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高高的院牆上斜斜射下,射在只手遮住眼瞼向上看的黑衣女子身上。
半眯著眼望著院牆上隔阻天空的鐵絲網,廖采凝不帶半絲表情的蒼白臉色,和她身上一襲簡潔的黑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從她醒來後就放棄了色彩,衣櫥里依然有他為她買的各種顏色衣服,但是,她選擇了黑和白,他沒問,她也沒解釋,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想過原因。
雙腳熟稔的避過雜草和碎石,緩緩踱步到院牆的死角處,盯著牆上當年被她鑿出的踩腳點,她的目光變得深沉。
曾經她還以為這個地方是她時來運轉的福地,但七年後的今天,這里無疑變成她的噩夢,每每探來都覺得心驚,嚇出她一身汗水。
他應該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又怎會對她依然這般好?可是他如果不知道,又為何對她說那番話?那樣的話,她沒辦法當夢話听,更沒辦法忘。
所以她回到最初的地方,不管他在不在乎,她都要還,師父的罪就是她的罪,所有他們欠他的她都要還,不然她怕自己再也無法面對他。
想逃,卻一步也動不了,因為心已經被牽在他手中了。
眨眨眼楮,將睫毛上逗留的珠光眨去,再次點足起身躍起,踩著當年的痕跡三兩下輕松翻身上牆,尖銳的鐵絲網絲毫構不成她的障礙。俯身蹲在牆頭,眯眼打量著院牆里不曾改變的地形,輕輕一躍,玉足無聲點地,用心于牆內動靜的廖采凝,沒有發現院牆外那一抹無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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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腰竄上院廊,憑著記憶熟練的竄進一間醫務室,俐落的穿上一件掛在門後的白袍,瞄一眼辦公桌上的掛牌,再出現的時候,儼然已經是一個女醫生了。佯裝整理胸前陌生的掛牌,廖采凝低頭避開擦肩而過的醫護人員。
「重病棒離區」,如果沒記錯,她听到的是這個地方。快速的瞄一眼牆上的指示牌,她閃身向C棟樓方向而去。
進入電梯,按下十二樓──
「等等。」
一只手插進欲關上的電梯門,一個同樣一身白袍的男人擠身進來,沒有抬頭的廖采凝僅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是新來的醫生嗎?怎麼以前沒見過。」
「嗯。」言多必失,她依然低頭單音嗯了聲,算是回答了。
「哦?哪個科的?十二樓的重病區,我不記得今年新進醫生中有女孩子。」
伸手按電梯按鍵的動作停住,已經有人按了同層樓,他好奇的打量著她胸前的掛牌。實際上在這家戒備森嚴的醫院里,除了自己科室的人員和病患以外,要認識其他的人,還真不容易。
「這里就像一座高級監獄對吧?干淨整潔的環境,均衡營養的飲食,統一的服裝,還有一舉一動受控的規矩,呵呵!」
見她依然逕自低著頭,這次連吭個聲音都不願意回答,男醫生試圖打破沉默的開玩笑。如果不是年少無知誤以為這里好玩,如果不是為了某人,他是打死也不願意來,還一待就是幾年,好在他不時可以偷偷溜出去透透氣。
是的,的確是監獄,精神病院就算再高級,又和監獄有什麼區別?咬咬牙,廖采凝依然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是重病區的醫生?」
「是啊、是啊!你是心理科的,怪不得沒見過,上我們那有事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男醫生見好半天對方終于搭理自己了,有些受寵若驚的連連點頭。沒想到醫院里還有這樣的美女醫生,不像十二樓那幾個他看了好幾年的老姑婆,臉上的表情還不如病房里的病人來得多,亂悶一把的。
