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國家昌盛與否,取在民心向背,有句話說,民可興國,亦可滅國,又干一個女子何事了,有需要那樣眾口成讖,人雲亦雲嗎?五丈原上,你確實無負當今道術第一人的盛名,可是,你沒有野心,不然,天下是手到擒來。」
「就知我沒野心?」舉箸吃盡第三口菜。語氣間,是拉近了兩人距離。
「若有野心,東霖早就是你的,豈不早殺了東霖昏驢?」
八歲那年,妲己確實要讓那權力仰天的東霖男人,血濺當場,但阿娘不準,身為人母的天性,是怕她背負弒父篡位的千古惡名。
「你竟傻到用蔽體咒自戕,那會魂形具滅咧,我想都沒想,就取了氳回往你身上灑,而你卻把我變成一頭豹子。」他趁機控訴,聲音極委屈。
妲己無言,吃了第四口,心弦溫熱。
玄貘隱忍笑意,已改剛才縱論事理的犀銳。
「那你說,我對你哪有企圖?我是真的不忍蠍子、毒蟲爬過你滿身滿臉。」他更偎近些,吃掉她筷子上的菜。「好吃,好吃。」
妲己起身,站離他。
「你不要太緊張,我又沒怎樣?」玄貘再探過頭來。對她沒企圖,才奇怪,說得連自己都不信。
「離我遠點。」她皺眉。
「好啦。」他擠眉弄眼,臉色無辜,十九歲了,仍是孩子的玩性,自動退離,妲己才松口氣,玄貘動作卻極快地更靠向她。「咦,有飯粒。」
他手拂過她嘴畔,取下飯粒入喉,妲己細長眼眸張大,睥睨。
「我說過,你、離、我、遠、一、點。」
「可是,我是豹子的時候,你還會這樣跟我玩。」聲音極低、極委屈,玄貘拉起她的左右手交握。「你還讓我一起睡。」
頓時,她寒凝整張麗臉,耳畔還刷起片片薄暈。
「那你再變黑豹好了。」
「好啊,好啊。」玄貘人頭觸上她麗臉,就當還是頭黑豹,既討好又撒嬌。
她身子急退,絆到床腳,往後仰去,多虧玄貘雙手一攬,穩住。
望進她慍怒眸底,煞覺可愛,還沒看過哪個氣憤的女孩,像她因怒火染紅白皙臉蛋,生氣盎然多,還明媚迷人呵。
玄貘情生意動,俯下頸項,揪住她微啟的口。
她推拒,奈何沒了道術,只能任他胡來。怎麼掙扎也抗拒不了他的強橫,最後,她放棄抵抗,冰冷得像具尸體。
玄貘察覺到她的變化,連忙放手,將她置入板凳。
「對不起,你吃飯。」他輕吻她額面,然後,逃難似的關上門,離開廂房,怕她真會自戕。
走入寒風,玄貘立即清醒,他又不是采花賊兒。
一顆心還蹦蹦狂跳,差點逃離他胸口。
腦里、心底全是她身影。
唉,他望天無語,沉悶啊……這年頭,當頭豹子比當人好。
心里嗚咽極了……他好想被她擁抱。
※※※
飯菜,妲己沒再吃上一口。
除了阿娘,除了妹妹,除了那頭黑豹,她從未與人親近。而玄貘,竟還是她往往入睡後,就急忙遍尋的惦念。
武大收去屋內一桌一地飯菜碎片,武二、武三抬來熱水讓她沐浴包衣,個把月以來都這副景象,只是,今日,玄貘回復人身,她只用了幾口晚膳。
浴桶里,她又搓又揉,都快褪去整層皮。雪白肌膚泛出不忍目睹的紅,腦中浮現逃亡計畫。
她要走,就今晚。
就算,沒了道術,不能御風而行,她也要走。
去意堅決,為啥?
