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燭印 第一章 背棄

殤庸三十七年,初春。

京城,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大街小巷,茶館客棧、青樓賭坊可謂店鋪林立。車如流水馬如龍。尤其一到晌午,買賣鋪戶的生意更加興隆,水泄不通。說書先生口粲蓮花,賣唱的歌姬腔調圓潤,打把式賣藝的干練利落,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

朱雀大街內最負盛名的即為這座雕梁畫棟的「醉仙樓」。

樓分上中下三層,飛檐尖頂,抱廈環繞,逐層分收,四望如歸。一陣危雨後,赤金琉璃瓦在夕陽的映照下,呈現出五彩斑斕的色澤。一輪彩虹橫跨蒼穹,點綴著朦朦朧朧的大地,整座醉仙樓籠罩在浮露中,若隱若現,煞是縹緲。

年年高中魁元的天朝三甲、進士的大名均在醉仙樓布達,故此又被後世墨客譽為「文曲龍門」,天下才子慕名而來,紛紛在雪白的壁上題詩作賦,極盡敖庸風雅。

即使秋試未到,醉仙樓照樣高朋滿座,喧嘩熱鬧。

伙計笑呵呵地招呼每一位客人,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東拐角的小廂內,有一位與樓風格格不入的虯髯大漢靠窗而坐,烏黑迥然的眼眸俯瞰著大街上的人潮,面前偌大的桌子上沒有陳放冷葷熱素——一盤菜、一個碟、一只杯,全部是清一色的紅漆酒壇,有空有滿。

繚繞的酒香彌漫在空氣里,沁脾沁肺。

突然,一只大手憑空探來,將大漢眼前的酒壇拎起!順著酒壇望去,來者是一身著華服的青年男子,他似笑非笑地搖晃著空空如也的酒壇,「我早該知道,你是寧死都不會多花幾個孔方兄,點碟小菜,拿個酒杯來慢慢品味,‘牛飲鯨吞’真那麼過癮?"

虯髯大漢懶得理他,一把搶回酒壇,淡淡道︰「想喝酒自己買。」

「喂!你也別太無情嘛——」華服男子眨眨眼,刁鑽地嘆道︰「好歹咱哥倆同殿為臣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幾口酒還要分個彼此?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虧得我特地溜出來找你,怕有人怪罪……唉,誰料會受此等冷遇!"說罷便要拂袖而去。

虯髯大漢聞言,容色稍霽,伸臂一擋他的去路,「慢!把話說清楚。」

「風老大,你別太侮辱人喔!"華服男子毫無形象地哇哇大叫,吸口氣吐出一大串抗議的句子︰「難道對你來說,像我這樣貌賽潘安、才比宋玉、俊美無儔、風流倜儻的極品男子,尚且比不上一個行將就木、陰狠毒辣的丑陋太監的魅力大?"

真是位敢說大話的爺……

一陣風拂過,侍候左右的伙計頓覺全身僵硬,頭頂幾根孤零零的稻草隨之飄搖。

風燭慶幸沒吃過什麼東西,狠狠地瞪了華衣男子一眼,擺手斥退伙計,挑個空酒壇「 」地猛砸向他那自以為是的臭臉,接著再抄起筷子射向他欲躲閃的四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華服男子保住了自己陶醉不已的臉蛋,但是,那件可憐的衣袍上卻多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風燭!"

「你再多說半個字,我保證你會立刻‘七竅生煙’。」風燭一甩手,雙臂環胸。

華服男子托著下巴哀號︰「你何時變得跟月剎一樣惡毒?"

「對惡人仁慈就是對善人的殘忍。」風燭睨著他,沉聲問︰「死刁嘴,你當著外人的面大呼小叫,惟恐別人不知你的來意?"

花凋露出雪白的牙齒,嘿嘿訕笑︰「失誤,失誤啦。」

風燭悶哼道︰「說吧,你跑出來找我做什麼?"他沒傻到認為一個刻薄刁鑽的男人,會吃飽了撐著跑來跟他套交情。

除非——

「小安子到六扇門喚你我、雪韌和月剎前去欽天監待命。」說到正事,花凋當即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神態,眉宇間凝結了一股冷冽之色,「他說……是薛公公的意思。」

薛公公?那個後宮娘娘跟前的大紅人?

