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重,身體好虛弱……
如茵自黑暗的昏眩悠悠轉醒,掙扎了許久,才勉強睜開了眼皮,從微眯的視線望出去,爹地媽咪憂心仲仲的面容立刻映入眼簾。
緊接著,耳邊傳來媽咪喜極而泣的聲音。
「老頭子,你看,如茵醒了!如茵真的醒了!」
「上天保佑,我就知道我葉廷風的寶貝女兒福大命大,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從我身邊離去。」
「爹地,媽咪……」如茵用盡身上僅存的力氣吐出話來,「我很好,不用擔心。」
「是的,葉伯伯、葉媽媽,如茵這次的狀況還算好,她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修養一陣子就沒問題了。」呂頌賢在一旁解釋道。
許月霞放心地對呂頌賢點點頭,而後轉身牢牢地握住女兒的手。
「傻孩子,媽咪知道你不想太早離開我們,但是也不用賭氣跑掉,一個人在外頭游蕩啊,要不是頌賢踫巧找到你,把病發的你送到醫院,你一個人病倒在路邊,那可怎麼辦哪?」
听母親這麼說,如茵暗暗放下心來。
看來,呂頌賢並沒有出賣她,反而替她編了落跑的理由。
「你看看頌賢多關心你,台北市那麼大,他竟然放下工作,開著車到處去找你,這種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葉廷風替女兒蓋好被子,憐愛地整理著她散亂的發絲。
看著女兒蒼白孱弱的模樣,就算曾經發了天大的脾氣,也早就拋諸腦後了。
如茵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緊抿著唇,不反駁也不回應他們的話。
「等你身體好一點,爹地親自陪你去跟呂伯伯道個歉,你可知道呂伯伯有多疼你?雖然你那麼不給他面子,但是他一得知你生病,就立刻打電話來替你打點,要醫院提供最完整、最周到的醫療設備,讓你得到最好的治療,可以安心地在這里養病。」
「爹地,我頭有點疼。」如茵也不想讓父母擔心她,可是,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字里行間仍不時撮和她和呂頌賢,這讓她備感壓力,只好佯稱頭痛,暫時截斷他們的過度關心。
「登門向呂伯伯道歉,我一定會去的,可是,也請你們暫時別逼我步入結婚禮堂好嗎?」
筆意忽略呂頌賢微變的臉色,如茵回避他的眼神,繼續說道︰「我已經大學畢業了,我想先到爹地的公司去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繼承人,日後才能幫得上爹地的忙,讓爹地別再那麼辛苦……爹地,可以嗎?」
葉廷風不敢相信地看看老婆,面露驚喜之色,「女兒,究竟是什麼讓你改變了心意?以前爹地好說歹說的,你連半步都不肯踏進我的公司,說什麼對商場沒有興趣,又說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會投以異樣的眼光……」
「老頭子,你別再念了。」許月霞也一改方才愁雲滿面的神情,笑意吟吟地望著女兒和老公,「你再念,女兒一煩,也許又改變心意了呢!」
「如茵,你得趕快把身體養好,爹地旗下的企業多得是,看你喜歡到哪一家,爹地都會替你安排,而且絕對保密你的身份,這樣好不好?」
「謝謝爹地……爹地、媽咪,你們應該都累了吧?反正這里有特別護士,你們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單獨跟呂醫師說幾句話。」
許月霞朝老公擠眉弄眼,拉著他離開女兒床前的坐椅,「走啦走啦,他們小倆口還有話要說呢。」
「呵呵呵,瞧我這個超級大電燈泡!」
呂頌賢陪葉廷風夫婦去坐電梯,隨即又回到病房。
「你有話要跟我說?」
「謝謝你幫我。」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呂頌賢在她身側坐下,握住她的手,「如茵,只要你迷途知返,我還是會一樣愛你的。」
「先別談這個好嗎?」如茵累得不想再多做解釋。
「我知道你主動提出要到伯父公司上班,完全是個不得已的緩兵之計,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為了那個男人如此委屈你自己?如果你跟了我,還需要那麼累嗎?你根本不必違背你恬淡的個性到商場去跟別人一爭長短……」
「夠了,我暫時不想去想這些問題,我只是想請你借我一只手機,讓我先發個簡訊給阿翔,要不然,他一定急翻了。」
