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下) 尾聲 娘子請息怒

赫連湛真是惡霸。

不,更正,應該說赫連家一族都是惡霸!

皇帝拿走她的馬鈴薯,擺平澇災糧荒,她教會皇帝的人如何種植,還把產量豐富的稻麥品種上貢,她做了一堆利民利國的事,百姓歌頌她,百官稱她神農王妃,她的名聲天下遠揚,可是時間三個月過去、五個月過去……兩年過去,和離書還沒到她手上!

她心火旺盛,遞牌子見皇上,皇帝每次都忙到沒空見她一面,回回都讓皇後招呼她。

皇後旁的能力她不敢評論,但肯定擅長打太極,不管木青瞳怎麼開門見山的挑明了說話,她就是有辦法顧左右而言他的把話扯開,每次進宮就收一車子禮物回來,好像她不是去討和離書,而是去打游擊。

赫連湛更狠,帶著阿望、阿臨、阿望三個人進莊子,丟下一句︰「對不起,是我錯了!」也不等人領,自己便找屋子待下,住便住了,他還很有眼色地挑中她的房間。

她不想跟他同居,他就抱著她同睡。

罷開始他連點穴的賤招都用上了,幸好她不點頭,他便不敢越雷池一步,盡避溫香軟玉抱滿懷,天天都在考驗他的定力,但他都成功忍住。

她不想跟他同桌吃飯,他就讓自己餓著,餓到瘦一大圈,餓到夜晚木青瞳被他抱在懷里都能發現他的腰圍少好幾寸。

先申明,她沒有心軟哦,是雅兒自作主張讓他上桌吃飯,她不過是沒有出聲反對罷了。她不想跟他說話,他就一個人嘮嘮叨叨,她不想看到他,他偏偏時刻出現在她眼前。

她可以拒絕嗎?人家有武功欸,人家不是前輩子等她熬川貝枇杷膏的病秧子了。

實在太過分,她氣到要想告官府,方管事在她耳邊偷偷提醒,縣官來了還得對他作揖行禮,人家可是王爺。

真兒說︰「和離書沒有到手,就是皇帝老子也沒本事為小姐作主。」

都對、都對,他們說的通通對,錯的就是那位皇帝老子,他說話不算話,坑了她的和離書!

木青瞳不懂,赫連湛為什麼非要賴在她的莊子,明明離皇宮很遠,他每天得指早一個時辰騎快馬出門。

風塵僕僕、早出晚歸的,不知道他在圖些什麼?

至于專門提人衣領的阿罄,雅兒不曉得是不是被他拎來拎去給拎上癮,兩人居然看對眼了,啥話他都對雅兒說。

阿罄說趙涵芸被主子爺坑出真相,原來她不只與人通奸,當年合巹酒里的毒也是她下的手,東窗事發後,她跑到桃花林上吊,主子把她的嫁妝連同女乃娘、小安一起送回趙家,現在府里干干淨淨,連她買進來的下人也通通遣走了,只留下幾個灑掃婆子。

阿罄說,主子爺命令他到大理尋找穆小花和于貴一家,找很久他才找到于家,刨了穆小花的墳,從尸體上取出手環為證,主子爺知道消息那天喝得爛醉,才會給趙涵芸機會下藥。

阿罄說,高官權貴知道信王妃被廢,不少人求親求到皇帝跟前去,想讓自家女兒來遞補這個位置,可主子爺對外發話,這輩子不納妾、不收通房,只認準了木側妃……哦不,聖旨已下,木青瞳有功社稷,誥封一品夫人,晉位信王妃,從此王爺與王妃雙雙對對、壽與天齊。

阿罄的語文能力不怎樣,但他宣傳自家主子爺的耐力驚人,說一遍不夠便說兩遍、三遍……五十遍,說得莊子內外所有人都覺得,小姐能攤上這樣一個夫婧,實在是天大地大的幸運!

