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戀 第十章

「沈堡主?」敕烈訝然,難以置信的自床上撐坐起,吃痛中喃喃道︰「難道是黃泉路上遇故人?」

「呵,我看你八成病胡涂、睡暈頭了,往生之人怎有你那鮮紅熱血?再說你服了仙人所賜的續命還魂丹,閻王怎好不賣面子不讓你還魂,是不?」沈宇海一如往昔的爽朗笑道。

「原來我沒死,多謝沈堡主救命之恩。」敕烈欲下床拜謝。

「你快快躺好,免得出了差池,我可不好和陽陽交代。」沈宇海趕忙阻止道。

「陽陽?對了,你們都安好無事?那靖庭兄怎會說除陶兒姑娘和小鈴子姑娘外,其余之人無一幸存呢?」敕烈躺回床上,欣喜卻也滿是疑惑的問。

「這真是說來話長。當年,青龍號黑夜遇襲擊前會遭受猛烈撞擊,當時船上的人大都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讓陶兒扶著臨盆在即的妻子隨我殺出重圍。

「但,敵眾我寡,除小鈴子意外的被某個黑衣人帶走外,陽陽和陶兒便由沈廣分別將她們以小船送出海,以求一線生機。幸好她們兩人福大命大,先後被人救起,最終也都平安的回到中土。

「至于我和妻子幸好為四海雲游的長眉道長所救,所以妻子才得以順利將月復中胎兒產下,並醫好我的殘臂,連你服的那顆續命丹也是道長所賜。

「只是,礙于與長眉道長所約,我們一直到去年中秋過後才返回中土,與靖庭聯絡上。

「由于當夜伊德號未出手相救,而你始終隱瞞蒙古王子的身分,又只有與陽陽年齡相仿的小鈴子一人被帶走等等諸多疑點,靖庭當年才會對你心存芥蒂而有所隱瞞。」

「原來如此!」敕烈恍然大悟,不禁心急的解釋道︰「可是那夜伊德號上所有人也受蒙汗藥控制,待天亮醒來,才知道……」

「這些長眉道長都已和我說了,我相信那是有心人蓄意布下的局,無非是想挑起你我敵對。只是,我唯一尚不明白的是,你為何始終隱瞞蒙古王子的身分?」

「這只能怪我當年幼稚,自以為遠走他鄉後,便能將四處征戰的使命和鞏固王朝的責任拋開,才會讓人利用了這一點。」敕烈扼腕。

「這就是謊言的可怕之處。」沈宇海諒解,拍了拍他肩頭道︰「我想每個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還好上蒼待我們都不薄,我和沈廣及時把墜崖的你們救起。」

「墜崖的我們?」敕烈心急的彈起身。天啊!他闔上眼時還擔心死心眼的她會做傻事,沒想到她還真……

「這……這會兒她呢?」敕烈顧不得傷口拉扯,四處張望道。

「她?我想她大概已將調來的明兵送回甘肅,也把黑風崖內的人都帶回去了吧。」沈宇海回道。

「爹,我看姊姊搞不好這會兒還因未費一兵一卒便雪埋金兵救了大蒙數千將士,正受可汗賞賜呢。」一個年約六、七歲的男孩隨沈夫人出現于門口,不是滋味的酸道。

敕烈雖對他們所說的事深感不解,也極欲明白,但見沈夫人和那男孩,他不禁難掩喜色的問。「沈夫人,這男孩就是……」

「沒錯,我就是當年那個月復中胎兒,姓朱,名向揚,是向著風兒揚帆的向揚,不是你妻子說的那種,什麼一只豬像一只羊的‘豬像羊’。」男孩心中帶氣的插話道。

「呵呵,真可愛,但你怎會姓朱呢?」敕烈笑問道,這個男孩和當年的陽陽真是不遑多讓。

朱向揚不解的望向沈宇海,沈宇海疼愛的抱起他後,向敕烈解釋道︰「我乃當今聖上流落在外的皇子,當年聖上要我回京認祖歸宗,青龍號才會受流亡的惠帝黨羽所害。」

「怪不得那些黑衣人身上有令牌,害我多年來都誤以為是當今明帝因為招撫不成而殘酷的將你們殺害。」敕烈了然道。

「我想,這也是惠帝的黨羽想讓世人誤以為當今聖上不親愛子民,所安排的卑鄙手段吧?」沈宇海嘆道。

「還好,這一切已雨過天青,陽陽終于有了好歸宿,而她也諒解這六年來我們狠心未和她聯絡,是為听從道長所說的為保全我們一家四口性命的苦心。」沈夫人為愛女疼惜地道。

「陽陽已出閣?請問是花落誰家?」敕烈關心的問。

他這樣一問,三人訝然相視後才異口同聲問道︰「她不是嫁給你了嗎?」

「嫁……嫁給我了?」敕烈眼眸瞪大,口吃的說。

忽地他腦子里浮現出昭陽苦訴的那些話——

繞了大半圈,好不容易相遇,可說是有緣有分,為什麼上蒼還讓我受這種苦?

