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容失去了祺明的音訊,他整個人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跡。
杏容雖心急如焚,但仍沒去問易小曼,她知道易小曼耳目眾多,可她拉不下這個臉來,也不希望禹祺明跟她再有牽扯。
沒想到狄楚雲卻在此時約杏容見面。他遞給杏容一張紙條,上頭有一個地址,是在遙遠的台東。
「去找他吧!代我致歉。」狄楚雲誠懇地說著,他不希望悲劇再延續到下一代了。
杏容用著懷疑的目光盯著狄楚雲,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你們母女倆全都不信任我。」狄楚雲雙手一攤,十分無奈。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從頭到尾只想到自己,等到想回頭了,別人就得依照你的安排嗎?你太高估自己了!」杏容義憤填膺地指責著,並仍懷疑著狄楚雲的動機。
她不放心地再三低頭看著字條,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些蛛絲馬跡。
「不是只有易小曼才找得到他的,相信我吧!我不會害你的。」狄楚雲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再三保證著。
而杏容確實也不想再和易小曼打交道,或許該試著相信狄楚雲,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禹祺明,想到他有可能就此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她頓時覺得一顆心整個絞痛了起來。
杏容遞了長假單,萬一她逾時未歸,就以自動離職論。反正若找不到禹祺明,一切將不再重要。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他?」李正男其實早已知道答案,但他想听杏容親口說出,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不知道,男哥你別再問了。」杏容被對禹祺明的愛恨交織已折磨得痛苦極了,她不想再去探究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但她明白李正男是關心她的,雖然不能愛他,但至少不該讓他擔心,因此她答應和李正男保持聯絡。
「男哥,加油!只要你好好努力,一定會升官的。」杏容衷心祝福著這個憨厚男子。
杏容也想向母親辭行,可是母親已是易家的人了,她不想讓她夾在她和易小曼之間難做人,于是默默收拾行李,一個人踏上往台東的旅程。
台東成功鎮
成功鎮位在台東縣依山靠海之間,風景秀麗。居民以打漁為生,漁港停了多艘漁船,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之下,遠方的漁火閃著點點耀人的金光。
杏容站在堤防上,注視著小鎮,鎮上的居民有平地山胞、有閩南人,也有從外地來打工的。而禹祺明正是其中之一吧,這里對外的交通以公車為主,計程車叫價十分昂貴。
沒有火車行經成功,杏容只好一路從台東市搭公車過來。顛簸的路況,讓她有些暈眩,因此一下了車,便來到海邊吸收一下新鮮空氣,振奮一下心情。
她來的是時候嗎?杏容不由得如此想著,雖然渴望見到禹祺明,但又有著近鄉情怯的心情。
她甩甩頭,不去想那麼多,反正人都來了,還是去找他吧!照著住址,懷著緊張的心情,向目的地前進。
眼見門牌號碼越來越接近,一陣熟悉且渾厚有力的叫賣聲自前方傳來。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女人吃牛腩,吃了嬌媚又會。
小孩吃牛筋,吃了腦袋多根筋。
老人吃牛尾,吃了活到百百歲。」
杏容尋聲前進,見到一個小面店,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店主人兼店小二一邊煮著牛肉面,一邊還不停地吆喝著。店里頭只請了個小妹,是個原住民,黝里的皮膚、深邃的眼楮,不停地在店里忙進忙出著。來這間「日月牛肉店」用餐是一種享受,不但牛肉香女敕爽口,老板的口才更是一流,尤其擅于講「笑話」,常令客人捧月復大笑,開懷不已,連帶著東西也就多吃了一些。
一眼就認出了正揮著杓子,一邊還口沫橫飛的「老板」就是禹祺明,雖然他刻意剪了個小平頭,又只穿件汗衫,配件寬褲管的褲子,脖子上還掛了條毛巾,不時地抹著噴瀉而出的汗水,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了這早已刻在心版上的人。杏容站在門庭若市的小吃攤前,無法走向前,她心急地推動人群,並頻頻尋找縫隙往前鑽,引來一陣抗議聲。
「這位小姐請你排隊好嗎?甭驚啦!我留一個大‘腩’給你。」老板看見隊伍中有個女人不停地在鑽動著,連忙安撫她。
「明——是我。」杏容實在沒有辦法推開重重的人群,只有高聲一喊。
但她尖細的聲音,被嘈雜的群眾淹沒,因此沒有人理她,而老板也仍揮著汗,下著一簍又一簍的面條。
「禹祺明,是我,姜杏容,你的容兒。」杏容再次提高聲音呼喚,但老板仍然沒有反應。不耐的群眾已拿著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她,並頻頻要她守規矩。
隊伍如蝸牛般的前進,意猶未盡的客人吃了又吃,舍不得離去。而杏容也不敢再大聲呼喝,怕引來眾怒,只好乖乖地等待,而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可是招呼她的卻是那個原住民的小妹。
「小姐幾位?」小妹客氣而公式化地問著。
杏容舉起了孤單的食指來,她的目光仍看著熟練烹調的老板,他幾時學得一手好廚藝?
