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下) 第十五章 上輩子的真相(2)

就這樣,他們盡情享受彼此給予的快樂,從夏到秋、從秋到冬,他們撿滿一袋子的相思豆,她沒有堅持把它們串成鏈子,掛在手上,她也沒有用弓織編出手環,系在兩人腕間。

赫連湛抗議,她卻堅持,「我覺得不祥,上輩子若是不系上,也許結局會不同。」可她心里想的卻是——倘若注定無分無緣,何苦仿制一條紅線,不是月下老人親手系上的,都不算數。

赫連湛的意識尚未清醒,但醒了,被她一撩撥便翻身覆上。

錦被紅浪,一個珍惜、一個盡情,兩人都想把握住幸福的一刻。

已經過了辰時,兩人還賴在床上,他不想放開她,想讓這份溫馨持續下去。

門口窸窸窣窣的腳步再次響起,赫連湛輕笑,額頭抵著她的顫頭說︰「下雪倒是幫了那丫頭的忙。」

雅兒習慣做完早飯等主子上桌。

但夜里纏綿恩愛,他們回回誤了起床時辰,木青瞳讓她先吃,可雅兒執拗得很,總說︰「哪有主子不上桌,丫頭先顧肚子的事兒。」

于是一次兩次,她不敢直接敲門,把主子擾醒,就在外頭踏步。

她腳上穿的是棉布鞋,踏得再用力也制造不了大聲音,雅兒死腦筋,明知道沒用的事,非要一做再做。

有時候赫連湛起了壞心,明明已經要起床,听見雅兒在外頭踏步,就拉著木青瞳再躺下來,由得她踏到腳痛。

昨兒個下大雪,她來回踩著,窸窣聲音傳進屋里,太擾人。

「快起床吧,再躺下去,雅兒要得風寒了。」帶進來的藥材幾乎用光,雅兒一個人就吃掉一大半。

他笑笑,親親她的額頭鬢角,再親親她的紅唇,溫存半晌才舍得下床。

「備水!」他喊一聲,外頭的腳步聲登時輕快了起來。

宗人府的日子越過越好,遞食送水的,看守的人不敢有半分衡怠,而信件越傳越密集,好像連防都不必防了。

這代表若非四哥戰事告捷、即將返京,就是赫連靖瑞快要不行了。

赫連湛認為兩者都有,遞來的紙條里提過,宮里太醫頻傳,赫連靖瑞不再相信姜辛。朝堂上的臣官個個是人精,皇帝龍體不安,能夠繼承皇位的皇子沒幾個,在這種情況下,宗人府的人還敢對他刁難?

不過有封信倒是讓兩人郁悶了幾天,並非冷戰,就是提不起勁兒和對方說話。

幾個月前誠王妃傳來消息,說趙涵芸為他生下一個大胖兒子,母子均安。

這是喜事,可喜不上兩人眉梢,木青瞳假裝不在意,但心里疙瘩在,無法眉開眼笑、吃睡歡暢。

幸好幾天過去,木青瞳想開,把此事拋諸腦後,她能放得開,赫連湛心情自然就跟著好起來。

真兒也經常傳來訊息,知道馬鈴薯大豐收那天,木青瞳高興得跳起來,拉著雅兒直轉圈圈。

知道種下去的米表結穗,比外頭的稻表多兩成,她也樂得大喊大叫。

相較起這些消息,茶花替她賺進數萬兩銀票,倒沒見她那樣開心。

紙條往返間,赫連湛知道有方管事和真兒的盡心,在短短的一年里,木青曈手中已握有良田萬畝,知道育種成功,收過兩茬的馬鈴薯足夠用來做種。

也知道莊子里暖房搭建將近十畝地,卻因人手不足,方管事不敢擴充得太快。前幾天他們收到在暖房里收成的菜蔬,當中還有一簍青椒,樂得雅兒眉開眼笑。

赫連湛笑話她,「干麼買那麼多田地?我以為女人有錢,就該花在胭脂花粉、綾羅綢緞上。」

木青瞳反問︰「我不穿金戴銀,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這話是當著雅兒的面問的,他回答了,篤篤定定地說「喜歡」,不介意雅兒拉長耳朵偷听著。