阿罄努力,赫連湛也不遑多讓,這兩年來,木王府派往京里送歲貢的都是世子爺——穆小花的親生爹、木裴軒的大哥。

他二話不說把人給迎到莊子里,「一家人」和和樂樂地過上幾天。

呸呸呸,誰跟赫連湛是一家人,她還沒點頭認下呢。

不得不說木王府的地方經營很成功,馬隊來往各國,賺進大把銀子,地方富饒,當領導的人自然也榮鴆。

口袋既豐,世子爺怎會不慷慨大方?何況他對這個女兒的愧疚本來就無比深厚,每回來京城,自然是什麼好的、精致的、珍貴的全捧到女兒面前來獻寶。

听說皇帝想借重木王府的經營人才,讓他們出仕為官,這不,才過完年,木世子的兩個弟弟木四爺、木五爺就進了京,與皇帝相談甚歡,連望也與他們把酒言歡。

幾回下來,幾個人就跟親兄弟似的,無話不談。

去年七月,赫連湛終于成功說服于貴和穆嫣舉家搬到京城,他安排于大山進國子監念書。

他認為有娘家親人在身邊,木青瞳心情會快話一點。

你說說,是不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女婿?當岳父岳母的能不按他一百個贊?自然是一逮到機會就說服木青瞳那顆榆木腦袋,試圖把她敲醒。

真的,赫連湛不是普通多事,是非常非常多事。

木青瞳想把種馬鈴薯的地一部分改種茶,他就利用職權,從全國各地調來各種茶苗三百萬株,連西雙版納的老普洱茶樹都調來了。

她想保密制茶技術,他就幫著挑挑選選,買下百個身強體壯的青年,送來接受訓練。

他買地蓋茶廠、買鋪子立招牌,所有事全包了,就等著她的茶做出來。

她原就讓真兒在外頭種各類蔬菜,養雞鴨豬魚,稻菽稷麥粱……想得到的都種、都養,她的企劃中要求正確的SOP,因此養出來的牲畜、莊稼都是又大又好。

她要人把肉品農產做加工,筍干、梅干、魚干、鴨賞、肉干……頭一年試做,量產不多,莊里人享了一回福氣。

第二年擴大耕作與養殖範圍,東西才剛種下呢,赫連湛就買下外城靠東邊一整條街,原先左右兩排的鋪子破破舊舊的,他大手一揮,拆掉重建。

左右兩邊都是兩層樓房,左邊街道的二樓全賣生鮮,自家生產的果蔬肉品再制品,一樓分成幾十個櫃位,租給賣外食的小攤販。

右邊街道的二樓交給阿貴叔經營,他賣著從各地馬幫手中帶回來的地方特色物品,一樓為感激二哥赫連淵,留給他經營酒樓飽館。

商店街開幕,生竟比想象中好,當然,赫連湛是什麼身分,堂堂信王爺開店,誰敢不捧場?

生意如何木青瞳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赫連湛怎麼曉得自己的計劃?

思來想去,她決定「嚴刑拷問」,可棍子還沒拿出來呢,雅兒全招了——

她還招得理直氣牡,「阿罄說了那麼多王爺的事,我也得回饋一些啊,不然對阿罄不公平。」

木青瞳翻了個大白眼,那能一樣嗎?阿罄說的,全是他家主子爺授意的,雅兒說的,是她家小姐的秘密。

不管怎樣,古代版的大潤發開幕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才剛開辦一年多,赫連湛興起,又想在內城規劃一處賣場,還大言不慚說要在全國各是城都弄上一個。

她開始鄭重懷疑,他在兵部當的是不是閑差,時間怎麼多到這等程度?