「小姐,里面請!」店里有個空位。
可是杏容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要坐在「攤前」,這樣才能靠近老板。可是攤前老早擠滿了老顧客,他們不光是想來打牙祭的,也是想來听老板開胃又下飯的笑話。
他們最愛听老板「臭屁」他的風流史。
什麼玩過多少女人,如何超級神勇,讓人听了蠢蠢欲動,天天吃牛鞭就能如此嗎?
「那可不一定!」老板幽默地回了一句。
杏容不肯進店,位子就讓別人佔去了。而她站在門口,妨礙了他們做事,因此小妹客氣有禮地請她將就一下;但杏容堅持不肯,她不要委曲求全,她風塵僕僕地趕來,並不是為了吃他的面,他至少也得開口同她說上幾句話吧!
小妹無奈之余,只好跟老板耳語請示。老板听罷這才抬起眼正視著杏容,當然深邃的目光與杏容相對時,她的心忍不住開始顫抖,他終于注意到她了。
「你們這幾個饞鬼,看到美女來了也不會讓一下嗎?」老板很快地收回目光,戲謔地數落著老客人。
只見有人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反正他們都太熟了,沒什麼好介意的,而且站著也能吃呀,于是杏容好不容易有了座位,她微微頷首,並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副生怕別人搶去的模樣。
老板果然很守承諾地給了杏容一個大牛「腩」,一下子噓聲四起,讓杏容覺得十分刺耳。
「女人要是生得美,身材又好,真的讓男人骨頭都酥了。」老板不正經地對客人說著,引來一陣哄堂大笑,杏容成了取笑的對象。
杏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爭氣的淚在眼中打轉。
沒想到禹祺明不但假裝不認得她,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吃她「豆腐」。這是她一心一意愛著,並願意生死相隨的人嗎?他為何變成這樣?
「明!你好殘忍。」杏容一口牛腩也沒吃,更別說面了,滾燙的淚水隨著哽咽的話語,自腮邊落下。
「小姐,我們店名叫‘日月’,不叫‘明’,你可不能雙效合一哦。你有沒有听過日月神教?還是笑傲江湖的東方不敗?這是金庸的武俠小說。」老板若無其事地和她談著武俠小說,全然不顧她憂傷的神色。
「如果東方不敗吃了我的牛鞭,他就不用由男變女了!我再給他乾坤大挪移回來!」老板又開始亂蓋了,可客人听得津津有味的。
「阿草,再來一碗。」客人開懷之余,忍不住又拚命捧場。
他叫阿草,不叫阿明,好土的名字!
「小姐,怎麼稱呼啊?我叫阿草,你不會正好叫阿花吧!」老板嘻皮笑臉地看著她。
「是!我是花!我叫花痴。」杏容氣憤地挖苦著自己,沒想到她以前幫花醫師取的綽號,自己竟能派上用場。
「小姐,你真是愛說笑,和我有拚哦!我們說不定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來!面都涼了,我再幫你加熱。」老板仍是笑嘻嘻的,一面伸出手來拿她的面碗。
「我不是來听你說笑話的!」杏容臉色發白,在身旁的連連笑聲中咆哮著。
「那就是來吃牛腩的嘛!日月小吃,千秋萬代,阿草牛鞭,唯我不敗。」老板一邊下面,一邊呼著口號,逗得客人狂笑著,差點嗆住。
「我也不是來吃東西的。」杏容覺得很傷心,禹祺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幫我做媒的對不對!沒辦法!人長得太帥就是會這樣。」老板伸長了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擺了個很帥的POSE。
「我是來找你的!」杏容仰起臉來眼中籠罩著一層水霧。
「我就知道!雖然你沒有先預約,但要和我相親的人實在太多了,可以從這里排到花蓮去了!」老板得意地自夸著。
「我來找你回去的!」杏容哽咽地說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回去!回去哪?小姐!懊不會想相親的就是你吧!太快了吧!一下子就去你家。不好啦!我會不好意思的!」老板故作忸怩地扭了扭,引來一陣爆笑。
「禹祺明!你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淚水狂亂地布滿在臉上。
嘈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等著看老板如何收場。
「我最怕女人哭了!一哭我就腳軟。」老板雙手捂胸,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怎能怪他呢?
