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裴軒認真吃藥、認真運動,就算身子撐不住,也硬逼著自己繼續。
他要盡快好起來,他要擁有一副強而有力的肩膀,他要像個男人一樣,把她護得緊緊,讓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幸福開心。
也許是運動起了作用,也許是心理影響生理,木裴軒的臉色變得紅潤,咳得撕心裂肺的情況少了,不愛針灸的他天天請大夫上門,教自己吃痛半個時辰,他的積極努力,全看在穆小花眼里。
她知道他為誰、為什麼事而努力,這份「知道」讓她的嘴角時刻上揚。
轉眼,中秋將至,于大山回村子一趟,告訴穆小花他阿爸回來了,中秋節能留在室里,但阿娘鋪子忙,無法回村子過節,思來想去,還是讓她進城。
知道這事,木裴軒高興的不得了,「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回去,趁著中秋,我去拜訪伯母。」
他不停追問她家阿娘、阿貴叔喜歡什麼,一張紙涂涂改改,他要備下最合心意的禮物上門,因為啊……因為他將娶走人家疼愛的女兒。
她原想,若能瞞著就別讓阿娘知道,可都提到親事了怎還能瞞?所以該來的就來吧。
穆小花測好肉片往木裴軒碗里擱,全管事和阿保也同桌,吃火鍋嘛,肯定要人多才好。
看著翠綠的菜葉,阿保口水快流下來。「這麼多新鮮的菜蔬,別說老百姓,便是王府桌上也沒有。」
「前兩天不是才送一車過去?」穆小花問。
她也托阿保送兩簍菜蔬進城給阿娘和于大山嘗鮮,還有第二回做的月餅,整整三大盒,希望阿娘別貪銀子,又把它們給賣掉才好。
「前個上摘下,裝在簍子運回城,能和從泥土里摘下直接送進鍋的一樣?」阿保反問。
這倒是大實話,穆小花認真想著,木裴軒為送禮物給阿娘,耗盡心思,做為強調公平的現代人,她怎能來而不往。
她說︰「要不,跟在我身邊侍弄暖房的小廝,送兩個去王府,有他們帶著做事,王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鮮蔬菜。」
她的回答讓木裴軒微訝,他問過的,要不要把她那手功夫往上報,到時父王定會為她記一大功。
她想也不想便否決了,她說︰「暖房雖好,卻是違逆天時運轉,人還是活得自然點好。」
他嘲笑她沒志氣,不曉得自己的功夫有多珍貴,不但能讓她賺個缽滿盆溢,更能讓她名揚四海。
她卻說自己是小女子,對名留青史不感興趣,只在乎自家後院那一畝三分地,侍弄蔬果為的不過是解饞。
「可你說過……」
直接截斷他的話,穆小花解釋。「木王府里早有暖房,不是我首開先例,我佔的優勢,不過是還沒有人想到把菜種進暖房里,說不定王爺覺得好,明年就往中原尋回幾個擅長農事的人過來種菜,既然如此,何必讓王爺繞個大彎。
「想開了?」木裴軒笑問︰「如果暖房可以,那麼制茶、種藥材……」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穆小花猛頭探手。
這兩者能一樣?在暖房里,她並未進行基因改造、配種、生物防治等等二十一世紀養殖工程,不存在改變歷史的疑慮,至于藥材和制茶術,手法不同,試驗還在進行,過滅紫外線的紅光調萎……這種事她打死都不外傳。
她是賣生機食品的,走過那段經歷,她比誰都不願意提早植物演化過程。她很清楚在人類智慧未開之前,過度的文明與改變對世界是種危害。
人們是在氧氣層被破壞之後才曉得冷凍的危害,是在PM2.5對健康造成威脅之後,才曉得火力發電並北好事,是在吃過無數基因食品、用了無數年的塑化劑之後,才曉得那會造成腫瘤疾病。
所以再有本事,她也絕不制造化肥,不進行基改,不讓物種提早幾百年改變。便是這樣的信念,她的有機、生機事業才會如日中天,讓她成了見報率頗高的CEO,她贊成原始、崇尚自然,不願意自己的穿越對這世界造成改變。
阿保接話。「太好了,王妃肯定高興,听說桌上多幾道菜蔬,王爺飯量大增。」
在這里,菜蔬矜貴,他押車回府,王妃賞了他一錠雪花銀吶。
穆小花沒應聲,全管事接話。「七爺,王妃催著呢,問您什麼時候回府?」
木裴軒轉頭看她。「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城?」
「這兩天吧,將這一茬菜收了就回去。」
「那我同你一起,順便送你一程。」
她還來不及點頭應下,就有婆子進門稟報,「七爺,大小姐來了。」
「大小姐?」阿保倒抽口氣,臉像見鬼似的。
全管事也凝重起表情,兩人立刻起身,離開座位。
轉眼,方才的輕松轉為凝重,不曉得的,還為王府的大小姐有三頭六臂。
穆小花看看眾人,不確定自己該做什麼反應,只見木裴軒在桌子底下握緊她的手,低聲說︰「你繼續吃,我出去應付一下。」
他用「應付」兩個字?不是他的妹妹嗎?怎麼一個個如臨大敵?