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掛牌,的確是心理科的,廖采凝凝眉思索幾秒鐘,幽幽地綻出一絲笑容。
「那你一定很清楚重病區的所有病患嘍?」
呆呆地望著美女突然綻放的如花笑顏,雖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取悅了她,但是他當然不會放過搭訕的好機會。
「雖然不是全部,你知道監獄──哦,這所醫院的規矩,做自己的事,不該問的不問。但是我在這也快七年了,不是全部也大概差不多。」
七年?廖采凝細細地思考著。這個人說不定真的可以幫得上她的忙。
「那你一定知道一個叫靈飛的女病患,她是七年前入院的。」
她仰眉期待的望著對方。電梯就快到十二樓了,而她偽裝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發現,不能在此地多留,今天她來只是想熟悉環境打探一下情況,如果能從他口中知道就最好不過。
「靈飛?你打听她做什麼?」
對方依然熱情,而且表情更多了一絲興奮的異彩,令廖采凝不由得心生收斂。
「沒什麼,只是想了解一下,做個研究。」
掩去眼中的急切,她低下頭冷冷地回道。不應該太心急,畢竟他剛才說過,這里不該問的不問,人人都有戒心的,不能打草驚蛇。
「這樣啊!」
對方的聲音沒有多少情緒,仿佛了解又仿佛有些懷疑。電梯到了,廖采凝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冒險。
「到了。事實上,我就是她的主治醫生,你是想看她的病歷還是她本人,我都可以幫忙。」瞧她迅速抬起的視線,和眼中一閃而過的晶光,男醫生調皮的朝她眨眨眼楮,「我說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
望向沖著她眨眼逕自走出電梯的男人,廖采凝腦中閃過一絲遲疑的不敢置信,不認為有這麼容易的事情。當年她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偽造了段靈飛的資料送她進來的,難道七年後的今天,這家醫院的作風改變了?
「走吧!再磨蹭下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後半句仿佛是自說自話的小聲嘟囔著,男醫生停下來,回頭喚著愣在電梯里的人。
連忙喚回心神,廖采凝邁步跟上。不管好運也好、冒險也好,反正她此行就是一次冒險。
「噓,小聲點。」
莫名的看著身前的男醫生轉過身對自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不由得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也是非法闖入者,但是很快就有人幫她解除了困惑。
「何醫生回來了?」
何潤杰迅速的轉過身,對上身後一臉嚴肅的老姑婆。
「哦,剛回來。林醫生最近還好吧?」
「當然。」
被稱作林醫生的女人,依舊表情未變的簡單答道。對于這個三天兩頭消失的同部門醫生沒多少感覺,畢竟這里個人有個人的職責,不該問的不問。
一想到身後的女人,他立刻跨步擋在來人身前,對上老姑婆疑問的目光,咧咧嘴笑開。
「我想問最近有什麼事情沒有?畢竟我這段時間出差。」
「沒有。」
林醫生簡單的回話後,繞過他便準備離開,見他奇怪的再次擋住自己的去路,懷疑之余不由得有些生氣。這個游手好閑的男人到底想干什麼?
「何醫生,難道你身後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嗎?」
「呃──」何潤杰困難的頓了一下,「沒有。」
「那就請你讓開,沒有人像你一樣有時間到處晃蕩,大家都很忙。」
林醫生皺著眉抱怨的離開。
望著身後她離開的背影和身後空蕩蕩的走廊,他不由得跟著皺眉。今天真是不尋常的一天,平常麻木不仁的老姑婆居然發火了,而那不知跑哪去的女人……看來他很快就可以「出獄」了!