聲聲悶笑響了起來,漸漸地不可遏抑地散了開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杏容睜著紅通通的雙眼,質問著他。
一旁的小妹滴溜溜的大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著。
「看來你是過的不錯,有新的生活新的名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你真的好自私,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杏容手一揮把面掃倒在地上,掩面狂奔離去。
小妹搖搖頭彎子去收拾碎片,眾客人面面相覷,滿是錯愕神色,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砸」日月牛肉面的攤子。
「沒事!沒事!大家繼續吃。一定是嫌我的‘牛腩’還不夠大!明兒個我去找個更大的!」老板若無其事地打著圓場。他又開始專心投入工作。
小妹撿好碎片後,又勤快地用拖把拖著地,她不時地偷瞄老板,見他依然熟練地下著面,可眼楮卻不時瞥向方才女子狂奔而去之路。
杏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般,狂瀉了一回又一回。
她一個人坐在長堤上任無情的海風吹拂著臉,遠遠地,有腳步聲傳來,她用手拭著淚迎向來人!月色之下——
踏著月色而來的不是禹祺明,而是小妹。
「我叫依依,我們方才見過。」杏容對這山地小泵娘印象深刻,原先長發綁成的辮子,現在卻放了下來,看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了些。
「你認識老板?」依依落落大方地在杏容身旁坐下。「老板來成功有一陣子了,可是我知道他不叫阿草。老板不可能是那種甘草人物!」依依的確慧眼識英雄,少女的心總是敏銳的。
「他叫禹祺明!」杏容嘆了口氣,心中又涌起一陣剌痛。
「怎麼寫?」依依眨著一雙明亮的大眼,顯得十分感興趣。
兩人站起身來沿著長堤走,月亮被烏雲遮住,只露出了朦朧的光,杏容望月興嘆,盤算著今晚要投宿小旅舍了。
「何必浪費那個錢呢?就住我家吧!」依依熱情地提出邀約,順便可藉此問出整件事的始未,做為她小說的題材。
「祺明!明天的明,明拆開來不就是日和月。」依依恍然大悟地點著頭,並引杏容走小路回到她家。
依依的家是用木板釘造而成的,不大,而且環境並不是很好。
但對此刻的杏容而言,這一切並不重要了。
依依念完高中就沒再升學了。她工作的錢除了部分交給父母外,其余的幾乎全拿去購買一本本浪漫又纏綿的愛情小說。
看到後來依依都很想自己提筆當作家呢!
依依一直纏著杏容,要知道她的故事。也許她的「處女作」就可以因此誕生了,依依一想到這兒就心花怒放起來。她連紙筆都準備好了,就等杏容細說從頭了。
而杏容卻只是蹙著眉頭,沉默以對。
依依見狀就出起餿主意來了,她興奮地和杏容說著計劃,弄得杏容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翌日。
依依帶著杏容去「打工」。
「老板,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我一個人做太累了嗎?想再請個人。你看!我幫你找到了。」依依將身後換了簡便衣裳的杏容推向前,等著看他的反應。
而阿草卻想也不想地一口允諾了。
「好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神色。
「容姊現在住在我家。」依依又意有所指地加上了一句。
但這一切對禹祺明都不重要了,現在的他只想一個人,只想為自己而活,就像是路邊的小草,不需要任何人的注意,也毫無重要性。
面對他的刻意忽略,杏容涌上了一股氣,決定要和他耗到底。
「我這個人呢,是講奇檬子的。爽就好!」祺明剁著牛肉,刀法相當的俐落。