赫連湛確實多事,這麼多的事中,不是沒有她感動的部分。

比方她生孩子那天,他不顧眾人反對,堅持進產房陪她生孩子。

棒代遺傳,她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幸好赫連湛不當皇帝,否則赫連靖瑞做的事……實在教人寒心。

整整一個月,他請了「產假」,日夜陪在她身旁。

她吃啥他便吃啥,她做啥他也看著听著受著,半點怨言都沒有。

他對孩子好到令人發指,她還沒當上女乃媽,他已經當上女乃爸,換尿片洗澡,樣樣難不倒他。

他教孩子走路說話,他教孩子的第一句話不是爹,是娘。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都大力支持,雖沒有口口聲聲把愛擺在嘴邊,可他做的已經遠遠超過。

只是啊……那些誤會錯解,那些無聲指控……還在為難著她的安全感。

赫連湛沒有逼迫她,她不想拿他當丈夫,那麼他便把自己界定在「朋友」上——可以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朋友。她不想對他假以辭色,他便不勉強她改變態度。

他付出卻不奢求回報,只是日復一日地對她好,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赫連湛失望過、沮喪過,卻不想放棄可以努力的機會。

「娘,吃!」一歲多的裴裴抓著餅干送到木青瞳嘴邊。

木青瞳咬一口,順勢把兒子抱到膝蓋上。

孩子正式的名字有按皇家字輩取名,乳名是赫連湛娶的,大的叫裴裴,小的叫小小。

他光明正女地把木裴軒和穆小花的愛情搬到台面上,這是司馬昭之心吶,可惜世人皆不知。

她的親生爹和親生娘還拍手真說好。

親生爹和木裴軒一樣,都是裴字輩,他以為女兒顧念他這個爹,用他的名字為兒子取小名,親生娘更不必說了,她原本就叫穆小花,雖然不能光明正大喊,現在有個小小,也算彌補缺憾。

「誰做的餅啊?」木青瞳問。

裴裴的手指著外頭,女乃聲女乃氣說︰「爹。」

才說著,赫連湛就抱著小小進門,手里提著食盒,衣服臉上都沾著面粉,小小也被沾了滿臉白粉。

「娘,吃。」小小伸長手臂,也想把餅干給娘嘗嘗。

為著幫兒子,赫連湛靠得她很近,只是這麼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馨香,近到他心猿意馬,近到……

在小小把餅干送進木青瞳嘴巴的同時,迅雷不及掩耳間,他湊上來,咬住露在她嘴邊的半塊餅干。

他也不曉得,沒有經過訓練的動作,自己竟會做得如此流利順暢?

然後,吧哪,很響亮的一聲……他親上她的唇!

木青瞳下意識推開他,赫連湛這才想起自己冒犯她了,為著補救狀況,他順勢往後退,他接連踉蹌幾步,準備要絆上門檻,好讓自己摔一大跤,用痛來安撫她的憤怒……

可木青瞳哪知道他是裝的,他手里還抱著小小!心中一驚,她急著想抓住赫連湛,卻沒想到用力起身之際,忘記裴裴還坐在自己的腿上。

眼看裴裴就要掉到地上,她放聲尖叫——

赫連湛驚覺不對,一縱一竄,他飛身上前,長臂一抄便把裴裴抱穩。

他的右手抱小小,左手抱裴裴,兩兄弟還沒感覺到害怕就被親爹穩穩地抱在懷里。

裴裴拍手呵呵笑著,太刺激、太好玩了,小小見哥哥那樣也跟著拍手大笑,變起兩道稀疏的眉毛。

木青瞳恍然大悟,赫連湛是在演戲,她根本沒把他推倒!

她氣白了臉,一雙大眼楮瞪住赫連湛不放。

赫連湛驀地明白,如果剛剛「吧唧」那一下,他惹火她的程度是五分,現在怒火直線上升,至少有十分。

他連忙放下孩子,舉起雙手,準備用身體來承接她的憤怒。

丙然,才剛站好,粉拳就一下下落在他的胸口上,每下都不留情面。

「你真可惡,怎麼可以用孩子來開玩笑?如果裴裴摔壞怎麼辦?如果小小跌破頭怎麼辦?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你怎麼可以欺負他們……」