揚起一絲笑容,何潤杰沒有懷疑的朝那個方向走去。
靈飛,他們共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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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采凝的確來到靈飛的病房門外,早在那位熱心過頭的男醫生擋住來人視線的第一秒,她就俐落的閃身,逕自模到這間位在走廊盡頭最角落的病房。
像監獄一樣,門是從外邊鎖上的,只能從門上一個小視窗望到里面的病人,窗戶也是上了圍欄的。
望著里面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廖采凝的心有一絲膽怯,門里的人面向窗戶,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寬大的淡藍色病服更顯得她縴細瘦小。不敢出聲喚她,也知道即使出聲她也未必會轉過身看自己,而她其實更怕她轉身,怕看到一張被折磨的容顏,她依稀記得當年她的美貌。
「她沒有變。」一點也不驚訝她會自己找到這里一樣,何潤杰微微彎腰,在她身後和她一同望向病房里的人。
廖采凝驚訝住。她竟然沒發覺他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而且他好像對她一點也毫無防備,她越來越覺得這個醫生不一樣。
「七年如一日,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望著窗外。」
將她的驚訝看在眼里,何潤杰輕輕一笑。
然而,他這帶有深意的一笑,讓廖采凝突然覺得莫名的熟悉。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為什麼會覺得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
「你想要進去看看嗎?」不等她回答就掏出鑰匙打開鐵門,仿佛是帶著她參觀似的,還帶著解說︰「這里的鎖都鎖死了,只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而且是沒辦法復配的,所以我一般都隨身攜帶,當然不是防止人偷,而是丟了她就出不來了,除非她不用再待在里面,那時我可能就會把它隨手插在門上,不過誰會沒事跑到這里來偷人,對不對?」
好像在說玩笑話般,打開門的同時,何潤杰微笑的眼里閃過些什麼,快得讓本來就有些神情恍惚的廖采凝沒看清楚。
她可以肯定這個醫生絕對不簡單,不過,到底是哪里不對勁?現在她的大腦太亂,根本想不出來。
苞著他靠近病床,看他溫柔的俯身在女人面前,輕柔的和她說著什麼,廖采凝的心緊得厲害。是的,她在害怕,她怕見到的是一張飽受摧殘的面孔,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你可以靠近一點,放心,她不會撲上來打你,你不是要研究嗎?不看清楚怎麼行。」幾乎是帶著點揶揄的口吻,何潤杰望著止步在身後的女人。她眼中的害怕怎麼逃得過他的眼!
咽了咽口水,廖采凝艱難的挪動腳步。她一生沒有信過什麼神佛菩薩,即使是年少被迫拜灶王爺時,也只是表面應付,但此刻她真的希望,如果世上真有神靈,如果拜菩薩有用,她以後一定誠心補上,只求現在不要讓她看到自己害怕的事情,因為,她內心的不安已經夠多了,再也擔不起更多的愧疚。
呆呆地怔住,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晚。月光下,她也是這樣淡如止水的望著她,好像從未將任何人事看進眼一般,淡漠依然、桃花眼依然,連容顏都絲毫未有改變,一點也不像個病人,更不像一個精神病人,七年非人的封閉治療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即使連時光也亦然如此。
靈飛──原名段靈飛,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親生母親,七年如一日,和當年她見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此時是在這樣透過圍欄射進的陽光中,而她看到的是段衛凡的親生母親。
「她很安靜對吧?一點也不像病人,就算被帶走也不會出聲。」
仿佛看出她的震驚,何潤杰半開玩笑的說道。
對上段靈飛的淡淡目光,廖采凝話是听到了,但卻沒有回應。這個醫生三番兩次的提到帶人、偷人,究竟是在懷疑她、試探她,還是另有其意?