「真是可惜!如果有這麼好的刀法,何不去拿手術刀行醫救人呢?拿屠宰刀豈不是浪費了。」杏容暗指他有個「待救」的父親。
「話不是這麼說!俗話說得好︰‘行行出狀元’,如果大家都去當醫生了,那誰來煮牛肉面呢?醫生也會肚子餓的。」祺明不覺得如此生活有什麼不好,他可是樂在其中。
「逃避是懦夫的行為。」杏容話中帶刺。
「對!所以哪天我一定要飛到西班牙去‘斗牛’,那是我生平最大的夢想。」
兩人根本完全不搭調,一個說東一個說西。
而依依在一旁豎耳聆听,隨時注意有無「精采對話」可用。
店門開了!客人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有人眼尖地認出杏容來,毫不避諱地直夸老板厲害。
「小意思啦!我阿草出馬,沒有女人不拜倒在小褲褲下。」祺明故意拉了下松緊帶,客人又笑成一團!用餐氣氛頗佳。
而杏容不熟悉一切事情,依依耐心地教著她做。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日月」面店的「店呼」又響起了。
祺明高聲呼喊著,一次比一次大聲。
不過客人听在耳里,居然個個臉色大變,因為句子被改了,是杏容存心和他過不去。
「男人吃牛鞭,躺在床上閃一邊。
女人吃牛腩,臉蛋變成爛泥灘。
小孩吃牛筋,腦袋少了一根筋。
老人吃牛尾,回家馬上死翹翹。」
「搞什麼鬼!大白天見鬼啦!觸我的楣頭。」有人吃不下去了,開始指著杏容大聲叱罵了起來,杏容裝沒听見,視若無睹地反覆念著新店呼。
依依看了忍俊不禁,差點鼓掌叫好起來。
客人漸漸開始坐不住起身走了一、兩位,祺明忙不迭地直道歉。
「我這個新伙計,不懂禮數,我一定好好教導她。」祺明殷勤地把客人沒吃完的面打包了起來並雙手奉上。
「我說阿容啊!做生意不是這樣做的。」祺明板起老板面孔,糾正她所犯的錯誤。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有話直說,一根腸子通到底,不像有的人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牛當成活牛醫!」杏容堆著假笑,語帶諷刺地說著。
一听到死牛,客人中有人又忍不住離去了。
「喂!等一下!」祺明費力地解釋著,他的牛是新鮮的,絕對不是死牛肉。
「對!英國原裝進口空運來台的‘狂牛癥’第二代!保證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杏容不懷好意地又加上一句,這下再也沒人坐的住了,全都驚恐地推擠而去。
「阿容啊!客人都讓你趕跑了。我要扣你的薪水。」祺明氣得只好大口嚼著自己所煮的面。
依依也不放過這個好機會,坐下來免費大吃大喝一頓。
只有杏容沒有動靜,她怎麼能裝得出來。
「你真的不打算認我嗎?」杏容滿懷希望問道。
「我們不是認識了嗎?我是頭家阿草,你是吃我頭路的阿容!阿依介紹來的。」祺明大聲地吸著面條,並直贊好吃,不斷地夸獎自己。
依依雖大口吃著,耳朵可也沒閑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這不是自己在吃自己嗎?牛郎先生。」杏容氣得口不擇言了起來。
「阿依啊!我跟你講!男人去賺女人的錢太沒出息了。你以後一定不要嫁給那種男人!」祺明故做不解地轉頭向依依說教了起來。
就這樣,同樣的戲碼上演了三天。
杏容累了,也灰心絕望透了。
「容姊,你可千萬不能放棄。人家小說里的男女主角都是大團圓收場的。」依依不停地打著氣。
「也有悲劇結尾的吧!」杏容神情落寞。
「那種讓人看得眼淚直掉,哭得半死的小說,打死我也不看。人生已經夠沒樂趣了,如果看小說不能得到些寄托,誰要看——」依依以專業的眼光大聲地說著心得。
但現實生活中,真能如小說般完美嗎?杏容十分懷疑。
收攤了。
今天又沒什麼賺頭,和以往差太多了。于是祺明要杏容在收攤之後留下來。
杏容充滿希望地等著,他終于忍不住了吧!