呂頌賢將指節握得發白,面色鐵青,「你心里還是只有他,難道你就不怕我把實情跟伯父、伯母全盤托出?」
如茵側過臉,並淡淡地道︰「如果你真的要那麼做,我也阻止不了你。」
左思右想後,呂頌賢終是壓下了滿腔護意,拿出口袋的手機遞給如茵。
「拿去吧!一通電話並不能改變什麼,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覺悟選擇誰,才是對你最好的。」
接過手機,如茵根本沒心情听他說些什麼,只是飛快地在按鍵上輸入她所要跟竇煦翔說的字字句句。
她的心很小,里頭只容得下阿翔,其他的,就什麼都裝不下了。
悠悠一個人無聊地躺在沙發上,看著她一向最喜歡的日本節目——電視冠軍。
電視螢幕里頭的參賽者個個為贏得獎金而使勁全力沖刺著,悠悠卻反常地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而這一切,只因為她的心情實在太糟太槽了。
事實上,自從得知竇煦翔身邊已經出現一個「她」,而且他甚至為了她,連家都可以下回的那一刻開始起,悠悠的心情就沒好過。
只要一閑下來,她的腦袋就忍下住開始揣測著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事情。
她究竟長得如何?她是一個什樣的女人?竇哥到底愛她愛到什麼程度?這兩天他們同處一室,是否已經發展出更深一層的肌膚之親?
這一切,將悠悠折磨地快要神經錯亂了。
她誰也不想理,就連上班時也無精打采,而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已經下定決心,當她下次再遇見竇煦翔的時候,她一定要給他一頓排頭吃吃,以泄她心頭之憤。
說來也真巧合,正當悠悠在心頭天馬行空地想像著各式各樣可以報復的方式時,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沒出現的竇煦翔居然回來了。
落地窗門「唰」地一聲被拉開,面色鐵青的竇煦翔出現在悠悠面前。
原本半躺在沙發上的悠悠防備地坐起身,準備從她想好的千百萬種整人方式中隨便挑出一個來試試看。
她ㄍㄧㄥ著看見他的喜悅,故意冷著一張臉,「你回來干麼?為了那個女人,你不是連家都可以不用回來了嗎?」
他煩躁地揉著短發,一坐進沙發里,「我現在心情不好,你少說風涼話。」
「哼,要是我猜得沒錯,你回來一定是有目的,要不然,你怎麼可能舍得離開你的溫柔鄉,回到這里來?」悠悠雙臂環胸地睨著他,「說吧,你是回來拿衣服,還是怎樣?」
「求求你少煩我,行嗎?」
怎麼搞得,竇哥很少用這麼不耐煩的口氣跟人家說話的,莫非……
悠悠的心中一陣竊喜。
「哦——」她幸災樂禍地拖長了尾音,「想必是外面那個女人給你氣受了對不對?哎喲,這年頭,你以為外面的女孩子都像我那麼容易搞定,那麼容易讓你使喚來使喚去的啊?這會兒,你嘗到苦頭了吧?」
嘿嘿,蒼天有眼,不用勞駕她出手,他就已經得到教訓了。
心情已經差到極點的竇煦翔終於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倪悠悠,你是霹靂火看太多了是不是?什麼時候變得跟劇中的女主角一樣講話尖酸刻薄,讓人听了渾身不舒服啊?」
「耶?誰叫你眼光那麼『好』,竟然挑上一個那麼『贊』的女人,才沒讓你過幾天好日子,就給排苦頭吃?」
「你說夠了沒啊?你又不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還在拚命跟人家湊熱鬧。」他沒好氣地數落她。
悠悠當然不甘心被他削,她以十足挑釁的口氣說道︰「好,那你就把事情說來听听啊,讓我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會讓你帶著一張黑臉走回家。」
阿翔顯然沒搞懂他身旁的小妹妹正在吃著漫天飛醋。
他側頭一想,「也好,你是女生,應該比較懂女生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悠悠的一顆心氣得又酸又麻,「好啊,我洗耳恭听。」
「我帶她去逛夜市,我只是到附近的攤子排隊買水煎包,再回來,她就不見了,打手機也沒人接,一整夜,我幾乎將整個台北市都翻遍了,住處附近的巷子,也一遍一遍地騎著車子繞,但……完全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他憂心地皺起了眉頭,「現在社會那麼亂,她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可惡,他竟然為了找個女人而弄得自己一夜都沒睡!