聳聳肩,何潤杰對于自己拋出的疑團不置可否。反正說者有心,就看听者有沒有意嘍!他是點到為止。
「時間差不多了,該是護士巡房的時間了。」
看看表,他又再不合時宜的提醒她離開,這讓廖采凝更困惑了,不禁懷疑自己今天遇到的最大麻煩,不是怎麼把段靈飛帶走,而是這個怪異的醫生。
但,不管他出于什麼目的,她是真的該離開了,消失太久段衛凡會懷疑的。
彎身仔細的看了一眼段靈飛,順便打量著帶圍欄的窗,廖采凝起身準備離開,但是她起身的動作突然被止住。
何潤杰轉身的腳步也停住,只見戴在廖采凝脖子上穿珍珠的紅繩,被一直無動靜的段靈飛握住。
順著段靈飛緊緊鎖住的目光,兩人一同望向她手心的珍珠,廖采凝的目光是驚訝的,而何潤杰的目光則多了一分笑意,因為他早猜到段靈飛不會毫無反應。
「是誰?」
淡淡的語氣,像是在問天氣一般,但是從她緊扣的手心力道,廖采凝知道她情緒的起伏。她在問什麼?是誰給她的,還是她是誰?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在問你是誰。」何潤杰好心的為她做翻譯。畢竟和病人在一起快七年了,雖然見面的次數不是很多。
「我……我是醫生。」本來就不知如何回答,當著身份不明的醫生面前,她就更不能隨便回答了。
「哦。」
依然是沒有波動的語氣,但是手指卻已漸漸松放,目光從那顆珍珠上移開,再度看向窗外,一如廖采凝進來時的樣子。
遲疑的起身,廖采凝知道不能再耽擱,望了身旁也沒什麼表情的醫生一眼,她迅速轉身離開。
然而,踏出門口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了窗前的背影最後一眼。她忽然覺得那抹背影很蕭瑟、很單薄,也很孤單,拖得細細長長的一直投影到她的心里。
莫名的眼眶一熱,她回頭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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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客廳就看到段衛凡悠閑的跨坐在窗前,那是幾天前她常呆坐的位置。
「回來了?」
「嗯。」
他只是隨便一問的語氣,她也就淡淡的答,不確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行蹤,但是只要他不問,她就什麼都不管。現在她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她唯一確定的就是──欠他的要還,她要把段靈飛從那間該死的精神病院里偷運出來。
「餓了嗎?逛了這麼久,好歹曬出點血色了。」起身走到她身邊,段衛凡伸手理順她額頭上微微汗濕的發。其實她不用跑得這麼急的。
「有點。」臉頰磨蹭著他微涼的手,廖采凝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依賴他了,依賴他的溫柔,他少有的體貼、他的氣息和懷抱,如果以後失去了這一切……使勁搖搖頭,她極力晃掉腦子里混亂的思緒。
看她緊閉眼楮晃散了一頭凌亂的長發,段衛凡的眼中布滿了不舍、無奈。即使他讓她將過去當作夢一般的散盡,她依然無法打開心結,看來這個結只有她自己能夠解,而他,只能看。
執手輕扣她的下巴,抬起她迷蒙的眼眸,剛剛才染上的紅暈此刻全數散盡,換上一臉的蒼白和疲憊,還有滿眼的驚恐,就像一只斷了線,找不到歸路的風箏。
他不能解,也什麼都不能說破,但至少可以讓她的迷茫少一些吧!起碼讓她不再這般無依無靠,他會告訴她,他不放手,即使這只風箏承載著再多塵埃,即使她再也飛不起來,他也不會放掉手中的線,即使她由天空中墜落,他也會接住她,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一把打橫的抱起她,向內室走去。
「衛──」沒有多余的力氣掙扎,廖采凝只能低低地喚出聲。
他要帶她去吃飯嗎?但是她現在還不想用餐,只想靜靜地和他待一會。
「你什麼時候改口的?」
望著她迅速染紅的嬌俏臉頰,段衛凡的語氣听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其實心里這樣喚他很多遍了,從見他倒地的那一刻起,只是她剛才累到什麼都不能想,就這麼直接的一時叫出了口。「我只是……如果你不──」
「很好,我等很久了。」
說話間,段衛凡已經將她抱進浴室,一池的熱水是她進門前就放好等著的,此時的水溫正剛好。
呆呆地望著他將自己放在浴白邊,伸手開始解她衣服,廖采凝還沉浸在紊亂的思緒里,對他的動作全然做不出反應。等她很久?等她這樣叫他,還是等她回來?