他理直氣壯的答案弄得她滿面通紅,而雅兒很不識相地攛 大笑,氣得木青瞳直瞪她,她也不收斂幾分。

她們是他見過最奇怪的主僕關系。

日子一天天過去,翻個年,轉眼夏天又來臨,他們被關進宗人府已有一年半。

原本說好中秋那天要吃火鍋,但雅兒熱得受不了,六月還沒到頭呢,天氣熱得厲害,木青瞳還是燒了一爐子木炭,把鐵鍋往上擺。

女乃白色、熱呼呼的骨頭湯在鍋里滾著,肉片切得極薄,幾秒鐘功夫就涮熟了,沾著醬料,吃得人停不下手。

這頓飯讓赫連湛和木青瞳想起之前在莊子上被「木青瞳」打攪了的那餐,如果那時候「木青瞳」沒有出現,如果木裴軒沒有提早去穆家拜訪,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時過境遷,他們換了時空、換了身分,卻再度在餐桌邊聚首,幸福雖然遲到,終究降臨,對此兩人都分外戚激與珍惜。

他們吃到肚子圓滾滾,再也塞不下東西,才結束這頓飯。

赫連湛說︰「沒見過你這樣寵丫頭的。」

木青瞳頭,回答︰「真兒、雅兒不是我的丫頭,是我的姊妹。」

這句話太中听,雅兒得意地抬高下巴,眉開眼笑的把飯桌收拾干淨。

赫連湛大笑,說︰「就是姊妹也得教教規矩,否則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木青瞳想也不想便說︰「我會幫她們找到不需要規矩的好人家,讓她們一輩子過得順心順意。」

雅兒更樂了!那副驕傲勁兒讓人看不下去。

她打定主意,等離開宗人府就要把小姐這話說給真兒听。

「行行行,你們是好姊妹、是閨蜜,就當我枉作小人。」

慧湛拉起木青瞳到院子里消食,身子熱呼呼的,汗水流不停,幸好大樹下京風涂涂,吹得人舒爽不已。

兩人手牽手緩步走著,赫連湛突然說︰「明年,咱們就不能滿地撿相思豆了。」

木青瞳微愣,問︰「要出去了嗎?不是說兩年?」

「四哥打了大勝仗,吳國再沒有還手之力,割地賠款,四哥親自和吳國談條件,消息尚未傳回京城,但四哥已經安排好軍隊在一個月後開拔回京,不過四哥早在月前已經領著一隊人馬上路,若半路沒有遭遇伏擊,這幾天就該進京了。」

「伏擊?你的意思是……皇帝?」開誠布公後,兩人之間再沒有秘密,木青瞳知道赫連靖瑞所有的事情。

「不確定,但必須防範,若不是朝廷需要我們,若不是他找不到借口讓我們獲罪,說定死掉一個太子,赫連靖瑞會讓我們所有兄弟陪葬。」

木青瞳頭喟嘆。「他只看得見權勢,只想把龍椅交給兒孫,卻沒想過,佷子也能是大隋的皇帝。」

「我父皇的杰出優秀狠狠壓了他一輩子,他有滿肚子的怨恨。」

「所以呢?就有借口讓自己的怒氣凌駕于天下百姓之上?」

「如果他的腦袋有你這麼清楚就好。」

「既知赫連靖瑞有後手,誠王有什麼打算嗎?」

「便是心有成算,打勝仗的消息才沒傳回京里,沒猜錯的話,正月里,赫連靖瑞送到軍中監視四哥的老太監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臣服四哥。」

「要是死了,王公公怎麼寫信回來報告戰地消息,你不是說他得按掌印為證?」

王公公天生有六根手指,特殊的是多出來的小指和其他五根一樣均勻,這樣的掌印天底下能有幾個人有?

「可以把他的手砍下來,要不毒啞、弄瞎、砍腿,讓他跑不得,方法多得是。」

赫連湛的話讓木青瞳心髒猛地一縮,果然是殺伐果決的大將軍,和小暖男大不相同呢,只是……環境變遷、時空變遷,誰能不改初衷,堅持著不變?

