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孕也轉 第7章(2)

伙房的老大哥是個熱情的人,在淮南王府干了幾十年,經驗十足,專門負責將軍以上職餃的伙食,他正在親自下廚,刀下所切無不絲絲如紉,看得玉夭目瞪口呆,好生敬佩。以前在天香樓吃慣了佳肴,住桃都山下那段日子也都有山上專門送來的清真素食,猛地一換成軍中粗糧,多有不慣,可真的吃進去又覺得口味頗佳,大抵都歸功于這位老手藝。

「大哥你的手好厲害。」玉夭揉揉杏眸,「我眼都花了。」

「這是歲月磨出來的。」老大哥笑得很和藹,「誰也不是天生就拿刀的。」

她蹲在旁邊嘆氣,「我想我是學不會了。」

「我看你昨晚做的粥就很好。」老大哥隨口說,「世子不是全都喝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玉夭又不爭氣地臉紅,「那、那其實不都是世子喝的,大抵是太難下咽,剩下都給我喝了。」

老大哥挑起眉,「我看著世子長大,他以前身子不好,想勸他吃一口東西難吶,為此王爺王妃不知費了多少心血,你初次下廚做粥,世子就能喝進去半碗,很不容易啦。」

那是色誘的效果。

玉夭沒好意思說,訕訕地笑,「我來得比較晚,不知道世子以前的事,他之前身子有那麼差嗎?」

為什麼翹楚對王妃態度那麼差?听老大哥的口氣,王妃也蠻關心他的。縱然世子的事與她關系不大,可狐翹楚以後都要以世子的身份留在這個地方,她總要想辦法弄清原委,免得埋下什麼禍根還不知曉。

「沒錯。」老大哥不疑有他,說道,「淮南王有三位夫人,只有如夫人產下一子,從此母憑子貴,可惜世子自幼錦衣玉食,仍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大夫們開了多少方子都不管用。後來,王爺帶世子上遠負盛名的九霄派玉虛宮,想把他托給道行高深的紫陽真人看顧,奈何真人說,咱們世子大限在今年,除非遇到貴人降臨,否則淮南王府注定有一劫數,即使是在桃都山久住也無辦法。」

那個貴人莫非是指狐翹楚的命格轉到淮南王世子的身上?

「然後呢?」她睜大眼,「世子就忽然好了?」

「對,這事兒是個奇跡。」老大哥也停下手里的活,回憶道,「我記得那天,下著傾盆大雨,世子都病得半個月下不了地,幾個大夫日夜守著,甚至要王爺做好心理準備,說不準哪個時辰就會過去……誰知那晚天上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落入苑落,次日一早世子竟跟沒事人似的下榻走動,性子變得比以前強勢,還精通一身的功夫。」

那是狐仙的本能在作祟吧?玉夭低笑著搖頭,「這是好事。」

「對。」老大哥頻頻點頭,「可惜世子剛好,王爺就倒下了,不然這次對外剿寇,應是王爺親自出馬……說老實話,世子沒什麼作戰經驗,大家嘴里不說都很擔心,不過,淮南軍是王爺一手帶出的精銳部隊,會誓死效忠世子的。」

玉夭听罷稍稍安慰,「我相信世子。」狐翹楚想保護的地方,一定會做到,這是無法抹殺的天性。

兩人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響亮的銅鑼聲。

「怎麼會這樣?」老大哥神色丕變。

「怎麼了?」玉夭不明所以地問。

「聞鼓則進,聞金則退。」老大哥抓了抓頭發,「世子是去閻王寨附近巡查,沒有道理響起銅鑼撤退啊……」

玉夭駭然道︰「難道遇到偷襲?」

「出去看看!」

兩個人趕緊向外跑,但見軍營里的人穿梭在不同的帳子之間,不久,圍繞在外的隊伍呼啦一下閃開,繡著帥旗的隊伍奔了進來,為首之人盔甲銀亮,正是淮南王世子,然而再往下瞅,眾人無不驚呼,翹楚的胸前扎著一根長箭,雕翎在風中飛揚,刺眼非常。

玉夭的腳像灌了鉛似的,寸步難移。

夢魘。

一定是夢魘。

他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殷紅一片。

莫非相同的命運會再一次重演?她就算用天人五衰來換取他的重生也無濟于事?

