人不被石頭絆著,也沒幾個人可以找到一輩子的領路人。」
「我明白徐姐的意思,不過……」覃七弦一揉凌亂的發絲,「好煩啊,我也許真的不適合上班族的生活,還是激流勇退好。」
「當初為什麼要報旅游專業?」徐姐悄然轉換了話題。
「徐姐想听我面試時說的話還是心里話?」
「我是考官嗎?」徐姐眨眨眼。
「因為高考分數低,而且個人喜歡四處溜達,認為導游可以到許多地方,有機會買到風格各異的衣服、飾品。」她老實地坦白,接著,頓一頓,「可是……」
「不過呢?」徐姐老神自在地一攤手,慢條斯理說︰「發現導游不只帶隊,還有讓更多的人通過你分享‘天下’的自豪,因此,漸漸迷上了這一行。」
覃七弦納悶地一揚眉毛。嗯,一開始是沒認真,但當後來舉著旗子穿梭于祖國的山山水水、街道新區時,油然而生的輕松熟稔連她自己都驚訝!
只是,徐姐怎麼知道?
「好奇我知道?」徐姐起身來到茶幾前,一邊往咖啡杯里放方糖,一邊溫柔地說︰「傻姑娘,徐姐也是你這個年齡的過來人,容易理解——」
「徐姐。」覃七弦低下頭,淡淡地說,「你不完全理解。」她不會為這份工作忍氣吞聲,即使這份工作很不錯。
「你有你的想法,別人當然不會完全理解。」徐姐並不介意被打斷了話,「我希望我的調職不會影響了你。」
覃七弦腦海中浮現了一張色迷迷的嘴臉,旋即下了個干脆的決斷︰「不,是我自己不能勝任。」
「你的申請我保留。」徐姐沉思片刻,緩緩說︰「你丟了導游證和資料耽誤下周行程,是該受到處罰——令你停薪留職一個月,補辦證件期間,好好考慮最後的機會。」
「徐姐!」她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別再說了。」徐姐嚴肅地扭過頭看她一眼,冷冷地說,「辭職是你的決定,那麼,保留就是我的決定,如果我走時你的決定不變,我決不挽留。」
覃七弦第一次看到如此神態的徐姐,被震住了。
天陰沉沉的,又下雨了。
覃七弦捏了捏口袋里的最後一張鈔票——五元,買了包煙,買了個打火機,然後,愕然發現給手機充值的錢都沒有了。慘,公寓樓是歸她名下沒錯,水電費卻要另外付的,那有專門的小區居委會統一管理,月底人家來收錢可怎麼辦?銀行辦理掛失業務,需要身份證明,而身份證補辦需要戶口本,歸根結底,一切都需要時間。最少半個月,多則二三十天,她靠喝西北風過日子不成?
不,不能向公司的人借,也不能向鄉下她許久不聯系的家伸手,活活逼死她啊!
鮑寓樓下,滿地的煙,覃七弦一會兒解決了大半包煙,接著又取一根,晃了晃見還剩兩根,索性也拿出來扔掉空盒子,兩只耳朵一邊掛一根。當她咬住煙準備點火的剎那,有人神出鬼沒地從上方劫走了香煙。
「喂,不準污染我的盆栽。」畢聿顯然沒有睡醒,滿臉迷糊,干了的頭發微微卷起,腳上踏著拖鞋——他就站在她身後,一手捏著煙,一手托著精致的仙人掌盆栽。
「在外面吸煙影響得到你嗎?」覃七弦盯著仙人掌,覺得刺眼。
「煙向上冒。」畢聿眨巴眨巴干澀的眼,口吻依然刻薄,卻淡化了一貫的犀利。
原來,覃七弦吸煙的位置在畢聿窗口的下方。望著他一張一合的唇,她忍不住彎唇,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笨蛋。」
「你說什麼?」他眯起眼眸,語氣危險。
這男人,不,確切一點形容是個大男孩,除了脾氣不好、興趣怪異之外,人品似乎沒有那麼差,放開一開始的偏見不想,倒是行為模式單純的家伙——喜怒觀感不加掩飾,在如今復雜的社會圈子,我行我素,絕對是一個傲慢的大笨蛋。
「笨蛋。」她又說了一遍,抬起頭,盯著他,「我說你是笨蛋,能怎麼樣?」
「吸煙女。」他並沒什麼特殊反應,「集惡好于一身。」
「不僅于此,還有喝酒、打架、猜拳賭博。」覃七弦一口氣將近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一一吐露,媚顏一寒,自嘲著說︰「我不是好人,自甘墮落,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嗎?」
「不怎麼樣。」他的呼吸一直很平緩,靜靜地听她說,徑自說,「那些和我無關。」
「錯,大錯特錯。」她自暴自棄地搖搖手指,身體下意識晃了一下,「你不該讓人知道你租我的公寓樓,更不該告訴華風大學的女生我是你的女朋友,听著,你會後悔的。」
「是嗎?」他揉了揉困頓的眼圈,興趣缺缺地打了個呵欠。
「你不信?」覃七弦奪回屬于自己的煙,放在唇邊,「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他從她青紫的唇上又截下煙。
「身敗名裂!」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狠重,眼中透出一抹哀色,灰灰的。
敝異的,畢聿反被那種頹廢的色澤吸引住了目光,竟產生了探索的沖動,在她再度伸手索取香煙的剎那,兩手交替位置,仙人掌橫空出世——
結果,當然是任何人都想象到的一種情況,覃七弦被扎了滿手的尖刺!
痛!痛痛痛!
「什麼叫‘笨蛋’。」畢聿挑挑眉,不無得色,「你現在明白了?」呵,他們所謂的「身敗名裂」不過是一段以訛傳訛的風言風語,他既沒有在這個地方出生,也沒有在這個地方成長,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說?看來,這女人口是心非,名義上自暴自棄,實際上誠惶誠恐得很,根本承受不住太多是非。
「冷血!」她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畢聿丟開煙卷,大腳一踩,順勢拉過她的手翻轉過來觀看,就見上面不規則地扎著一排密密麻麻的刺,掌心柔軟的肌膚也因此變得分外殷紅,仿佛稍稍一踫,就會滴出鮮血。
「還不走?大呼小叫地丟人。」
「喂!喂喂!」
覃七弦被畢聿不由分說從外面拉進了公寓內的二樓C座——
心里涌起的熱潮,從與他交握的手徑自傳遞到四肢百骸,一個微妙的預感漸漸在心上某個角落生根發芽。天曉得,那一刻的覃七弦宛如被主人拾回的小野貓,神態充滿了淺淺的眩惑。內心的空洞冰冷,也被他不經意流露的溫柔慰藉——
他握住她的力度十分牢靠,卻體貼地避開仙人掌的一根根刺。
這樣一個家伙,真的是冷血的嗎?
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