「一個內侍,竟敢私自調動御前捕頭?"風燭挑起濃眉,不以為然。

「他不是個普通內侍哦!"花凋把玩著修長的十指,「眾所周知,薛公公雖非欽天監的司簿,但他所轄的司禮監位居十二監之首,在後宮可謂權傾四野。呵,就是朝中一手遮天的尚氏兄弟都對他禮讓三分,你說,小小的四品捕頭,他敢不敢調動?"

風燭再灌一口酒,「你的意思是要去了?"

「不然我來找你干嗎?"花凋翻了個白眼,食指一點他的鼻尖,「我鄭重警告你,別在節骨眼上耍牛脾氣,連累大伙。」

「連累大伙?"風燭抹抹嘴唇,抬眼望他,「你擔心的是連累你吧!"

花凋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要這樣子說,未嘗不可。」毫不在乎是否會傷及多年的情誼,更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飲食男女,自私點無可厚非嘛。

「月剎已去了?"雪韌溫文守禮,多半不會拒絕;不過,月剎為人心狠手辣,冷若冰霜。若非下聖旨,他絕不輕易走出六扇門的廳堂,更別說去深宮大內見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太監。

花凋頷首,「不錯,就差你一個。」

風燭落腮的胡子遮掩住了他的驚訝表情,粗糙的指月復摩挲著酒壇的滑壁。忽然,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念頭,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只是隱約覺得有一場驚天動地的變故將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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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楚東南坼,乾坤日月浮。

八百里洞庭水域,煙波浩渺,港汊縱橫,漁帆點點,蘆葉青青,歐鷺翔飛于茫茫天際。君山島位于湖中,高低七十二峰,花草異竹叢生,空氣清新。縴雲四卷的湖光山色,猶如丹青水墨,美不勝收。

「趙人遺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縹沫香,何以諸仙瓊蕊漿?一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綠衣女子輕歌曼吟,放下背後的竹簍,「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撒輕塵;三飲便得道,何許苦心破煩惱!"縴縴玉指撥弄著面前繁茂的茶葉,一片片嬌女敕的芽蕊,狀若銀針,金黃茸毛包裹其身,細細去聞,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清秀的臉蛋兒染上一抹紅潤,小心翼翼地摘下女敕芽,放在背簍的夾層內,「碧螺、毛峰、六安瓜片、太平猴魁、廬山雲霧、鳳凰單從……」微閉雙眸,紅唇吐出水靈靈的音符,格外悅耳,「加上咱們自家的‘君山銀針’,呵呵,差不多全了呢。」

這時,遠遠的傳來女子急切地呼喊︰「齡姐!齡姐!你在哪兒啊?"

綠衣女子霍地站起,雙頰漾開甜甜的笑窩。她眺望著漸漸靠近自己所在山頭的一葉扁舟,應道︰「佩兒,往這里劃!"說著一拎裙擺,碎步跑去。

君玄佩以袖試汗,嘟著芳唇道︰「齡姐,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想想咱們君山七十二座峰,你到哪里去又不告訴丫頭,要找你簡直是大海撈針嘛!"縱身躍上短堤,艷麗的裙袖在風中飄揚,宛若一只驕傲的蝴蝶,嬌俏動人。

君玄齡拉住她的小手,親昵地微笑。

「你平日常到外面闖蕩,四下溜達著玩耍,不見得找我幾次。所以,姐姐我全當自個兒是隱形人,就不驚動你啦。」

「喔?"君玄佩眨眨美眸,戲謔道︰「敢情姐姐是在怪妹子冷落你?"

