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故鄉的土地、聞著故鄉的味道,墨冬陽這才真正有了活著的感覺。
我回來了,台灣!
走出機場大門,墨冬陽好想這麼大聲歡呼,他身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黑皮鞋,外加一件黑色的長大衣,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怎麼看都象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
這時,仿佛要慶祝他歸來似的,他等待已久的電子郵件傳來了。他坐進一輛計程車里,報上去處後便不再說話,用手機專心閱讀著名為「沈家目前概況」的電子郵件——
沈智豐︰已病筆。
簡淑嫻︰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好媽媽。
沈青嵐︰三十七歲,遠智雜志社社長兼總編輯,丈夫韓司浚三十二歲,亦為沈亦帆的死黨,君頤飯店總經理,兩人育有國一的兒子沉志赫和三個多月的兒子韓子錫,兩人的愛情故事……
看完之後,墨冬陽只有三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真浪漫。
沈亦帆︰三十二歲,原為遠智創意總監、後擔任過遠智社長,現為軒愛房屋董事長李曉真特助,李曉真為其岳母。本身是一名服裝設計師,妻子唐罕愛二十九歲,原為沈青嵐助理、後為沈亦帆助理,現為遠智副總編輯,兩人的愛情故事……
看完之後,墨冬陽同樣用三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真有趣。
程庭宜︰三十七歲,沈青嵐大學同學兼好友,亦是沈青崴事業上的好伙伴,因結婚辭職,日前回鍋擔任沉音嵐首席助理,丈夫宋良棋三十九歲,是一名醫生,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家庭幸福美滿。
全部看完後,墨冬陽再把手機的畫面移至沈青嵐與韓司浚的愛情故事那一段,嗯,雖然有些差異,卻是他追回彤彤很好的模板。
沒再想下去,墨冬陽把握時間撥出電話,待手機一接通,他立刻說︰「請問是簡淑嫻女士嗎?」
「我是。」簡淑嫻正準備出門和朋友喝下午茶。
兩位親家疼愛大女兒,讓女婿一家人在家里住到大女兒坐完月子才搬回去,家里突然少了那麼多人,感覺好冷清,不過,大女兒幸福就好。
「您好,我是墨冬陽。」
「墨冬陽……」話才說完,簡淑嫻就想起來了,「你是彤彤的大衛?」
「是。請問沈伯母方便和我見個面嗎?」
不方便也得見。「什麼時候?」
「我現在高速公路上,就快到台北了。」
簡淑嫻考慮了下,「就約在你和彤彤爸爸第一次見面的那間咖啡廳吧,我現在從家里過去。」
「是。」墨冬陽一頓,「沈伯母,我約您見面的事請您暫且別跟任何人說。」
不用他交代,她也不想說。簡淑簡用鼻子哼了一聲,「嗯。」
「謝謝,沈伯母再見。」
大約一個小時後,墨冬陽到達咖啡廳,簡淑嫻已在里頭等著他。因為他先去找陳祖望取了一樣東西,才會耽擱了一些時間。
這一次,墨冬陽依舊是靠照片認人,只不過這回提供照片的人不是沈若彤,而是陳祖望,「沈伯母,抱歉,讓您久等了,我是墨冬陽。」
簡淑嫻冷冷的看著他,「坐吧。」他的外貌其實沒太大的變化,只是整個人成熟了許多。
「是。」墨冬陽先把公文包放到一張椅子上,才坐下來。
服務生過來,他點了一杯黑咖啡,待服務生送上飲品後,他才又開口,「我很抱歉。」
「你除了抱歉,就沒別的話要說嗎?」不能怪她對他冷言冷語,實在是他當年的行為太令人生氣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請沈伯母諒解。」