「軍醫呢!快給世子療傷!」

蜂擁而至的人將她擠出可以看到翹楚的距離外,玉夭耳邊嗡嗡作響,一時也听不清其他人都在議論什麼,只覺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血腥的氣味,用手一抹,不知何時,她的嘴角也淌出鮮血。

一滴又一滴。

「唉,你不要緊吧。」離她不遠處的廚子大哥嚇了一跳,「怎麼好好的吐血?」年紀輕輕吐血,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她虛弱地擺擺手,「不妨事,老毛病了,不知道世子怎麼樣,我去看看。」

「我去熬點補血的補湯。」老大哥鑽回伙房去忙碌。

玉夭站在營帳外,奈何人太多了,很多兵將都在翹首以盼,她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被擋了個結結實實。

心緒翻涌令她又嘔了一口血。

從不知時間過得如此漫長,直到夕陽燒紅了天際,星子斗轉,營帳里走出參將和軍醫,大家伙才圍上去問東問西,不過,沒有人敢私自靠近營帳。玉夭咬了咬唇,趁著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軍醫哪兒,穿過人群掀簾進入。

「我還在想你去哪里了。」

昂傷的翹楚坐在桌案後,面色略有蒼白,精神倒還不錯。

玉夭定定地瞅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跟前,手指慢慢靠近那不久前還扎著箭的地方,卻被他牢牢握住。

「剛裹好,你想拆開觀賞似乎晚了點。」

玉夭一點也笑不出來,手指關節繃得緊緊的,「為什麼——」

「這里是前線。」他淡淡地說,「刀口舌忝血最正常不過。」

「你答應過我不會有事的!」她激動得臉蛋通紅。

「我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他揚起眉,拇指抹上她嘴角殘留的血絲,「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中箭之人不是你。」

他怎麼能說得那麼輕巧?

玉夭的心疼得差點說不出話,「你不是去巡視,為何會中箭?」

「有人暗算我。」他勾起嘴角,「不過我命大,死不了。」

「這箭——」她盯著桌面上托盤里的雕翎,忽然記起之前見過的一個人,「怎麼和那天見你的獵女身上之物那麼像?」

「好記性。」他毫不吝惜地夸獎。

「你問她是不是有百步穿楊的本事——」她震驚地捂住嘴,「你——你該不會是——」

他一把拉過她,輕輕地覆住她的唇,「噓!都說出來還有意思嗎?」

玉夭拉下他的手,「為什麼要這樣做?離你心窩只差幾寸,萬一她失手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你太過分了!」

他雙臂一摟將喋喋不休控訴她的人兒摟在懷里。

生怕踫到他的箭傷,玉夭動都不敢動,眼淚撲簌簌往外流,「太過分了……」

「如果不做點犧牲,恐怕我們還要在這里僵持下去。」他嘆息道,「皇上規定每年進京述職的日子就在下個月,流寇死守閻王寨不出,若這邊戰事不平,我如何代父王進京面聖?就算去了,皇上拿流寇的事質問淮南王府之罪一樣難以月兌罪。」

「那可以想別的辦法啊。」她踫了踫他胸前泛著血點的紗布,「也沒必要這麼冒險。」

「閻王寨的人疑心重。」他拉著她縴細的手指一一吻吮,「不是血濺五步,讓他們幸災樂禍失去戒備,就無法打消疑慮。」

「你這樣子就可以了嗎?」他挨了一箭,萬一對方要正面沖突如何是好?

翹楚冷笑道︰「我的血當然不會白流,你等著看好戲吧。」

好戲?

玉夭苦笑著望他志在必得的臉孔。

她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他好,那麼就是最好的回報。

老天爺不要再嚇她了。

只要再一次,怕是她就不只吐血那麼簡單。

也許某個大限會提前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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