「莫胡說。」君玄齡一彈她白皙的額頭,「你是君山島的二小姐,言行舉止怎能那麼輕佻?不怕人家笑話啊。」說歸說,臉上的寵溺笑容依舊,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顧忌太多好累人的!"君玄佩夸張地伸個懶腰,雪白的貝齒咬嚙著涂滿丹蔻的指尖,「齡姐,當今武林除卻西域和南蠻的魔教,在九派八十一幫,四大世家,兩湖島及一險門中,咱們君山島的地位舉足輕重,加之爹娘廣結善緣,可謂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對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君玄齡好笑地停下腳步,揚眉問道。

君玄佩難得臉上一紅,嚅囁道︰「好姐姐,我可是君山島的二小姐,如果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多慘啊。」

「佩兒。」君玄齡微顰秀眉。

「齡姐,听我說完。」君玄佩打斷姐姐正要出口的話,按住君玄齡的縴肩,讓她坐在臥牛青石上,「我前些日子去四川玩,誤打誤撞救了在峨眉金頂賞佛光、途中遭襲的唐門大少女乃女乃,也因此結識了唐門的三公子。」

「哦?"君玄齡慧黠的明眸悄悄閃動,靜待下文。

君玄佩把玩著長長的發辮,興奮道︰「他們邀請我到唐門做客,這段日子,唐門的每個人對我都很好。齡姐,你相信嗎?唐門並不像傳說中的正邪難分,他們只是處事很低調罷了!"不大自在地扭捏一陣,才緩緩道︰「齡姐,不瞞你說,優秀男子我見得也不少,爹爹的威嚴慈愛、師兄們的率性活潑,卻從沒一個——哎呀,我該怎麼說?反正,人家好喜歡好喜歡他喔!"

君玄齡腦子「嗡」地一聲響,嘴唇微顫︰「你說、你喜歡上了唐門的三公子?"

「嗯!"她羞澀地點頭,沒注意到姐姐的神色。

「你怎麼可以喜歡唐三公子呢?"君玄齡難抑激動的心跳,緊抓她的手腕,「你是有婚約的人啊!而且,你和他完婚的日子就快到了!"

「姐姐。」君玄佩撒嬌地摟住她,可憐巴巴地道︰「人家知道自己有婚約,所以才會愁眉不展嘛。爹爹糊涂,雖說當初風家對爹和大娘有救命之恩,但風伯母去世後,君家撫養他這個遺孤多年,已算報恩啦。後來,祝融野叟那個江湖奇人出現,帶走他更是風氏的造化!偏偏你們日夜念著幾百年前的舊時媒妁不放,非要我嫁給他!八年耶!他離開君山島八年,從沒回來看過咱們!誰知他是圓是扁,是胖是瘦?你們讓我糊里糊涂跟一個算是陌生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忍心嗎?"

「不準這樣說。」君玄齡搖搖頭,無法苟同,「風大哥的父親和爹是結拜兄弟,當年風伯父為掩護咱爹娘回中原而死,婚約既是風夫人生前的遺願,絕不能說說就算。君子一諾言金,咱們豈能言而無信?何況,風大哥曾捎信告知咱們他在京城任職。音信未斷,說明人家並未忘記君家,興許職責在身,他沒空回來吧!"

「我不管啦!"君玄佩急得一跺腳,「我喜歡的是唐公子,也只想嫁給他!"

「佩兒!別耍孩子氣!"君玄齡安撫著她,「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唐公子,他呢?他是否一樣喜歡你?唐門一向亦正亦邪,特立獨行,你確定他真心無二?"

君玄佩瞪著水眸,口吻中不覺帶著一絲嘲弄,「齡姐,如果你顧慮唐公子的心意,那麼,你又可否保證風大哥對我的感情?他遠在京城,左右出入盡是名門閨秀。萬一人家心有所屬,這婚約便造就了一對怨偶!而且——」頓了頓,「我始終不明白,按理說長幼有序,應當先給你成婚,為何輪到我?以前,你和風大哥一起玩耍,我還小,只有蹲在旁邊瞪眼看的分兒。呵,論交情你們深些,甚至差點就成了夫妻,為何最後跟他成親的卻是我?"