「我說阿容啊!」一听到祺明喊他阿容,她就知道又來了,整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阿容你是長得美美的,可是說起話來卻毒毒的,這樣會讓人看起來丑丑的。」祺明的腔調完全是草根十足,標準的阿草先生。
「明日又天涯!」杏容泄氣極了,幾乎想明天就走。
「嗯,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再接!」祺明竟若無其事地玩起接龍來了。
「芳草無情!」杏容也不甘心地和他玩了起來,她想看看他可以裝到何時。
「無情劍客有情劍!」祺明瞎掰一通,不管應該是「多情劍客無情劍」才對。
可是杏容卻錙銖必較,硬要他更正。
「好嘛!那麼凶。無情荒地有情天好了!」祺明略微思索,一下子又回答了出來。
「晴天霹靂——」杏容順口就道。
「錯!此情非彼晴也,同音異字不算。」祺明也不客氣地糾正杏容,不讓她打馬虎眼。
「本來就是一連串的晴天霹靂,你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狂吼著。
「我這樣很好啊!」祺明怡然自得地吹起了口哨。
是「內山姑娘要出嫁」,很合他現在的品味。也許他就在台東的小鎮隱姓埋名過一生。
或許娶妻生子也不一定。祺明胡亂想著。
「你真的喜歡現在這樣?」杏容望著已經全然陌生的祺明,不死心地問。
「對啊!OF,OFFCOR!不好意思,我英文不是很溜,見笑了。」祺明隨意在長堤上躺了下來,兩手放在腦後一副十分悠閑的模樣。
杏容一怒之下,伸出了腳,用力一踢想要踢他下海——
「救命啊——謀財害命。」祺明錯愕地大喊。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人!」杏容干脆卯上勁來,要把禹祺明丟進海里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但祺明不斷閃躲著,頻頻叫著︰「非禮——」
杏容真不知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到此地步,她氣極攻心,更加用力一踹,可一個重心不穩,自己掉下海去。冰冷的海水頓時撲上,但她結冰的心,已感受不到一切溫度。
「把手伸給我,看我對你多好。以德報怨。」禹祺明伸出手來,一副討好模樣,但杏容卻沒有把手伸過去,因為他不是,他不是她所認識的「明」,他們只是有張相同的臉。
「好吧!你嫌我手髒的話,自己起來好了。這兒海水很淺,頂多到你的胸部而已,如果你有胸部的話!」祺明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忘消遣她,讓杏容更覺傷心。
是!站著淹不死人。
那橫躺呢?一直漂流至海會不會死——
杏容無奈之下,居然想「以死相逼」。
「阿容!我手洗干淨沒牛肉味了,來!痹。我不扣你薪水就是了。你要是感冒了,明天就少個人手了!」祺明的手再探了過去,可杏容遲遲沒動靜。
「你再躺在那邊睡覺,我可要先走了。反正明天少了你,生意說不定又門庭若市了。」祺明站起身兩手拍了拍,作勢要走。
「我要走了哦!你不說再見嗎?」祺明又回頭再望了一下。仍無回音……他的心開始往下沉,臉上的「面具」頓時融化了開——
「不要——」祺明不顧一切地跳下海去。
飄吧!漂到哪就到哪!
睡吧!睡醒了再說吧!
杏容閉上了眼,有那麼片刻她還真想死。
一雙手向她伸了過來,她不要阿草的手。她想推開,可是手卻抱著她不放。不是阿草,那不是阿草的手,是明的手,「他」回來了。
祺明把杏容抱上岸。
「容兒——」祺明深情地喚著她。
祺明彎子,對著她做人工呼吸,他的唇是熾熱的、火燙的,要吻醒杏容。杏容在蘇醒中,可她不想太早醒來,她怕一切還是空。
可是熱度不見了!他的唇已離去了。
祺明發現她醒了,他站起身子迎向不斷撲打的海風中。
「明——是你,別再否認了。」杏容虛弱地站起身來,站到祺明背後,將臉輕靠在他背上。
別再對她偽裝了,她再也無法承受。
祺明緩緩轉過身來,杏容專注的眼神凝視著他。
「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再做這種事。」祺明肯定的語氣,卻又加深了杏容的疑慮,杏容搖頭。
「恨我吧!如果恨我比較容易——」祺明邁開大步準備離去,杏容急忙伸手攔住他。
「我是恨你!可是我……我卻更愛你。」杏容哽咽地訴說真情。
「別這樣!我現在真的不行——」祺明十分為難,幾乎狠不下心,但杏容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生離」?難道是因為易小曼?
「不是因為小曼,我是為了你,因為我愛你,而愛你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我們保持距離!要不然我們只會互相傷害,因為我們都很愛我們的母親!」祺明艱難地說出苦衷,語氣中有太多的不忍。
「讓我陪你一起遺忘這一切!」杏容苦苦哀求道。
「我想靠我自己,我想一個人度過最痛苦的時候。」祺明說完轉身又要走,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崩潰在杏容的柔情里。
「別走——我不要失去你。」杏容痛徹心扉地吶喊。但祺明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離去。再見!容兒,祝你幸福。
此時天空突然飄下了一陣雨,細細柔柔的雨絲,灑在杏容蒼白而淚水滿布的臉上,仿佛也在為她做著無言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