玄貘無害,可她的心慌亂得很,懸在半空中,不安啊。
※※※
夜深,風嘯。
心,悶煩;人,難眠。
玄貘翻身上屋頂,還帶了瓶燒春醇酒。寒風擒著他袍衫飛舞,未披覆毛裘,竟不覺冷寒。
面對妲己那張冷臉,他只能裝瘋賣傻的賴,像極要不到心愛東西的孩童般胡鬧,否則,他不曉得會在那冷臉面前,澆熄多少再偎近她的勇氣。
沒有月亮的晚上,顯得孤寥神秘,他眼眸直望她睡房,心悶竄得痙攣。
妲己冰冷僵直的身子,劃刺他血液發疼,硬是止住了想再偎近的沖動。
玄貘仰頭灌入一大口,醉不了,他清楚得很。愈喝愈醒,所以,遍嘗天下美酒,嘴沾過,便知酒名。
「主子。」武二也拿了瓶玉泉烈酒,飛上屋頂,就坐著。
那睡房門倏地開了條縫,一雙褐眸探頭探腦。玄貘身懷絕頂武功,眼力好得看出她躡手躡腳。
妲己輕巧地闔閉房門,撩著過大的男人褶褲緋衫,輕移腳步。
「她要逃。」低語間,竟不免苦澀澀。「別跟來。」
武二連動都沒動,享受玉泉滑順的酒香,還一並接收主子遺下的燒春。
她小心地不踫出半點聲響,但晾掛身上的袍衫,使她有幾次都險些絆倒,幸好,反應敏捷,及時扶了正。
若非玄貘,每每使出掌力,她怕是要四腳朝天,摔得鼻青臉腫。
這玉葉金枝的嬌軀,連走路都東倒西歪,還逃亡哩。
她齒咬下唇,輕輕呼氣,沒了道術,就不再是那御風飛行的妲己,更不是那來去隨意、自由自在的妲己。
沒有月光引路,她只能模黑,轉出茶館後門,直往五丈原走,路面霜結,舉步維艱,她要先找到妹妹,再一同出海往西島。
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弄得頂上方巾歪斜,罩袍沾污,連方向都搞混。
水氣開始布滿眼眶,原來,她以前多麼的不知天高地厚,其實,也無妨啊,她是那當今道術第一人。
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是,寸步困難,這樣,還會是天下人痴心妄想的妲己嗎?都到這時候,還不忘挖苦自己,譏諷也是她冷漠性情之一,因為慣來孤單,從不被了解。
癘窣、窸窣……
她止了腳步,屏住呼吸,對上那冰寒的光,大蛇正吐張信子,獵捕食物氣息,就在要往她身上撲來時,竟怵然倒地,嗚呼哀哉。
「誰,是誰?」妲己回頭張望,莫非有人跟蹤,看不到任何身影,難不成是鬼魅魍魎?
魍魎鬼魅她不怕,世道人心比這還丑陋歪邪。
玄貘心里焦急,卻仍未現身。
難道,她還沒看到五步之遠的前方是一斜坡,再過去些便是萬丈千壑,若失足掉落,是要粉身碎骨。
她竟還一步步向前。
最終,他出聲︰「小心前面。」
飛身擁她入懷,翻滾地上,使力往另一邊旋去。
玄貘將她的頭固定在心坎上,不讓粗石碎粒傷她一絲一毫。
她被鉗制在他四肢內,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翻滾停住,玄貘在下,她在上,她奮力想推開。
「要死也不是這種死法,笨瓜,再過去些就是懸崖峭壁,你啊,就這麼想死,蔽體咒死不了,就干脆跳崖啊。」玄貘如果沒跟來,後果真不堪設想。
她雙手抵住他胸口,抬頭,眸子冷凝,直到看見他眼底溫和、臉上擦傷、衣物撕裂,她神情竟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不舍啊……
怎會?五丈原上,遠穗樓的奴僕,至少伴了她十二載,死的死、傷的傷,她都能無動于衷,冷眼旁觀。
生了終歸死亡,生了終有病老,向來如此,不是嗎?
玄貘將她頭按回胸口。
「不要拒絕我的懷抱,我寧可自己是頭豹子。」胸膛上的溫度好暖好香,玄貘放不開手了,就希望在她道法恢復之前,能說服她留下。
她竟不厭惡玄貘的氣息,還聞到他一身烈酒喂出的濃郁。
「你醉了。」
「我是醉了,寧可就這樣醉一輩子,一輩子都這樣抱著你。」玄貘順她心意。「我知道你沒受傷,但我累了,休息一下,等天亮我們回茶館。」
他側身,將她更摟進懷里,拉出大半袍衫覆她。
男人體溫,偎暖她冰寒的臉、冰寒的手,或許,還溫熱了她的冷情冷性兒。
水氣泛出她眼眸,是哭嗎?濡濕了玄貘胸前單衣泰半。
這世上,除了阿娘的慈愛,還有人待她好。
但是,她能去依賴嗎?