「我——」君玄齡被她的話噎住,擠不出半個字。

「不必你呀我的!"君玄佩揮揮袖子,不耐煩道︰「齡姐你總是會有一大堆道理,我不想听你嘮叨。總之,當我是姐妹,到時就一定要幫忙!娘那邊已招呼過了,現在就差爹爹點頭。」

「點頭?點什麼頭?"君玄齡一頭霧水,迷茫地問。

君玄佩干脆地宣布︰「解除婚約!"

此言一出,電閃霹靂同時劃過君玄齡的腦海。

京城,六扇門。

普天之下,誰不知這座高聳的大門意味著什麼?它完全直屬于當今皇帝,乃皇室御用的辦案、監察體系。名義上雖不若刑部響亮,實則為京畿的重中之重,幾乎駕空大理寺的職責,享有先斬後奏的特權。

倘若,誰不幸被六扇門的官差盯上,簡直跟進閻王殿沒什麼區別,甚至可能連掉了腦袋都不知為何。故此,一提六扇門,滿朝官員心驚肉跳,百姓更是避之不及。

陰森森,冷清清,空蕩蕩。

背著小包裹的君玄齡上下打量面前氣派威嚴的府邸,兩頭石獅張牙舞爪,銅鈴似的圓眼虎視眈眈,好像隨時會咆哮著奔下石階,沖鋒陷陣。她不由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搓搓受凍的素手,輕呵熱氣。

初春時節,北方的清晨仍然寒冷。

她自幼生活在南方,湖澤水鄉的氣候溫暖宜人,即使冬天也不會冷得刺骨,更別說這已該春暖花開的季節。現在,一身單薄的衣袖倒是來去孑然,只可惜,凍得她快要變成僵尸了。來時匆忙,她根本沒能顧及到一些瑣碎的細節,真是失策。

「應是這兒吧。」君玄齡鼓起勇氣,自言自語地上前,哆嗦著叩打碩大的門環。

 當當! 當當!

刺耳的撞擊聲響徹雲霄,令周圍路過的兩個百姓不禁駐足。他們看到一個文文弱弱的年輕姑娘在叩打六扇門的門環時,同時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那位姑娘——」好心人低聲吆喝,「別再敲門了!快走,待會兒等六扇門的人出來,你就小命難保啦!"說完就走。

「啊?"君玄齡不明所以,轉回頭再看另一個面色慘白的百姓,他的嘴巴同樣張得足以吞下一顆鵝蛋。

「有冤情到衙門去擊鼓,千萬別招惹這些個鬼差!"他接道,希望可以挽救一個無辜的生命,「那些都是閻王爺跟前的小表兒,難纏得很哩。」言罷也匆匆離去,生怕被牽連。

君玄齡握緊手中的紙箋,再三瞧看,沒錯啊,地址上寫的就是此處。為何他們會露出那樣古怪的表情?她不過是到六扇門找人,怎麼好像被人當做是自尋短見看待?莫名其妙地搖搖頭,她決定繼續叩門。

「吱呀」一聲,府門大開。接著,走出一位腰懸彎刀的白衣男子,面如冠玉、斯文俊秀,親切的笑容宛若冬日陽光,讓人眩惑,「姑娘,有何貴干?"

君玄齡稍一遲疑,「敢問您是……」

「在下雪韌。」白衣男子溫和地說,笑容依舊。

「雪韌大人。」君玄齡飄飄萬福,輕聲道︰「小女子來自洞庭湖的君山島,特來尋找一位故人,實在冒昧。」

「洞庭湖?"雪韌臉上的訝然稍縱即逝,說︰「莫非,姑娘是君萬浪的親人?"有點江湖常識的人都清楚,掌管八百里洞庭水域的霸主正是君萬浪。君山島富可敵國,島上弟子個個如出水蛟龍,是以天朝每年都要向洞庭湖派出大量的人才拜習水軍。如果她是來自洞庭湖的君山島,又姓君,八成與君萬浪沾親帶故。

君玄齡坦然地頷首,「實不相瞞,君萬浪乃是家父。」

雪韌忙欠身道︰「竟是君小姐,失禮了,請進。」

「雪韌大人不要客氣。」君玄齡隨他走入六扇門的院落,嫣然一笑,「人離鄉賤,出門自然不比在家,這‘小姐’的稱呼怎敢在大人面前賣弄?"