捶人的是她,可她卻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把眼淚都給捶了下來。

她對差點摔壞裴裴感到罪惡感,又快被小小嚇死,孩子才那麼一點點大,萬一……她根本不敢想象那個萬一……

見她這麼激動,赫連湛慌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你打我好了,我發誓,以後再不做這麼危險的事,再不拿孩子開玩笑……」

她哪听得下去啊,恨不得把他踹飛揍扁。「你不知道我只有兒子了嗎?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們嗎,要是他們受傷……」

「不會不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兒子受傷,你不只有兒子,你還有我,我會保護你、照顧你,更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出半點事,你不要怕,都是我不對,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赫連湛急得把她的頭壓進胸口,連聲保證。

她淚崩了,好像要一股腦兒把兩輩子的委屈給哭個夠似的,哭得他心酸又心痛,哭得他想拿把刀子把自己砍上幾十刀。

「對不起,是我的錯,以前錯了,現在也錯了,對不起,我害你那麼傷心生氣,我會懲罰自己,你不要害怕,不要難過,有什麼事通通都丟給我承擔……」

他不斷保證安撫,不斷自責,如果誰能夠告訴他一個方法,讓她的委屈可以消失不見,就是要他用頂上人頭去換,他也不會皺眉。

這時,木青瞳的裙子被輕輕扯著,她低頭一看,小小舉起另一只手的餅干,說︰「娘吃餅干,不生氣。」

裴裴也抬頭,拉起她和赫連湛的手,把兩人的手扣在一起,說︰「爹對娘好,娘不哭。」

小小用巴結討好的笑臉望著她,說︰「爹乖乖,娘笑笑。」

裴裴也跟著笑,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讓人看著有再多的氣也生不了。

裴裴說︰「爹乖乖、裴裴乖乖、小小痹乖,娘不氣。」

赫連湛也用力點頭,說︰「以後我都乖乖,你說什麼我做什麼,絕對不反抗。」

小小和裴裴跟著點頭,學老爹說話,「絕對不反抗。」

一人一句,說到最後竟成了一家子乖乖男VS囂張女了。

她有這麼蠻橫無理嗎?連孩子都看得出來?看出他百般遷就,而她總是拒人千里?

木青瞳望著他憂傷的眼神,看著他焦慮的表情,看著他把對自己的心疼、在乎全部寫在臉上。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很傻。

這樣的堅持,這樣的執拗,她這是在為難誰?

對,他誤會過她,但他已經用兩年時間,用行動態度,用所有他能夠表現的方式來補償她,來證明她對他有多重要。

她還繼續這樣抓著不放,未免太小心眼。

有一點點明白阿娘和父親的憤怒了,她確實是固執得讓人火大。

緩緩吐氣,她蹲抱抱兒子,低聲說︰「對不起,是娘狹隘了,以後娘再也不生你們的氣,不生爹的氣了,好不好?」

裴裴和小小異口同聲說︰「好,娘最好了。」

兩個小小人轉頭,得意地望向他家爹爹,看他們多厲害,娘都听他們的!

不料,竟發現他家爹爹石化了,他僵硬得像木頭,一動不能動。

是生病了嗎?兩人松開娘,跑去拉爹爹,焦急地喊爹。

赫連湛回神,目光炯亮卻不敢喘大氣,他小心懵懵地望著木青瞳,放低聲音問︰「真的嗎?青瞳不生我的氣了?」

木青瞳失笑,這段時日,她是有多武則天啊,把一個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嚇成這樣?

這個晚上,赫連湛百分百確定木青瞳已經不再生氣了——如果床上的配合度可以完全證實女人心情好壞的話。

棒天晚上,赫連湛喜氣洋洋地攜家帶眷搬回信王府。

再隔幾天席開百桌,大官小闢全都來喝信王與信王妃的喜酒。

只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之後,木青曈又生氣了!

是震怒,是狂飆,大夫還沒走出信王府大門,木青瞳就仰天大喊,「赫連湛,你死定了!」

我的老天爺啊!他的命中率為什麼這麼強?她才剛剛恢復身材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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