應該是前者吧!臉上驀地騰起淡淡的熱潮。
靶覺胸口一涼,她反射性的想要抓緊自己的衣領,可惜晚了一步,黑紗落地,而她的衣服已經在她神游時被一件件褪去了。
「天哪!」她又驚又羞的想找東西蔽體。雖然和他已經果裎相見過了,但是這樣的暴露,又不是秀,她可沒這麼大膽。
「別浪費力氣了。」
將她兩只胡亂遮掩的手握在一只掌心,段衛凡伸手打開頭頂上的蓮蓬頭,溫熱的水瞬間澆熄了她的手忙腳亂,也澆滅了他騰升的欲火。
「你全身臭汗,我只是幫你洗澡而已,不過如果你再繼續勾引我下去──」
「我沒有。」沒有力氣和他爭辯太多,溫熱的水滑落全身,立刻將疲倦全數沖去,廖采凝中氣不足的回道。
「你有。」
反駁的同時伸手將她按進盛滿水的浴白里,段衛凡俯身點上她嫣紅的唇瓣,不再浪費彼此的力氣。唇舌糾纏、氣息不穩,彌漫水霧的浴室立刻變得氤氳,直到他勉強抓回理智的起身,才打散一室升浮起的。
「如果你再不承認,想要我證明嗎?」
見她溫潤的小臉上立刻涌上的紅潮,段衛凡滿意的揚起嘴角。其實他是真的只想幫她洗澡,她看起來累得令他心疼,但是,現在他不確定自己的耐力是否夠,尤其這個小丫頭一點也不領情。
即使想反駁,但是廖采凝是真的沒有力氣。浸身在熱水里,從耳朵到腳趾頭都變得酥軟,本來就大病初愈,今天爬上爬下又費心勞神,趕回來時還一路狂奔,生怕引起他懷疑讓他擔心。
他現在是「已故」人士,雖然她沒問原因,但和他一起的自己,肯定也不宜拋頭露面,所以,此時她是累得連說話都懶。
見她倦倦地閉上眼楮,段衛凡拿起毛巾擦拭她微微泛紅的肌膚。她真的很白,白得有些透明,而此刻她慵懶的靠在浴白邊緣的樣子,仿佛是溫室里光照不足的小花,脆弱嬌柔得讓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享受他不帶一絲的體貼服務,廖采凝舒服的嘆出一口氣。
現在的他真的很不同,雖然以前他的嘴巴也是這樣壞,記得他敲詐的無賴,記得他總把她氣得半死,記得哪次唇槍舌戰不是被他的伶牙俐齒制得死死的,記得他半斂的眉眼,記得他慵懶的眼神,記得他要笑不笑的樣子……
可是現在的他,對她多了一份明顯的寵溺,他的溫柔讓她沉迷,他的體貼讓她不忍,讓她滿心甜蜜的同時又心虛得要命,這樣的他,叫她如何能夠坦白?
從他告訴她,死的是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那一刻開始,她體會到了真正的害怕,心被填滿又掏空的不祥預感。
他殺死過去的自己是因為仇恨,仇恨那個身份、那種生活、那段過去,所以她更不敢設想,如果他知道那一切全部都與她有關……她不敢想結果會是如何。
浴室里寂靜一片,只有水花輕輕揚起又滴落的聲音,隔著薄薄的水霧,段衛凡眯起眼楮,盯著仿佛沉沉睡去的小女人,他不確定自她眼角滑落的是水還是淚。
看來他要盡快結束這一切,原本他有耐心陪長老們玩的,但現在為了她腦子里轉不出來的死結,他的耐心被磨完了。
「你不恨對不對?」漸漸要睡著的廖采凝仿佛夢囈一般的輕輕出聲。
「嗯。」沒有多少驚訝的輕聲應著,段衛凡給她肯定的回答。
還以為她要經過更久的時間才敢面對,顯然她把那午夜夢回的話全部都听進去了。
「為什麼不恨?沒有媽媽的童年、過著受人擺布的生活,為什麼不恨?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恨。」
廖采凝睜開眼楮直視著他。說真的,如果她的命運被旁人這樣無情的玩弄,她會恨,即使她恨的人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依然不能釋懷。
可是他怎麼能說不恨?襁褓中就被奪離了母親的懷抱,沒有親情、沒有關心,有的只是爭權奪勢的責任和被人稱為雜種的侮辱,有的只是親手毀滅自己的痛苦,這樣的過去,他又怎能微笑著用那麼輕柔的聲音對她說不恨?