對她的謙虛禮讓,雪韌很欣賞,莞爾道︰「既然如此,姑娘也別再叫我‘大人’。反正,現下不是在辦案。」

君玄齡從善如流,笑著應承下來。一雙秋波流轉,不著痕跡地環視四周,兩排矮矮的竹木排列廊下,剛剛發芽的女敕葉吐露著清新的芬芳。院落內並沒有想象中鍘刀之類的東西,反而寬敞利落,倒是外面的石獅空唬人一場。

雪韌見她輕吁口氣,取笑道︰「玄齡姑娘的眼神看上去好失望。」

君玄齡面上泛紅,尷尬地說︰「是我大驚小敝,勿見怪。」

雪韌聳一聳肩,不以為意地擺手,「不打緊,早習慣了。這樣也好,樂得清靜。」說著,帶她到客廳。

待僕人奉茶後,雪韌問︰「玄齡姑娘剛才說要尋找故人,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君玄齡呼吸一窒,困難地說︰「風燭。」

「他?"雪韌「哦」地低吟了一聲。

君玄齡惟恐他說並無此人,杏眸細細觀瞧雪韌的表情,無意間,視線落在他白皙的耳廓,目光一閃,忙移至他的脖頸,心中怦怦直跳!

他……他是……

雪韌抬頭,恰迎上她明澈的一汪秋水,敏銳地察覺到事有異樣。驀地,他平和的神色掀起一抹倉皇的波瀾,握著茶杯的手頓在半空,收也不是,回也不是。

氣氛在瞬間凝滯。

須臾,君玄齡抿抿唇,率先打破僵局︰「其實,人生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聖人不是說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嗎?"釋然一笑,「我想,我能夠理解的。」

雪韌听她一番話,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溫言道︰「玄齡姑娘善解人意,雪韌不勝感激。」望著杯中的影子,難免幾分自嘲,「想不到我的秘密能騙過皇上、瞞住百官、甚至是身邊朝夕相對的三個臣友。然而,卻被你輕易地發現了。」

君玄齡單手托著芳頰,微笑道︰「或許,女子天生敏感吧。不過請你放心,我絕不告訴別人。」玩笑地朝他一眨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知是從見面開始,還是在了解到雪韌的別重身份後,她竟對這個迷離的人萌生出相惜之感!

「好個冰雪聰明的可人兒!"雪韌漸漸地恢復鎮定,十指輕松交握,「我應該早些認識你,畢竟,一個人所能負擔的壓力實在有限。」知己難尋,尤其是一個眼神便能領會深意的知己。

「傾蓋如故,白頭勝新。」君玄齡回以閑適自若的笑靨,「我敬佩你,真不容易。」

他明白她意有所指,唇角輕輕一勾,「彼此彼此,你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從君山島來京城找風燭,亦不容易。」

說到風燭,君玄齡緊張起來,「他在嗎?人好不好?"

雪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保有深意地道︰「他在,但好不好,我可不知道。」

君玄齡驀地站起身,拉住他潔白勝雪的袍袖,急切道︰「你快帶我去看他啊。」這欲訴還休的話,最折磨人。

雪韌靈巧地掙開她的手,赧然道︰「抱歉,雪韌素來不喜與人貼近。」

君玄齡長長的睫毛一顫,細細思量,不覺啞然失笑,「我懂了,官場中潔身自好原是一件好事,有何見怪之說?倒是我的失禮給你帶來不便了。」

雪韌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苦笑道︰「我這個嗜潔的怪癖竟被你贊成了聖舉。」難得君萬浪出身江湖草莽,卻有如此玲瓏慧黠的女兒。他嘆息道︰「風燭應是在練功房,我領你去見他吧。」

「真的?"君玄齡一抓襟口,心跳加速。

待會兒見面,她該如何啟齒呢?

多年不見,他有何變化?胖了?瘦了?黑了?白了?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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