如同妹妹依賴她般地去依賴另一個人。
尤其,還是個男人。
※※※
天方亮,寒氣逼人,衣衫上盡是露珠結霜,卻未沾惹風寒。
玄貘翻起身,輕巧將懷中人兒抱起。
她烏亮發絲拂過鼻尖,輕輕吻了口,順且還啄了記她唇瓣。記取前次教訓,玄貘不敢太粗野,免得驚擾她,他得意低笑,不敢太放縱。
這睡顏也極麗艷,酣眠中的她沒有任何防備,他細細瞧著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將她摟得更緊。
憐愛喔!原來就是這心上厚實的甜蜜感。
一再再的憐惜情意,無論她有無道法,都是一個樣兒,僅僅是個女孩兒。
望去滿原冬色,臘月將盡,春將叩曉。
不禁,眉頭低斂,自是帶她回玄玥,卻避免不了西島內部的矛盾,無妨,看來,言露王姊不能怪他太小人,誰要王姊不守信諾,又惡霸的只會拿王父、王母欺壓他承繼玄玥,所以……他輕笑出口,竟不可抑制地狂放。
那盤旋在她頭頂的聲響,吵去她的眠。
「玄貘。」仰頭,望他開懷模樣,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從未見過這般放肆的笑。
她看得傻愣,他亮燦笑容。
「醒了,走。」拉她起身,自然牽握她葇荑。「你扮男人,一點都不像,遮也遮不住這張會引人覬覦的臉蛋。」
她拒絕和他接近。
「你會冷嘛。」不許她離開身側。「不然,我抱你喔。」
「你趁人之危。」睨睇他,發現玄貘一身擦傷破皮。
不算在意,但,還是看入眼里、放進心頭,不然,妲己向來是看了也當沒看見,才能沒憐憫的冷眼旁觀。
「我才沒趁人之危,你道術高強,若不趁現在巴著你不放,等你恢復道法,你只要隨便念個咒語,我就得變小貓、小狽去。」他汪汪、喵喵叫,存心逗她。
她抿住唇角,揚了個眉,這人,還真不畏她。
被人畏懼慣,她總一個人。
「為何救我?還三番兩次?我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
「誰跟你非親非故?你阿娘是我王母的閨中密友哩,你腕上的芙渠向玥,和我王母形容的一模一樣。」
「你果真是西島王儲。」所以,他縱論事理的恢弘氣度,其來有自。阿娘愁憂的臉,在提起西島和故友時,才明亮美麗。
「才不是什麼王儲,我來去自如,九歲出海,踏過三海五洋。所以,我帶你回西島,你本來就是西島人,去他什麼東霖的。」
「東霖,我不在意,我要先找菂菂。」
「弟弟?你不是只有一個無艷妹妹,還是你妹妹的小名叫作弟弟。」
「不是弟弟,是菂菂。」她在玄貘掌心劃著。「東霖的意思是蓮花之實,是我娘幫我們取的小名。」
「那你也有小名喔?是啥。」
她不答,這話題到此為止。
但玄貘哪肯。
「你好小氣,我都為你不顧性命,摔傷一身,還差點五腑六髒碎裂,你就連個小名都不告訴我,那我哪天真的成了鬼魅,一定纏你不放。」為加強可信度,玄貘還干咳好幾聲,以示傷重不輕。
他不會道法,可武功上乘,天下間沒人為難得了他。
他孩子氣極的俊臉立即偎上妲己肩窩,別扭著。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你搔得我好癢。」她雙手推去玄貘頭顱,這人啊,讓她無法拒絕,甚至是在意了,寫在他掌間。「阿菡。」
「阿菡、阿菡……」他連說好幾聲。「以後我只管叫你阿菡、阿菡,你說,以後這世上沒有妲己了,好不好?就讓妲己在五丈原那場埋伏中殞命,這世上,只有阿菡。」
其實,妲己也罷,阿菡也罷,都同樣只是玄貘眼前的她。雖然,她嘲諷傳言,看似未受流言干擾,卻是因傳言縛得不能隨心隨性。
她細細想來,那十七個寒暑,還竟擠不出點啥來,除了妹妹,除了阿娘,卻是孤單一片。
如今,心底卻多了份惦念,望進玄貘這張臉,阿菡想尋出自己為何更改。
曾經,看望不入眼的,都一一收入眼底了,最多的,是玄貘身影。
那便是依賴嗎?