這沒什麼不對,低調的穆小花變成高調的木青瞳,她有預感,自己做的事將會傳遍大隋、傳回大理,傳到阿娘和阿貴叔的耳里。

他們會曉得自己過得很好,她會有足夠的本錢自主獨立。

「怎麼,被我的話嚇著了?」赫連湛問。

木青瞳頭,說︰「沒事。」

「算算日子,明天又會送糧和信進來,你有什麼事要交代真兒的,先寫下吧!」

木青瞳點點頭,兩人回到屋里,各據桌子一邊,赫連湛寫得很快,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肯定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

至于木青瞳……她勾起下巴想著,冬天種下綠肥,開春犁田,泥地肥沃,真兒說農作物長勢極好,七月定能豐收。

莊稼的事不需要她擔心,她需要擔心的是離開宗人府,和趙涵芸同處一個屋檐下,會發生什麼?

赫連湛不會讓她再搬進安樂軒,信王府里再沒有可以提供安樂的地方。

想著趙涵芸,木青瞳聯想起在福人客棧遇見赫連青和趙涵雲的事,想起他們一前一腳後離開……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輕輕咬著筆頭,她把每個細節想得仔細而認真,哪里不對?

等等!她想起來了,阿罄帶回穆小花的手環,是在大年初二,他那天心碎醉酒,與趙涵芸有了夫妻之實,可是圈禁聖旨下達是在元宵節,才短短十三天,哪個太醫有這等本事能確診趙涵芸已經懷孕?

她怎能確定自己懷上孩子?怎能以此為借口,前往誠王府求救?

除北那個孩子在更早以前就懷上……趙涵芸、赫連青……

他說「赫連湛」死于合巹酒之毒,自己才能夠重生,倘若趙涵芸和赫連青在婚前就相識相愛,依赫連青的野心勃勃,在他的慫恿下,趙涵芸會不會下毒害死赫連湛?

越想越心驚,她下意識地在紙上寫下「趙涵芸失貞」……

倏地,紙條被赫連湛抽走。

木青瞳抬哞,看見赫連湛憤怒的臉孔,她來不及解釋,就听見赫連湛怒道︰「你在想什麼?想往趙涵芸身上潑髒水,報復她前輩子害死你?」

赫連湛的質問令人僨怒,事情不弄清楚就指控她的意圖,會不會太主觀、太有偏見?請問是什麼導致他的偏見?大胖兒子嗎?

確實,這年代的男人把子嗣看得很重要,所以于他有功的趙涵芸,怎麼可能犯錯?自然是她心胸狹隘,還沒出宗人府就想著算計害人。

木青瞳冷笑,不想解釋了,斜眼望著他,「未審先判,信王爺果真是名偵探柯南。」

他不曉得什麼針探、科難的,他只曉得每回提到趙涵芸她就走神,清澈干淨的眼楮里寫著決然。

同樣的目光他見過,在木裴軒和雲佳兒大婚那天,她帶著相同的目光轉身離開。

她去玉龍雪山,她不要他、不要父母、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所以她又不要他了?他知道她有本錢離開,在安樂軒時她就做好了安排,要不是聖旨下得及時,她早就和兩個丫頭跑得不見人影。

沒錯,她就是在盤算,要不是盤算著離開,就是盤算趙涵芸,她想防範未然?她想搶先一步毀掉趙涵芸?

不對,犯錯的是前輩子的趙涵芸,這一世的趙涵芸沒有做錯事,她無辜溫良,甚至為他生下孩子。

而且,未來他不會再把心思放在趙涵芸身上,對這樣的妻子,他心有罪惡,既然無法用愛來彌補,他必須許她一世安穩。

所以他不準木青瞳離開,更不準她算計趙涵芸!