放不下,經過這麼多年,連遺忘一分都沒有,忘不了,不能不愛,縱使萬劫不復也會如飛蛾撲火……

再短暫也是一償宿願……

他真是天殺的愚蠢,她不都說了?出征前那夜她還喚他敕烈不是嗎?自己在新婚之夜不也懷疑她長得和陽陽很神似,在偷看她和菲菲說話時,不也覺她和愛與嘟嘟說話的陽陽幾乎相同?

仇恨讓人失去了該有的理智,並蒙蔽了事實真相。

此時,沈廣疾步走入,見著他們個個神情怪異,于是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小姐被劫之事了?」

「什麼?陽陽被劫?」眾人異口同聲。目光駭然的投向他。

「是啊,隨小姐回去的獵鷹,帶來尤木須的親筆書信,說小姐應到京中求和的安德王子所請而前往行館,不料竟受安德王子挾捋,帶回伊蘭國去了啊!」沈廣拿出那封信道。

「拿來我看看!」敕烈和沈宇海同時伸手搶。

一個不小心,信撕成了兩半。

「哎呀……」

幾個人趕忙恢復鎮定,商議起救人的行動。

☆☆☆

順利救出昭陽的敕烈,站在吊台前,奉可汗之命執行吊死伊蘭國王儲安德。

「我們是安達,你教我如何送你這一程?」敕烈難過的看著他。

「別說得如此情深義重,你們蒙古滅了我國,殺了我的父王和子民,你我早已不再是安達。」安德回道。

「安德王子,王子自你們伊蘭國挑釁我大蒙起,便多次求我們可汗,也寫了多封議和書給你們,如今伊蘭國戰敗,怎怨得王子不念安達情義?再說,你以卑鄙手段騙安達之妻以求逆轉戰情,這又怎麼說呢?」尤木須不服氣的反駁道。

「木須,不得無禮羞辱我安達。」敕烈阻止他說下去,向安德開口︰「兩國爭戰,兵不厭詐,陽陽之事,我還是感謝你對她的善待。只是你不覺得當年你為挑起我仇恨明人之情而勾結逃亡的明惠帝,害死青龍號上與我們朝夕相處的上百條無辜的性命,太過無情了嗎?」

「對他們是無情,但對你我的友誼,我卻是太有情,否則你今日怎會是蒙古鎮邦大將軍?」安德有些動容的道。他從未想過當年一心想借此助敕烈返回蒙古的舉止,反而造成了他們今日的訣別。

兩人都不禁想起他們在伊德號上肝膽相照的美好過往,也明白彼此身分的無奈,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所謂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這一戰我已打過,我毫無怨尤,也可無愧的投向天主的懷抱了。」安德苦澀地道。他抬頭望向敕烈,死意甚堅,「你既然念在我們是安達,就別再擔誤我上路的時辰,快快給我個解月兌吧!」

敕烈難舍的紅了眼眶,啞聲問道︰「可有安達能為你做的事?」

「你就離開這吊台,讓你我都輕松些吧!」安德決然的閉上眼。

敕烈含淚難過的轉過身離去,結束他此生唯一的安達關系。

遠遠站著的昭陽擔心的迎上前,她體貼的扶著身子有些搖晃的他。她深知重情重義的他此時是何等痛苦,于是開口勸道︰「安德一向熱中家國大業,如今國破家毀,他生又有何歡?也許死亡是他最好的解月兌。」

敕烈不輕彈的男兒淚泛出眼眶,哽聲道︰「沒錯,昨夜我欲私下放走他時,他也是這麼告訴我。」

昭陽陪他走著,為平撫他傷痛的心,她轉移話題道︰「對了,我剛接獲爹的來信,說當日欲害你的那個蒙面歹徒已俯首認罪,國師和王後在罪證確鑿下,為保兀達王兄王儲之位,一個已服毒身亡,一個自請離開出家修行。我想,黑風崖之事,應已如你所願的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日後應沒有人敢再做出傷害你的事了。」