就如同妹妹眼里,不是阿娘,便是她菡姊兒。
褪去東霖公主華麗綢衫,阿菡著穿男人袍衫,長發收攏冠帽里,一身文人裝扮。五丈原上,玄貘陪她狂找大半個月,仍探听不到妹妹下落,或許妹妹已經出海,她決定先與玄貘出海東去玄玥。
春寒料峭,愈南行,氣候愈溫熱。
她坐在馬車內,一路顛簸,扯去身上披風,搖著寬袖,扇涼。
「熱啊?那把窗衣拉開就是。」玄貘橫過手臂,探往窗口。
「我不想看外邊景色。」
「這一路風景淒涼,看多了也心煩,我怎麼沒想到,你再怎樣冷情冷性,一旦親眼目睹國未破家已亡景象,也會傷懷。」
阿菡未答腔,她絕無玄貘叨念的那些情緒。再多的殘破都一樣,縱然之前是繁華薈萃又如何,她對東霖並無感情。
「等下進城,你若看到什麼需要的,盡避開口便是。」
「快到你所說的青禺了嗎?」
「嗯,我們先進城去填個肚子,過午就出海。」
阿菡眸底發亮,盡早到西島,便能早些和妹妹相聚,她這才撩起窗衣一角。
入了城郭,規模僅是麗京城的千分之一。
遠穗樓是皇城內最高的宮樓,她憑窗遠眺過京城風華。
這就莫怪皇城內,對于遠穗樓的紅影青光,繪聲繪影,鬧得滿城腥羶。
那遠穗樓竟還高過皇帝老子的寢殿宮室,自然損滅了東霖皇的天威,那男人怎可能咽得下,若非,阿娘死後,傳言遠穗樓鬼影幢幢,阿菡又喜于夜晚御風飛行,讓流言更熾,大概是得被掃地出樓。
那鬼樓正好關鎖兩姊妹,任憑生滅去。
才進城門大街,仍是連月來,一樣的毀壞景象。
街上,流民聚集,申吟不斷,還能做生意的店肆,人人自危,鋪肆外頭還站了十幾大漢,趕人用。
馬車停歇,阿菡依藉玄貘扶攙,雙腳落了地。
「大爺,你發發好心,我兒已餓了多日。」難民往主僕五人擠來,伸出乞討的手。
阿菡輕巧閃過,絕不願生人踫觸,就算僅是觸著衣角,她都鄙夷厭棄。
倒是玄貘臉上多憐惜,這異邦土地的百姓,終也是人,他們沒多少選擇機會。
「這就是兵禍連結,阿菡。」
「這不會是最後一場戰爭,也不是第一場,那是人心的貪奪無饜,況且,你也有一份。」
「你不說,我倒忘,武大,武三,你們身上有什麼就給什麼便是。」
「是的,少主。」兩人隨即被一擁而上的難民淹沒,就連回答主子的聲音,也被乞討喧嚷掩蓋去。
「這麼做,並不能減少你的愧疚。」流民果真像蝗災,待會兒,武大、武三是得被扒個精光。
「你以為我這是愧疚?」他眼神認真。
「不是嗎?」問得心虛,玄貘無須愧疚,她自當明白,卻無端端給他扣了頂帽子。
「你我是血肉之軀,他們也是血肉之軀,就算低賤,也還是人,所以,我向來贊成用商談的訂約方式,來解決爭端沖突,戰爭永遠都不能真正解決什麼,只會埋下更多怨恨的種子,或許,就是因為這場戰爭,才會跟著再發生第二場、第三場。」
「看過的險惡世道,必然不少,怎麼還能老耍賴胡鬧?」她握上他手,由玄貘牽拉。
「就只在你面前。」
「當真?就只在我面前。」
「也在家人面前。」
入酒肆前,武二先亮出白銀,門前的彪形大漢才讓開,以避免被白冤冤飽食一頓,還得干上一場架,既要如此,架就先打,人就先趕。
東霖混亂了好幾個月,人們還在等那監國公主,祭出法寶,平定國家紛擾。
酒館里,多耳語,也多消息。
听說,全都是听說……妲己已死,就死在五丈原上,那無艷則行蹤不明;麗京城殘破不堪,幸虧監國公主智勇雙全,力保東霖;西島人馬正和監國公主商談訂約,開放沿海港埠通商;而西極貪得無饜,怕是得要去泰半土地,否則難以罷休。
「關于妲己那一段,是你放的消息?」偎近些,說得小聲,免得隔桌有耳。
玄貘撕了塊燒餅,放入她嘴里。
她被迫細細咬嚼無味的面皮,吃慣宮里珍饈,胃已被養刁。
「你不喜歡?」恢復原來的嘻笑神情,極討好,還想偎上她肩窩。
「正好,但……」妹妹會不會誤信了。
「你擔心菂菂相信?」
「你怎知道?」她睜大細長鳳眼,玄貘怎知?