對上她被熱氣映得水霧盈滿的幽眸,段衛凡看到的是心痛,她為自己心痛,更為他心痛。他刻意垂下眼瞼,不讓她眼中的刺痛傳染給自己。
「恨誰?要知道我很懶的,恨所有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選一、兩個做代表就好了。」
微微一笑,段衛凡拿過蓮蓬頭,為她沖去身上的肥皂泡沫。
「那你選好了嗎?」
任由他將自己從浴白里抱出來,廖采凝顧不得害羞,她在意的只是他接下來的回答。
柔軟干燥的浴巾蓋在頭頂,擋住了她緊張的視線,一個聲音幽幽地飄進耳里。
「選好了,並且已經都解決了,所以我的仇也報了,不恨了。」
說了半天還是繞回原點!輕輕閉上眼楮,廖采凝任由他不怎麼溫柔的用毛巾擦干她頭發上的水滴。
「好了。」用大浴巾將她包好,段衛凡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誰說看美人出浴是一種享受?說這話的男人一定有病,此刻看著被白色浴巾包裹得像水蜜桃一樣嬌艷欲滴的她,好不容易強抑下的欲火霎時又死灰復燃了。
局促的望著他晶亮亮的瞳孔,廖采凝不禁呼吸困難,心跳加速。他怎麼又眯起眼楮了?每次在他這種聚光的視線下,她都覺得不自在!現在自己這樣衣冠不整,而他胸前衣襟被水濺濕,黑色布料服貼在胸膛上,讓她不禁倒吞兩口口水,剛才腦海里的擔憂全部消失,想起被他綁來的那個晚上,他就半躺在床頭,黑衣下露出性感的鎖骨……又想起了夜夜同眠的畫面,天啊!好羞人哪!
盯著她莫名燒紅的臉頰,還有被浴巾包裹下的肌膚,段衛凡不由得哼出一絲悶笑聲。她盯著自己胸前的眼光,想來和自己看著她的是一樣的吧!
「餓了?」憋住笑意,看她的目光依然沒挪開,他決定來個民主選擇。「選擇題,吃飯或者吃人?二選一。」
愣愣地從他的提問中抬頭,不經意對上了他含笑帶寵的目光,廖采凝痴迷的大腦根本不合作,從一個迷宮出來就又掉進了另一個。
懊死!他笑起來傾國傾城,應該告訴他不要隨便對人笑,除了她以外。
看來自己的魅力不小,段衛凡不等她回答,直接一把抱起她走出浴室。以他的判斷,這個小家伙對人的興趣比較大吧!呵呵……其實他也一樣。
直到陷入柔軟的床墊,廖采凝才回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火熱的唇搶在她開口前以吻封緘,周身立刻被他的氣息包圍。
「衛!我──」
身上一涼,只見剛才還裹在身上的浴巾已經被他拋在一邊,她喘息的低喃。其實她也想,但是……她肚子好餓,無奈眼前的男人比她還「餓」。
「我當你又默許了,你好香……」
一邊輕吻她的每一吋肌膚,段衛凡的目光從未離開她的眼眸,深情對視。
輕蹙眉頭,抵不住他火熱的擁抱,廖采凝的藕臂柔柔環上他寬闊的肩頭,任他將自己帶到充實的天堂。
他總是不給她充足的時間思考,思考自己的錯,思考他的在意,思考他們的將來。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她本來就甘于當逃避的鴕鳥,現在遇到這樣的他,就更拿不出坦誠的勇氣了。
算了,反正不管怎樣,她的主意已定,贖罪早在重生時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