「好。」簡淑嫻倒也干脆,「給我一個能諒解你的理由。」
為了取得簡淑嫻的諒解與支持,墨冬陽把能說的全說了。
簡淑嫻听完後,心中怒氣全消,只剩下滿滿的同情與不舍,「可憐的孩子,委屈你了。」就因為他沒有半個至親在世上,所以國家就這麼利用他。
「這是我的職責,沈伯母能諒解就好。」
「很好,有擔當。」簡淑嫻稱贊完,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以後有沈伯母給你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听她這麼說,墨冬陽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臉上也有了笑容,「謝謝沈伯母。」
「是說,你找我說這些,是想追回彤彤的意思嗎?」簡淑嫻確定道。
「是。」
「雖然你是逼不得已的,但你知道彤彤的性子,她不會像我這樣,這麼輕易的就再接受你。」說完,簡淑嫻喝了口茶,腦筋動得飛快,想著該怎麼幫兩人重新牽起緣分。
墨冬陽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紙盒,「這是那年彤彤留給我的。」
「這是什麼?」簡淑嫻接過,繼而打開紙盒,看清楚里面裝的東西後,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你和彤彤已經愛到這種地步了?」只要把日期補上去,就是一份完整的結婚書約了。
「是,我早已視彤彤為我的妻。」
簡淑嫻把結婚書約收好還給他,「冬陽,你可要好好利用這個武器,沈伯母絕對站在你這邊。」她賊笑道,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墨冬陽把紙盒收回公文包里,才道︰「我會在一月十一日晚間七點登門拜訪。」
一听,簡淑嫻當下笑得更賊了,不錯、不錯,她才想教他賴掉這十四年呢,他們丈母娘和女婿果然是一條心。
「不論用什麼方式,我都會再追回彤彤。」墨冬陽表明自己的決心,「我若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行止,還望沈伯母不要見怪。」
「沒問題。」簡淑嫻很阿沙力的答應,「不管你要出什麼怪招或是耍什麼賤招,沈伯母都挺你到底。」
「謝謝沈伯母。」
談得差不多了,簡淑嫻開口放人,「坐那麼久的飛機你也累了吧,快回去休肩。」
「是。」
見他拿起賬單,簡淑嫻立刻伸手阻止,「上次也是你沈伯伯請你的不是?」
墨冬陽笑著放下賬單,「沈伯母再見。」
「再見。」
墨冬陽再朝她點個頭,才提起公文包離開咖啡廳。
伸手攔輛出租車之前,他拿出手機撥號,「何顧問,我到了,把地址傳給我吧。」
二十分鐘後,墨冬陽按著何重佑傳給他的地址,來到一棟高級住宅大樓前。
何重佑是他的投資理財顧問,也可以說是他的財產管理人,今年五十歲。
八年前,當他听陳祖望說想買一棟房子當新房時,他也考慮到了未來,總不能他活下來了卻兩手空空吧,于是他透過陳祖望這個代理人與何重佑合作到現在。
「墨冬陽先生嗎?」站在大樓門前等候多時的何重佑,有禮的上前確定道。
「我是。您是何重佑顧問?」
「是。」何重佑伸出手,「您好。」
墨冬陽雖然不是他手上最大的客戶,卻是他最喜愛的客戶,因為不管他為墨冬
陽做了什麼投資、是賺是賠,墨冬陽都沒有二話,最近他代為操作的那個賬戶又存進上億的台幣,他于是再為墨冬陽買進一間房,就是他現在要帶墨冬陽去參觀的那間。
墨冬陽回握,「您好。」
「請。」何重佑領著墨冬陽走進大樓,繼而坐上電梯,來到九樓。
這間房子雖然不大,實際坪數只有五十多坪,但位在精華地段,又是屬于豪宅等級,若非屋主急于求售,他至少得多花兩、三千萬才能買下。