「我才不會讀心。」原來,和某人處久了,便能模明對方心思,那是在意。
玄貘笑她愚呆嗎?害她雙耳飛起紅暈,不得不動手塞了個包子到他嘴里,讓他轉移凝看她的目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菡輕呼口氣,和玄貘處久了,不自覺也學他喂人,將食物丟入他嘴里。
「哎喲。」玄貘笑岔氣,很甘心地吃掉那喂來的包子,阿菡第一次喂他,他都快感動莫名了,豈能暴殄食物。
這紛亂局勢,一個溫熱包子,就是流民的奢想。
他吃了口薄茶,潤喉,都不知是泡上幾回,無味的像清水。
「你最擔心的是妹妹,最掛意的還是妹妹,甭說我了,武大、武二、武三都知道,但是,阿菡,總有一天,你要知道,除了妹妹,你心上還會有其他重要的人。」玄貘深情款款,眼底寫著︰請不要忽略我的存在。
「重要的人?」
「少主,他們好恐怖,差點連我這身衣衫都沒了。」武三哇哇完,一落座,便猛吃。
咦,他的深情款款,全叫莽夫給破壞。
這也好,無須太急躁。
阿菡自小,就困鎖遠穗樓,有那種皇帝父親,有那憂愁不樂的阿娘,加上天賦的道法隨身,還能去期待阿菡什麼?
多的,便是他那一再再滋生胸臆間的憐寵。
為何?
連玄貘都無法說個清楚明白。
呵,原來這便是「無從解釋」。
所以,王父心甘情願被王母吃得死死,也不多納個乖巧的妃子來暖被。
反正,有王父為榜,玄貘只好有樣學樣。
※※※
青禺,西島聯軍駐扎。
西島聯盟的盟主,是當今玄玥的陛下,他那言露王姊。
玄貘九歲出海,就算在國內的半年,也不常參與重大朝會,能認出他形貌的,得是玄玥花瀲王城中,一干有資歷的侍女僕從。
沒資歷的,哪知他玄貘殿下,是圓是扁,是白是黑。也因此,大多對這位玄貘殿下,有所揣測,而傳言多過真實。
入了小漁村,馬車逕往王姓漁家疾行,玄貘是想和這家人打聲招呼。有緣,才能夠照面,更何況是這外兵逼脅東霖之際,連見個面,恐也是難上加難。
停在茅屋前,觀望,沒了裊裊坎煙。
「這兒,有你故人?」
「我在這里吃到第一次的五侯鯖,那魚雜鮮美,入口即化,要不是剛撈捕上岸的鮮魚,就做不成這道美味。」
「你果真見多識廣,連一道菜肴,都被你形容得活靈活現,反而我這……」本要嘲諷自己是東霖公主的,但,阿菡早就不是了,已無瓜葛。「卻孤陋寡聞。」
「所以,才說你得多看看五洋三海,屆時,你會跟我一樣,發現這世間有太多新奇事物。」
「玄兄弟,真是你。」王伍听說這場戰爭,西極頂多打到麗京城,而沿海的西島兵將只是逼臨城下,就算戰端再啟,西島意不在屠虐百姓,王伍一家老小才跟隨左鄰右舍回到漁村來。
「玄大哥喔……」是群小小孩童的聲音,武大開始發下甜糖兒。
「姊姊,姊姊,好美。」
阿菡急忙跳離伸過來的小手,像躲瘟疫般地,勿近。
「阿菡。」玄貘伸來的手,被她寬袖拂開去。
阿菡不小心踫落額上冠帽,散落了整頭烏亮發絲,她趕緊戴好。
那美顏水女敕女敕,除了玄貘主僕四人,全都看傻愣,世上真有這等美人兒,像極仙女下凡。還是單純心思的孩童眼尖,不懂分辨男女衣衫,就直說玄貘身旁的小扮是女孩兒。
「各位別見怪,我這妹妹就怕見生,看來,王大哥一家老小平安,就好,我們便告辭了。」玄貘聲音拉回眾人飄失的心神。
她還是生人近不得,就連孩童也是。
那麼,這幾個月來,阿菡願意跟他同車南行東返,已是極大忍耐。
「玄兄弟,雖然沒什麼好招待,你就留下用個便飯,現在到處混亂,要再見面可就不容易。」
玄貘從懷中取出一絲綢袋子,推給王伍。
「就當是你玄兄弟的心意,你收下,別推辭。」
「這……」仍收下了。「玄兄弟,我知你和我們這些漁村粗人是不同的,你的救命之恩,你的施舍之恩,我王伍沒齒難忘。」王伍雙腳一落地,全家老小都跟著跪地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