「陽陽……」敕烈感動于她的知心,不禁在眾目暌睽之下擁住她。「我一生從未停止我對身為蒙古王子身分的怨恨,而今,我卻真心感謝這個身分,它讓我遇見你——沈昭陽,娶了你——朱月陽,愛上你——我的陽陽。」

「烈!」昭陽感動的淚不由自主的滑下,她終于知道被愛的甜蜜有多教人迷眩。

☆☆☆

敕烈和昭陽返回將軍府後,米娃娜由于罪證確鑿,承認了她一手策劃暖心湖馬群之事,因此在可汗旨意下,忿然回哈哈那去。

自此哈樂閣成了過往雲煙,而將軍府一向緊肅嚴冷的氣氛,變得融洽溫馨。

時光匆匆過去,秋季的虹羚賽已到來。

而為早日達成和敕烈的約定,取得虹羚請可汗讓他們離開王朝的昭陽,終于到了驗收的時候。

第一天的馭馬、射箭兩關中,成績斐然者為一向被人看好的米娃娜、火英靈、努愛等人。

昭陽則令人意外的以她自創的飛馬方式,取得了馭馬的第三名,拿到了她自己有些失望的第一根虹羚毛。

今年被眾人視為虹羚的人選——米娃娜和火英靈兩人,在第一天便各以驚人的四根虹羚毛領先,而努愛則以三根緊追于後,形成了三人個個有機會,但也個個沒把握的緊張情況。

第二日的解錦囊,努愛與昭陽幾番斗智下。終由昭陽奪魁取得三根虹羚毛,這麼一來,昭陽、米娃娜、火芙靈、努愛四人都成為虹羚的人選。

于是,最後一關狩獵獲勝者,便成為這十余年來的首位虹羚。

「算了,射死你,我也不可能勝出。」騎在馬上的昭陽收下欲發出的箭。

到這時她才射下兩只肥兔,就算再多這只剛出生不久的小鹿也比不上米娃娜、火芙靈她們獵得的狐狼。

「唉!太陽都快下山了,只求陷阱有收獲,不然虹羚就無望了。」她嘀咕著往她所設的陷阱走去。

天啊,她築了半天的陷阱全毀,釘在地上的鐵夾全都被扯起,她用了許多蒙汗藥精心所調的花蜜肥羊肉也被吃個精光,但那裝肉的彈簧鐵皿卻未如她預想的把那偷吃的家伙夾住。

昭陽難過的跳下馬,失望的把當初備好套鎖獵物的鐵環拿起,順著地上的足印往前走,眼前所見的一幕讓她不禁駭然的張大了口。

熊?不會吧?這……這兒怎會有熊出沒?驚訝之余,她終于明白陷阱為何損毀。

傍晚時分,驗收成績的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米娃娜在見了努愛和火芙靈的成果後,不禁自豪且難掩得意的站在她狩獵的成果前,提前接受哈哈那族人為她即將成為虹羚的歡呼。

這時昭陽好不容易用一輛大車將那頭呼呼入睡的熊拖回。

霎時,在場所有目光都訝然的投向她,在安靜了一會兒後。眾人再度喧嘩叫囂,但此時震耳的歡呼聲已不是自哈哈那族人那兒傳來,而是自將軍府眾人那兒傳來。

于是,米娃娜以一根虹羚毛之差,飲恨失去虹羚。

這戲劇性的變化,讓本以四根虹羚毛為滿足的昭陽感動得哭了起來。

「烈,我……我們終于可以……可以離開這兒,去過我們……」她欣慰不已的哽咽道。

「誰說你們可離開?」此時可汗忽然問。

「父汗,您不是說過只要贏得虹羚,父汗定恩準陽陽所請之事嗎?」敕烈稍斂喜色問道。

「是啊,父汗,那日兒臣也在場,父汗確實如此承諾。」兀達把握機會開口。他對他們兩人離去可謂求之不得。

「胡說,本汗只答應隨她所求賞賜,怎可和離開這等大事相提並論。」可汗不認帳的道。

「可是……」

「虹羚一事,本汗賞賜黃金十萬兩,珠寶十箱,離開一事,不準再議。」可汗不待敕烈說完,轉身忿然離去。

☆☆☆

五天後,敕烈在昭陽失望的情緒中,仍為她補辦一場慶宴。

夜里,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不管是小廝、丫環、管事或是勇士們,個個都興奮的準備余興節目和拿手好菜為她慶賀,于是昭陽只好應敕烈之請回房更衣,準備以水袖舞答謝。