穆小花起身整理桌面,打算把鍋里的東西撈一撈,免得湯熬稠了,待他們回來再重新熱鍋,可沒等到木裴軒出門,木青瞳已帶著一行人進屋,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想也不想,木裴軒把穆小花拉到身後護著。
這是直覺,而阿保和全管事順著主子的直覺上前兩步,把穆小花藏在三個肩膀後頭,整個「防護措施」中,只有穆小花在狀況外。
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讓木青瞳生氣,以為她喜歡來嗎?如果不是雲姊姊想見七哥,求她她都不來。
母妃想給七哥說親,消息放出去,便有不少人家邀請母妃上門。
賞花、賞玉……全是借口,重點是把家里的小泵娘讓母妃過過眼,雖然木府七夫人不是世子妃,七哥無法襲爵,可在這塊地界上,木府就是土皇帝,誰不想沾一口?
沒她的事,她壓根不在乎,只是她瞧上雲家二少爺,就得討好雲夫人,既然雲姊姊有意七哥,那麼她幫上一把又何妨?
且雲夫人講得有理,她說︰「你家嫂嫂待你雖客氣卻也疏離,現在你是木府小姐,自然要護著你,可將來出門,在婆家受委屈,想得娘家撐腰,就得靠嫂嫂們了,與其讓你七哥娶個不認識的,不如娶個與你交好的,日後就算嫡母不幫你,還有個嫂嫂可以為你出頭。」
雲姊姊模樣雖比不上自己,卻也溫和大氣,人人都夸她好性子,交往多日,她確定是個好拿捏的,選這種人當嫂子比選旁人都強。
她看看七哥再看看雲姊姊,只見雲姊姊紅著臉低下頭,滿面害羞,只是那人是誰啊?值得他們護成那樣?
她上前幾步,,企圖把穆小花看清楚,不料木裴軒和阿保、全管事三人靠得更緊了,恨不得築起一道牆似的。
他們防賊的表情搞得木青瞳火氣上揚,她是鬼嗎?值得他們這般小心提防?他們越是這樣,她便越想看個清楚!
不敢和七哥硬踫硬,木青瞳挺起胸脯,朝阿保和全管事跟前靠。
當下人的哪敢踫到大小姐?因此一退、二退,堅強的防線瞬間潰堤,穆小花曝露在木青瞳面前。
木青瞳和木裴軒一樣有雙漂亮的眼楮,只不過那雙眼楮在看清楚穆小花之後,蹭地燃起兩簇火苗。
無疑地,木青瞳是個清麗嬌妍的小美女,她是穆小花穿越以來,除阿娘之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只不過她的態度……實在讓人說不出稱贊的話。
三分美、三分氣質、四分態度,就算是林志玲,齜牙咧嘴的把自己搞成一副妒婦樣,也美不起來。
木青瞳自視甚高,木王府又是一方土皇帝,她在小小的一畝三分地里當女王,誰見著都要讓步,因此見識不廣的她,自以為是天仙美女,世間再無人能勝得過自己,沒想到這會兒硬生生輸上一大截,那個火氣啊……一飛沖天!
她想也不想,直覺揚手,就往穆小花臉上搧去。
一個搶步上前,木裴軒把穆小花拉到懷里,木青瞳那巴掌就這樣狠狠地撞上木裴軒下巴,啪地一聲,使盡全力,倏地,他的下巴浮上鮮紅指印。
阿保、全管事和雲佳兒都嚇壞了,齊聲喊︰「七爺!」
木青瞳的反應在木裴軒的估計之內,她自負容貌,凡見著能與自己相較的女子便心生不平,對外頭的女子便造謠、抹黑、排擠,府內凡有幾分姿色的奴婢也都析在她手中。
案王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百般寵溺,母妃不願為這種事與父王鬧僵,經年累月下來,木青瞳越發目中無人。
這會兒性情溫和的木裴軒也惱了,他淡淡看著木青瞳,對全管事說︰「沒事兒,身子不好的人才用舌頭說話,身子好的,自然是用拳頭說話。」
「是七哥自己搶上來,又不是我要打你。」木青瞳抗辯。
這話要是傳回王府,幾個哥哥都疼七哥,她能不被冷言冷語給酸死?老太君那里更是得不了好。
打人還有理了?穆小花贊嘆起木王府的家教,如果木青瞳這樣才是常態,那……木裴軒是長歪的那個?
穆小花悄悄嘆息,歪得好、歪得棒,不這麼歪著,她還瞧不上眼呢。
「小妹的意思是我命賤,搶著挨打?」
這話更誅心……木青瞳怒氣暴發!
七哥溫和良善,一派的斯文儒雅,對誰說話都輕聲細語,可她清楚,如果願意,他也能氣死人不償命。
愛里人人都讓她,唯獨七哥不讓,有老太君和母妃撐腰,她沒敢多話,可是今兒個他卻是為一個小丫頭找自己的碴,這讓她怎麼忍?