悠悠的口氣十分不以為然,「這年頭只听過有人綁架小孩,綁架有錢的大老板,倒沒听過一個沒名沒姓的普通人,會在熱鬧滾滾的觀光夜市被人在幾千、幾萬雙眼楮的注視下給綁走的。」
「你說的也對,但……我實在想不透如茵會到哪里去啊,就算她想回家,也不必選擇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吧?」
她說話的語調像個極有權威的愛情專家,「所以嘍,她之所以會選擇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只有一個理由。」
像是溺水的人緊抓水面浮木,他滿心期盼可以從她的口中得到答案,「什麼理由?」
「很簡單,就是她不想跟你在一起,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只好選擇這種方式離開你啊。」
他的臉色在瞬間又更加凝重了幾分,「你確定?」
「不然你說說看,還有什麼原因會使她用這種方式在你面前消失?」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抓著頭發,口中喃喃念著,完全無法相信悠悠的推測。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的愛情迅速加溫,如茵的反應他很清楚,她不可能也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放棄他們的感情啊。
他忽然抬起頭,以堅定的目光看向悠悠,「不可能的,我相信如茵。」
「大笨蛋!搞不好人家只是跟你玩玩,把你騙上手,滿足了她的成就感、打發完她剛好空出來的時間就莎喲哪啦了,只有你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呆子才會在那里念念不忘。」
「真的是這樣嗎……」
他實在無法相信那對澄澈如水的眸子里會乘載一丁點的謊言,更無法相信他心目中純淨如雪的如茵會如此惡劣地對待他。
但,不相信歸不相信,他又該如何解釋她的失蹤呢?
「喂,你的手機在響,接一下啦。」
雖然看他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悠悠承認她心里的確有幾分同情,但她的氣還沒消,字里行間不損他幾句,她實在不甘心。
「眼楮不好就算了,連耳朵也變得那麼不靈光啊?」
「只是簡訊。」他丟給她一記白眼,「現在就算是天皇老子打來,我也不想跟他說話,更何況只是一通無聊的簡訊?」
悠悠彈彈指甲,很悠哉地損他,「喲,說得那麼瀟灑,你不怕是那個女的發給你的訣別書啊?」
「我真想拿撒隆巴斯把你的嘴封起來!」被她那麼一激,他伸手把口袋中的手機給拿了出來。
看就看吧,反正已經夠慘了,看看也不會少塊肉。
翔,抱歉,沒跟你說一聲就離開了,我的心髒病突然發作,剛好有好心人把我送到醫院,我直到剛剛才清醒過來,我爸媽都陪在我身邊,所以暫時不方便讓你來看我,等我好一點,我會Call你,請你有耐心等我,好嗎?如茵留。
以雙手緊緊捧著手機,瞪著螢幕數秒後,竇煦翔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來!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悠悠,你看,有她的消息了!」
悠悠好不容易見到一絲曙光的心情再次跌回了谷底。
她咬牙切齒地靠在門邊,「沒用的家伙,人家勾勾手指頭,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沒水準!」
欣喜若狂的竇煦翔才听不進悠悠的話咧。
「你懂什麼?如茵是因為忽然身體不適才由好心人送她去醫院的,又不是故意落跑。」
「奇怪了,你人就附近,她為什麼不找你,反而要找『好心人』送她去醫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夜市人那麼多,她人不舒服,哪還有力氣穿過人海擠到我身邊?」他理所當然地道,「我說你跟阿偉才奇怪呢,你們對如茵根本沒有半分的了解,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你們對她沒有釋放出半點友善的訊息呢?」
悠悠死命的吞下醋意,不承認他的指控,「我是對事不對人。」
「那就好。」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伸懶腰,他緊繃又失落的心情,在接到如茵的簡訊後徹底解除警報。
「沒事我先去補個眠……耶,對了,怎麼沒看見阿偉和狗熊?」
「你都可以兩天不見蹤影了,他們出去,難道會向我報備嗎?」
「你是吃了炸藥啊?莫名其妙!」
懶得理她,他逕自走進房間補眠去,找了如茵一個晚上,實在有夠累的。
悠悠氣呼呼地瞪著他的背影,又氣又無奈地對著空氣低咒,「這麼護著她,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她更氣的是自己,死愛面子的結果,是對方連你喜歡他都不知道,還談什麼輸贏勝負呢?