忽然喜兒遠遠奔來,慌張的哭喊,「王子,不好了,王子妃在更衣時被人扛走了。」

「可有見到是何人?又是往哪個方向離去?」敕烈眼楮一亮,問道。

「沒有,奴婢只見著那道黑影和王子妃倏地就飛身不見了,嗚……」喜兒抽抽噎噎的說。

敕烈憂心又無奈的吁口氣,步下階梯,便見米娃娜和火芙靈出現在眼前。

米娃娜帶怒的道︰「火芙靈,你向我父王游說要我前來向虹羚道賀,並達謝那日她在黑風崖救我和哈哈那勇士之情,可你看看這里的人是怎麼待我?」

火芙靈笑了笑,向敕烈點了一下頭,無奈的說︰「我能做、不能做的全都做妥了,其他的可就看王子怎麼處理了。」

「黃鼠狠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眼?還不快交出我家主子?」喜兒氣恨的瞪著米娃娜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米娃娜幾乎氣炸。

「算了,我們走吧,別在這找晦氣受。」火芙靈很快的拉著米娃娜離去。

敕烈的目光才送走她們,一把飛刀便自他眼前閃過,他接下飛刀將上頭的紙攤開看了後,將飛刀連紙丟在桌面上,飛身往外奔去。

☆☆☆

「別再追來,否則休怪我手上的刀沒眼傷了她。」兩個蒙面人其中一個以生澀的蒙語威脅道。

敕烈牙根緊咬,停下腳步,無計可施的看著他們扛著昭陽,遁入黑暗的樹林中。

尤木須派兵包圍林子,僵持到天將泛白、濃霧四起之際,那兩人才將已蘇醒的昭陽押到敕烈依談判所給的馬兒背上,來到崖邊威脅著若他們輕舉妄動便把她推下崖去。

此時,敕烈忽自林中冒險飛上馬背,一掌將一個蒙面人擊下崖,並將昭陽帶入懷抱中。

另一名走在前方的蒙面人驚聞伙伴的痛呼聲,于是他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硬是策馬沖向敕烈他們。

兩匹馬兒痛苦嘶叫,紛紛掉下深崖,蒙面人將馬韁套住昭陽與他同墜,使得敕烈雖已跳離馬背,但也拉不了昭陽。

于是敕烈只好反身躍下,打開那蒙面人的雙手,運足功力將昭陽送回崖上,自己則朝崖下墜。

昭陽趴在崖邊哭喚道︰「烈——」

濃霧彌漫,萬丈深淵全然隱沒敕烈與那兩個蒙面人的身影。

「生不能相守,死又何懼?烈,我來了。」說完,他在尤木須等人的驚喚聲中,無悔的縱身躍下。

「快去向可汗稟報,快!」

「可惡又狠心的米娃娜!」崖上眾人由慌轉怒的紛紛罵道。昭陽不斷往下墜,撲通一聲,直直沉入水中。

☆☆☆

「這麼久都沒上來,她可能真的忘了水性,我……」敕烈浮在水面上,不安的道。

「雖說她是你妻子,但也是我女兒,我都不緊張了,你緊張什麼?她自小即深諳水性,況且有她廣叔跟著,一定沒問題的。」沈宇海要他放心。

丙不其然,在水底看清沈廣笑臉的昭陽不一會兒便輕松的游出水面。

「你們三個太過分了,不怕嚇死我、摔死我、溺死我啊?尤其是你,真是太可惡了,你怎能這麼待人家?萬一我不跟著跳崖,難不成你就把我一人留在蒙古嗎?」昭陽又哭又笑又氣的伸出小手捶著敕烈,連連怨道。

「喏,一下水,刁蠻的性子都回來了,我看你還是考慮一下,別跟我們四海雲游,待在蒙古可能好些。」沈宇海笑著道。

「真的?我們可以像以前在青龍號上那樣?」昭陽欣喜的問。

敕烈回以比陽光溫暖的笑容,點頭道︰「嗯。」

「烈,你真好!」她忘情的抱住他,甜蜜的親吻他的唇。

「唉,只有她的烈好,我們倆扛她跑了一夜沒睡,假扮壞人還弄得一身濕冷,真是……」沈宇海向沈廣哀嘆。

「爹啊,你怎麼……哎呀,廣叔,——」昭陽又央求沈廣為她說話。

「堡主,天將大白,濃霧一會兒便散,咱們還是快點走吧,你就別逗弄小姐了。」沈廣如她所願的為她解圍。

「好,唉!走吧、走吧。」

隨即他們游上岸,換上火芙靈為他們備妥的衣物,一群人策馬離開,直奔他們沒有束縛,真心想要的人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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