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倒數兩三秒 第八章  如果我在下一秒死去(3)

系領帶?

我和左邊的碧兒面面相覷,都是一扁嘴。系領帶,這個听似容易其實繁雜的活兒可麻煩了。要求速度,要求樣式,要求質量,尤其任斐然是普羅旺斯大學畢業的

留學生,對什麼人文藝術的要求異常高,想過關難上加難啊。不過,老師都說了要求,學生不能不辦。

碧兒自然和佟逸一組,面對面系領帶,我磨蹭了半天轉過去面對沙瑞星。

一看,他滿眼通紅泛著血絲,面色鐵青,胸膛鼓鼓的,一起一伏,好像上課半天也沒緩過他跑來的辛苦。這哪像跆拳道部長啊?他下午不是要去韓國,干嗎又趕著來上這堂課?

我不放心地低低問︰「你沒事吧。」

他瞅我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把那個領帶的圈套在我的脖子上,粗魯地系著;我也來勁兒了,不甘示弱地抬起手給他套圈,但是,他個子高又不肯低頭,我跳了好幾次才算勉強夠著,兩個人如同

賽車搶道,一分一秒也不浪費,手腕交纏打結。

幾分鐘後……教室再度喧嘩,哄堂大笑。

不用說,兩組當中有一組恨不得把對方勒死,那種解都解不開的死結不但有礙觀瞻,還嚴重影響呼吸。

不用說,兩組當中有一組仍是不能下去坐,還有在講台上站著直到下課。

這是我再次犯衰的一天。

下課後,「林日臻」三個字回響在教學樓的喇叭內,我被叫到政教處。

蔡文卿女士劈頭蓋臉大批我一頓,然後一張通告砸進我的懷中,我小心翼翼打開一看,天,竟然是我找槍手寫文章進廣播社的事情被通告批評了!幾位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給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教育,那種很鐵不成鋼的痛心表情讓我為之汗顏。

我不是為了名利什麼的進廣播社,我的初衷只是接近一個人,他們怎麼可以升華到民族大義的上面?好吧,我承認我犯的是不誠信的錯,很嚴重,可我絕對沒有趁機破壞學校治安的意圖好不好?我……一定會好好檢討……

被罵個狗血淋頭,我唉聲嘆氣出了政教處,一抬頭,外面站著佟逸和碧兒。他們見我出來,踏出了一步,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我苦笑道︰「你們知道了。」

「日臻……」碧兒拉我的手,急切地說︰「我相信你,一定有人在背後中傷你,我是宣傳部長,這件事紀檢部沒通過我們,沒權利貼公告。」

我望著她苦悶的小臉,了然一笑,「不用說了,碧兒……」

「她當然是找了槍手!」辛小雨幸災樂禍地笑著倚在政教處門邊,「我可沒栽贓,不信你問問她,何況,還有人證。」

「什麼人證?」佟逸沉聲反問,「辛小雨,你不要破壞我們社員的名聲。」

「人證的身份學校當然要保密。」辛小雨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打轉,「不像某些人,沒有誠信不說,心計深沉,謊話可以編那麼久!」

佟逸走到我跟前,「你說一句話,我信你。」

「不要這樣子看我,好嗎?」我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們驚訝,可是,它確實是事實,我早該說了卻一直拖到現在——對不起,我騙了大家,文章是我找人寫的。」

佟逸的眼楮流露出一抹驚愕。

我……一直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只是真的來了,反而平靜。

碧兒的唇微微顫抖,「日臻,你為什麼要騙佟逸?他是真心欣賞你的才華,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別這樣。」佟逸安撫著碧兒,略一沉思,朝我說︰「我明白了——別給我道歉,我用和你的交往來讓碧兒死心,也是欺騙,既然我犯過同性質的錯,怎麼怪你?誰都有可能遇到想不開要‘騙人’的情況,我有你點破,可你還沒有被點破。」