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來,她揉揉發熱的眼眶,卻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靜待事情發展再說了。
一趕稿,竇煦翔就開始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
昨天寫東西寫到凌晨將近四點,所以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他還在夢里和周公下棋。
所以直到如茵撥了第三次電話,他才終於在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之前接起手機。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濃濃的鼻音,聲音中透著他微微的不耐煩。
「對不起,吵到你了……我是如茵。」
「如茵?」听到這兩個字,他身上的睡蟲全都跑光了,精神立刻振奮到最高點。
他連珠炮似地把積壓在心頭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出,「如茵,你在哪里?我想死你了,你現在的狀況怎麼樣?怎麼隔了那麼久才跟我聯絡?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
手里緊緊握著電話筒,如茵的眼眶一熱,淚珠差點掉了下來。
「對不起,我還在休養中,自從生病之後,爸媽每天都輪流陪在我身邊,雖然很想,但我真的沒辦法打電話給你。」
听見她哽咽的聲音,他的心都快碎了,「我了解我了解,沒關系,現在听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好好的,等那麼久也值得。」
「阿翔,你對我真好,我也很想你,你知道嗎?」
他開玩笑的逗她,「我對你那麼好,你不想我怎麼行?如果你敢不想我,我半夜都要追到你家,把你綁起來打屁屁才行。」
她沮喪的聲音浮現了些許笑意,「你還是那麼不正經。」
「告訴我,你的身體好多了嗎?」他最關心的還是她的健康狀況。
「這次的狀況只是小Case而已,我老早就好了。」她嬌甜的嗓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還不是爸媽一來過度擔心,二來怕我又跑掉,乾脆把我困在醫院里,哪兒也去不得。」
「你確定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
「天吶,我已經整整在醫院里待了半個多月了,身體還能不好嗎?」如茵煩躁地將半張臉埋進枕頭里。
嘗過了自由的空氣,再回到原本的框框里,她是一點都不能忍受了,她低聲咕噥著,「我看,再繼續待下去,我的身體雖然好了,卻難保不會被悶瘋。」
他笑著安慰她,「瞧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這麼好康的生活你還抱怨吶?我可是每天趕稿趕到三更半夜無覺可睡呢。」
如茵的小嘴翹得半天高,「那我們交換啊,看你這個過動兒受不受得了這整天無事可做,又隨時有人監視的生活,這會兒,可是特別護士去外面裝水,我才有辦法打電話給你的呢。」
看來,他的小天使是真的悶壞了。
他說得一派輕松,「好吧好吧,讓我想辦法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透透氣。」
如茵听到是一臉絕望,「哪有可能啊?」
他故弄玄虛,說得高深莫測,「天底下哪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好啦,別老是拿我尋開心了……」如茵陡然壓低了聲音,「我听到護士的腳步聲了,等找到機會,我再打電話給你哦,拜!」
快手快腳地掛掉電話,並躺回床上,她替自己蓋妥被子,然後對著定進來的護士露出一個夸張的假笑。
「咦,我剛才怎麼好像听到有人在說話?」護士小姐一臉狐疑地道。
「沒錯,是有人在說話啊。」如茵懶洋洋地翻個身,背對這個「報馬仔」護士,「你不曉得嗎?我已經無聊到自言自語的地步了。」
真的好無聊哦!
她真想念阿翔的耍寶,想念和他窩在一起的時光……
好奇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沒做什麼,都覺得幸福得似要滴出蜜來似的,但現在,白天有特別護士、爹地、媽咪和呂頌賢會不時地來探望她,她卻仍然悶得不得了,為什麼愛情就是有那麼神奇的力量呢?
如茵拉緊被子……還是來睡覺好了,或許睡著了,阿翔就會到她的夢里來陪她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