見墨冬陽沒有參觀房子的意思,何重佑等墨冬陽坐下後跟著坐下,繼而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個文件夾,「這是您目前的投資狀況,請過目。」
墨冬陽接過,但並未把文件夾打開來看,「何顧問,我暫時不想再做新的投資。」
「是。」何重佑接著報告道︰「您的辦公室裝潢好了、營業執照也申請好了,您說不繼續出租的那間小套房我也已經請人打掃干淨,還有這間房子,我都照您交代的打點妥當了,希望您會喜歡。」
墨冬陽滿意的點頭,「謝謝您,辛苦您了,我送您。」
何重佑就這樣迅速的被墨冬陽打發……不對,是送走,反應不及的何重佑只能默默的對自己說,沒關系,他再找個適合的時間替軒愛的李董約墨先生見面。
下班時間一到,陳祖望便來找墨冬陽敘舊了,或者說來觀光更貼切。
繞了房子一圈,他在客廳坐下來,接著說出那句他想說好久、卻一直苦無機會說出來的話,「這何顧問也真是個怪咖。」
「怎麼說?」說著,墨冬陽從酒櫃里取出一瓶洋酒與兩個酒杯。
兄弟的感情就是這樣,不管分別了多久,只要再連系上,很快便能恢復到以往,更何況他們從未失聯過,感情自是更深厚。
「你沒發現嗎?他房子買進賣出、轉來轉去,某些房子他就是絕不動,只出租。」而他這個月終于湊齊了一直缺的那個數字——九九。
墨冬陽拿著酒和酒杯在陳祖望的身邊坐下來,還是沒听懂,「什麼?」
「一一、二二、三三……到這間九九。」陳祖望再提示,至于他為什麼會發現,是因為何重佑只給了他這幾間房子的鑰匙。
陳祖望不說他還真的沒發現。墨冬陽打開瓶蓋,為兩人各斟上一杯酒,「你喜歡哪個數字?」
陳祖望沒興趣的瞥了他一眼,「問這干麼?要送一間房子給我嗎?」
墨冬陽拿起酒杯,「你想太多了,當然是送給我干兒子。」
想起老婆前幾天在他面前炫耀,說這張一百萬的支票是干媽給干兒子的教育基金,陳祖望輕嘖了聲,「呿,跟你的女人一個樣。是說……」他拿起酒杯喝了口久,再用手肘頂了墨冬陽一下,「兄弟,你現在這麼發達,什麼時候也讓我嘗嘗用魚翅漱口的滋味?」
「馬上就可以。」
「真的?」
「你喜歡哪間魚翅餐廳?」話落,墨冬陽從桌子下拿出一本冊子。
他在陳祖望來之前也稍稍看過房子了,敢情這何顧問誤會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才會什麼東西都擺上最好的?
陳祖望好奇的湊過去翻了幾頁,「哇塞,吃這麼好,都是知名餐廳。」
墨冬陽但笑不語。這十幾年,他每個月領兩份不錯的薪水,日前又領了兩份不錯的退休金,中間再加上一位理財高手,他現在的富貴並不是光靠運氣,更不是憑空得來。
玩笑開夠了,陳祖望言歸正傳道︰「你都計劃好了嗎,怎麼追回彤彤?」
「得請你老婆再幫個忙。」
陳祖望的回答是——把自己的手機丟給墨冬陽。
都十幾年了,他還是那麼怕老婆。墨冬陽一邊搖頭一邊撥出電話。
大衛工作室里,李家琦閑得發慌,不知道沈若彤又跑哪兒鬼混去了,只好擦指甲油打發時間,看見是丈夫打來的電話,她接听後按下擴音鍵,「不要告訴我你今天又要加班了。」
「我不是陳祖望。」
听見墨冬陽的聲音,李家琦精神一振,就見她快快丟下手上的指甲油,拿起手機取消擴音功能,酸不溜丟的說︰「好小子,你終于‘現聲’了哦。」
「請你幫個忙。」
「又要請我幫什麼忙?」
「晚點祖望會詳細告訴你。」語畢,墨冬陽結束通話,把手機還給陳祖望。
陳祖望還來不及抗議墨冬陽想害死他,竟然掛他老婆電話,墨冬陽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墨冬陽瞥了手機熒幕一眼。
「是誰?」陳祖望問。
「高國偉。」
「他還好意思找你?」陳祖望撇了撇嘴,認為高國偉如今能官拜警政署署長,都是因為他把墨冬陽賣了給美國人。
墨冬陽拿起手機接听,「喂?」
「冬陽,我是叔叔,你好嗎?」高國偉關心的問。