他說得委婉,仿佛我的欺騙和他的欺騙是一場交易。我從他眼里讀到一種真心的諒解,那不是面子的敷衍,只是,這種諒解徹底將我劃出了他的世界。

最傷你心的是你最愛的人,你不愛的人,痛癢來得快取得也快……我,就是他不愛的人,這一點,我知道,此刻我的慚愧並不摻雜刻骨的傷,所以,我不愛他。

「點破……」我的內心浮現一個模糊的念頭。

碧兒固執地望著他,「你昨天為騙了她那麼內疚,她為什麼可以無動于衷?我一直當她是個坦率的女孩啊……」

「你怎麼知道她不內疚?」佟逸的掌心在她的頭頂按了一下,「少說兩句,我相信你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

「我……」碧兒扁起嘴。

辛小雨洋洋得意地走到跟前,「怎麼樣,眾叛親離的滋味好受嗎?」

原來——趁機報復我以前對她的反唇相譏啊?幼稚的手段,我懶得理她,轉身走人。

辛小雨面子掛不住,又是跺腳又是咬牙,「我告訴你,這學期的加分,還有畢業時後的校方推薦你都別想踫邊!我看你那點到處勾人的本事兒能撐多久!」

「能勾也是有本錢。」站住身,我冷笑著回頭,「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紀檢部長,你覺得你可以嗎?」

「靠一張臉蛋,你以為你可以霸佔他多久?」她尖銳地說。

我臉色慘白,挺直了身軀,緩緩說︰「那是我和他的事,和你無關。」

心里的恐慌與無名的怒氣充斥著我的全身,飛奔下樓,顧不得外面看宣傳欄的人竊竊私語,一口氣跑到體育館的

跆拳道場,里面傳來「嘿嘿哈哈」的較勁兒,我探頭瞅了一眼,這一眼,立即被一個身穿白色跆拳道服,腰系黑帶的人鎖住了目光。

此人和一另個年輕的面孔對峙,互鞠一躬,裁判隊員喊︰「Shi-jak!」,彼此利落地展開進攻……沙瑞星?好久沒看到他和人對打了,賽場上的他,銳不可擋,拳頭、手肘、膝蓋、腳踝無一不是力道十足,動作快變化多,呼呼生風,把對方逼得無處可退,最後邁出了場子。裁判舉起沙瑞星的手示意他為獲勝方。

沙瑞星轉身的一瞬,與我四目對個正著!可是,他看到我像沒看到似的,很自然地跳了過去,與隊友說笑。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被人推了一下,邁到室內,扭頭看,是個同樣穿白色跆拳道服的男生,瘦瘦高高,眉間一顆紅痣,臉上兩個酒窩,笑起來非常燦爛,「師姐,難得來了,為什麼不進去看?」

靳鳴?我倉皇地解釋︰「我不懂跆拳道,只是路過看一眼,還有事,先走了。」

「別急別急,我們下午就去韓國了,你和部長話別了嗎?」靳鳴熱心地拉著我的袖子擋住門,喊︰「部長,部長,林師姐來了!」

沙瑞星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說︰「哦。」

靳鳴隱約察覺到異樣,悄悄問︰「師姐,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對啦,晚上是不是和噥噥約好去KTV?別遲到,不然她又會回去對我們發泄了。」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靳鳴和噥噥這兩個人好有趣,幾次說分手最後都沒能分開,越鬧感情越好。

「啊,她回去跟你們都說了?」靳鳴抓抓後腦勺的發絲,臉一紅,「抱歉,連累了幾位師姐。」

「沒關系,誰讓我們是一個屋檐下呢?別看噥噥罵你罵得凶,每次回去又哭得稀里嘩啦。你不要因為這個和她吵!男生對許多事可以不計較,但是承諾不要能隨便的,連她的心思都不理解,有什麼資格愛她?」

「師姐……」靳鳴愕住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激動,聲音還不是一般的大,仿佛要讓全世界的男生听到這番宣言,又仿佛……只要說給一個人听。

跆拳道部的人定定地瞅著我,惟獨沙瑞星眺望著天窗外的浮雲,不知在想什麼。

「靳鳴。」我低下頭盯著腳面,徐徐說︰「愛一個比自己大的女孩子,要注意很多,以免不小心傷到她,是不是?你做得很好了,小心翼翼護著噥噥,又不傷其他追你的女孩子,噥噥喜歡上你,又被你喜歡著,實在……是……太幸福了……」說著,我無法再鎮定自若地說下去,推開他奪門而出。

我圍著瀾湖繞圈,風聲、噠噠的腳步聲和議論聲在耳邊縈繞,停下腳,我不斷擦拭干澀的臉龐,哭……快點哭啊,哭出來會痛快些,悲哀的是此刻我一滴淚都流不出。

「喂,沒人告訴你不要亂丟東西嗎?」

一個略帶喘息的聲音在腦後響起。

很熟悉的聲音,好像那頭牛,但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他不是不理我,怎麼會追來和我搭腔?