回袖,他望見她嘴角的譏誚。

「你想要什麼,明白告訴我,不要去算計誰,也不要去計劃什麼。」

前輩子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木裴軒,是她的親叔叔,他無能為力改變那一切,但此生不同了,他是赫連湛,是大事將成、前途一片光明的信王爺,他有足夠的能力改變,和足夠的本事的給予。

他的態度讓木青瞳太失望,淡淡說道︰「我想要什麼,王爺不明白嗎?我以為很早以前我就說得清清楚楚,王爺也曾經承諾過的,不是嗎?」

罷揚下問號,她又道︰「對不起,我弄錯了,承諾我的那個人是木裴軒,不是前途光明遠大的信王爺。」

她噎得他說不出話。

他當然知道她想要一夫一妻,她不要分享愛情婚姻,可是……勾起她的下巴,他不允許她別開臉,不允許她不看自己,他要當著她的面把話說得透澈。

「趙涵芸是無辜的,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又不會妨礙你什麼,我發誓再也不踫她,行不行?我發誓,除了王妃的身分之外,她什麼都得不到,行不行?只要不提一夫一妻,你要什麼我都允諾你,桿不桿?」

瞧,還沒開始呢,他們就可以為這種事爭吵不停,等真正面對趙涵芸時,還得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算了,她不奉陪。

「沒什麼好商量的。」她推開他的手,放下菜,走出房間。

她不願意談?不行……不可以,一定要說清楚,一定要說服她、得到她的認可。

赫連湛推開椅子,心急地往外追,他在院子里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將她轉過身。

「不對不對,只要你心寬一點,只要你別那麼堅持,我們有很大的商量空間。你不是說過嗎,不要因為別人的天性影響自己的天性,前世趙涵芸那樣害你,你都能夠放下,這輩子她並沒有害到你,你為什麼要揪住不放?」

所以,合該人善就得被人欺?合該她天性善良就得處處忍讓,所以呢?她揪住不放便是狹隘了?自私了?惡毒了?

真好笑,這輩子不是趙涵芸沒害她,而是被關在安樂軒的木青瞳不值得她耍心機,可她真的沒害嗎?

不是她樂意當散財童子,若不是她想盡辦法往外發展,把安樂軒弄成糧倉,試問光靠那幾袋米糧,她還能不被餓死?!

深吸氣,她寒聲道︰「請問王爺,你哪只眼楮看見我揪住不放了,我有說要和她爭嗎?我有說要趕她出門嗎?你要不要給她王妃身分、給她尊榮待遇、給她無上的關愛保護,關我什麼事?這種事,王爺不需要找我商量的。」

意思更清楚了,她就是要走,就是要和他切斷關系,她半分余地都不留給他。

「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害怕舊事重演,但我保證絕對不會!上輩子你遇的赫連湛不是我,我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不會讓任何人對你下手。」

冷眼望著他,她沒有說話的。

因為她再清楚不過,這個時候的信誓旦旦,轉眼就會變成笑話,因為只要在婚姻中出現不對等關系,就不會有人得到幸福。

她老早說過,不會怨恨趙涵芸,因為她知道換個角色,自己不會比她表現得更出色,人性千百種,謬誤的不是人性,而是環境,是環境逼出人類的邪惡面,是環境把人變壞。

她不願重蹈覆轍,便不能給趙涵芸相同的環境。

所以很抱歉,三人行的游戲,她不玩。

只是她領教過這個男人的執拋堅持,因此她淡聲敷衍,「但願你真能做到。」

她的敷衍讓他松了口氣,他忙道︰「我可以的,我發誓。」

她點點頭,「拭目以待。」

四個字,木青瞳結束這場戰火。

表面上兩人似乎已經談攏,但木青瞳開始試著抽離。

這讓不只赫連湛,連雅兒也察覺氣氛不對,那次之後,他們再沒有吵架、沒有針鋒相對,只是木青瞳對赫連湛客氣而疏遠,彷佛兩人又回到她剛進宗人府那段時光。

赫連湛莫名地覺得隱憂,他想不出辦法解決,只能在床第間使力,木青瞳沒有拒絕,她把每次都當成最後回憶。

赫連湛一再地安慰自己,沒關系,她不想說、不原談,他就做給她看,讓她知道,他不是空口說白話,他會對她無限的好,會保護她的安全,讓她安心。

就這樣子,經過十幾天,消息從五天一傳到每天一訊,赫連叡終于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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