他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官位才促成墨冬陽接下那個任務,而是他身為警務人員,不得不把國家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我很好,謝謝叔叔關心。」墨冬陽不冷不熱的答道。他並不怪高國偉,也不認為高國偉做錯了什麼,但他自認已把欠高家的恩情還清了。
「找個時間來家里吃飯。」久久等不到墨冬陽回覆,高國偉再道︰「我會等你電話。」等了好一會兒,墨冬陽還是不說話,他又道︰「那就先這樣,好好照顧自已,再見。」
看見墨冬陽放下手機,陳祖望問道︰「他找你干麼?」
「去他家吃飯。」
「你不會真的要去吧?」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的墨冬陽嗎?」他以問答問,再接上前言,「沈伯母說她會支持我,所以你回去告訴你老婆,說在跨年夜那一天……」
陳祖望一邊听一邊點頭,感覺好似回到了大學時代,他們各自追女友的時候。
翌日,細雨飄飄,北市某公立靈骨塔。
「女乃女乃、爸、媽,很抱歉,這麼久才來看您們。」墨冬陽對著女乃女乃與父母的遺照說。
「爸,梟鷹已伏法,您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墨冬陽一頓又說︰「女乃女乃,上次和您說我很快就會帶彤彤來看您,很抱歉我爽約了,請您再等等,我這一次一定會做到。媽,我知道您一直不希望我和爸一樣當個警察,我現在不是警察了,您可以安心的在天上和爸快樂的生活了。」
最想說的話完了,墨冬陽接著向女乃女乃及父母報告自己的近況,以及未來要走的方向,「我再過不久就會去把咱們墨家的媳婦追回來,彤彤如果不肯回來,您們一定要很用力的幫幫我。」
墨冬陽又待了一會才離開,正要走出大門口時,他突然被一名女子拉住——
「冬陽,你沒死?!」高婉萱懷里抱著一束鮮花,震驚的說道。她偶爾會代墨冬陽來這兒祭奠他的親人。
斑婉萱大學畢業後出國學習音樂五年,回國不久便開了自己的第一場爸琴獨奏會,三十歲嫁入豪門,三十二歲生子,最近她更換了一間新的經紀公司,目前正在籌備她產後復出的首場爸琴演奏會。
墨冬陽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回來就巧遇高婉萱,听到她說的話,他唯一的想法是︰許燕華應該是告訴她,他死了。
「小姐,你認錯人了。」他將計就計的否認,收回手就想走。
斑婉萱再度抓住他,「不,我沒有認錯人,你是冬陽,墨冬陽!」他幾乎沒有變,只是成熟了些。「冬陽,我是婉萱、高婉萱啊,你的青梅竹馬和初戀情人,你不記得我了嗎?」
青梅竹馬和初戀情人?她還真是會信口雌黃。
墨冬陽淡淡的道︰「小姐,你真的認錯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不,你是,你是我最深愛的男人,我不可能錯認你。」說完,高婉萱登時往最有可能的方向想去,「我媽說你出任務時失蹤,後來又說你死了,但其實你並沒有死,只是失憶了,所以才會沒有回來找我們……」
她的想象力還是那麼豐富。墨冬陽撥掉她的手,「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很抱歉,我還有事……」
沒讓他把話說完,高婉萱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讓你走!」
墨冬陽毫不猶豫道︰「大衛,沈大衛。」語畢,他繞過她離開,忽然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式,當他遇到不想認的人時。
雖然他說的斬釘截鐵,但高婉萱寧願相信自己的眼楮,他是冬陽,不會錯的,她會把證據找出來,讓他無從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