「喂,再擺架子,我把你的手機扔到瀾湖里面!」

手機?我下意識一模兜,空空如也。抬頭再看,那個拿著我手機晃蕩的人,不是沙瑞星是誰?他還穿著一身

跆拳道的隊服,腳下穿著雙木屐,胸口微微起伏,頭發亂糟糟,顯然,被風吹得亂了型。

我怔了怔,難道,剛才一直如影隨形的噠噠聲,還有人們指指點點的聲音,都是他的緣故?他穿成這個樣子在校園里面跟著一個女生跑圈?

有沒有搞措,他不清楚會讓多少人看笑話嗎?笑話,哪有正常人穿跆拳道服還拿手機?可是,我笑不出,他站在我眼前,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夸張的事。

這個被我極度唾棄過的人,現在讓我好心痛——痛,好痛,他為什麼一定要做出讓我愛恨交織的事?

沙瑞星大步上前,「你剛才到底在說什麼?」

很多時候,神經是遲鈍的,反應卻是最直接的,在我沒有理清思路之前,雙手已摟住了他的脊背,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如同一個霸道的孩子在宣誓所有權。

然而,摟住他的一瞬,狠狠地咬上他的脖子,直到血腥味在嘴里泛開,霍地一推,邊後退邊破口大罵︰「你要是惱我,為什麼不直接挑明?讓辛小雨拿著我的把柄嘲弄我會令你有報復的快感嗎?如果是,那恭喜你了,不到明天,全校的人都會知道我林日臻有多麼虛偽、多麼無聊,拿著一篇篇假文章去勾搭男生,怎麼樣,我必須要退出廣播社了,而且是被人家勒令退出,這個結果有沒有讓你好受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面色一怔。

「你還在裝?」我抓起地上一把小石頭砸了過去,叫道,「除了你,誰會知道我進廣播社的前因後果?除了你,誰會恨不得我被廣播社開除?除了你,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那麼希望佟逸知道我的真面目!」

沙瑞星不躲不閃盯著我,眉角被砸破,血很快沁了出來,半晌說︰「這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你大概也懶得來跆拳道部看一眼吧?」

「你不要混淆視線……」我有些心虛地吼了回去。

的確,這是我上大學四年以來,第二次到沙瑞星的跆拳道部,上次還在大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老媽要我買些吃的玩的給親戚家的小孩,一個人拿不了,只好來找他當長工拎著,除此以外,整日關注著廣播社,哪里注意過沙瑞星的社團情況?不過,年年都在表彰大會上听到校長激情澎湃地夸跆拳道部如何如何進取,又拿下了什麼佳績,她沒有了新奇感,已習以為常。

「那好,不說這個,讓佟逸知道你的真面目有什麼不好?你就是你,你覺得他怎麼看你非常重要嗎?我是希望你離開廣播社,你離開了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他的話讓我堅定了自己的猜測,憤怒地抖著手指他的鼻尖,「每個人的情況,只有自己最清楚,我最痛恨把我逼到絕境上的人!沙瑞星,真的是你!你還有臉說什麼愛我,你給我最起碼的尊重了嗎?你小心眼,人家佟逸愛的不是我,就算我再差,他又能做什麼反應?說穿了,你只是見不得我好過!」

沙瑞星稍稍錯愕,最後,冷冷地笑了起來,「說那麼多,來之前你已判了我的死刑,那又何必來質問一個死者?你想要我怎麼做,才能讓你消氣?」

他嘴角的弧度十分輕佻,眼角十分冷冽,還帶著一絲灰飛煙滅的頹廢,我看了心寒,揪著前襟連連倒退。

我怕,怕再鬧下去,真的會恨他——

那會讓我崩潰,誰讓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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