「我要打的是她,身為主子難道不能教訓奴婢?」木青瞳理直氣壯。
穆小花推開木裴軒,走出保護圈,笑盈盈道︰「木姑娘真有趣,請問您手上可有我的賣身契?就算我是奴婢,也不該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何況我並不是,木府千金……唉,難道木府家道中落,已經請不起教習嬤嬤了?」
她惡意地朝木青瞳上瞧下瞧,輕頭再抿唇微笑。
意思是說她沒規矩?
木青瞳是噴點火星子就能炸毛的性子,被穆花這樣罵,還能不發作?
忍不住,她揚手又要朝那張漂亮到讓她恨極的小臉打去,沒想到不需要木裴軒、阿保或全管事出手,穆小花已搶先一步穩穩地握住木青瞳的手腕。
她手指施力,木青瞳痛得咬牙,「放手!」
「你說放手我便放手,那我叫你別手賤,你的手就能安分?」
「你敢說我賤?」
「你听錯了,我沒說你賤,我只是在形容某種場景狀態,像是明知道打不著人還想打,明知道打人下場會很慘,仍然控不住、非打不可,這種狀態通稱為賤。」
噗嗤!阿保忍俊不住笑出聲,王府的大小姐響,打出生就沒這般憋屈過,看得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啊!
「你以為我喜歡打你,如果不是你笑得……」
「很欠扁?木小姐誤會了,我的笑是很有深意的。」穆小花慢條斯理說著。
「什麼深意?」話問出口,木青瞳後悔得想咬掉舌頭,干麼順著她的話說啊?
「我只是在笑,一個人得要有多蠢,才能看不清自己被討厭,還巴巴地趕上前,招人厭恨?」
她罵她蠢?說她招人厭恨?「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丟下雲佳兒,往外頭跑去。從頭到尾始終保持沉默的雲佳兒這才上前,屈膝為禮,向木裴軒告罪,然後跟在木青瞳身後離開,只是她始終盯著兩人手上顏色鮮艷的手環,目光微冷。
穆小花看著兩人的背影,嘆氣道︰「我太沖動。」
擔心了?在意了?他喜歡!表示她把自己擔在心上,在意起婚事。「別理她,她最近心情槽得很,正想找人發作,你不過是遭到池魚之殃。」
「為什麼?」
「朝廷下了聖旨,要與木王府聯姻,她哪肯進宮伺候老皇帝?正鬧騰著呢。」
「皇帝很老嗎?」
「四、五十歲跑不掉。」
穆小花輕嘆。「這就難怪她了,花樣年華卻要去陪伴垂垂者矣的皇帝?後宮……難吶。」
這是在同情木青瞳?人家還想打她呢,做人何必這麼善良!木裴軒笑魅眼,輕咳幾聲,罵道︰「傻瓜。」
穆小花;明白他的意思,回嘴。「我是傻瓜,不過你肯定傻得更厲害些。」
「為什麼?」
「要不是夠傻,怎會瞧上傻子?」
「傻子配傻子,算不算天作之合?」
「不然呢?正常人豈肯將就?只好蛇鼠一窩、同類相親,彼此接納包容羅。」
木裴軒大笑幾聲,握上她的手,認真說道︰「別擔心,有我在,總是能夠護著你的,只是你氣焰太囂張,青瞳隨便想想便能猜得到我們的關系,看來你得賭一把了。」
「賭什麼?」
「我原本打算等身子痊愈才上門提親,如今恐怕你得盡快嫁給我,否則那丫頭肯定會想盡辦法破壞咱們。」
旁人不論,父王絕對是疼青瞳的,他不想因為青瞳讓父王反對小花,就算有老太君在,事情終將成功,但他不願事起波瀾。
穆小花望著他,意思是婚事得提前?
不怕的,早在告白那日,她便允許自己陷入。
她不再把感情藏著掖著,不再用「一段」、「短暫」來安慰自己、提醒自己,就算沒有圓滿結局,也不必介意。
是他先篤定他要的關系,她又何須畏懼?
一哂,她回答︰「不過是早嫁晚嫁,賭在哪里?」
「賭在你嫁的是個病秧子,賭在你需要承擔的『萬一』機率有多大。木七夫人不是件好差事,一個不小心就得落得一世孤苦無依。怎樣?賭不賭?」
穆小花笑得燦爛無比,說道︰「信不信,我的賭運一向很不錯。」他的身子從來不是她考慮的問題。
點頭,他也笑得燦爛,他信!他必須相信!
穆小花猶豫著,要不要先知會阿娘一聲,免得她當著木裴軒的面發飆。
可阿娘一個勁兒地忙,再加上她的自我洗腦——這樣的女婿有啥好挑?她生下來便注定要當木七夫人。
她想,沒事的,有阿貴叔在呢,阿娘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但阿貴叔的面子非給不可,誰讓他們馬上就要成為一家人。
她想,沒事的,木裴軒的性子溫和,口才利落,連她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都能被他拐了去,阿娘定也會在他跟前輸得一敗涂地。
既然如此,還擔心什麼?于是到頭來她半句話也沒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